戚生却没有回答她。
光线明亮的房间里,男孩子从阳台回过头,他放下手中的盆栽,微歪着头,对姜夏做了个鬼脸。
那意思好像是,你闲着的时候,我给你找点事做,你忙的时候,就都放心交给我。
姜夏回过神来,往昔的画面在眼前交织,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试探道:“你是不是回家了,没看到我,所以不放心找过来?”
戚生点点头。
他虽然忙,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动辄就和导师在研究室里通宵,可深夜少年总是想回那个家看看,看看那个小小的房间有没有亮起橘黄色的暖灯。
因为姜夏有个习惯,她喜欢睡前躺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书也不合,灯也不关。
戚生总是会惦念这两件事。
说他是强迫症也好,每每深夜,他稍稍从一堆堆繁杂的数字和符号中抬起头时,就想起了那书,想起了那灯。
想起了造成这一切的人。
他想回家。
回家把书合上,把灯拉好,再顺手给床上的人盖盖被子。
就这么简单。
·
“回家吧。”少年轻轻说。
低沉磁性的声音顺着夜风传进了姜夏的耳朵。
她发现,不知不觉中,那个说话不利索的男孩子已经远去了,一年后的戚生,音色动人,说话流畅,可他似乎还是不怎么爱说话。
就像此刻,他从书包里取出了一杯还热着的柠檬红茶,直接塞到了姜夏手里,没有说“给”,也没有叫她的名字。
只是简单粗暴,却实实在在的温暖。
姜夏忽然有些迟疑,这些温暖……应该是属于叶绮罗的。
她不能因为和那个人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就享受眼前至纯至善男孩子给的好。
她把柠檬茶重新塞回去,忍不住抬头问戚生,“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去见她呢?”说起来,姜夏是不想戚生去见叶绮罗的,可她始终是戚生的童养媳。
虽然姜夏尽力在拦了,也暗暗祈祷陆寻能快点和叶绮罗在一起,可她也知道,戚生来这个城市的初衷是为了叶绮罗。
泠泠夜空下,女孩子抬起头,甚至还要微微踮起脚,才能直视着戚生的眼睛。
男孩子没有回答,却忽然动手,把她提到了台阶上。
“这样好点。”戚生说。
“我问的不是这个。”姜夏又急又气,她明明是说关于女主的问题,也明明没有让他把自己拎到台阶上,虽然这样说话是方便多了。
戚生看着她,笑了笑。
“我还不够优秀。”他说,说完转过身,弯下腰,要背姜夏。
“你的意思是?”姜夏好像明白了,戚生说他还不够优秀,所以不去找叶绮罗,那不就等于日后功成名就时,还是会找吗?
“不要。”姜夏推开他,自己往前走了,她一定要抓紧撮合陆寻和叶绮罗,让戚生没有机会被女主祸害。
身后,挺拔俊俏的男孩子摇了摇头,薄薄的唇角蓄着一抹笑。
似无奈,又似叹息。
他看着姜夏的背影,很想告诉她,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去找叶绮罗呢?
正是因为找了,才死心了。
和上一辈子不同,戚生遇见了姜夏,在她的帮助下,他尽早安定了下来,也很快适应了这个城市的节奏,不像上一世那样,这个农村来的少年因为自卑,迟迟不敢去找叶绮罗,也因为迟迟不去找,她反而成了戚生多年来的动力。
所以等他功成名就后,更加就舍不得放开了,像是一个执念,因为成为动力后,越积压越深。
可这辈子不同,因为姜夏的出现,她闪闪发光,桀骜不驯,第一夜就带着他去了赌场,也彻底树立起少年的自信。
从那次起,戚生发现,他是有天赋的,被人需要的。
正是因为这种信心,少年提前去见了叶绮罗。
也彻底被她毁掉了心底的执念。
戚生以为,她是他的童养媳,他应该照顾好她,一辈子。
可叶绮罗却说,在村子里那段时光,是她这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的黑历史。
她那样嫌弃,直接否定自己生命中的前二十年,也一并否定了戚生,否定了戚生对她的好。
叶绮罗甚至想,如果不是被戚家强行留在了农村当童养媳,如果他们把她送了回来,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身乡下人的毛病。
更不会被外公外婆嫌弃。
她狠狠控诉着,丝毫不念及旧情。
那一刻,看着被束缚在叶家那个金牢笼里的女孩子,戚生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该放手了。
“祝你幸福。”
——这是戚生最后对叶绮罗说的话,他扬了扬眉,意气风华。属于少年的大好时代正在眼前。
直到戚生离去,叶绮罗才收回目光,甚至隐隐有些后悔。像错失了什么东西。
彼时她不明白,身世背景只是一件漂亮的衣服,真正有本事的人,不需要漂亮的衣服。
戚生就是这样的人,和她截然不同的人。
所以他和叶绮罗,冥冥之中注定分道扬镳。而属于他们之间的红线,也早该了断。
姜夏只是这个“引子”,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眼尖的读者发现,姜夏第一次带戚生去赌场,给的也是柠檬茶,这种记着小细节的小狼狗真是让人心动。
(⊙v⊙)捉个虫
☆、女金主的小奶狗(8)
短短一夜,姜夏已经重新运内息调整过来了。
女主演给她的这个教训,她也牢牢记住了。
倒是那血引发的插曲,关于叶时迁身后黑雾的事,不由让她上了点心。思及此,姜夏又起身翻出了那把藏好的铁剑。
这把剑是跟着侠女一起身穿到现代的,应该会有点用。
姜夏仔细打量,长剑蒙尘,像是未开光般,又或者是没有解除封印什么的,总而言之,本该雪白的剑身灰不溜秋,而且怎么都擦不干净,不过剑身上的莲花纹印很明显,也很精致特别。
姜夏不禁想起,前不久在赌场,陆寻想要这剑或许也是因为上面的莲花纹印十分漂亮。
就不知道……中看的同时,中不中用了。
·
那天过后,组里的戏仍旧在拍着,让姜夏疑惑的是,那个女主演好长时间都没有出现了。
而关于她的戏份,都是各种替身能替都替了,甚至不能替的就在以前拍的素材里抠图。
总而言之,这样的搞法,不像是女主演请假了,而是让人感觉她以后都不会来了。
姜夏不知道的是,女主演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自己砸了自己的脚,以至于那晚她委身在那些男人身下,整整一夜。
毫无意外,胎·儿流·产了。
她身体元气大伤,戏也是拍不了了的。女主演本来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但那些上层圈子的男人哪个把她当人看,谁又会怜惜?
但他们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封杀女主演的前途。她不敢不伺候好。这是这个圈子里的悲哀,也是这个社会的缩影。
后来,姜夏听说,女主演所有的丑·事都被爆·料出来,舆论的力量一经网络发酵,就一发不可收拾,直接让女主演从近一线的地位跌到十八线,再经过一段时间,她就将彻底被人们遗忘。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人们对自己的言论忘记得很快,不知道它曾经和许多许多相似的言论一起引发过血雨腥风,一起毁掉过别人的人生。
反正——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
姜夏的戏份终究顺利地完成了,在这个过程中,她守住了演员对角色的信念感。
因为格外出彩,她也渐渐走进了公众的视线。
奇怪的是,这一路走的相当的顺利,就像背后有一只手为她保驾护航,挡住了那些想潜·规则的编剧导演,也挡住了同期眼红的其他小花。她好像只用管好角色,管好自己,踏踏实实就行了。
总而言之,那位女主演星途陨落的同时,姜夏也在冉冉升起。
你起我落,浮浮沉沉,本就是这个圈子的常态。
姜夏也低迷过,因为角色,因为演戏本身这个考验。
她始终纯粹,也忠于这个事业,但这不足以成为她浮浮沉沉中仍然干净的理由。以至于,有不少同剧组的人在背后揣测,她的金主到底是谁?
毕竟,这是娱乐圈。
大染缸里,谁能独善其身?
可姜夏真的是不知道。
但她这些日子倒还真的遇到了一些麻烦事。
因为血液的特殊,她常常不小心划破指尖后,像翻剧本时被书页划伤,又像偶尔做饭时因为不熟练了会不小心碰破一点皮,流一点血,这种时候,姜夏就会抓住机会往眼皮上轻轻一抹。指尖划过,她又能看见许多平时看不见的东西了。
正因为如此,姜夏发现近段时间来,有一个怨·婴不远不近总是跟着她,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女明星意外流·产的孩子。
怨·婴一般是意外死·亡的,他们以化形存在,像三岁大的小孩子,并不恐怖,只是小小的脸颊有些苍白。如果顺利生下来的话,他们长到三岁就会是这可爱的样子。
姜夏倒没有感觉到这个·怨婴的怨气有多重,他只是跟在她身后,像有些什么话要说。
终于,在被跟了近十天后,姜夏弯下腰,和这小小的孩子面对面,问他:“你想干什么?”
“妈妈让我来报仇。”怨·婴这样说着,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
姜夏笑了笑:“那你的意思呢?”
“可你不坏。”怨·婴也弯了弯唇,颊边有个小小的酒窝,他说:“妈妈才坏,她自己保护不好我。”
说完又撅了撅嘴,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却含着眼泪。
姜夏忍不住摸了摸他柔软的发,叹息道:“我替你超度好不好?”
“不要。”怨·婴骄傲地扬起了下巴,“虽然妈妈坏,可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好吧。”姜夏把小孩儿提起来抱到手上,问他:“那妈妈呢?她现在在哪?”
“嗯…”怨·婴点了点嘴,眨着长长的睫毛说:“妈妈可能去找一个男人了。”
“什么男人?”
“好像姓叶,叫叶时迁的。”
姜夏想,完了。
·
深夜,叶家名下的一间公寓里,叶时迁从公务里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窗外的夜色格外深沉,他拉开椅子,望着孤零零的枝丫,给好友回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派出所局长。
他知道叶时迁要打压一个女演员后,就派人盯着了。
这不,因为女主演的反常,局长特意给叶时迁打了个电话提醒,就在几分钟前。
不过当时叶时迁正在处理紧要关头的文件,所以手机静音了。
他回拨过去后,局长秒接,笑着说:“大忙人,我没啥事,就提一句,别把人往死里逼。”
有的人,真的会反弹的。
叶时迁闻言,静默了两秒,他没有抽烟的习惯,所以心烦意乱时总会选择只不说话。
诚然,叶时迁是护短的,他不过在某个高层酒局,和各路想讨好他这个副书记的商业大佬随口说了一句,那些人就直接下了狠手,往死里整。
女主演也彻底身败名裂。
这远远超出了叶时迁的预想,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地位会让人做到如此。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权利这两个字,也低估了自己。
因为他站在这个高度,习以为常了,他一路也走得顺遂,因为年轻有为,因为家世背景,叶时迁较轻易地达到了别人也许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在他眼里,反而把权利看的远比其他人要淡。也疏忽了,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是怎么爬着上位的。
叶时迁抿了抿削薄的唇,迟迟没有言语,这一段他很忙,忙得没时间管那些个圈子里的事。
不知不觉,事情已经超乎他的想象,舆论和网络的力量太大了,不过短短几天,什么都可以天翻地覆,饶是如叶时迁这样的人,一时也有些措手不及。
他推开家门,打算在小区走走,也顺便整理整理思路。
问题既然出了,就只能想办法解决。
已是深夜,高档小区里更是人影稀薄,叶时迁想了想,还是又和好友通了电话。
局长再次从睡梦中被惊醒,无奈地摇了摇头,问:“又怎么了?”
“我有点想让她退圈了。”
局长愣了愣,从床上弹起来,有些惊奇地问:“你真喜欢她?”这个她,彼此心知肚明,是姜夏。
因为女主演把她带去酒会的事,叶时迁在那之后是特地派下属打点了的。
局长也记得,叶时迁说过:她想靠自己,我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相对公平且干净的大环境。
想了想,局长又说:“是不是那女演员遭封·杀的事吓到你了,这么舍不得你家小姜夏呀,还想让人退圈呢?叶时迁,你就是喜欢人家。”
“是。”男人直接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她是他唯一可以触碰且没血缘关系的人,还是个女人,一个有趣且吸引他的女人,他怎么就不能喜欢她了?
不就是年龄差得大了些吗?他叶时迁从来不在乎这些。
想着想着,男人已经不由自主走到了小区门口。
这一抬头看,才发现动静很大,一群看似是便衣警察的人正围着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却又持着枪不敢走近。叶时迁眼尖,一眼就看见那女人身上捆绑了炸·弹。
那分量,估计引·爆可以直接波及炸到他这里。
适时,手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叶时迁一顺手接通,就听见好友局长大人在那边喊:“死小子,你他妈没有下楼瞎晃吧,我派去暗中保护你的人通知,情况不乐观啊!”
“是的。”叶时迁淡定地应了一声,努力拔腿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