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嘻嘻嘻嘻”笑着,还不忘偷偷看桓容几眼,暗中舔颜。
国师大人真的是无语了。
现代来的都是这样的吗?
他一把推开姜夏,十分潇洒地抬袖,内力一引,长剑便从廊柱上脱落,稳稳收到青年手心。
——装逼如风。
“啪啪啪啪……”
那两个国师眼中的傻子已默契地一起鼓起了掌。
姜夏真的很难找到这样合脾性的一个人,她问:你来多久了。
太傅千金苦了脸:我是胎穿。
姜夏憋笑:让桓容送你回去啊。
太傅千金:他说有违天道。
姜夏:这就是你缠着他的理由?
太傅千金:是啊。
主要还是帅啦。
……
哈哈哈哈哈哈。
·
桓容的脸已经黑了。
他就说,女人麻烦。
两个女人在一起更麻烦。
却在这时,又来了第三个女人。
桓容眼皮一跳,漆黑的长睫已连连眨了起来,他先微微一惊,然后生无可恋。
这第三个,是要他命的。
正是阮苓。
青年无惧无忧,从容不迫。
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阮苓却是迟疑了,她亦是男装打扮,躲过宫中重重守卫,蒙着面,余光扫过姜夏。
便是这一眼的差错,那女孩子已经握住了她的剑锋,没有内力,一下子伤可见骨。
姜夏早就习惯了,她握剑的手动也未动,任由鲜血滴下,却是绽唇一笑,对阮苓说:“阿姊,别做傻事。”
就是这轻飘飘一句,女子眸中已含泪光,哐当一声,阮苓剑落人起,上前一把抱住了妹妹。
“我知道你不是小七。”她这样说,桓镜已告知白夜,白夜亦没有瞒阮苓。
——真是嘴碎。
姜夏心想,却是发自肺腑的高兴,那个少年醒了。桓镜醒了。
她说:“对不起。”
我没有照顾好你妹妹的身子。
“不会的,不会的。”阮苓连连摇头,“谢谢你。”
谢谢你,代替小七受这份苦。
——真是,
酸得叫人难受,太傅千金吐了吐舌头,却还是有些羡慕。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爱人和被人爱嘛。
多简单啊。
她动不动到桓容跟前皮一下,也只是因为他通异世,在这个朝代,她能和他说上话儿,到底是胎穿的,太傅千金不能被送回去。
又或者说,她带着前生的记忆,再活了一次。
却并不怎么高兴。
没有爱的人在身边,活再久,活再多世又有什么意义呢?
·
众人心思各异,连桓容都有些异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个小姑娘挡在面前时,他心底生了不舍。
活了这么久,从来桓容挡在别人身前,只有这一次,在他一心想死时,有人、挡在了他面前。
便是说不出的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明明脆弱得如蝼蚁一般的人,就那么…那么坚定地,甚至痴心妄想地,挡在他面前。
她凭什么?
桓容觉得有些可笑,却在这份可笑后,生出了怜惜。
有生之年,对一个女子的怜惜。
他敛敛眼眸,仍旧有些粗暴地,把眼前那个小矮子拉到了一旁,抬袖一撕,把别人的手,包成了难看至极的粽子。
连包的布,都是撕别人的。
姜夏看着缺了半截的衣袖,又好笑又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桓容真的很认真,他是真的不知道照顾女孩子。
直男得让人无奈,又觉得有些可爱。
那边,阮苓已打算离开了,怕是又要入慎刑司走一遭。
姜夏毫不犹豫拦下——
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她唤她:“阿姊,留下来,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不要再回修罗门了。”
这些年,家仇已差不多报了,多是阮苓自己,她活得这般辛苦,不该再受罪了。
若说被修罗门的毒·药限制,也绝不存在,有阮白夜在,阮苓完全可得自由,只是她自己,她自己把自己困在茧里了。
亦或许,是对那个少年的情。
哪怕不被重视,也只想远远、远远看着,多一眼,都好。
就如哥哥阮白夜般。
没有值不值得。
只是舍不舍得。
·
阮苓到底没有留下。
姜夏也知,至此一别,恐怕不会再见。
她越过桓容,走到女子跟前,郑重唤了最后一声,“阿姊,保重。”
她没什么能给她的,连这样一句保重,都毫无力度。
女子却是含泪笑了,深深望了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到这一刻,戏已散场,太傅千金打了个哈欠,从姜夏身边走过,拍了拍她的肩:“老铁,有空来我家玩啊,这盛京城的美男,我最清楚不过了。”
“包你舔颜舔到爽。”
姜夏忍俊不禁,这般插科打诨,生生赶走了离别的气氛。
便只剩下她与桓容了。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她忽然弯了弯月牙般的眸子,打破尴尬,对他说:“衣带开了。”
青年却目不转睛,也不似寻常人那般往下察看,只是悄悄拈指轻算,片刻后道:“并没有。”
“这你都能算出来?”
“那有何难,只要我想。”想当初,天机门的创立者就是一算命的,什么都能算。
“好吧,我投降。”姜夏抬起双手,她不过是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而已。
桓容果然是不会聊天。
“你不想算点别的吗?”他忽然又问,除了这个话题,桓容似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与眼前的小姑娘搭话。
和别人不同,他是想和她多说几句的,可不知道怎么说。
便只好搬出自己的专长。
“什么都可以算。”他又补充。
“哈哈。”姜夏终于大大方方嘲笑起来,她翘了翘唇角,带点坏:“国师,真的什么都能算吗?那——”
“你什么时候能喜欢我啊?”
桓容卒。
……
不对不对,重新打开一下——
青年微微睁大了眼眸,再不似那副不染红尘的模样。
他也是真的,真的认真算了算,算到耳根越来越红,和桓镜一模一样,这让姜夏不得不怀疑,那少年的羞愧,多多少少是桓容教的。
她就看着他,看着他掐指捏算,越算越热,甚至微微扯开了前襟,露出让人血脉喷张的如玉肌肤,然后接着算。
终于,他似妥协道——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但我知道,未来我只会越来越喜欢你。”
青年说这话时是很认真的,带点学术性的,十分正经,丝毫意识不到话语的撩人。
便是这样走近,他弯腰凑到小姑娘的面前,几乎贴近,却没有任何欲·念地说:“让我算算,你喜不喜欢我?”
“不能只算我一个。”他这样说着,又认真重复那一套…祖传的算命,仍旧是算得头昏脑热。
算得昏天黑地。
终于,他再次得出结论——
结论就是没有结论。
很奇怪,桓容又是有点强迫症的,他摊开卦象,再细致琢磨。
琢磨来琢磨去,又浑然忘了时光,再抬起头时,眸光忽然柔了柔,只见那安安静静做背景板的女孩子就躺在池子边,靠着殿中梁柱,温泉水的热气在她脸颊上拂过,那般绯红,清透中如玉质般光滑,长长的睫毛紧阖,岁月静好。
桓容坐在这头,隔着温泉池望向她,望了好一会儿,确定心中那一点点不同后,更加肯定了测算。
今天的桓容,真的比昨天的桓容更在乎她一分。
仍旧浅淡。
但青年不敢忽视日积月累的力量,他还是要想办法送她走,不能留她在身边。
因为他注定是要为这天下献祭自己的,就像楚怀瑜坚定要杀他一样。经年累月的矛盾不可能三言两句解释清楚,他也不想成为压倒那少年公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换句话说,若让楚怀瑜知道:他恨的人,其实是他最不该恨的人,那是何等的残忍。
无异于崩塌他所有的认知,一并否定他所有的对抗与努力。
让那样一个人承认自己错了,很难。十分的难。
桓容轻轻叹息一声,想唤醒姜夏,却又是用了最直接的方法。
漂亮的手指在温泉水中一划,通透的水珠便尽数洒到了姜夏脸上,这样的叫醒方式,很独特。
也…很直男了。
桓容其实更应该算算,为什么自己注孤生。
但奇怪的是,那少女纹丝不动。仿佛失去知觉。
他这才皱眉,走上前,捋起袖子,轻轻踢了踢姜夏的脚。
对,踢。
这动静稍微大些,姜夏悠悠转醒,面色却是几近透明般苍白,桓容只需一眼便知,她命数将近,多活一天,都是苟延残喘。
再细致一看,少女的经脉尽断,想来是自脱离修罗门起,已元气大伤,死期将至。
桓容心底突然升起一抹惊惧。
很浅,却让他无悲无喜的心痛了一下,却不知为何痛。
适时,宫中侍卫前来通禀,说是太子楚怀瑜和桓镜一行人回来了。
那少年公子先去替了假的,做回太子,倒是桓镜,直接过来了。
一身白衣,风尘仆仆。
见到姜夏那一眼时,桓镜的步子顿在了原地,带着点想靠近又不知该如何靠近的小心翼翼。
无端叫人心酸。
他就那样看着,看着那女孩子立在师傅桓容身边,咬着自己苍白的唇,一字一句说:“拜见师傅。”
而后挺如青竹的少年撩起衣摆,单膝跪地,背在身后的长剑铮铮,只有雪白剑穗轻晃。
他抬首抱拳,抹额寥落出几许碎发,却再不复少年意气,无端多了几分凄凉。
即便如此,桓镜也还是昔日的少年,知礼能容,善良敢舍。
他说,明明白白对桓容说:“求师傅,送她走。”
话音落,少年三叩首,至始至终未再看姜夏一眼,他怕…再多一眼,便不能做到如此舍得。
他只是喜欢她,却不想束缚她。
·
良久的沉默,桓容终于开口道:“你先起,为师会尽力。”
说这句话时,青年还是没底。
他不知道姜夏身上发生了什么,可事实是,如何也找不到把她送走的契机,就像与异界沟通的那扇门少了钥匙,叫人无能为力。
诚然,与系统失去联系的姜夏便是如此,仿佛被遗弃般。
唯一能做的是试着攻略桓容。
思及此,她摇摇头,一路往外走,路过那低首故意不看自己的少年时,也只是擦肩而过,轻轻说了:“醒来就好。”
却在这时,桓镜伸出手,反握住她,有些许的用力,他开口,连声音都有些沙哑,“如果来生……”
我们只是两个简简单单的人,你不是从异世而来,我也不是天机门首席弟子,你会不会?
愿意接受,那夜我真心想予你的发带。
“桓镜…”姜夏轻轻叹息,她黯然回眸,苍凉道:“你我都知,没有来生。”
没有如果。
“我知道了。”
少年惨然一笑,根根松开手指,始终低垂着的眉眼也终于抬起,他看向桓容,漆黑的眸一片澄澈,
“师傅,徒儿知晓了,何为参破情爱,何谓大道孤独。”
桓容点点头,目光也悄然从他们之间彼此交握的手移开,到如今,参不破的,好像倒是他了。
却仍旧从容。
青年始终明了,若欲出世,必先入世,若破情爱,必先动情,他以为二十多年漫长而寂寥的岁月里没有那个人,并不代表那个人出现时,自己不会动摇。
只有经历过,才能真正堪破,而不是一味避免。
心中已隐隐有了决定,桓容展颜一笑,终于带了点暖意。
而后他对桓镜说:“温泉池水正好,你先闭关吧。”
青年记得,徒儿身体里还有那只蛊王,喜阴,要靠温热压下躁动。
桓镜亦点点头。
倒有了几分桓容先前的模样。
·
一番安排下来,天色已晚,所有忧心桓镜的人都等在了殿前。
包括桓容,白夜,甚至姜夏。
等到天明,便会知结果。
蛊王这种东西,在人身体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虽然万事俱备,还是得看桓镜的造化。
是彻底炼化,还是像先前姜夏那样,靠着深厚的内力偶尔压制,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深知这种苦楚,姜夏也等候在外,既然桓镜参透了,只需他平安无碍,她便也能放下了。
很快,天边昼夜更替,及至天明时,殿内竟隐隐有微弱光亮。
这时,连太子都赶来了。
取代宫中替身的楚怀瑜取下面具,露出稍显苍白的脸色。
还有…
微弯如月的眸,浅浅上扬的唇,鼻梁挺直,眉如墨裁。
气质俊俏温雅,又隐隐有着尽掌天下的从容与自信,他的眸始终是叫人看不清的,不像桓镜的澄澈漆黑,也不像桓容的淡泊无物。
少年的眸温和如水,干净无尘,甚至常含笑意,可便是如此,你也始终看不明了他在想什么。
就如此刻,所有人都以为少年是高兴着的,可只有阮白夜知,只有这个从小真正看着楚怀瑜长大的人知,他不高兴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