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看着他的眼神心里升起一丝后悔了,但她并不打算退缩。她冷冷一笑,说了下去:“难道不是么?《锦绣江山图》是一份藏宝图,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知道你心怀大志,肯定需要这份藏宝图,而我能给你做的事,就是把它给你完成了。然后······”
江离声音低了下去,感觉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她其实是自卑了么?还是太过在乎,生怕萧煜只是想萧煜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找人复原《锦绣江山图》而已。
萧煜拿过手中的织锦来看,嘴角挂一丝苦笑,“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没对它抱多大希望了。你能把它复原固然好,你若不能把它复原我也不会在意。”
萧煜的眸子如星空般深邃,脸上泛起温情的笑来:“当初在京城燕子矶遇到你,只是觉得你很狡猾很有趣,我便起了心要教训教训你。后来跟你打过几次交道,每次你必是不肯吃亏的,那种自以为得计跟我斤斤计较的样子,总让我想起一种灵兽——”
“什么?”江离睁大了眼问。
萧煜眨眼笑:“貔貅!”
这是挖苦自己太计较钱财,只进不出?江离撅起嘴,想想刚跟他打交道那段日子可不是这么想的么。萧煜竟拿自己比貔貅,江离又气笑,刚才的一点小脾气早已丢过一边去了。
“那时我就在想:我身边什么人都不缺,像云彤李牧楚风夏成这些,文臣武将都齐了,可我们这些人都不会打理钱财,要是能拉你这只‘貔貅’入伙,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萧煜哂笑。
笑过语气一沉,温情脉脉道:“只是那时我还不知你是个女子,等我发现你是女儿身,你的影子已经烙在了心里,再也抹不掉了。“
萧煜说着,伸臂把她拥在怀里,一只手指点点她的额头,“别忘了,那时你都还摸过织锦,我怎么会知道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呢?要不是你那是想学织锦,我也不会把蒋干送去京城。你再仔细想想,我为你做的一切,可真如你所说,只是表面的关心么?”
江离听得有些动容,心里的气早就化了。她只是爱得纯粹,也不想萧煜对自己的爱掺杂了别的目的。所以莫名闹起了小脾气,她也需要人偶尔哄哄,仅止而已。听萧煜这么说来,她依偎在他怀里微微笑,两人置罢一场气,就此揭过了。
萧煜在书房里又陪坐了半天,给江离提说起清风寨训练兵马的一些事,最后又叮嘱江离不能再那么拼命地琢磨那段织锦。至于半个月后怎么应付黑衣人,萧煜早想好了主意,两人一一订好细节,萧煜就赶回了清风寨,而丘大,则留了下来。
江离依旧整日研究那幅织锦图,只是有了丘大的监督提醒,已经不那么拼命了,时不时会在园中到处走走。
说来也奇怪,已然快到黑衣人约定半月之期,江离身上的毒一次也没有发过。她一点都没发现身体有什么异常。只不过细心的丫头倒是发现,江离原本白里透粉的脸,时不时像晕染了胭脂那般透着艳。
江离并没有把这点变化放在心上,丘大也可能整天盯着江离瞧,结果谁都没外坏处想。
转眼到了半月之后的前两天,江离收到了一封未署名的信。
信是托信局的伙计送来的,里面一张纸,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城南外一个地址——
------------
第两百一十九章 柳暗花明
一桌菜、两壶酒。同样还是那座临街的酒楼。丁知秋与可那齐从窗口望见那座青砖灰瓦的大门开了,一辆马车从大门里驰出来。两人相视一笑,碰杯相庆:“鱼儿上钩了!”
“通知周弘了么?”丁知秋挑眉带笑问。即使带着笑意,笔挺的鼻梁、抿薄的嘴唇配上那一双凌厉的眼神,仍然让人感觉此人一身的孤傲高冷、不可轻易接近。
可那齐毕恭毕敬地回答:“通知了。他此时应该已等在城外了。我把你交待的都给他说了,那粒药丸也给了他,也教了他怎么用。”
说到这里可那齐歪嘴笑:“周弘此人虽然笨,但照着我们给他安排好的计划一步步来,应该是能把江离弄到手了。”
丁知秋手里转着酒杯,想起那晚的情景。莫名还记得那一身雪绸的样式。
那是一身宽袖合襟的坠地长袍,雪白的长袍衣摆上绣着单枝的红梅,穿在她曲线玲珑的身上极美。
可惜他贪看那半段古锦,错过了美人出浴。不过,那刚沐浴过的一身草药味混合着淡淡的体香,那一头披散的乌发下那双灵动清淩的杏眼,那露在雪绸下一双雪白小巧的足踝——
丁知秋沉吟间,不觉神思有些恍惚,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了声:“可惜了。”
可那齐听了这话,不禁偷偷瞟一眼丁知秋,嘿嘿笑了两声陪着小心问:“六哥,我看你这段时间不时走神,我一直想问你,那天晚上你潜进江家,是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还是看到什么了?”
丁知秋嗯哼一声,恢复了冷脸,不答可那齐的话。
可那齐讪讪一笑,岔开话题,“我们跟她约好半月之期,这时提了两天行动,我们来时萧煜还在寨子里,他就算得到消息应该也会来迟。”
“那样岂不正好?若周弘得手,萧煜一定会杀了他。到时我们把萧煜杀了周弘的消息放出去,周严死了独子一定不会罢休。到时你我带着我们手底下的两万人马先攻打青州,战事一拉开,萧煜不得不随我们一起动手,那时取不取青州可由不得他了。”丁知秋这时才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可那齐这时已眼明心亮:“这就是你的一石二鸟之计?那何谓浑水摸鱼呢?”
丁知秋给他一记白眼,嫌弃他笨死了的样子。
不过还是给可那齐仔细说了:“周弘根本不知道那幅织锦图的事。只需如此如此,那织锦图可不是就到了我们手里!这就需要你出手了。你赶去让周弘传讯——”
这时楼上来了客人,丁知秋示意可那齐头凑过头来,他低低给可那齐耳边交待几句。可那齐一一点头记下。
丁知秋带头起身走下酒楼。两人走出门来,丁知秋又交待:“事成之后你放火为号,我赶回寨中把两万人马集齐,随时准备动手。”
到时,我们一定会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两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于是转头各奔东西而去。
马车驰出大门,车前车后并没有带一个人护卫,但是赶车的是四喜。
江离坐在车厢里,身边坐了小香,对面坐了丘大。
车厢中间的茶桌上放着一只锦盒,盒子里放着两段织锦。一段是已被江离复原出来的,剩下那段依旧残破。
其实江离已找到了复原的方法,但黑衣人要得太急,别说提前两天,据照江离的估计,便是再多等二十多天也不一定能把古锦恢复原样。
但黑衣人是谁还不清楚,他又提前了两天托人带信来要江离送锦去,还在纸条背后注明了不能带护卫,不然他不会现身。于是江离只带了小香跟丘大,打算一路见机行事。
江离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这么静下来,似乎也感觉身体有些异样,似乎气虚得很。
她把这种感觉给丘大说了,丘大沉吟半晌,摇头道:“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是你担心害怕的缘故。我这时还看不出,但那人既然现在约你,肯定离毒发也快了。到时我看一看发作的症状,才能对症下药。”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怕了。”江离抬起头露一丝苦笑。
丘大说毒快发作已经很吓人了,还要被人当小白鼠一样观察症状?江离尽管从心里是抵触的,但也知道没有办法。如果黑衣人不给解药,她也只有指望丘大了。
心头忐忑,便继续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勉强保持镇定。
马车出了城又走了一段路,看看过了午时,四喜在车外说声:“已到了五里庄了。”
小香一把挑起帘子跳下车,随即失声道:“不是说五里庄么,哪里有村庄?”
江离往车外张望。秋日的午后的阳光依然灼热,瓦蓝的天空没有半丝云彩。远处有山有水,就是不见房屋村庄。
不远处一片花海,槐花黄、桂香飘、断肠始娇,白苹开、金钱夜落、丁香发紫色。
如此美景,可惜众人怀了心事,自然无心欣赏。
马车赶到这里,前边的大路开始分岔,赶车的四喜指着路边的界牌,界牌上写着五里庄,正是黑衣人约好的地点没错。
江离几个人正在迟疑,花树下走出来一位荷锄的老农。老农不停往这边探头打量,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冲着马车走过来。
短衣襟黑裤腿,一脸皮肤老皱堆成了沟沟壑壑,老农走过来冲出四喜拱拱手,递给一张纸条来说:“老汉种了那边一片花地,上午正在地里忙活,有个陌生汉子把这个交给我,说若有个漂亮姑娘坐了马车来这儿,就把这个交给她。”
老农说到这儿,看了看坐在车上的江离,呵笑道:“我还在想这荒山野地,哪儿还会有什么漂亮姑娘会来,不想还真就来了。那汉子还给我一锭银子,我为了等你们,熬到现在还没回家吃午饭呢。”说着递过一张纸来。
四喜接过把纸交给小香,小香递到江离手上。一张宣纸,上面依旧是那种歪歪扭扭的字体,上面写着:过了午时,毒就会发作。若想要解药,一个人上观音庵来取。
------------
第两百二十章 以身犯险
江离这时越发觉得气虚了,脸上更是比匀了胭脂还红,感觉说话都有点接不上气,头重脚轻。就这样,还要她一个人上观音庵?“请问老伯,观音庵在哪儿?”
老农扛了锄头正要转身,闻言回身往左边一指,“眼前这条路再往前走便是。”
小香上了车,四喜继续赶车往前走。行不过半里地,眼前一座小小的山头,山头上隐隐现出碧瓦红墙的庙宇来。
“怎么办?要让姑娘一个人上山肯定是不行的!”小香看看四喜又看看丘大。
“是不行。怎能让她一个去涉险。更何况她现在怕是毒发了。”丘大看一眼江离的脸色,又让江离伸出手来探了脉。
四喜看着江离挠头,转头问丘大:“那怎么办?天很快就要黑了,我们最好早一点把事办完了离开。这里地形复杂,天一黑对我们更不利。”
丘大收回手,略一沉吟,拿出一只小葫芦来。拔开葫芦上的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飘出来,久久不散。
丘大把小葫芦交给江离。“这个你拿着,里面独特的香气能帮你增加些体力,也能让我们等会儿循着这个香味儿找到你。你先跟小香一起上去,四喜从另一边上山。萧煜正带着人往这儿来,我还要跟他合计合计。”
江离抱着锦盒下了车,小香伸手来扶一把,从江离手中接过锦盒,扶着江离往山上走去。走出几步,听丘大在身后说:“江姑娘放心去,我五弟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江离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扶着小香望着山上走去。
一路走,一路恨恨地咬牙道:“等会若抓住了那个蒙面坏蛋,我也不要小香你动手,我要亲自动手把那个王八蛋揍个半死!”
她两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被人喂毒不说,那天洗澡,还不知是不是被人看光了。想到这个就窝火,江离扶着小香沿着上山的石阶一步步往上爬,一边气哼哼直喘气。
山头不高,石阶不是很长,但江离渐渐感觉有气无力,走得比平时慢了很多。小香不时搀扶一把,好不容易走到了碧瓦朱墙的庵门口,太阳都开始西斜了。
站在庵门口居高临下望,落日的余晖下,依稀可见来时经过的五里庄的那道岔路口,还有那片花海。这一路走来绿意盎然,山风习习,景色虽然美,四周却静寂得可怕。
停在山脚下的那辆马车还停在原处。江离想起上山前丘大的话,再看看小香手中的锦盒,心神便安定了几分。于是便跟小香一起往庵门走去。
原木庵门木匾上,观音庵三字字迹有些斑驳,门栓都已脱落。门口青砖铺地,砖上长起了青青的苔藓,石缝里钻出翠绿的小草。这个庵竟像是久没有人住了的。但如果细看,就能放现苔藓上有几个模糊的脚印。
江香上前推开木门,两人眼前一亮。庵中上两间殿内供着观音像,两边一排厢房,竟是一座玲珑的四合院。
院中有明秀山水,三步浮水桥生莲,水边半卧棵柳树,院中一角靠墙植了数丛湘妃竹。竹丛旁边修一角亭,梅树植亭边。院中通一色铺的大青石,小草青苔挤绿土缝,枯叶落满庭院。
“这么精致的观音庵,怎么就没有人住了?”江离刚这样说,小香就见她身子歪了一歪,竟像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小香大惊,一把扶住江离。看她脸上跟火烧似得发烫,连眼睛都开始有些发红了。把手一扶,竟连她身上都是烫得吓人。
小香有些惊慌失措:“主子你怎么了,这就毒发吗?怎么办呢,那人怎么还不来!”
“哼哼!!”一阵冷笑声突如其来地响起。
江离跟小香互望一眼,江离拿起丘大交给她那只葫芦来闻了闻,葫芦里那沁人心脾的香味让她醒了醒神,她对小香挤挤眼。小香意会,暂时松下一口气。
太阳一点点落了下去,院中的光线开始灰暗起来,江离与小香两人互望一眼,眼里都有些惊疑。
那个声音终于又响起:“毒发了么?知道厉害了么?我让你一个人上山来取解药,你怎么带人来了?”是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
江离这时置身火炭上烤似得发烫,心突突地跳得发慌,手心里握着那只葫芦,葫芦里那股幽香让她神智还保持着清明。即使这样,也头昏脑胀得厉害,除了心里暗暗骂几句,实在提不起精神说话了。
小香一手扶着江离,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很快发现声音来自正殿。小香脚步轻移,身形才要动,那个声音又开口了:“我知道你这个丫头很厉害,但是我的解药只有一颗。如果你再不听话,惹得我恼了,我可就走了。”
江离忖度,这里地势高,林子又多地形又复杂。刚才他们的马车一来黑衣人肯定就做好了准备了。如果他真这么走了,就算萧煜他们已赶到也并不一定能抓住他。于是捏了一把小香,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
小香便低垂了头扶着江离,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
那低沉的男声又说:“好。现在就请江姑娘自己把那幅织锦图拿到正殿上来。我看过图,只要是真的,一定把解药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