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哂笑:“那么说定了。我问过林管家,初六家里不用待客,你就去玉娘那儿吧,到时我回来接你。”
江离点头,江安挥手,大步出府去了。
金菊又赶上来相扶。
江离问绿萝:“你说我初六去见玉娘,带不带礼物?带什么礼物好呢?”
金菊接口:“你人去了就是给她最好的礼物!”说着跪下给江离磕了一个响头,“婢子也谢谢九姑娘再生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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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围炉夜话
江离看着金菊,手往前伸,“起来说话!”绿萝赶紧一手把她拉了起来。金菊泪光盈盈。
“我大伯母那么和善的一个人,看你委屈得,仿佛她对你不好似的!”江离口气冷淡,徐氏未必真好,但这丫头几天前还对自己的主子忠心不二的,转眼又是这副模样,感觉心凉。
金菊急忙摇头:“不是的,大奶奶人挺好,只是大少爷他······”
江离挑眉,“刚才大奶奶不是当你面说了没答应么?大少爷又能怎么你来!”
金菊一声苦笑,“这是离了奶奶跟前我才敢说出真话。哪一次大少爷跟她要人,她不是先前不肯,磨不过最后还不是答应了。我们这些丫头的命运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幸好老天让我有机会逃离了大房屋里,有机会侍候九姑娘,对金菊来说就是逃离了火坑。所以,金菊打心眼里谢谢九姑娘。”
江离面色和缓下来,淡淡地说:“只怕你在我这儿也不好过,我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子,保不齐也会让你受委屈!”
金菊惶恐再拜,“婢子当牛做马怎敢有丝毫怨言!刚才是一时高兴,才在九姑娘面前忘了形,说自己主子的坏话。”
一点就透,还算是个老实丫头,她的心情江离同为女人,怎能不理解。于是也不再给她摆脸色看,吩咐她以后跟着绿萝学。
绿萝是江离身边不可或缺的贴身丫头,这么说,自己一来就成了大丫头?!金菊感激着脆声应了。
听雨轩里十几个丫鬟仆妇在园子各处点上了花灯,一园子的人喜气洋洋。年前江离给她们每人封了一大锭五两银子的红包,全府上下,哪一房主子能有这样阔气?除了非回家不可的,全都争着留在寒香园里陪着江离过节。
江离早就让绿萝吩咐下去,过节期间下人们可以在园子里摆了席随意乐呵几天,因此这个时分,园子里还热闹着。
带着三个丫头贴身丫头进了厢房,房里照芷园里的花厅摆上了铜炉,也不用熏香,只在香炉里撒上茉莉花片,一屋子清香四溢。江离当中坐了,几个丫头伴着,围炉夜话。
“金菊,你跟在大奶奶身边,可曾听说过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最好是关于三房的,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江离淡淡地说。
金菊侧了头,思索半晌,小心地说:“九姑娘从小在这园子里长大,三房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呃,你知道我这一病,很多事情都还没厘清呢。”江离说。
金菊自以为懂了,“九姑娘是想打听范家的事情?”
江离摇头说不是,偏绿萝抢着让金菊讲来听听。于是,金菊说了下去:“原本范家来下书,跟老太太隐约提及九姑娘您的,被两房奶奶说,你大病新愈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复发,到时不仅把范家害了,还断了一门好亲。二奶奶来老太太跟前说,按着老规矩来,长幼有序,只该江雅先嫁;大奶奶听了偏说江敏好,结果你们也知道了,都依着大奶奶意思来的。只是范家后来也出了一样的变故,让一屋子人措手不及。”
这下连小香都来了精神,催促着金菊讲下去。
金菊接着说:“那天给范家夫妇接风洗尘,同来的只有一位三公子,看着好一位英俊潇洒的人物,江雅在门后偷看了,竟然一见倾心——这都是后来她来求大奶奶说的话。”
绿萝看一眼江离,眼神分明说,看我说的不差吧。江离哼哼,懒洋洋地似听非听。
“那天大奶奶陪席,正是我侍候着。席间那位范三公子听说不是订的九姑娘,翻了脸说不订了。臊得范夫人忙陪不是。后来好说歹说,范三公子也坚持说长幼有序,要哥哥们先订了亲他才议亲事。后来还是请示过范老爷,范老爷亲自改口说给老二订,这个亲家才算订成了。”金菊说。
“根本没有悬念,因为江雅都不愿去相面,最后就订了江敏。原本江雅跟江敏闹了几天别扭,后来见订的不是三公子,听说也就姐妹和好了。”
江离从小跟姐妹们感情疏离,这些她并不关心。
金菊中规中矩的五官,因为娴静而显得眉眼柔和,很有亲和力。此刻这张老实的脸也显出一丝兴致昂然的八卦劲,“最奇怪的是范家!当初老太太还担心两位奶奶自作主张换人,范家会不高兴,毕竟范家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又上赶着巴结人家。梦也想不到他们会答应的那么爽快。还是在江敏订了亲后,柳姨娘找人一打听才知道,范家三位公子,竟然一个都没成亲,而且一个比一个奇葩!”
柳姨娘是江敏的生母,这种时候,就显出血缘关系的亲疏来了,大奶奶只管拿人当刀使,未必真关心侄女嫁得好不好。
金菊继续说:“算来也够范老爷头疼的了。三位公子,也就只最小的一个正常些。大的那一位听说自小人偷跟着人学艺,大了更是常年混迹江湖,不爱诗书,更不喜为官经济,二十七八了,也没成亲,只收了一房侍妾。”
这就是那天见过的冷面大哥了,江离心想。
“给江敏订的夫婿范二公子,脑子有点毛病,二十四五的年纪了,从来不近女色,身边连一个侍候的丫头都不留,自小来就爱谈僧论道,这几年更是成天闹着要出家,范家正为这事着急上火呢。柳姨娘哭诉,说大奶奶把她闺女害了!”金菊说。
江离想起那天范夫人订做的几十件僧袍,看来多半和那位奇葩范二公子有关了。
“这一家子真够奇葩了,怪不得范家会纡尊降贵地回来找江家攀亲!”绿萝皱着眉头说。
“他们三兄弟多半不是一个阿娘生的罢?”江离那天就有这样的感觉。
“错!这样奇葩三兄弟,恰恰都是从正室夫人孟氏肚子里出来的。范老爷一房姬妾也无!”金菊说完看江离,“婢子知道就这么些了。”
江离摇头,“我只想问你,可知道三房在府中可曾得罪过人?可有人暗中对付我们母女?”
金菊一脸郑重,“九姑娘这话有点过了,府中三房大不了妯娌间有些失和,私下里计较些小得失利益也是有的。别的婢子不敢乱说。”
“那你就再给我仔细说说书房失窃的事。从最早的时候说起。”江离打起精神。
金菊苦着脸复叙那天的话,“听人说,那还是八年前江老太爷过世不久的事······”
一屋子人围炉夜话。子夜,园子里的灯火渐渐暗下去,有猫儿在园中打闹,追逐上房。
在屋角打盹的小香耳朵突然竖起来,狭长的眼睛瞪得溜圆。却假装打了个哈欠,苦着脸对谈兴正浓的江离说:“主子,时辰不早了,你还不安歇么?”
“是了,我也是这么说。”绿萝一边说一边叫人侍候着热水洗漱。小香趁机溜了出去,一眨眼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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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贼影
子夜。
江家后宅高大的院墙外,一辆马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一株小叶榕树下。
榕树的浓荫遮住了大半个车身,天空偶尔有爆竹炸开,映着车上一张英俊的男人的脸。
精致绝伦的五官,剑眉入鬓、浓密黑亮;眸若星辰,散发着冷峻的孤傲,带一抹沧桑的轻愁。一头黑亮的长发垂直下来,遮住了半边棱角分明的嘴角和颊线。
男人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修长白净的双手放在膝上轻敲,削薄的嘴唇轻抿,噙一抹冷笑。夜色衬托下的男子看不出来年纪,自带一种贵气逼人的清高决绝,此刻的他,像黑夜里觅食的孤鹰。
男子一开口,竟不是大宋京城的口音,“那伙人进去多长时间了?”
街面上空荡荡的,这里两边都是私人宅第的后门,隔着正街的繁华差几个路口。大街小巷里燃放的爆竹燃不到这里来。
车厢里除了黑衣男子别无他人。男子的话竟像是对着空气说的。
但,黑夜里有人恭敬地应声:“两个半时辰!估计再等小半个时辰就出来了。交过子时正是一家子最疲倦的时候,估计那时他们也把内宅连书房都翻过一遍了。书房连我们也去翻过,他们此行应该不会有收获。”
“他们没有收获我们岂不是又要失望!时间紧急,我们更耗不起。看来江仕真当年并没有留下书信,都过去八九年了,朝中一点风声都没有。我们要想从江家拿到证据怕是没希望了!”男人的语气沮丧之极。
“留一个人在这里盯着,咱们回吧,主子!咱们回去继续陪着他们过节!”黑夜中另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透着同样的哀伤,还有小心翼翼。
“国将不国,家不像家,还过什么节!”黑袍男子的声音陡地愤慨激昂起来,“走,回驿馆!”
十几道黑衣人影如蝙蝠般地从高墙树干上落下,一个男子跃上马车,挥鞭打马,眨眼间街上空无一人。
马蹄声响绝,小香跃上了屋脊。
前街后院里看过,并没有一丝可疑。但她相信自己的听觉不会出错,想了想,她跃下屋脊往内宅花园中窜去。
转过假山,黑暗中一条飘逸灵动的黑影,落入了小香的眼底。小香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眨眼间黑影来到了芷园东头的书房门口。
前头大院里,大老爷江宗武正领着一家子男丁张罗着新年祭祀,一园子的下人通宵不歇地准备祭祀用品。一墙之隔的书房却宁静。
书房是以前江老太爷用过的,现在空着,灯火俱无。外边一个小小的园子,有亭有桌,供读书累了时赏景用。
在书房前一挥手,门锁断开,书房启开了一条小缝,黑衣人溜了进去。手上一点火折子亮起,映着一个黑巾蒙面的高大身形。
蒙面人在书房里上上下下一阵乱翻,四周墙上挂的字画、书案上江老太爷以前的练笔都拿起来仔细看过,又把书架上每一本书都拿出来一一抖过。
小香如一片落叶般地附在窗口,瞧着蒙面人这个仔细劲,估计怕是要耗上小半个时辰。她可不愿这么守在外面嗖嗖地吹冷风。
“嘣嘣嘣!”小香两根手指敲在书房门上,站在暗影里俏皮的笑,“不知公子深更半夜在找些什么?您看婢子可能帮得上忙?”
黑衣人身材魁梧健壮,黑巾覆面,一双眼睛在微弱的火折子下闪着狼一样的幽光。等看清面前来的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微怔过后呵呵而笑。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书房的丫头自然不是普通的丫头。
但,黑衣人瞧着这个娇小的小人儿显然不把她放在眼里。放下手中的书,也不打算逃,径直向她走过来。
眼前一花,黑衣人身形不动,一只手突兀地暴长数尺,像一只鬼手緾向小香的脖子。小香滴溜溜地一转,像一条游鱼一样滑了出去。
黑衣人一手抓空,也不来赶,向书房门口窜出去。
小香连忙追赶,几步腾空,在书房外小园子里截住了黑衣人,“书房里的毒药可是你下的?”
“哼!”黑衣人也不答话,十指箕张,化无数手影招招攻向小香的面门,招式狠辣凌厉。
小香以小巧轻灵见长,知道不能与他硬拼,手里暗扣一支银针在手,迎着黑衣人当面劈来的一掌硬接了上去。
黑衣人掌风刚劲,两掌相接情知有异,已然收手不及,一支银针已然穿透手背。“呀!”黑衣人急退开去,落在亭子外矮墙下。
“再问你一次,书房里的失魂香可是你们放的?”小香歪着头,似天真无邪状,“说了就给你解药!”
黑衣人惊骇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感觉酥麻的疼痛。想要遁走的身形停滞住。“不是!”
“我怎么相信你?还有,你们在找些什么?”小香手里又扣上一把银针,抬手吹一口气,往黑衣人一指,低喝,“说!”
“说了就给我解药?”黑衣人左右张望,恐惧着什么。
“嗯!”小香认真地点头。
“我们在找江老太爷手上一封书信。”黑衣人两腿瑟瑟发抖,紧张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小香眨着眼睛,难得地费神思量,“我们家老太爷不是都死了八九年了······等等,你说你们?”
小香作势要走,黑衣人上前两步拦住,沙哑着声音低吼:“你说的,说了就给我解药!”
“呃,”小香笑嘻嘻后退一步,“今天你运气好,我的银针是治病用的,无毒!”
黑衣人一愣神,小香已如飞鸟一般掠了出去。
后院外清冷的大街上有人扔出了一串二脚踢的烟花,轰然炸开灿烂的烟火。黑衣人跺跺脚,拔出银针,警惕地四周看看,往江家后院高墙外掠去。
刚刚停马车的榕树下,六个同样黑巾蒙面的影子聚在一起,“还是没有?”
几颗脑袋无声摇头。
“都搜仔细了?主子可是说跟书信有关的只言片语都要搜集起来。”
“都搜过了,还是没有。也许江仕真手上真的就没有那封信。”挨了银针的黑衣人说。
为首的黑衣人抛来一记眼刀,喝斥道:“小心行得万年船。出了茬子可是要诛九族的。一日找不到那封信,主人一天也放不下心来。”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找个理由把江家灭了?凭我们家主人的势力,那还不容易!”又一个黑衣人说。
为首的一人轻蔑地看他一眼,“江仕真手里有没有信还不清楚,现在江宗锦又在青州,如果他们爷俩留了一手的话,贸然动江家难免两败俱伤。现在府里又出了这样的事,主子怀疑,这事跟九年前的事有些关联,保不齐会是同一伙人做的。所以,今后我们行事要更加小心。刚才进江家没有被人发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