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喜裳闻声抬头,望向门口。只见喜禾搬了小凳子坐到自个儿的右侧,托着腮,端的也是一脸苦闷。
喜裳抿嘴一笑,打趣道:“瞧你这唉声叹气的模样,倒是学得了姑娘的几分真传。”
喜禾嗔她一眼,随即撇撇嘴,又是一声叹惜。
“姑娘为那种不识好歹之人挂牵不已,这么做值得吗?”
“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咱姑娘就是心善,心软。”喜裳想了想,才继续说:“若换了我,看到害我的人落得悲哀下场,定然欢喜的不得了。哪里像姑娘一般愁眉苦脸,没有一点笑模样的呀!”
喜禾皱眉道:“可是,现在姑娘一句话都不愿意说,郁结于心,时间久了怕是会生病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愁闷仿佛会传染,见喜禾焦虑,想想姑娘的闷闷不快,喜裳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看看喜禾,再瞧瞧火炉上的药罐,扭头看向窗外,感慨道:“要是靖王爷在的话,咱姑娘也许会缓过神来。”
喜禾闻言,睁大了眼睛,疑惑不解道:“为什么?我看姑娘不怎么待见那位啊?”
情窦未开的喜禾单纯的只能看到眼前的表象,但喜裳却不能同日而语,她比喜禾稍长一岁,又与家生子阜南子定下了亲,在男女之情上,倒是懂得了几分。
这话锋一转,倒是少了几分先前的沉重。看着喜禾惊讶的张大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喜裳不由掩唇,笑眯眯地伸手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你呀,就看不出靖王一来。不管咱姑娘乐不乐意,但王爷总是能逗得姑娘多说些话,多些表情。”
听喜裳这么一说,喜禾才觉自己有多粗枝大叶。仔细回忆一番,自打姑娘跌破了头,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爱笑不爱闹,沉静异常,并且做事也没了往日的随心所欲,莽撞不羁。
三思而后行,固然是好。但是,喜禾总觉得这样不爱说话,时常陷入沉思,总被烦恼缠身的姑娘似乎少了点什么。
至于缺了什么,具体的她也说不好,如今想来,真真的是少了几分生动与鲜活。
前段时间,楚公子一家遭到变故,他们的离去对姑娘来说本就是不小的打击。一场大病,数月有余。幸得靖王寻来宫中专为皇后娘娘诊病的女医官,才保住了性命。
在那时,喜禾承认她的心里是有埋怨的,楚公子明明就是那么在意姑娘,却为什么不告而别,不仅自己难过不已,还伤了姑娘的心。
自家姑娘的执拗,又是非比寻常。她不会折磨别人,只会把苦闷憋屈全都搁在心里面,独自难受。这样的姑娘,看着就令人隐隐心疼。
虽然靖王常常不请自来,甚至强硬地留姑娘在王府别院休养生息。霸道不讲理尽现,可也只有靖王能使姑娘脸上浮现不同的神色,或是气闷,或是无奈,又或是羞涩难当……
喜禾心情复杂地朝着韩语乔的窗口看去,这一刻,她竟前所未有的希望靖王殿下能来看姑娘。
里屋,韩语乔轻轻地摇头,垂首扶额,唇畔噙着苦笑。听到喜禾的轻唤,猛然间从回忆里收敛了心神。
闻到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酸涩滋味,口中不由地泛苦,韩语乔不禁再次微微蹙眉,一脸嫌弃地扫了眼那小白玉药碗里盛着的黑色汤汁,刚想叫她端走,就听得喜禾开口了。
“姑娘,奴婢按王女医差人送来的方子熬了药。这药材珍贵,世子爷颇费周折才寻来这些。喜裳辛苦半天才煎煮成了,趁热服下吧。”
这次,喜禾确实会拿捏自家姑娘的心了,不但搬出来韩晟延,还道出这是喜裳的辛苦,看似简单的一碗药,兼顾了多少人的心血。
似乎她不喝就对不住这些为之努力的人呀!
喜禾心里没把握能劝动姑娘服药,但话说的这么直白,大概不会被拒绝了吧。这般想着,她偷偷抬眼打量着韩语乔,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韩语乔不语,只管直勾勾地盯着跟前的小丫鬟看。心里暗道:这丫头今儿怎么开窍了,这么能说会道的。
她可不吃这套,好不容易得到女医官的允许,才停了药,眼下怎肯乖乖听话去喝这闻着就叫人难受的苦药。
“再贵重的药,本姑娘也不稀罕。我这会子有些乏了,先端下去,稍后再服。”韩语乔采取迂回策略,对于喜禾这样忠厚老实的孩子,不能把话说的太软和,也不能有让她质疑的余地。
喜禾从来不反驳韩语乔,眼下更是找不到话语来分辩个一二。这药就算放置一会儿,效力也不见得会减弱。她没办法,只得悻悻然端着药碗下去了,放在小炉子上温着,姑娘想什么时候喝都可以。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求盖章
子时,天空飘起蒙蒙细雨。朦胧之中,窗扇微敞,隐约感到有些许微乱的气息弥散在空气里,深邃的眸子里浮现出欢喜的清明。
身形悄无声息地移动,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衣。黑暗中的人影,搓热了手脚,才轻轻上榻,连人带被揽入怀里。
埋首颈间,嗅着干净清丽的乌丝,微凉的鼻尖碰触到温软的肌理,馨香入脾,不禁发出心满意足的一声喟叹。
不管赶多少路,不管吹了多少风雨,似乎在这一刻,只有怀里的人能给与他无限的宽慰,抚平心头的起伏。只有这温热的气息,才给了他真实。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知不觉间,这个女人犹如藤蔓在他心里埋下种子,生根发芽,在她若即若离间蓬勃生长,直到钻进骨子里,绞痛着他的肝肠。
过去,出征在外,从无牵挂,即使离京数载,也未曾有过相思成疾的时候。疯狂想念一个人的滋味,煎熬人心,比起实实在在的伤口,这种牵肠挂肚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像是磨人的□□。
生不得,死不能。
看得见,摸得到,搂在怀里,攥在手心里的感觉,真实、可靠,让一颗飘忽不定的心踏实下来。
赵顯在被窝里摸索,触碰到一只纤手,带有试探意味地轻轻勾住其中的一根手指,细细摩挲。
良久,整只手掌不知何时已包裹了她的手,目光迥然,贪婪地看着恬静的睡颜,忘情地不断施加力道。
韩语乔感觉身后突如其来涌来无形的压迫,微微蹙眉,呓语两声,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这一潜意识地转身,却乐坏了赵顯。
他看着拱进自己怀里的人,不由低头轻笑出声。在微微灰暗的房间里,脸色微红,唇角飞起一抹笑意,止不住的蜜意漫上心尖,丝丝入扣,柔软,欢意。
赵顯享受着这无意识的亲昵,随着她也换了一种姿态,身体更贴近了些。唇畔噙着笑,安然入睡。
韩语乔永远也不明白,她第一次主动依偎进赵顯怀里对他意味着什么。直到他再也没有回来,韩语乔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早就悄然走进了她的心里。
清晨,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屋里的人悠然醒来。
韩语乔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眸,一双乌黑的眼睛正看着她,不由一愣,连着眨了几下眼睛,才确定不是在梦境里。
就算做梦,也梦不到赵顯好不好?
呸呸呸……想什么?
赵顯好笑地盯着眼前人的懵懂模样,淡淡问道:“没睡好?”
“……”韩语乔轻轻摇了摇头。
赵顯再问:“没睡醒?”
韩语乔不语,继续摇头。怔愣间,却在努力地回想着昨晚上的事情,记忆一直追回到喜禾端走药碗,她也没想到这人何时来到自个儿房间的。
又或是……跳窗而入?思及此,韩语乔转头朝着窗户看去。
果不其然,微微的凉意透过未闭紧的窗扇闯进房间。这位靖王爷真是不走寻常路,每次都跳窗而入。
赵顯见她出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是扫了眼,心下立即明白过来。察觉她嘴角的笑意,才不会点头承认,沉默良久,赵顯才忽然掩唇轻咳了一下。
他微抿着薄唇,慢条斯理地想了想,字正腔圆道:“本王担心王妃实在难以按捺相思之苦,这才深夜来访,以解王妃的闺怨……”
韩语乔听着赵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微微仰面着看他,澄亮的眸子里带着明显的狭蹙。
“你……”赵顯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轻轻地抓抓头,极力压制住欲要浮上面颊的红晕。
少见他这般局促模样,韩语乔顿时玩心一起,眨着无辜的眼眸,浓密眼睫忽闪忽闪,看得人心里发痒。
白嫩的纤指却是不安分起来,稍稍一屈,灵巧地勾住了对方整齐的衣带,轻轻一勾,衣带渐宽,露出里层深色里衣。
靖王不愧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英俊却不过分硬朗的五官,顺着额角往下看,连下巴的弧度都是惹人想入非非,生的那叫恰到好处。
此刻,韩语乔只恨自己以前不学无术,成天玩乐,现在词穷到无法形容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她脑海里,所有的辞藻都黯然失色,跟前的人,男人味道十足,却又不失精致。
这么好看的人摆在自个儿面前许久,她竟然暴殄天物,真是罪孽十足,天可恕,自不可恕啊!
心里涌出的跃跃欲试的犯罪感是怎的一回事,难道活了两世的人还禁不住美色当前?还是活得久了,内心实在太饥渴?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时间都往脑袋里钻,韩语乔被自己的流|氓想法给涨红了脸,手指僵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顯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心里也很有感触。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好的自制力?
许久之前,他可是就听传闻中这般说过,韩国公府里的大姑娘一看到容貌绮丽之人就会挪不动脚,就算是跟她性别一致的人,都会多看几眼。
不知是他魅力不够,还是身上煞气太重,总觉得打从相识起,韩语乔就没正眼儿瞧过他。难不成,他在营中跟男子在一块儿太长时间了,吸引力退化了,引不起这女人的注意?
也不对啊!他每每从人群里走过时,总能引得少女少妇脸红心跳,羞答答不已。况且,韩语乔看向楚予的眼神就是能掐出水来的,这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只对他不感冒?
赵顯苦恼地皱了一下眉头,虽然楚予远走在外,甚至今生今世再无进京的机会,可是心底那隐隐的不安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越是迫切地想弄清楚答案,越是乱成一团麻。
那水眸中的亮泽是他未曾见过的,韩语乔从不会拿情意款款的神色看着他,她究竟透过他看到了谁?这一刻,她心里想的人是谁?
到底她有没有忘记那个人,赵顯顿时被这些念头搞得心烦意燥,伸手牢牢地抓住衣襟前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韩语乔。
“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韩语乔一听,人就沉默了。不由分说地抽出手来,脱离温热的怀抱,下榻站起身来,神情间哪里还有方才的玩味。
不是生气,不是惊慌失措……韩语乔也说不好这种感觉,大概是他常常把‘嫁给我做王妃’的话挂在嘴边吧,无论如何她都挑不起那丝心动来,又叫她如何回应?
她发过誓,今生一定要嫁一个疼爱、宠爱她到无度的好人。试问皇族之中有几分真心的,能有几个?至于赵顯是不是这个人,她真的拿捏不准,只好缄默。
而赵顯却不识她心里的想法,觉得总是这样,一提及这个话题她就会顷刻间变回到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最先调戏人的不是她,若即若离,不冷不热,叫人难受至极。
赵顯随即也站起身来,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戾气,不……他现在并不是像以往那般怒气冲冲,更多的还是失落,悲哀……
深深地瞥她一眼,脸上似笑非笑。韩语乔见之,知道他又多想了,心头忽现慌乱,好看的眉头不禁蹙了一下,刚要说话,却被赵顯抢在她前头,低沉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隐射出了丝丝怒气。
“本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过些时候再来看你。”说吧,拎起外袍,抬脚就走。
“等一下!”韩语乔出声叫住他。
“还有事?”赵顯顿住脚步,却未转过身来看着她,只传来低低的取笑声,“还没走呢,就不舍得本王啦?”
“对不起……”韩语乔上前两步,缓缓抬起手,搂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挺直有力的背上,轻轻地说:“再给我些时间,好不好?”
“韩语乔,我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多吗?究竟要用多久才能将那人从你心底抹去?要怎样,你才能心甘情愿地嫁与我?”
赵顯微微一笑,语气甚是平淡。虽然他唇角扬着,但是眼里没有丝毫笑意,深色瞳仁犹如寒潭,幽深泠然。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无可奈何和心灰意冷。
垂于两侧的手掌紧握成拳,后牙槽咬的发疼,他在努力压制自己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声音里依旧嘲弄,“我说过,不会逼你,没必要这么害怕。就算你不嫁我,也着实不用担心皇帝和皇后拿捏你们韩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