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上虽应了下来,可这一次我却无法为她找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皇后再未开口,我却艰难地张嘴道:“那么……如今呢?”
“不知道。”
她的话语毫无波澜,平静得就像宫中御花园里的那潭死水,冰冷得就像今夜未出来的寒月。
“前段日子我以为自己寻到了答案,可今夜后,我发现那个答案似乎是不对的。”
我听不懂她随后的那句话,只听得懂她先前的三个字“不知道”。
“所以我想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找到真正的答案。”
“什么答案?”
“继续心甘情愿地当你妻子的答案。”
“为什么会想要这个答案?”
皇后淡淡道:“因为我不喜欢被人掌控,而如今的你已掌控了全局。”
她话语中的全局自然也包括她。
习惯俯瞰众生的神当然不愿被如蝼蚁般低贱的凡人掌控。
我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找不出答案,那就让剑替我们找出答案。”
皇后冷如月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我正有此意。”
“那日我在天牢里问你是否愿意战一场,战后若我二人平安无事,那便再不得相杀相离。那时你说你要想想,看来如今你已经想好了。”
皇后道:“我想好了。”
我看着无月的夜,问出了七年前在小崔府的无名院中问过的一个问题。
“崔灵,战否?”
“战。”
我问出了同一个问题,崔灵也给出了同一个答案。
我不再看天,开始遥望起远处巍峨的皇宫,问道:“何时何地战?”
崔灵道:“你定。”
“十月初一,无月之夜,决战皇城之巅。”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shui)到了这章,西门一一VS崔孤城,不来下一波注吗?手动滑稽
☆、皇后的日记:二十一杀上
回宫后,已是深夜,景真和景善早已就寝,我原以为今夜皇帝会回自己的寝宫,可岂料他看完熟睡的景真和景善后,还是留在了我这儿。
前几日临睡前,我二人还会躺在床上说些话,大都是他在说,我在听。
他说的都是些烂话,比如我爹又指使大臣故意在朝堂上对着和他干,又比如今夜御膳房的菜多放了起码半勺盐,咸得他连喝了三壶茶,还比如楚桓又在折子上委婉地提醒他若得空就练练字,不要拿他那狗爬来毒害朝臣们的眼睛。
每每听完他的那些烂话后,总会让人产生天下人中就他最惨这一错觉。
我知晓他的那些话都是半真半假,自不会信多少,多是当笑话来听。有时听烦了,就狠瞪他一眼,他便收声,明亮的双目瞧着我,看得我不忍,只得又听他多说几句烂话。
可今夜我二人躺在床上,他却没了声,难得安静,本就寡言的我更是说不出话来。
我一向睡得很浅,和皇帝共枕时,往往要等他入睡后,才能安然睡下。
今夜我仍旧闭着眼等他酣然入睡,可谁知我等了许久仍未等到,又过了片刻,身旁的他气息反倒越发不稳了,还隐约能听见强抑下的闷哼声。
我睁开了眼,只见皇帝侧身背对着我,身子微微颤抖着。
不用猜便知他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也侧过了身子,双手抚上了他的背,轻声唤道:“陛下。”
他听后身子一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就跟被当街抓到的小贼似的,毫无底气小声道:“皇……皇后。”
黑夜之中,我虽瞧不清他的脸,但我敢肯定他如今的脸定已红得不成样子了。
我淡淡道:“臣妾如今一无身孕,二未来天癸,陛下在臣妾身旁做这等事是什么意思?此事若传了出去,世人怕都会以为陛下厌恶臣妾到了极点。”
皇帝断断续续道:“朕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说过几日才行吗?可……可朕今日实在憋不住,所以才……”
“陛下就这么听臣妾的话?”
“听话才有甜头吃。”
我忍住了笑,又听他声若蚊鸣道:“你睡吧,不必管我。”
我不答反问道:“臣妾既然被陛下吵醒了,又怎能轻易睡着?”
皇帝声音变得更小了,愧疚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见他说得这般可怜,不忍道:“疏解了吗?”
“没。”
我知男子不上不下时最为难受,想让他快些好过点,便道:“我来吧。”
他听后立刻拒绝道:“不行,你怎么能做这种羞人的事。”
我的手伸进了他的寝衣,苦笑道:“你忘了,以往我为了讨好你时,做的羞人事还少吗?”
言罢,我的手寻对了地方,激得他浑身一颤,轻吟出声。
黑夜之中,翻飞的双手和连绵不绝的情动声相交相织,最终谱成了一曲。
曲终之时,身旁的人一声长吟,听得人极是心痒,我稳住心神后,才敢在他耳畔轻声道:“以后不许再自给自足了,听见了吗?”
“可若你有了身孕,亦或者每月来了那个之时,我既不能碰你,又不能自给自足,岂不是要憋坏?”
本该有些羞耻的话,从他口中一说出来,竟变得有些可爱,让人听后又忍不住逗弄他道:“宫里头不是还有那么多妹妹吗?陛下……”
我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今夜发生的那些事,想到他掌控全局的模样,便改了口,连带着语调都变冷淡了几分。
“过往这些年臣妾治理后宫无方,使得陛下对后宫避之不及,今后臣妾定当改正己错,希望陛下能给臣妾一个机会,也给宫中姐妹们一个机会。”
皇帝听后沉默了许久,冷声道:“皇后此话何意?”
我点明道:“臣妾希望陛下雨露均沾。”
“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吗?”
我平静道:“臣妾身为皇后,劝谏之责片刻不敢忘。”
皇帝恼道:“我知道,如果我真宠幸了别人,到了决战那日你就能更好地说服自己杀了我。”
我淡淡道:“臣妾只是盼望陛下能得趣,不要委屈了自己。”
他不再言语,掀开了被子,默然起身。
过往七年里,若我们争执不下时,不待我开口,他便会这样做。
为了顾及我的面子,皇帝不会摆驾半夜离开,只会默默地起身,自觉跑去寝宫里的凤榻上凑合着睡。
睡在凤榻上后,他又怕被宫人知晓我二人一夜未共枕,会伤及我的面子,清晨时便又做贼似的爬上床来,装作和我共枕一夜,恩爱非常。
以往他每回起身后,我心里头虽波涛翻滚,但面上仍能当做无事发生,继续睡着。
我本以为今夜亦会如此,可我躺了许久,依旧无眠。终于我再躺不下去,料想皇帝应已睡着后,便静悄悄地下了床,走到了凤榻旁。
凤榻上的皇帝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安静地平躺着,气息稳长,瞧上去已进梦乡。虽快入夏,可终究挡不住深夜夜凉,我起身后站久了都觉有些冷,也不知他是如何安然睡下的。
我再看不下去,轻声出门,唤醒了正打盹的值夜宫人,宫人见后惊恐地想要行礼,我赶忙用眼神止住了他们,怕他们一个声大,吵醒了熟睡中的皇帝。
宫人们安静地闭上嘴后,我才低声吩咐,让他们取床薄被过来。
不多时,宫人将取来的薄被递给了我,我接过薄被,轻手轻脚地重回了榻前。
我将薄被盖在了皇帝的身上,生怕惊醒了他。我极少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替他盖上薄被后,又不放心地躬下身子,多瞧了两眼,确认他的身子全然被盖住后,才准备离去。
正当我要离去时,凤榻上的人说话了。
我一惊,以为弄醒了他,随即才发现原来他正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
我俯下身子,侧耳静听,才听出他在说什么。
“小姐求求你不要解雇我,我保证下回的冰粉不会放这么多红糖了。我还想跟着小姐进宫当御厨,虽然小姐你又冷,又凶,又霸道,脾气难以捉摸,有时还爱小作,可架不住小姐你发的银子多,还动不动给我赏赐。”
我听着皱起了眉头。
他顿了片刻,又道:“所以我还是想跟着小姐,当小姐的厨子,因为别的地方都没有小姐。如果……如果小姐能不进宫,不嫁给将来的皇帝就更好了,虽然如此一来我就当不成御厨了,赚的银子也没有那么多了,可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小姐站在一起,就不怕被皇帝知晓我对小姐的心思后,被抓去阉了当太监。我知道世子殿下那么好,一万个我都及不上,小姐成为他的皇后定会幸福的,可我……”
我听着听着,嘴角不觉中带上了笑意,这人就连说梦话说的都是些又臭又长莫名其妙的烂话。
我心里头虽嫌弃他这些烂话,但又有些好奇他还会说什么,便站在他身旁,等他继续开口。
片刻后,他果真又开口。
这一回他只说了两个字“小姐”,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可我却从中听出了深深的失落和无力。
我心一紧,又听他道:“原来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不敢再听,因为他的梦话中竟带着哭腔,我更不敢看他的脸,怕一不小心就瞧见他眼角划过的泪。
建和七年五月十二
当我醒来时,皇帝已去上朝了。
今日如常,没什么大事,只是皇帝没有来我宫里,晚上他翻了德妃的牌子。
建和七年五月十三
今日如常,皇帝没有来我宫里,晚上他翻了徐昭仪的牌子。
建和七年五月十四
下午时,双双神色慌张地来了我宫里,我本以为她有什么急事,谁知她坐下后却道:“我听闻皇帝已经接连两日翻了别人的牌子,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你就不着急吗?”
宫人们奉上了两杯月芽茶,我接过茶杯后,慢悠悠地揭开了茶盖,平静道:“不着急。”
双双不解道:“为何?”
我低头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道:“因为是我让他这样做的。”
双双听后更为惊讶道:“你同他之间到底发生什么,前几日不是好好的吗?”
我数起了杯中的茶叶,道:“没发生什么,只是我忽然想通了些事。”
我想到了爹书房前的那棵梨树,又想到了崔府中的姨娘们,接着道:“我记得夏姨娘说过,就算是再深情的男人,只要有了权势,就会贪恋起美色,哪怕贪恋与情爱无关,只是为欲,而如今的皇帝已是天下间最有权势之人。”
双双神色变了数变后,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真的爱他吗?”
我没有顿片刻,道:“爱。”
双双道:“那你就应该信他。”
我道:“我只是不信时间。”
“若他真宠幸了别人,你当如何,难道你还真下的了手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句话:“我至今还在写日记。”
既然我这本日记是因想杀皇帝而动笔,那只有等我对他真全无杀意后,才会停笔。
我还在写,便代表在我的内心深处依然留有杀意。
哪怕我不愿承认。
双双知道这本日记的存在,自然也听得懂我这句话。
她叹了口气道:“小的时候我便常常看不懂你在想什么,如今我还是看不懂你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你心里头还有些该想通的事没想通,只不过我们外人帮不了你,那些事只能等你自己想通。”
我微笑着放下茶杯道:“兴许我想通了,如今只是在作罢了。”
双双也微笑道:“那便作吧,若像你这样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美人都不能作,那我可还真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资格作。”
我想了片刻,道:“按你的说法,那他似乎应比我更有资格作。”
双双听后又是一阵笑,半晌后才道:“罢了,反正这近一年里你们常常这样冷战,只是不知这一回是谁先服软认错。”
我淡淡道:“他这回其实没错。”
“可是他喜欢认错。”
双双话音一落,香梅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娘娘,陛下的圣驾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虐一一怡情(滑稽脸)
☆、皇后的日记:二十一杀下
双双听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瞧,我没说错吧。”
我默然不答,双双十分知趣,趁皇帝还未到之前,便赶紧带着宫人走了。
双双走后未多久,皇帝的圣驾到了,接驾的宫人跪了一地,待皇帝从步辇上下来后,我极恭顺地朝他行了礼,方才抬头看向了他。
皇帝应是小朝会刚结束,便过来了,还穿着九龙朝服,只不过冕旒换做了龙冠。身着朝服的他,自有一股帝王威严,让人不敢轻易逼视。
他走到了我身前,我又低下了头,按宫规,只有皇帝说了“免礼”二字后,我才能直起身子,抬头看他,可他就跟故意似的一直未说“免礼”。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从头到脚扫视着我,扫视得我极不自在。
终于他沉声道:“免礼。”
我抬首对上了他的双眼,此刻他的眼中藏了许多东西,复杂又耐人寻味,让人看不出喜怒,摸不透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