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长长的宫道,管事太监推开一扇破旧的宫门,“公主,郡主就在里面。奴才就在门外候着公主,有什么事随时吩咐奴才。”
顾覃兮伸手拦住了要跟着一块进去的阳春白雪,“你们跟着公公在门外等我。”
“是,公主。”
顾覃兮迈步走进昏暗的偏殿,由于长时间不住人,偏殿有一种阴森森的味道。茗芳就躺在靠窗的榻上,窗支开了一条缝,给屋里带来一丝光线。原本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茗芳,像是察觉到有人。
突然之间睁开眼,右手支撑着,极力想要坐起来。无奈,力气不足,没几下就又躺了下去。“茗芳,你这又是何苦。”顾覃兮搬了个绣凳,坐在边上,仔细盯着茗芳看。
“救,救我。”茗芳嘴唇蠕动,手指颤抖着拉住她的衣袖,“求求,求求你,救救我。”声音因为蛊毒的关系,十分嘶哑,如果顾覃兮不是内力深厚,很有可能还听不清茗芳的话。
“我救不了你。”这是实话,她虽然略懂医术,却不精。昨日,鸿武帝召集了所有御医,来医治茗芳,没一个有办法的。唯一懂苗疆蛊毒的师父,又外出云游,茗芳这运气,有够衰的。
她昨日给茗芳喂了一颗续命丹,也只能拖上几日而已。
“你后悔吗?”顾覃兮问。
你后悔吗?这几个字在茗芳心间,像一根刺,滚过来又滚过去。
她后悔了,她后悔自以为是,以为自己重生了,就可以有不一样的未来。
她后悔了,她后悔心存妄念,痴心妄想,以为自己能踩着顾覃兮,过上好日子。
她后悔了,她后悔心怀恶念,明知道蕴华的计划,却还配合着蕴华,最终却被蕴华利用,痛不欲生。
“我,我,我不该。”茗芳知道自己没救了,绝望的闭上双眼,一行清泪从脸颊滑落。泪水混合着腐肉,一滴滴沾到枕头上,茗芳像是死了一样,惨白着血红的脸,一动不动。
“我虽然救不了你,却可以让你完整的离去。”茗芳现在这样子,和现代她看过的丧尸一个样。无论是谁,都不希望自己以那个鬼样子离开人世。不要说,茗芳还是一个姑娘。
她手中恰好有药,专治腐肉还能缓解疼痛,一粒下去,不出一天马上好转。顾覃兮从袖中掏出药丸,递到茗芳面前。茗芳颤巍巍的伸出手,拿过药丸,艰难的咽下去。
“我来是想问你关于蕴华,你知道多少?”
“蕴华,我,都是重新活了一世。”茗芳缓了口气,接着道:“那个女人,她不是人,是恶鬼,是恶鬼。”茗芳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话,顾覃兮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城内,一处客栈的地窖。
庄太妃手中捻着佛珠,闭着眼专心的念着佛经。不远处,蕴华和黑衣人商量着如何突围。他们都低估了鸿武帝,这一次如果不是靠着,先帝留给庄王的后路,他们可就全军覆没了。
“城内全部戒严,每一个出城的人都会被仔细检查。”黑衣女人说着刚打探到的消息,“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带拿着画像挨家挨户的搜人,今夜要是出不了城,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死士还剩多少?”茗芳皱眉。
“不到二十。”女人纤细的手指比了个二,目光略过一旁一声不吭的黑衣人,“你让我们都听你安排,还说这次行动会万无一失。结果呢,不死人全部被灭,死士也只剩不到二十。接下来,我们还要听你的?”
蕴华闻言咬牙道:“至少皇兄安全撤离,等皇兄到了漠北,一定会派兵助你们攻打大启。”
女人冷哼一声,“就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到漠北。”
“都少说两句。”黑衣人沉着脸道:“现如今,只剩下唯一的办法。”
“什么?”
黑衣人目光转向庄太妃,最后停在蕴华脸上,“弃车保帅。”
“弃车保帅。”蕴华喃喃了几遍,眼中透出疯狂的神色,“就按你说的做。”
☆、太子是断袖?
是夜,几人护送着庄太妃悄悄往城门处走。
被士兵拦下时,黑衣女人亮出了一枚金牌。见令如皇上亲临,士兵恭敬的行了礼,拱手道:“还请贵人见谅,现在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城。”黑衣女人点头,想往回走时,一阵风吹过,脸上的围帽被吹落。
守城门的士兵认出,那个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女人,就是画像上的庄太妃,一个个都来了精神,叫上五城兵马司的人冲了上去。
双方人马激战到一起,死士仗着功夫厉害,士兵因为人多,一时倒也分不出胜负。混乱中庄太妃被人绊倒,脑袋磕到了墙根。不知有谁大喊,“庄太妃死啦,庄太妃死啦。”
等解决完死士,立马有人把庄太妃身死的消息送进皇宫。谁也不知道,就在刚才的混乱中,有几个穿着普通守卫衣服的士兵,悄悄的趁着没人注意,溜出了城门。
鸿武帝得到消息,一夜未眠。
母后早逝,他又年幼不得宠。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见他无依无靠,人人都会踩上一脚。被人说三道四还算好的,他那时经常吃不饱穿不暖,日子过得比普通百姓还不如。
庄太妃虽得宠,却从来没对他起过杀心。可能是因为觉得他构不成威胁,所以懒得费心在他身上。可庄王却是实实在在的保护过他,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想过要对庄王动手,可如今不得不行动了。
鸿武帝即刻下令,庄太妃赐谥号庄皇太妃,以皇太妃的规格入葬妃园寝。另贴出皇榜,昭告庄王一党勾结苗疆,图谋篡位的罪行。派陈将军领兵十万,讨伐叛贼庄王。
庄太妃死了,蕴华等人利用庄太妃逃出了京城。顾覃兮是在用午膳时得到的消息,当下什么胃口都没有了。蕴华她,真的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利用,踩着庄太妃的鲜血逃亡。
父皇已经发兵漠北,到时候大启要面对的,就是漠北和苗疆的双重攻击,而战争一起受苦的就是百姓,算了不想了,不想了,她现在还是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公主,其他事有父皇和皇兄他们。
“公主,要不要用些糕点?”阳春见自家公主只吃了几口,就让人把午膳撤走,不免有点担心。公主的胃口一向挺好的,这一次吃得这么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用了,给我换身衣裳。”
顾覃兮换了身蓝白色劲装,去了琉璃宫内的院子。自从上次皇后和她谈话之后,她练武就再也不用躲着人了,皇后还专门让尙衣院给她做了几身轻便的衣裳,方便她练武。
在院子里舞了一套剑法,出了身汗,重新沐浴更衣后睡了个午觉。一起来,顾覃兮直奔皇后宫中。还没等她走进,就听见里面传来皇后调侃的声音,“这些都不喜欢吗?”
“母后,皇兄。”顾覃兮先请了安,伸长了脖子去看皇后放在桌案上的东西。
漆黑的桌案上,是一幅幅展开的画卷。画上是姿态各异的美人,或站,或坐。旁边还有一行注释,写明美人出自哪家,芳龄几何。
顾覃兮转身去看太子,只见太子负手而立,虽然肃着张脸,看上去很严肃,很正经,可耳后的红晕出卖了太子。太子哥哥分明是害羞了,才对皇后的问话答得马马虎虎。
“母后,这是要给兮儿找皇嫂吗?”给太子哥哥找太子妃,和给她找皇嫂都是一个意思。
“母后,儿臣还有事没处理,先行告辞了。”太子终于绷不住了,根本没往顾覃兮那看上一眼,扭头就走。
母女两人相视而笑,皇后让金嬷嬷把画收起来,呷了口茶道:“两月后就是太子的冠礼,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母后怕到时候忙不过来,就提前让人送了名册进来。”
“你皇兄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从小就不苟言笑。不喜宫女伺候,每次宫中举行宴会,但凡有大家闺秀参加的,他都能绕着栖凤宫走。现在让他看个画像,问了半天也没说有喜欢的。”
皇后为此深深的发愁,太子是大启储君,是大启未来的皇帝。要是真的不喜欢女子,这大启的传承将来可就要断了。皇后脑海里突然间闪出一个念头,顿时吓了一跳。
“兮儿,你太子哥哥和祁家三公子,感情如何?”皇后斟酌了很久,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话,为了掩饰尴尬拿着茶盖拂了拂茶汤。
顾覃兮刚要把点心放进嘴里,闻言连忙把点心扔进碟子,“母后,太子哥哥和祁公子是至交好友,母后,你是不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比如,太子哥哥和祁禹有私情之类的。
“母后就是随便问问。”皇后意识到这种事,不适合和顾覃兮谈,便转移了话题,“兮儿,学院要一月后才能开课,再过几天,是你外祖母五十大寿,你要不要去外祖母家玩上几天?”
“母后,兮儿想去。”顾覃兮乐了,早就听说过镇国公府,却一直没机会去看看。上回见了萧行珏一面,对他这个便宜表哥的印象挺不错。据说,镇国公年轻的时候骁勇善战,打得苗疆节节败退。
是大启出了名的战神,她对镇国公这个全民英雄,内心充满了敬仰。
“这么高兴?”皇后满足的看着顾覃兮脸上的笑容,自己的女儿能喜欢镇国公府,她很高兴,最好能顺带也喜欢上萧行珏。这样子亲上加亲,以后她就不用为兮儿发愁了。
“能去外祖父府上住几天,兮儿当然开心了。”顾覃兮眼中的小星星在冒光,兴奋之情藏都藏不住。
“明日一早,你表哥就会过来接人,有什么要带的今晚全部收拾好。”皇后叫来秦嬷嬷,细细的叮嘱了一遍,直到所有事都安排好,才让顾覃兮回琉璃殿。
顾覃兮晚膳后,拉着阳春白雪挑了很久的礼物,第一次去外祖父家,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皇后送的是皇家的赏赐,而她送的代表的是她自己的心意。这一挑,就到了深夜,要不是秦嬷嬷过来催她就寝,她还能继续。
这一夜,顾覃兮睡得格外香甜。
这一夜,祁相府,祁三公子院子里,灯火一夜未灭。
☆、顾覃兮的烦恼
祁禹手执白子,略一思索,轻轻放在棋盘上,立马杀了一大片黑子。对面的萧行珏眼一眯,紧接着落下一子。两人在棋盘上杀了个昏天暗地,一局了,双方打了个平手。
“还来吗?”萧行珏瞧了瞧外头的天色,让人送来茶水点心,“没想到都这么晚了,徐之,现下已过了宵禁,我今天就在你这歇一晚。”萧行珏笑眯眯的凑到祁禹身边,一副哥两好的架势。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祁禹头也没抬,拿了本书半靠在软塌上看了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考虑婚事。总找借口往我这儿躲是没用的,还不如好好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萧国公府深得鸿武帝信任,又出了一任皇后,在大启是一等一的豪门贵族。所以萧家的儿女比起一般人家的要幸福,婚嫁自由,不用被迫去联姻。萧行珏现在烦恼的,不过是没有意中人出现。
“你是没被人天天追着娶妻,日日在你耳边念叨。”萧行珏一想起在家的情形,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还说我老大不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小不到哪去。”
“错了。”祁禹放下书,认真纠正,“我比你小两年零三个月,还有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你接下来没地方躲了。”
“要去哪?”萧行珏没了斗嘴的心思,“是不是和庄王有关?”
“密令。”祁禹淡淡的回了两个字。
萧行珏唰的打开折扇,笑嘻嘻的炫耀,“从明天开始,我就不用再躲了。外祖母大寿,特意吩咐我明日去宫中接表妹,回家住几日。家里有表妹在,母亲可顾不上管我了。”
“天真。”祁禹拿书的手指微微用力,压下心中淡淡的思绪。只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常态。
“不和你说了,我要早点睡,明日还要早起去接表妹。”萧行珏心知祁禹说的是事实,但还是被那两个字噎住,摇摇扇子潇洒的带着小厮,往平日里常住的厢房走去。
“公子,可要就寝?”祁禹的贴身小厮双全拿了洗漱用具进来,明天他家公子也得早起出发,再不睡他怕会影响公子明日赶路。
“不必了,你下去歇着。”祁禹拿着书,起身进了内室。
“是,公子。”双全整理好桌上的茶水点心,恭敬的退了下去。
屋内一下子静下来,祁禹走到角落处的木箱边,修长的指尖一挑,搭扣应声而开。黄花梨木的箱子里,放着两柄外貌十分相似的剑,祁禹伸手拿起一把,推开剑刃,寒芒乍起,剑鸣轻吟。
这两把剑,一把名藏阳,一把名破月。藏阳,破月乃是一对,是祁家家传之剑。历来都在祁家下一任家主,主母手里。祁相早就当着祁家所有人的面,把这两柄剑传给了自己。
祁禹指腹抚过剑身,寒凉的剑意从指尖直达心脏。他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那一日在皇陵,顾覃兮飞舞的身影,绚烂多姿如春花般灿烂。心不受控制的跳着,“噗通,噗通。”
之前他对顾覃兮只是觉得有趣,她和京中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生机勃勃活力四射。所以,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要逗逗她,想看她活力四射的样子。那会,他只是想着,要是他能有一个这样的妹妹多好。
可自从那日之后,她的身影就深深的烙印进心里,挥之不去。他想,或许他对顾覃兮的感情,并不单单只是想要一个那样的妹妹。至少,现在的他就非常想把破月剑赠予她。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萧行珏洗漱完毕,本想找祁禹一起用个早膳,却被告知祁禹一早就离府了。萧行珏一个人,孤单的用完了早膳,琢磨着时间差不多,出发去皇宫接表妹去了。
琉璃宫,顾覃兮一夜无梦,睡了个美美的觉。在阳春白雪的伺候下起身洗漱,照例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功夫。去栖凤宫请安,陪皇后用完早膳,就拉着阳春白雪继续挑礼物。
没过半个时辰,就有宫人来报萧公子来了。
“表妹,东西可收拾好了?”萧行珏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