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点点头:“我还记得皇上小时候的样子,虽然很少说话,但是是个很倔强的人。您能让他这么敬重您,我很佩服您。”
太妃笑了笑:“其实都是可怜人罢了,这偌大的皇宫之中,皇子皇女无数,看似亲近,但是实际上全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自己一个人孤立无援,只有沉默隐忍才能保护自己吧。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我要好好的对待他。这也许是我们娘俩的缘分,他现在好好的,多好啊。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带大了一位皇帝,也算是脸上有光的很了。”
伤心的话说多了,更加的让人难过,王爷在老太妃的叮嘱下,只能答应下来。
而魏敏和兰庭去见皇上的时候,皇上才刚睡下不久,安福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扰,一脸为难的看着魏敏说道:“昨儿皇上看了一夜的奏章,这会儿才歇下来,咱家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要不您晚些再来?”
魏敏倒是无所谓,她与皇帝之间本就隔着很长的一道河,反正见了也是尴尬,倒不如不见。所以毫未犹豫地说道:“皇上日理万机,还是得主意身体才是,我们便不叨扰皇上休息了。劳烦公公了。”
安福知道就算这位已经成亲了,但是在皇上心里的地位照旧是不同的,所以对这位夫人还是很客气:“待圣上醒了,咱家派人去给您递话儿去。”
魏敏笑了笑,随着将兰庭离开了,在人少的地方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魏敏对走在前面带路的桂嬷嬷说道:“嬷嬷,我与兰庭在花园里转一会儿可成?我瞧着姑祖母和父亲正在说话,我们进去打扰多不好。”
桂嬷嬷笑道:“这里就是您的家,您随意就是,我让丫头在一旁伺候着,若是短缺什么,就吩咐她们准备就是了。”说完就回去伺候了。
两个人站在寒风中,就算金黄的光撒在两人身上,依旧不见半分暖意,但是因为有最重要的人在自己身边陪伴,所以倒是不觉得冷了。
魏敏有些担心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姑祖母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我担心的很,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那种感觉,说不清楚,但是就是觉得……”
蒋兰庭将她拥在怀里,她身上虽然穿着厚实的大氅,但是看起来还是很单薄,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他柔声劝道:“不要想太多,在老人家面前也不要表现出来,免得她担心。”他没有说的是,人若是自己没什么留恋了,不管你怎么强求都是没用的。看魏敏这么担心,如果太妃真要是有什么不妥,只怕眼前的这个人儿是要难过的肝肠寸断。
人这一辈子最怕见的就是分别,给谁不是喜来不喜走,兰庭虽然不信命,认为总能想尽一切办法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是在生死面前却不得不认输。是的,没有任何人能与生死抗衡。
富丽堂皇的寝殿在寒冬中变得更加的坚毅寒冷,就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冷眼看着人的出生和死亡。不知道为什么,魏敏觉得这种尊贵就像是一场华丽的梦,等清醒之后,一切就全成空了。
重新回到老太妃身边,也不知道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脸上全是惆怅的表情,好像彼此之间的谈话有点沉重。她故作天真地说道:“姑祖母要不要歇一歇?我看您好像有点累。”
老太妃笑着说道:“不用了,我精神很好,看到你们就高兴了。不过听桂嬷嬷说你们没见到皇帝是吗?他政事繁忙,晚点再见也不迟。”
魏敏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最好再也不见才好,有什么好见的?全都怪尴尬的。
几人说说笑笑,时间倒是过的很快,等到宫人将饭菜端上桌,皇帝才匆匆地赶过来、魏敏见皇后的机会少很多,那是个聪明又淡雅的女人,什么时候都笑的温和,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以前不明白,但是到现在魏敏突然发现,其实这位皇后眼里是有皇帝的,只是皇上对她一直很冷淡,所以就死了心,只有不在意,才能不让自己变得让人厌恶。
魏敏站起来迎皇上,抬头刚好撞上皇上的视线,心里忍不住一跳,转头看向别处。
皇上的眼睛里闪过一阵失望和无奈,笑着看向太妃说道:“这会儿您身体怎么样了呢?能受得住吗?我听太医说,您不好好的吃药,这样可不成啊。”
太妃招呼着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笑着说道:“别听他们瞎说,我怎么没好好吃药?我现在已经好多了,看着你们围着我,我心里就舒坦了。快些坐下来,今儿做的都是敏姐儿喜欢吃的,好歹人家是新婚的两口子,咱们得以人家为重。敏姐儿,喜欢吃什么就多吃些,要是念念不忘,就把我这儿的老人带走,伺候你去。”
众人听得都楞了下,魏敏更是摆手说道:“这怎么行?您用顺手的人,怎么能给我带走?不行,我不能……”
老太妃却是绷着脸说道:“给你就收着,真是个傻丫头,要是换成别人早高兴的合不拢嘴了。这人跟了我很多年,往后就让他照顾你的饮食,也算是姑祖母给你的新婚大礼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去
太妃娘娘赏赐东西是最为得意不过的事情,可是魏敏心里却生出一股悲凉,那种想要拥有却抓不住的感觉,让她心里虽然苦涩,却也只能笑着答应。
皇上说道:“母亲近来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的总管亲自张罗着,只要您吃的香,怎么着都成。”
太妃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明儿我想吃小米粥和腌黄瓜,好像好久没吃过这种味道了。”当初那人十分有心,摸清了她喜欢的口味,总是琢磨着做好味道来博她的欢心。自以为她看不出来他的用心,暗自欢喜,那种喜欢又不能说的感觉,她看得真是又心酸又心疼。
皇后赶紧说道:“儿媳过一阵就给您张罗着去,明儿您醒来就能吃到。”
太妃娘娘点点头,笑道:“乖孩子,有心了。你和皇上也该亲近一点,爷们的心粗,凡事你得主动一点,两口子的关系就是靠相互包容的,谁都不往前走,什么时候能好不是?你们别仗着自己年轻,什么倔脾气都敢使,早晚有你们后悔的。皇帝也是,多让让你媳妇,多大的人了呢?”
皇帝看了眼皇后,好像这么多年这个人没怎么变过,一直就这幅淡淡的样子,以至于让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人的变化居然这么大,原先的骄纵无德,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她变成这样?只是现在他没这个力气去探究这些。
今儿的太妃显然兴致很高,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自然也有说起皇帝小时候的事情,看那神情想来很是怀念那段时光。众人全都安静地听着,但是更多的却是心酸。
众人一直坐到太妃娘娘没了力气,这才起身告辞。
魏敏刚上马车就忍不住哭起来,其实他们知道太妃娘娘这次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毕竟以前病的连床榻都起不来,今儿却和他们有说有笑的。
兰庭只是帮她擦眼泪,没再说什么,这种亲人离开的感觉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感受过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到现在想起来,胸口依旧疼的厉害。
等到了家门口,王爷看着眼眶发红的魏敏,叹口气说道:“先带着你媳妇回去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事情,但是却惹了一心伤悲。王爷看着依旧大好的天气,忍不住叹口气。这世上的生离死别,总是要抽断人心魂的。
魏敏的心情十分的复杂,昨天的欢喜已经全然不在,她更多的是担心,一天都没什么精神。
太阳已经落下山了,不怎么温暖的世界变得更加寒冷,与苍生没有半点怜悯。、
蒋兰庭亲自端着饭菜进来,难得见魏敏坐在床上正在绣荷包,他说道:“天黑了,仔细伤眼睛。快来吃饭罢。”
魏敏站起身走到桌子旁边,闻到熟悉的味道,低落地说:“我有点吃不下。”
将兰庭拉着她坐下来,说道:“才第一天怎么就吃不下?别让我担心,好歹吃一点。”
魏敏摇头说道:“闻到这股味道就不行了,今天实在是不行。你自己吃吧。”
前世的时候她孤身一人,从不知道被人关心和疼爱是什么滋味,现在拥有的越多,却越发的舍不得起来,人都是贪心的,希望对方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多待一阵子。
只是该来的终归是躲不掉的,天还未亮,从外面传来了管家的声音,魏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蓦地睁开眼,坐起身来,披了件外衣就要出去,还是兰庭将她拉住,让她在屋子里等着,自己先出去了。
管家看到小主子,叹口气说道:“方才宫里的人传话过来,说是太妃娘娘去了,王爷让我来……少夫人,这……”
兰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到什么问道:“魏家那边可是通知到了?”
“通知到了,皇上特许准了魏家人入宫见太妃娘娘最后一面,您和少夫人也赶紧准备起来吧。”
兰庭转身回去,魏敏已经穿戴好了,急匆匆地说:“我已经听到了,我们这就走吧。也不知道祖母这会儿的多么难过,前阵子还和我说姑祖母的病,嘴上说硬话,但是心里还是在乎的。人啊,都是这么的言不由衷。”
兰庭在她急着出门的时候给她带上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柔声说道:“别冻坏了,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赶得上的。”
他们进宫的时候,魏老夫人和魏亭然已经到了,全都红着眼睛,想来已经哭过了。魏敏转眼看到躺在床上平静的老人,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难过,相反看起来嘴角还含着淡淡的笑,想来是心里的牵挂已经全数了了,没了牵挂,自然就放心离开了。
太妃的身后事自然有专门的人负责,皇上开恩所以准许他们来见最后一面。有谁能想到,欢喜之后所要面对的是这般可怕的伤怀?
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整个人看起来很是低落,对着魏家的人说道:“她老人家为朕耗尽了半辈子的力气,朕早已经将她当成是亲生母亲,必定不会亏待了她。”
魏敏最后还是和祖母回到了魏家,宫里有父亲和兰庭忙碌,她们在那里也使不上什么力气。
魏老夫人坐下来,声音哽咽地说:“谁能想到她说走就走了?她和老路都是个糊涂的,他们两人终于能相见了,却害得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伤心难过,我该说什么好?也许真的走了就是解脱了,轮回一世说不定就有别的造化了。真是我这心里还真是难受,想她当初没了爹娘疼爱,时常跟在我的身后嫂子长嫂子短的,是个十分温柔机灵的人儿,又生得漂亮,我那个时候十分喜欢她,拿她当亲妹子的疼,就算后来她不听话做了混账事,我和你祖父照旧不舍得数落他。眨眼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老人也只剩我一个了,这活着虽然能看到花花世间,可是到最后还是觉得有些太过凄凉,都走了。”
魏敏听得鼻头有些酸:“您快别说这样的话,我听得都跟着难受。您还是要好好的才成,我这儿还得仰仗着您呢。这世间最疼我的也就是您了,不管我做什么,您都向着我,什么时候都把我护在怀里,我已经走不动了,只能赖在您身边。”
魏老夫人看着她这张小脸,无奈地摇摇头:“已经嫁人了,就是大丫头了,怎么还能使小孩子脾气?有些话我本来不打算和你说,但是倒了现在也不得不说了。这么多年咱们魏家风平浪静,靠得就是你姑祖母在前头挡着。瓦面的人不清楚,以为你的姑祖母太过心狠,不给咱们这些娘家人谋好日子。可他们哪儿知道伴君如伴虎,如果稍有不慎得罪了帝王,到时候只怕是能连咱们家的家底都给赔干净了。她这一走,我们魏家往后没了能依靠的人,只怕要面对的刁难也多。我有时候也不放心,觉得把这一切交给你是不是太早了,若是你应付不过来可怎么好?后来又想,你横竖是要面对这一切的,我又能看护你多久呢?所以晚不如早,早早的摸爬滚打出来比什么都强。做生意,端的是个稳,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你心里不能把自己的老主意给丢了,时时刻刻要想着如何能把事情,环境和人全都稳住,这样不管多大的乱子,你都能找到那个解决的口子,别人诚心刁难,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生意上最不缺的就是小人,所以有些人知道不能惹,就离得远一些,没得招了晦气,到时候自己也跟着受气。”
魏敏嘴上虽然答应的好好的,但是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在她看来,人若是刻意的去规避一些麻烦,要是在不能的地方遇到一样的事情,只怕照旧会一头雾水。而且都是打开门做买卖的,货真价实这就够了,凭什么要无端端地受些不相干人的鸟气?别的好说,但是闷头吃亏绝对不成,别人若是敢让她不痛快一分,她就让对方难受一年,比耍手段,看看谁比谁狠。
但是这种心思她不能让祖母给看出来,上了年纪的人好似再没以前的那股劲儿了,怕前怕后的,好像谁都不能惹,谁都得供着,可是这天底下哪儿能有这样的事呢?她没这样的好脾气,任那些毫不相干的人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撒野。
魏老夫人见她发呆愣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转头看向别处,想起那个躺着的人,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魏亭然和蒋兰庭一直给太妃守灵,皇上虽然有心要亲力亲为,但是每天的政务繁忙,实在不能只顾着这一头。
大半夜的寝殿里夜风从窗户里钻进来,冻得人忍不住缩起了身子骨,蒋兰庭的脊背挺得笔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宫人轻声叫了声皇上,像是怕打扰了熟睡的人。
皇帝在最前面跪下来,而后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只是不一会儿听到皇帝沙哑的声音:“您虽然不是我的亲娘,但是却比我的亲娘待我还要上心。如果当初不是您想着法子,今儿儿子就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宫廷最为凶狠,什么亲情骨血,在权势面前又算得上什么呢?这宫里的人不过是顾着那张脸面,什么话都说的好听,下头藏着的污糟事儿都快发臭了。您再不济不过是去帝陵守墓的,而儿子却很可能要命丧黄泉,多亏有您在,儿子一直觉得自己的福气全都是您给儿子的。您活着的时候,不愿意做太后,但是这会儿,儿子有这个能耐,就是要将您尊为太后,只盼望儿子有幸还能再您膝下过欢乐日子。”
蒋兰庭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皇上对太妃娘娘竟然有这样深的感情,之后想起自己的养母来,心里也是一阵酸涩,人又不是草木怎么能无情?就算是半路的抚养之恩,时间长了与亲的有什么区别?此时的皇帝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抽抽噎噎地哭得很伤心。
而魏亭然却是浑身不自在,皇上说这话的时候他真的很想退出去,毕竟事关皇家颜面,不能太过分了。但是躺在那口富贵棺材里的人是自己的亲姑母,心上怎么能不难受?心里藏着一箱子的话想说,可自己终究不是那些年轻人,想什么说什么,可以不管不顾。他现在撑着一片天,该有这个年纪的稳重,所以不管多痛的疼和苦全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如果真的要是有下辈子的话,他真希望他们都不会走偏道,只是想到后面又觉得不妥,他在锦娘和阿竹之间犯了难,如果真能选一个人和自己长相厮守,那么那个人是谁呢?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混账,在姑母的灵前想这种不着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