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敏陪着祖母睡下,这才出去了。赵嬷嬷在外间灯下面做活,看到她出来,叹气说道:“老夫人这回怕是伤得狠了,娘娘还未入宫的时候,她们姑嫂的关系十分的要好,时常撇下老爷去外面玩耍。外面的人更说他们是亲姐妹,可是你看,谁知道就这样了呢?我让人将屋子再烧得暖和一些,这种关头不能让老夫人受一点风寒,那可真是遭罪了。”
魏敏说道:“幸亏祖母身边有您这般照顾着,天黑了,当心伤了眼睛。”说完这话又忍不住弯了下苦涩地嘴角。昨天兰庭才这般和她说过,现在由她对赵嬷嬷说了。
“天色晚了,敏姐儿也快回去歇着罢,虽说不用在跟前伺候着,但是要做的事情也少不了,再怎么难过还是得想明白些,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才好啊。”
魏敏趴在桌子上,看着灯罩里透出来的光,摇头说道:“睡不着。姑祖母该是要到先皇身边去的,入了宫生生世世都没办法得自由了,我想到这个就觉得心疼。也许姑祖母是因为自己尝到了当中的苦,所以才想尽办法的帮我。嬷嬷,我想知道路阿伯和姑祖母的事情,可以吗?”
赵嬷嬷正忙活的手停下来,而后说道:“其实有什么好说呢?终归是所谓的门当户对害了两个有情人。其实这天底下很少有老爷和老夫人这般开明的人了,他们一点都不嫌弃老路出身低。老爷曾说过,谁没个艰难的时候?想当初魏家的先祖也不过是在穷村子里种地的,只是靠着一股闯进才赚下今天的家业。只要人勤快,心眼好,不愁过不上好日子。而且老爷因为他有一手好手艺,已经打算将魏家酒楼交给他管了,可惜,他就是个死脑筋,辜负了魏家所有人的苦心,更是将太妃娘娘气成这个样子。以前我们谁都看不惯他,有时候还会去呲嗒他,他脸上虽然笑,但是心里有多苦,也是能看得出来的。那年太妃娘娘生辰,老爷和老夫人虽然不能进宫去陪伴,但是在家里还是做了娘娘喜欢的吃食。我那会儿正好有事从厨房旁边的一小片竹林里路过。路阿伯就蹲在里面哭,我那会儿真是听得心酸,一个大男人哭的像个孩子,好像丢了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魏敏想,与人来说除了家人,最为重要的可不就是心里最喜欢的那个人了吗?她也是尝过那种折磨滋味的人,一刻不见便十分的想念,若是生出了嫌隙,相互不饶人,那心里就更是难过的要命了。
赵嬷嬷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后来我想了想,老路对娘娘还是挺好的,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是生得一双巧手,那些寻常见的面食和青菜在他手里都能转出一朵花来。花朝节就特地做了花样的糕饼,那花瓣就和真的一样,我们当初也是年轻丫头,看了别提有多羡慕了。他的宠爱,从来都不是靠嘴说的。只是娘娘进宫之后,头两年他还会做,想来是后面是知道等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就再也没见他做过。只是对着皇宫的方向一直发呆,又有了喝酒的习惯,一天没什么事情做就坐在那里喝酒。的亏老爷不嫌弃,要多少给多少,换成别人家,早收拾他了。其实喝酒有什么好呢?我从未见他喝醉过,想靠酒来麻痹自己,却不想却让自己越发的清醒,疼痛不见得能少一分。人就是这样,自作聪明。”
赵嬷嬷手里的活计依旧不停的忙活,嘴也没闲着,继续说道:“但是你又能说他什么呢?只是一个痴人,他后悔了,我们都知道。这几年府里的人全都高兴快乐着,只有他一个人死死地熬着。不是一年两年,是几十年啊,他就盼着想再见一回人,从青丝熬成了白发,我们这些老人都挺可怜他的。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走的这么干脆,该说他懦弱呢?还是……不说了。”
魏敏觉得他只是不想让姑祖母为难吧,在皇宫里想要活下去只有断了自己的念想,有了牵挂更容易暴露,让别人抓着破绽,与那人终归是不好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怒
深陷感情中的人都是傻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将自以为是最好的一切给对方,却不曾过问对方需要不需要。若是两人之间的缘分如铁一般结实,纵使怎么折腾也不会生出什么事情来,偏偏两人之间的那点情意需要小心的维护,一番风雨侵袭自然是承受不住的。
赵嬷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将手里的事情停下来,笑着说道:“时间已经很晚了,我送小姐回去歇着罢。”
魏敏摇摇头:“我不想走动了,就在祖母这里待一阵子吧,大不了和嬷嬷挤一挤。想当初小的时候也时常和嬷嬷在一起睡觉,那个时候你们总是十分耐心地哄着我,有时候真的一点都不想长大,就一直缩在你们身边多好。这样就不会经历那些让人心烦的事情。”
赵嬷嬷笑了笑:“又在说胡话了,怎么能不长大呢?而且长大虽然要面对的事情多,但是有了最好的年华,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有什么不好呢?其实女人啊,只要选对了男人,往后的一切就不用愁了。兰庭少爷看着就是个会疼人的,咱们小姐这么漂亮,往后定是要被把小姐捧在手心里疼的。”
魏敏心里一阵复杂,就像是陷入了冰火两重天,虽然她很欢喜与兰庭的贴心,但是这个时候自己的亲人彻底地撒手走了,就像一场海水将她给淹没了。
果然皇上说是要尊太妃娘娘为太后,在朝堂中掀起了一番风浪,最先反对的就是他亲生母亲的娘家人。看着皇上和一个养母身份的人这般亲近,他们已经很有意见了,不过碍着这位太妃对皇上是真心疼爱所以不说什么。可是现在已经影响到自家人的利益,当然不能答应,所以在朝堂上叫的最为响亮。
一向不将真实表情表现在脸上的皇上此时却是大怒,在御书房里对着亲近的臣子道:“真是反了天了,朕一向顾着母亲的颜面,所以对外祖家十分照顾,谁知道竟将他们惯的没了分寸。说什么于理不合,说到底是想教我怎么做事情罢了。”
“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息什么怒?他们如今是想站在朕的头上撒野了,管不得了,他们越是要和朕对着干,朕偏要让他们无法如意。把朕的善待当成是客气,哼。”
洪薇在外面缩着,听到皇上的怒吼声,忍不住颤了下身子,对着安福公公小声地说道:“公公,皇上怎么生这么大的怒气?怪吓人的。您说会不会出来训咱们,和咱们生气啊?”
安福瞪了她一眼,怒道:“闭上你的嘴,要是给主子听到了,你不要命了?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这样没个分寸,要是真成了后宫的人,只怕应付不过去啊。”
洪薇干笑一阵说道:“您说的是,这不是老天保佑吗?让我没成了后宫了的女人,现在在皇上伺候着,我的心肝都跟着颤了,实在吃不消了。我还想多活一阵子。”
安福见她已经吓破了胆子,心里也跟着笑,但是这会儿正是特殊时期,若是给有心的人抓到把柄,只怕自己这个总管也做不长久了,轻声数落一阵:“把你脸上的表情收收,要是被人给抓住,你当下可就没命了。”
两人刚规矩的站好,外面来了一人,冲着安福公公说道:“公公这阵子可好?劳烦通禀一声,臣求见皇上。”
安福客气道:“咱们就是为主子操劳的,主子心情不好,咱们心里也跟着难过。自打太妃娘娘去了,皇上这阵子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饭用不下,觉也睡不香,可把我们给愁坏了。吉大人一会儿进去,可得仔细点,千万别惹圣上不高兴。”
吉大人一脸苦涩道:“公公不知道我们的难处,我们吉家对皇上忠心耿耿,只是……有些话不能说的太过分,但是当中的道理您应当是能明白的。”
安福怎么能不知道这些人动的是什么心思?在皇上很小时候死去的亲娘才是能享受那番尊荣的,太妃不过是个外人,如果不是先皇的旨意,怎么会对皇上好?如今皇上分不清亲疏,做出这样让众人伤心的事情,真是寒了一众人的心。他倒是觉得这些人太过贪得无厌了,自从皇上登基之后给了他们多少便利?而人家太妃娘娘从没有想着让娘家的人占皇家的一点便宜,再说情分,那是把皇上当亲儿子对待的,反倒是这些最为亲的人,事事存着算计,谁寒心?要是寒心也该是皇上寒心才是,真亏他们有这个脸,能说得出来。
但是这种话还是不能说的,所以安福客气地说道:“大人好歹也得体谅下咱们皇上,这么多年,皇上和太妃娘娘虽然不是亲母子,但是两人这么多年也不曾红过脸,相互尊重,大人还是多少顾及点,若是念的太紧了,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吉大人心里一句一阵别扭,但是还是答应下来,等待通传之后才快步匆匆地走进去。话全是说的好听,但是心里的注意怎么能轻易的打消?人都自私,不为自己家,反倒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如何能说得过去?皇上想来是真的糊涂了,到底那个姓魏的女人给皇上下了什么样的药,竟然能让皇上听话至此,他们这些姓吉的要是不为自己家族算计,如何对得起早早就殒命的娘娘?
洪薇看着吉大人进去,凑到安福公公面前,撇撇嘴:“这位大人一脸心怀鬼胎,怕是没将您的话给听进去。皇上也怪不容易的,应对这般贪心的亲戚还得笑着,得亏我们洪家是个不起眼的小家,我又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要是真混进去,只怕难得太平。”
安福公公看了她一眼,没点破,她何尝不是家里的一颗棋子?虽然没有成为尊贵的娘娘,但是能够待在皇上身边,与洪家人来说也是脸上有光的好事情。吉大人一家嘴里念着什么娘娘,可是心里想的全都是自己的前程,那些声泪俱下的话,真是让人听着怪寒碜的。
“你在皇上身边当差把你的这张嘴给收拾好,别说什么难听的话,要是给哪位娘娘给抓到了把柄,到时候我们谁都救不了你。好了,这个时候了,皇上也没吃什么东西,你去御膳房看看去,让他们准备的膳食准备好了没有,做事情多上点心。”
洪薇离开之后,他站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心上一阵凝重,伺候暴怒的皇上,真是最为辛苦的差事。这天底下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很有身份的奴才,但是却不知道在皇上生气的时候,他们的小命也就提起来了,是升官还是被罢免全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怕啊,怎么能不怕?
而里面的皇上怒意还未消,听到来人,脸色更加低了几分,坐在那里,等到来人进来,冷哼一声说道:“吉大人好威风,在朝堂的一番话将朕堵的哑口无言,还让朕落个不孝顺忘本的名声,我倒是从不知道原来您还有这等本事呐?”
吉大人脸色一白,看着站在一边的大人,心里有些嫉妒,但还是哭诉道:“皇上实在是误解了老臣的心意,太妃娘娘再如何也不过是先皇的妃子,况且出身略低,实在是配不起太后的尊位。而且,您的生母……您又将她置于何地呢?”
这几年皇上虽然对吉家有几分偏心,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从来没有进到皇上的心里,皇上的心腹就是眼前的这些大臣,他们身居高位,又握着重权,而自己不过是个靠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这朝堂上为自己博名声而已。生怨吗?怎么能不怨?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无非是他们费尽全部的力气,一手扶植上去的皇帝不和他们贴心。
皇上对吉大人的心思早已经一清二楚,这会儿越发地看着厌恶,脸上连最后的一点表情也全都退下,说道:“舅舅心里只怕还是想着要怎么教朕做事吧?你也不看看,你有那个资格站在背后指点朕的江山吗?魏太妃将朕从小抚养大,将一辈子都耗在朕身上,虽然不是亲母但胜似亲母,朕念着生母的生养之恩,对你们颇多照顾,却不知道舅舅的心竟然越发的不知足了,不知道这心里还打着怎么样的算盘?”
皇上这话虽然说的含糊,但是让听得人却是冷汗阵阵,现在皇上十分的愤怒,如果这个时候真要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怕吉大人没有半点好果子吃,到时候连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也是可能的。
一旁的兵部尚书赶紧劝道:“吉大人莫不是糊涂了?太妃娘娘这辈子无子,而皇上与她老人家来说就是亲儿子,费劲一生的心血抚养,这等恩情尊为太后有何不可?说句越距的话,这世上有哪位太妃娘娘能做的这般?不为娘家人谋权势,更在皇上要尊太后的时候,更是连连拒绝,说句难听的,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全了吉家的颜面?吉大人,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有时间闲下来也得想想人家的好,别只顾着自己,若是皇上像您这样,岂不是让世人说难听的话?”
皇上冷笑一声说道:“只怕你与朕的这位舅舅是对牛弹琴,他听不进去你的话,但凡脑子能机灵一点,今儿就不会追到朕这里来了。”
吉大人的脸色瞬地变得雪白,但是还是咬牙说道:“臣只是觉得……”
皇帝猛地站起身怕着桌子怒道:“你觉得,你觉得,你觉得个屁,脑子里灌水的糊涂蛋,朕看你真是上了年纪什么都不懂了。来人,吉大人身体不好,请他回去好好休养身体,这阵子不必上朝了。要是一天想不明白,朕不想看到你。”
外面的安福听到这么一声响,腿肚子都有些抽,还是强撑着走了进去,对着吉大人客气地说:“大人还是随小的来吧。”
等出来之后,安福看着头上直冒冷汗的吉大人说道:“大人也是厉害,这么多年,咱家还是头一回见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您也真是,明知道皇上不爱听,还非要撞上去找些不自在。方才那一声,可真是把咱家的心肝肺都吓得颤了。哎,皇上这会儿还没吃过一点东西,您好歹是圣上的舅舅,心里难道不觉得心疼吗?您可别真是那种有什么要讨的就来找咱们皇上了,没什么用处可就不闻不问了,这样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吉大人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好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我就是……皇上以前也不这样啊,为了……是我自讨没趣,我就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姐姐报个不平而已,真是让人难过,他方才发那么大的火,我这……哎。”
安福却是在心里忍不住地骂,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没眼色的人,皇上真的是太过好脾气了,要是换成别人只怕是要上手了,真是个混账人,做什么不好,好吃好喝还当了高官了,还想要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么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这么狠狠的收拾也是应当的。不过皇上将这位大人给禁足,想来往后也该没什么人说三道四了。说起来人家太妃娘娘出身虽然不高,但是全天底下去哪儿找这么好的人去?不说别的,想当初吉家有要求,皇上不答应,还是人家太妃娘娘给求情这才成了事的。这分明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起来也是让人担心,要是那位娘娘活着,皇上还指不定要怎么头疼呢。这没完没了的亲戚,谁知道将来会不会还敢动起皇上江山的念头呢?
将人劝走,不过回去却是宫中的侍卫给送走的,其中的意味,想来那些观望的老古董也该明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