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回去之后,正好碰上洪薇端着吃食过来,他接过来,冲着她说道:“在外面候着把,这两天有点颜色别往跟前蹭,你要是真的魏家小姐,咱们主子的心情估计还能好点,可惜你是个假货,只怕见了你更添堵。”
洪薇自己心里还不高兴呢,但是谁让在御前伺候呢?就是明知道对方嘴里连自己的八辈祖宗骂了,只要是得罪不起的就得忍着。如果不想这样,那就努力爬上去,成了人中龙凤。
安福弯着腰进去了,恭敬地说道:“皇上,您已经有阵子没吃东西了,先垫补点,要不然身子受不住啊。”
皇上摆摆手说道:“撤下去,朕没那个胃口,出去,没看到这里正谈事情吗?你个死奴才,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没眼色了?”
皇帝现在就像是过年时候孩童手里的炮仗,只要点一点那个引线当即便能炸,安福赶紧应道:“是,是,奴才这就滚。”
一旁的几位大人全都低垂着头,不敢言声了。他们在皇帝登大宝的时候就是跟随者,他们打心底里知道这位皇上的能耐,他是个冷静又有智慧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让众人臣服。可是今儿这般气急,倒是让他们摸不准头绪了,良久说了句:“皇上息怒,太妃娘娘要是知道您这么为她,心里定是高兴的。”
皇帝无力地笑了笑:“这个天下说的好听,是朕的,可是你看朕想给养母一个名分,那些个老糊涂说的有板有眼的来反驳朕,朕不狠狠地治他们,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你们今儿就将诏书拟出来,这个名分给定了,让老人家在先皇身边也不至于委屈了。”
在皇宫中,一个女人要变得强大起来是十分不容易的,她虽然是个不受气的,但是为了他,也曾经受过不少刁难。她也曾是父皇的宠妃,可是因为身份不高,被当时的贵妃娘娘狠狠地训斥。他早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但是她回来之后还是有说有笑的,不把自己的难过露给他看。
有一次他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不让宫人惊动她,站在外面听到她压抑的哭泣声,其实她的日子过得也挺艰难的吧?又多了个他,让她跟着受委屈。之后的她依旧是一副不会被任何人打倒的样子,他心里怪难受的。谁知道,现在阻拦的竟是他的舅舅,让他如何能不气?他们这几年好日子过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竟然连自己的事情都敢插手管了。
他的生母不过是个为吉家男人谋前程的棋子,而现在他作为皇帝,何尝也不是呢?什么都不说,让人一味的予以欲求,还真当他是个没脾气的人了?
洪薇看着从里面出来的安福公公,忍不住说道:“公公受苦了。”
安福公公叹口气,瞪着她骂道:“你个死丫头,幸灾乐祸,仔细你的皮,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收拾你的时候。”
洪薇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恭敬地站在那里等着差事。不过皇上脾气不好,这会儿整个在跟前伺候的全都得把心给提起来,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送了命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无题
这种大事早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寻常百姓对这种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不会放在心上,再说谁生谁死,只和那些富家人相关,横竖好处不会落在他们头上。再说朝代更替,动荡不安,到头来吃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所以只要不会颠沛流离,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魏老夫人听到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依旧满是哀伤和难过。
赵嬷嬷在一边说道:“这也是娘娘应该得的,皇上心里终归还是装着她,这说明皇上是个重情义的,不惜和自己亲娘的娘家人对立,娘娘走的也该安心了。”
与已经死去的人来说,再怎么尊贵的称号又算得了什么呢?她们终于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就算再怎么不舍,也不能让那个人重新活过来。
宫里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皇上最终还是当着满朝文武将晋封的事情定下来,任是吉家的人心里如何不痛快,这会儿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吉家原本就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最受抬举的那个如今已经被禁足在家,而他们这些沾着些光的人要是再不收敛,说不准明儿眼前所拥有的这一切东西全都被收回去了。
到了太妃葬礼的那天,魏老夫人带着魏家的一众人去送行,就算与二房家处不来,但是看到那个哭的眼睛都红了的二老爷,个个鼻头全是一阵酸。
魏二老爷走过来对着老夫人说道:“嫂子啊,妹子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我还想着往后能常陪着她说说话儿,咱们是打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这是骨血至亲,谁知道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了。真怀念当初在一块的日子,我这几年糊涂的很,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他们都知道时间不等人,就算你再悔再痛,走的人再也不会知道了。
魏敏看着那口十分华贵的棺木从视线中离开,心里不知道怎么的一阵酸涩,皇家的威严将他们给隔开,犹记得她小时候姑祖母将她抱在怀里,心肝宝的叫,平易近人,一点都没有外人口中的架子。
柳云这阵子倒是学乖了,魏家遇到这样大的事情,她的心里多少是有点高兴的,在她看来这是老天给魏家的报应。她倒是要看看,失去庇护的魏家往后还能嚣张的起来吗?她也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不乐意在这个时候往他们的心上捅刀子。但是对魏家以外的那个人她可不会这么客气了。
柳老爷和柳夫人在魏家住得也怪不舒坦的,他们本想着等魏敏成亲回门之后就告辞离开,哪知道居然会碰上这种事,人家正是忙的时候,他们没眼色地往前凑,这不是让人看清吗?而且虽然有点不愉快,但好歹还是亲家,亲家家里发生这种事,他们不安慰便罢了,要是这个时候躲开,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柳老爷坐在桌子旁边喝茶,眉头皱得紧紧的,听说今儿魏家的人全到宫里给太妃送行了,他坐了一阵儿抬眼看向夫人,问道:“阿云呢?怎么也没见她?”
柳夫人说道:“一早上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了。我现在是管不了她了,她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老爷,你说这可怎么办?她八成是看到柳竹跟着魏家的人一道进宫,心里有些不平衡。”
“不平衡?不平衡又能如何?现在咱们一家人可是里外不是人,外面的人只怕还不知道怎么捏着鼻子笑话咱们。她既然主意大了,咱们硬是管着也没什么用,我最怕的反倒是她没个分寸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来。别以为魏家没了那个撑腰的就不成了,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真的计较起来,可真够咱们喝一壶的。再等等,等魏家的事情办完了,咱们就离开这地方。”他现在才看清楚了,有些东西不该是他们惦记的,一旦动了心思,老天爷都会出面收拾的。他们没有和老天对抗的本事,所以只能乖乖地缴械投降。
柳云闲来无事便去了自己那处半死不活的铺子,太阳都升到半空中了,铺子这才打开,小二打着哈欠收拾,转头不经意看到她,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道:“东家,您啦怎么也不让人送个信儿呢,还没来得及好好的收拾,这……”
柳云冷哼一声:“你倒是好享受,让人送信儿?要不是我来一趟,只怕还不知道要被你们瞒多久,我看你们一个一个的全都反天了。当我的银子是白拿的?”
小儿赶紧陪笑道:“东家,您消消气。这两天的买卖十分不好做。宫里的贵人去了,全都小心翼翼地,连其他家的铺子也都不敢太热闹了,要是被扣个什么罪名,那不是亏大发了?这两天来找事的人压根没停过,昨夜闹腾到很晚那些人才算走了,东家,真不是我们不上心,是事情多起来有些难办。”
有人上门找事,她是知道的,如果换成以前,她还能和魏家的人开口说一声,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在这些人身后撺掇的分明就是魏敏,她要是有骨气就是咬碎了牙都不能示弱。
外面冷得厉害,不过一阵工夫就将鼻头冻得通红,她刚要往里面走,却被身后人的声音给绊住了。
这人自然就是被柳云抢了铺子的人,生得贼眉鼠眼的,不过一间铺子,与他也没什么损失,竟然也能心胸狭隘成这般,柳云一脸厌恶地说:“都是做买卖的,你成天给人添堵有什么用?有这阵功夫倒不如琢磨琢磨怎么多赚点银子。”
“你个下作娘们,爷怎么办事轮得到你来教?要不是你这个臭娘们,我现在的买卖早红火了。我不得高兴,你也别想自在,总得看着你这个铺子开不下去了我才痛快。识相点儿,腾地方。”
柳云当即怒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得罪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不以为然,甚至还带着嘲讽:“这满京城谁不知道您柳云大小姐的名讳,追在男人屁股后面追了这么久,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人家不把你当根葱,你自己倒贴不值钱,全城谁不把你当笑话?你就算抬出魏家来那又如何?爷明白告诉你,爷可不怕,这会儿不过是讨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柳云被人戳到了痛处,心里又急又燥,满满的怒气收也收不住,怒道:“真是只发疯的狗,四处乱咬人。趁着我还有点耐心,懒得理你,你最好赶紧滚,不然可别怪我下狠手。”
那人更是觉得好笑:“不过是借着别人势咬人的狗,还想吓老子?老子要是怕,就跟你的姓。赶紧腾地方,你要是痛快一点,我也不会和你计较。”
现在两个人都是点燃的炮仗,柳云被踩到了尾巴,当下冲上来就要和这个人理论,被从里面出来的掌柜给劝住了,现在是多事之秋,闹得太过分了很难看不说,而且这会儿正是举国哀悼太后过世的时候,撞上去岂不是嫌命太长了?
柳云这次着实气得不轻,心里也越发的憎恨魏敏,魏敏不想让她好过,她也不是吃素的。既然针锋相对起来了,那么谁手软谁就无法翻身。
外面的人都在笑话她和一个小姑娘这么耍心眼,但是她现在已经被逼到什么都没有的绝路上了,要那些好听的名声有什么用?嫁不到魏家,那就让魏家的人日子也跟着糟心,这样才算公平。
她没有急着回去,而是一直在铺子里好好的梳理了一番现在的情形,但是首要的肯定是先收拾了这个给自己添堵的人。既然敢指着她的鼻子骂人了,她要是闷声把这个亏给吃下去,那她活着未免也太过窝囊了。
这世上只要有钱,雇几个不要命的人易如反掌。她把这件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心腹去办,区区几两银子罢了。
偌大的京城生活着太多人,谁家摔断胳膊了,谁家挨了揍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向来不会有人问过,要是挨打的是那种平日里张牙舞爪,不讲道理的人,邻里之间心里反倒乐呵。
所以和柳云对着干的这位老板自然没逮到半点甜头,反而一双腿被人给敲断了,还撒什么野?连路都走不了。在家里哭天哭地说要报官,嚷嚷地满大街都知道住在魏家的柳云是个黑了心肝肺的,仗势抢了人家定好的铺子不说,现在又让人来敲断他的腿,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还嫁不出去,就凭这么个黑心肝,谁家敢娶这么个毒妇进门?
柳云不管这些事,就算丫头回来传话,她也不以为然。那个人信口雌黄,但是拿不出证据来,照样不能算到自己的头上。不过嘴不好,还是得治治的,满世界胡说八道,脏了自己的名声,任是谁都没办法能放纵不管。
所以那人第二天反倒叫嚷不出来了,腿脚不方便就算了,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给大夫看过才知道是被人给喂了哑药,上上下下闹腾了大半天也没揪出这药到底是谁下的。但是他狠肯定这一切是柳云做的,那个可恶的混账娘们,只是现在他就算恨,看着身后尚且年幼的孩子和唯唯诺诺的夫人,仰天无泪,到了如今却是连一个能给他做主的人都没有。
柳云再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心上自然就松快了些,对着身边的下人也越发的和颜悦色。
柳夫人见她笑得有些怪,忍不住问道:“这两天你别总是砸外面晃悠,魏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倒是好,游来荡去地就怕别人不说闲话?听话些,等时间合适了,咱们就回江南,不来这鬼地方了。”
柳云叹了口气想,这里确实是个鬼地方,曾经承载着她所有的梦,现在却像是一张怪物的大口,好似要把人给吞噬。梦起梦落都在京城,她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得到,失去的却是一个女子人生中最好的时光。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般快,但是今天才发现竟然是转瞬就流走了,不舍难过。其实她是有得到的,那就是满满的恨。
“娘先别急,这京城确实没什么来的必要了,说句难听的,那人虽然是您的女儿,中终究不是亲的,这个亲家要不要都是一样的。娘,我也想明白了,在这里做什么呢?让外面的人看笑话,说我没脸没皮的。”
柳夫人是头一回听到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是真的放弃了,当即说道:“真是谢天谢地,你总算想明白了,我真怕你钻牛角尖。”
柳云摇摇头,突然问道:“他们都回来了吧?”
“早回来了,一个个面上都白的跟染了雪似的。魏敏一个新嫁娘,还么怎么着天天的往娘家跑,也不怕坏了运道。还有那柳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出去一回,身子不舒服,不过一个丫头还端着小姐的份儿,自己那张脸也不觉得红的发热。”
柳云笑:“人家好命,就算是个丫鬟的身子,现在不也被养成小姐了?也不知道她这病凶不凶,您等着,我去探探去。”
柳夫人不同意:“谁不知道你们之间关系不好?别过去找不痛快了,瞧见那些不该看的,心里又添堵,何苦为难自己呢?”
柳云却是笑了笑:“没事,我就过去串串门子,总不能让那些人说,我们只顾着自己,半点都不管那个人的死活,不亲,做样子还是得做的。”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没人知道,她现在已经变得十分的疯狂,既然能不动声色地处置了一个男人,一个生了病的弱女人怎么就对付不了?魏亭然不是心疼吗?那她就送给他一份大礼,让他好好的心疼,最好将这一辈子的疼痛都给受了。
柳云只身一人去了柳竹的院子,虽然心里恨,但是看到魏亭然坐在床边对着那人嘘寒问暖的样子,还是十分的刺眼,再看到自己的时候那温暖与温柔倏地凝固,俨然像是在看敌人一般:“你来干什么?”
柳云抿嘴笑了,脸上的神色很平静,淡淡地说:“别多想,就是来看看,要是有什么帮忙的说一声就是了。行了,我也不打扰了,这就回去。”
往后连着几天柳云都会过来,什么也不带,只是坐一阵子,说说话,而后就离开了。
柳竹闹不明白她这是做什么,心里虽然有点别扭,可是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什么也没做,来了就是让她好好的躺着,好好的养身体,应该没什么坏心思吧?她身子有些累,魏亭然要请大夫来看,她说不用了。府里现在事情多,她又不是什么精贵的人,只要躺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