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扇坠子
时间:2018-02-16 09:20:46

  只是惋惜了……长乐说不出话来,却忽然心里有莫名的酸楚,舅父的秘密,一直以来也是她默默守护的秘密,忽然间就不需要她再小心保守了。
  她低头,泪珠子啪嗒啪嗒掉在红楠木光滑的桌面上,水渍连成一片。
  谢骁愣了一愣,想找条手帕,没找到。
  他站起来,走到长乐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的心思像张白纸,他有些感动,也有些好笑,想不到这个当初才一双手掌般大的外甥女,如今都已经替他操心起这些大人的事来了。
  记得长乐刚出生那会儿,他和幼娘已成亲一年多了,幼娘闷在府里无趣,有时会去建仁伯府。小婴儿慢慢长大,也许真是有缘,常抓着幼娘的手指咯咯咯地笑。她曾暗示过自己,说这个外甥女有点像他,如果他们也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就好了。说这话时,她的眼神又亮又有几分羞怯,他怎么不懂,可是那些年都不是好时机……直到最后,他们都没有孩子。
  后来,他就把所有的荣耀都给了长乐。
  其他的子侄堂亲都无份。
  长乐拿他的袖子擦了擦眼睛,便不再哭了。她抬起头,眼眶还有一些红,赌气道:“舅父的事,原也和我不相干,那我有件和舅母有关的事,想必也不用告诉你了。”
  谢骁自然是要听的,和幼娘有关的事,他就仿佛有收集癖,一丝一毫都不放过。他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你若不说,看我怎么把你押下去刑讯逼供。”
  长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也是想试探他的反应,便把萍儿裤腿上的独特卷草纹说了一遍。
  谢骁心头一跳,这是意外之喜,只他早已不必再要别的确认。每一次,他靠近秦府就感到心悸气短,更不必说能近近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这是本能的记忆,比什么旁证都要来得可靠。
  不过他却是不愿长乐瞎猜,猜到她身上牵扯出麻烦,因而只淡淡道:“那就是巧合了,也许有人同你舅母一样不长女红又爱偷懒。”
  他若不想叫人探究,脸上便绝难看出异样来。长乐见舅父果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临走时她还忿忿不平:“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去帮你探路了!”
  长乐一走,偌大的府邸便仿佛只剩下他和无数灯烛。
  谢骁出了花厅,望着这寂寂的高墙和回廊,忽然很想见她。原定晚上要去东郊大营巡防,他却没那个心思了。一念而起,便如野火燎原,那渴望烧得他心口滚烫滚烫的,他哪里也不想去了,只想快点见到她。
  吃过晚饭,似乎这一天也就在这里结束了,余下的便是闲散时光。景语从瑞姨娘处回来,萍儿和玉萱就要去给她打水洗漱沐浴。
  景语就叫萍儿留下:“萍儿,你换了条裤子吗?”
  秦府的规矩,十一岁前不拔等的小丫鬟要穿袄衣长裤,之后才能穿袄裙。萍儿下午还穿那条嫩青色的,现在已换成一条湖蓝色的,再一看,裤脚虽然也加了一截但不是兰草卷纹那个花式。
  萍儿现在才有些回过神来。她左右看了一眼,对长乐追着她问询一事还心有余悸:“娘子,县主她这是怎么了,盯着我恨不得把我戳出洞来,我哪里得罪她了吗?”
  那应该是没有吧,她也有些心虚。不过想来是没什么大碍的,长乐对她毫无印象,也没什么缘由会去异想天开。
  “别多想了,也许真是见着别致呢。你要是害怕就先收起来,我那儿衣料有多的,正好叫针线房顺手给你做两条长裤。”
  “不用不用,娘子的衣料都是顶好的,给我穿就要浪费了。”萍儿连忙拒绝,又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娘子,你说县主的意思,是不是其实是想问这花样是从哪儿来的……”
  她眼望着自己说的有点绕,但景语听懂了,忙打断道:“县主只是一时好奇,她都已经不在意了,你还去想什么?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自己绣的,想学就教她们呗。”
  萍儿便嘟囔一声,想想也是,毕竟县主离她太远。
  秦府在京畿外城,一路走去,街市商铺尚未打烊,有晚间乘凉的行人三三两两,更有漫漫灯火连成一片。喧喧扰扰间,人来人往,谢骁骑在马上走走停停,恨不能插翅飞过这条路。
  他耐心,劝自己耐心地走到外城,等路上行人少些便撒开蹄子往秦府的方向奔去。这一路耽搁,叫他不止心口滚烫,眼也发急了,仿佛过了约定的时间他还没到,那边便不再等他了。
  他冲到秦府门口,心跳又快了几分。下马进门,门房通报后,陈氏亲自出来相迎。
  只陈氏虽客气有礼,对他来意却有几分摸着了,竟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让谢骁再去见九娘子。
  “谢大人,这天色已晚,府里多有人乘凉走动,谢大人若有要事,不若我替你传话,或叫人到这前厅来,你看如何?”
  他“哦”了一声,尾音翘起。没想到第一个拦他的人会是陈氏,可是她怎么懂他现在恨不得就拆了秦府大墙小墙一路直冲到她面前的心情?
  他牙关有些发痒,再望向陈氏时,眼中有她从没见过的浓浓威压。
  “若我一定要去见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跳、长安、我大哥借袖子给长乐擦眼泪,感谢“22664288”大佬给谢大人(心里)插上翅膀~【六翼的,飞的快~!
  谢谢我跳(+6),青犽(+1),四嫂(+20),“不不”(+3),“★iamyongrui★”(+2)浇灌的营养液,小树苗生长进度483/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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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读者》:8,生哥儿
  随着时间渐长,文下渐渐有了许多亲昵的大哥,J大哥,C大哥,万大哥,但是“我大哥”只有一个。
  我大哥也是最最早陪这个故事的那批人,是位出手又壕又低调还有些腼腆(我脑补)的超级暖心大哥~大哥真的太低调啦,很少说话,但是每次更新都能看到她,默默地来,默默地离开,偶尔说几句鼓励的话。
  如果说陪伴是长情的告白,我想我何其有幸。我大哥【骄傲!
   
第36章
  谢骁其实是不好相与的,他从最残酷的皇权更迭中一路隐忍走来,手中开锋之剑饱饮鲜血。后任太尉一职,上领三衙拱卫京师,下掌枢密院布国之军防,他有超出情理的圣眷,便也有超乎寻常的官威和浓重戾气。
  陈氏惊得退了一步。她从没见过谢骁这样施压的一面,面前这人不止高大地需要仰视,冰冷眼神里更有说不出的威胁性。往日里只见他平平淡淡的,当他为人清冷些,不想撕开了竟是这般张狂!
  陈氏强自镇定,牵了牵嘴角道:“太尉大人这是何意,我府上后院多有女眷,外男出入往来自然要多加注意,这道理说破天也是如此。太尉此刻若是强闯,我自然拦不住,但我明日请府上老太君进宫向皇后告个御状,太尉也拦不住。”
  陈氏也是有气性的,自认有理便不肯轻易服输。她大着胆子回望过去,只触到谢骁眼睛气势便弱了几分。
  谢骁人原就生得极为清俊,年岁渐长而后愈加沉稳从容,冷脸时更见眉眼深邃,有锐气锋出,轻易没人愿意触他刀口上。他看着僵住的陈氏,倒是先收回了目光:“陈夫人言重了,我只是想见九娘子一面,不会惊扰府上。”
  这还不算惊扰,要怎样才算?陈氏自昨晚收到聘书猜到谢骁心思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中间错在了哪里,叫他忽然对这个庶女上了心。若说利用或有图谋,陈氏是不信的,太尉何许人?
  这事她还没敢告诉老太太,此刻便只能苦口婆心劝道:“谢大人,我儿景语已和王家定下婚约,此事我也问过她的意见,她对王家并无不满,对这门亲事并无异议。谢大人这般行事,不止叫我秦府为难,也叫王家难堪,传出去更叫谢大人威严扫地,还请谢大人万万慎思慎行,不要铸成大错。”
  铸成大错?最大的错早已覆水难收……陈氏这些话,谢骁自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不让步,他更不可能让步。陈氏越是阻拦,他想见幼娘的心就越是热切。
  陈氏阻他,如果说是因夜深不便,他可以顺从,他愿意远远站上一夜。但陈氏显然是因和王家有婚约在先,不肯让他们再接触,这便他不能接受。没人能知他对她的渴望,那是和心跳共存的欲望,只有流干他最后一滴血,散尽他胸中最后一口气,才能停止对她的爱慕。
  那是他和幼娘的事,没有王家,没有第三个人,在他们中间,也不需要其他的声音。
  “陈夫人,我对令嫒一见如故,我心坚定远超你所想。”
  谢骁的声音有如寒冰,并不十分好听,他也浑不在意:“聘书我已经退回来了,没有官署盖印,便不受雍律保护。以后王家若是对九娘子不敬,甚至再娶个平妻,她也无可奈何。至于以后王家一院子别户、析产、分家,也分不着她半点好处。这样的婚约,王家自是乐意的,你们秦府愿意吗?”
  陈氏的眉头皱了起来,太尉耍起无赖,真叫人恨得牙痒痒!她相信谢太尉一定会卡死聘书这一条,三书六礼自也是名正言顺的,但其中少了“以官为媒”,以后若不幸有了撕扯便由得男方作妖,官府不再介入和保护。秦府自然是不怕王家反了去,但连聘书都盖不了印,就显得秦家势薄力微,或叫人闲话不重儿女姻亲,以后谁还会敬重秦家的女儿?
  “太尉这样直白说了,就不怕我去御史台告你一状吗?”
  谢骁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我每日里都要收到十几本,倒是不少这一本。若是圣上知道了,只怕会很欣慰,说不定还会赐婚成就一段佳话。”
  这说的是实话,谢太尉独身多年,后院走不通“夫人交际”,便是皇后都曾想给他再安排一门亲事。陈氏一时语塞,竟不知他这不管不顾起来,还有什么能劝阻得了?
  谢骁还不忘提醒她:“陈夫人,你说我卑鄙也好,说我无耻也罢,你不退婚,王家未必不会退。”
  陈氏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想到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是啊,王家比秦家还不如,能扛得住蛮横无礼的谢太尉吗?陈氏想到自己在前面扛着不肯服输,却有可能叫王家在后边拆台,脸色就十分难看。
  “谢太尉真叫我刮目相看,这些事原也不光彩,竟叫你说的这般轻松。景语是我女儿,我若执意不肯呢,就是叫她留到老姑娘,也不肯给太尉做妾呢?”
  “谁说是做妾?”谢骁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做妾都不是吗?陈氏又是吃了一惊,高门大户后宅之间常有些不堪之事,谢太尉竟是连这点体面也不肯给秦府吗?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即便是庶女,陈氏也万不会这样糟蹋自己人,秦府还要点脸!
  “陈夫人放心,我自会请旨赐婚,给九娘子一个名分。”
  陈氏刚想出口斥他休想,便听他毫无预兆丢来一句破天荒之言,惊得被自己呛到了。她咳得有些狼狈,仿佛破罐子破摔和他杠上了:“太尉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我儿景语不过中人之姿,才具平平,哪里当得起一品诰命的凤冠霞帔?”
  谢骁听了,眉梢微抬,露出一个令陈氏不安的笑容。
  “那也要穿上才知道。”
  荒谬,简直荒谬!陈氏看他这着了魔似的模样,心里止不住地涌起荒诞和些许害怕的情绪。她知自己再也拦不得了,谢太尉已经疯得不能和他讲道理了!
  倒是谢骁看她脸色不善,主动退了一步,“若是可以,就请陈夫人请她来这前厅一会吧。”
  陈氏紧紧抿着唇,可以不可以,除了同意,她还能说什么?
  景语浑不知谢骁在前院兴风作浪。她清清爽爽洗了澡,照旧躺在院里拍打着扇子,一睁眼便是星空,闭上眼就有朦胧睡意。瑞姨娘也在一旁,随意哼着不成曲的调子。
  这歌声轻柔温和,叫人听着就心生惬意。
  “姨娘,等明年秋天的时候,我们出去玩好吗……”
  她闭着眼,心里漫漫想着,她们要去秋山寺,她连地点都想好了。她们要去看半山腰上那片白墙青瓦,看棵棵金黄的银杏树,再看红彤彤的枫叶,红的一片火红,黄的一片金黄,她就带着姨娘坐在山泉水边,天空倒影是蓝的,云是洁白的,红的黄的绿的落叶飘在水面上……
  瑞姨娘就轻声笑了,也没有答复她,只哼的曲调越发随性了。
  她心头一酸,知道姨娘没有信她的话。
  这般夏夜里,门外忽然传来笃笃扣门声。玉萱上去开门,门外竟是李嬷嬷。
  这一阵被折腾怕了,瑞姨娘看到李嬷嬷便有些紧张:“李嬷嬷,这么晚了,可是夫人找我们有事?”
  李嬷嬷忙笑道:“没什么事,是夫人有几句话要和九娘子说,九娘子跟老奴来一趟吧。”
  竟是找她的?景语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谢骁的事,陈氏今早训了一遍晚上还要再训她吗?
  “我去去就来,姨娘若是困了就先回屋睡吧。”
  她跟着李嬷嬷走了一段,便发现这不是去春禧堂的路。她站定,不肯走了,“李嬷嬷,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她选了个好地方,回廊这一段有数盏纱灯,轻薄明亮的灯光里,叫人可以把魑魅魍魉看个清楚。她已经上过一回当,再不会随意跟着别人走了。
  李嬷嬷见她神情似有戒备,忙低声解释道:“九娘子莫怕,的确是夫人有请,不过……是谢太尉来了,他在前厅。”
  谢骁?她手里还捏着扇子,闻言拿扇柄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竟有说不出的恶感,不见!
  “这是何道理,既然不是母亲叫我,我就不去了。”
  什么?李嬷嬷万没想到她会拒绝,呆了一会儿才赶紧拦住她,“九娘子,九娘子!太尉大人他非要见你,你还是去一趟为好啊。”为了这事夫人已经阻过一遍,好不容易才各退一步,再闹下去真不知怎么收场了!
  她却不懂李嬷嬷的苦心,冷笑道:“李嬷嬷此言差矣,我和他男女有别,怎可夜里随意私会?他就算是太尉,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李嬷嬷就这样去回话吧,若他不肯离去,就拿排叉叉出去。”
  李嬷嬷顿时被她大胆的言辞吓住了,排叉?叉谢太尉?
  “开个玩笑,”她见老嬷嬷脸色不妙,只好补了一句,“嬷嬷只管去说,我太困了已经睡下了。”
  “这……九娘子,你真不肯去吗?”李嬷嬷实是想说,这才晚饭后不久,没得谁睡这么早啊!
  “就这样吧,劳烦嬷嬷跑一趟了。”
  “不用跑了。”
  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夜里,男人的声音天然有些微低沉的惑人音色。她和李嬷嬷不自觉地转头,竟是谢骁站在她们不远处。
  李嬷嬷吓了一跳,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按说好的来,谢太尉不是待在前厅吗,何时跟了过来?她不敢吭声,忙福了一礼退下,也不走很远,就待在能看见他们两人的地方。
  这段回廊有三四个折弯,她就站在折角的灯光下,地上斜着她的身影,背后是一大片黑乎乎的灌丛。她就像站在一团黑暗的雾气中,只面向他的那一面,有明亮的眼睛和柔白细腻的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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