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作者:扇坠子
文案:
候府嫡女林琼,当年执意下嫁给伯府的穷小子,
最终落得凄凄惨惨,命丧黄泉。
十年后,她在岁月的夹缝中醒来,
当年的穷小子已是三军太尉,居然认出了她这个前妻,
可是这一世,她不愿再给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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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提示:
1、不宅斗,不权谋
2、重生女VS偏执男,微虐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景语(林琼),谢骁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寅初三刻,仲夏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秦府除了早起的灶房婆子,几个院落陆陆续续开始点灯。西北角上的一座小院,也响起洗漱和走动声。
两个穿淡青色袄裙的侍女,提着热水从水房回来,见西厢里一片黑暗,不由叹气。身量高些的侍女名叫湖菱,她见西厢寂静如死,对身边的湖柳道:“一会儿你帮着姨娘梳头,我去看看九娘子。”
湖柳想到那人可怜,点头应了,又生气道:“宋婆子也太不经心,这个点了还在赖觉,九娘子如今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她倒越发懒散了!”
湖菱提醒她轻声,“我们哪个管得了她,快些回吧。”
两人便不再说话,轻手轻脚进了堂屋。
秦景语扶着窗,把她们的话都听着了。她也不是要偷听,只不过早就站在窗下,凑巧听见两人回来。
窗前有一张条几,几上有一只细口瓷瓶,瓶里插一把焉巴的白兰花。白兰浓郁的香气,只让西厢的苦重药味稍减,浊气犹自下沉。推开纱窗,有凉凉的风吹进来,缓缓卷走屋内闷了一晚的热气。
没有点灯,也没有声响,伺候她的宋婆子就睡在外间,把小丫鬟萍儿都挤到了罗汉榻边沿,两人在酣睡。
她一个人站着,望着窗外青黑的天幕,那天穹上还有些许不起眼的星子,隐沒在晨光里。
昨日黄昏后她就醒了,闭着眼睛,彻夜未眠。闭上了眼,眼皮却一直在跳,无数深深浅浅的黑影在眼前跳动,跳得她心神疲惫不堪,脑中却越发清晰明亮。
是了,她并不叫秦景语,也不该活着,她早在十年前就一剑入腹,命送黄泉。
她本是永平侯府的嫡幺女林琼,万千宠爱,如无意外必是一生平顺。奈何天意弄人,她遇到了谢骁,拼着无数阻挠,她下嫁给了这个成安伯府的庶六子。那之后,最美年华,喜怒哀乐,皆随了他去,而光阴似冷箭,薄情如白刃,一息之间便刺穿了脆弱的有生之年;再之后,无尽混沌间,再睁开眼就变成了秦府庶出的九娘子。
昨日如新,她记得很清楚,她和秦景语没有一点相似,连闺名也不相同,秦府和她本家、夫家也毫无关联。一个完完全全的意外,她魂附魄归,重新活了过来。
只是活过来做什么呢,林琼已经死了,这世间也过去了十多年。爱怨情仇,烟消云散,如尘如土,一覆了了。
风儿吹动白兰的花枝簌簌声响,景语衣衫单薄,顿觉身上一凉。
站久了不但腿脚麻痹,全身也泛起疲惫酸软的无力感。昨日醒来后,宋婆子几人要来喂她水米,惊骇莫名间,她看谁都陌生,便把眼一闭,假装睡去。此刻腹内中空,不过往床榻走去的几步路,仿佛全身只剩二两骨头,轻飘飘的。
她躺下,没有睡意。秦府,秦府,她生来是侯府的千金,十年前的秦府大约才是五六品门第,高攀她不起。翻遍记忆,唯有秦老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那年她新嫁入成安伯府,时逢谢太夫人七十大寿,伯府大宴宾客,秦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來贺。她身份高贵,陪着老寿星待客,因她是新嫁娘,秦老夫人还特特送了她一枚比翼鸟佩玉。那玉甚是精巧,彩头又好,她开心地编进络子里,还叫谢骁笑话自己没见过好东西。
心跳蓦地一滞,一阵刺骨寒意绞着痛叫她呼吸都乱了。
谢……骁……成安伯府和秦府在她脑中不断交替,她忍着头痛欲裂,默默望着头顶的纱帐。
没过多久,就听外头有人敲门。睡在外间的宋婆子嘟囔一声,一边穿衣一边应道:“是谁啊?”
“是我,宋妈妈起了吗?我打了热水,正好匀你一些。”
“来了,湖菱娘子稍等。”宋婆子把一旁的萍儿推醒,“快起来。”
湖菱在外边听着响动,进屋看见九娘子果然被吵醒了。她点了烛台,再要开窗时发现纱窗已被支起。热水已兑好,在铜盆里绞了帕子,湖菱伺候景语洗漱,“九娘子今日好些了吗,姨娘惦记着您,叫我过来看看。”
湖菱所说的姨娘是住在堂屋的瑞姨娘,因她膝下无子,对同住的九娘子多有照顾,常让两个侍女来西厢帮衬。景语背后垫着两个软枕儿,有些虚弱道:“我没什么大碍了,倒是劳你和姨娘费心。”
“九娘子又说客气话,”湖菱只是笑,“今日厨房蒸了甜枣糕,我一会去取来,您喝了药吃正好。”
景语想到那黑乎乎的汤药,胃里就有些泛呕,“其实我好多了……”
“还说呢,这躺了五六日怎么唤都不醒,昨日才清醒些,您就好意思说自己大好了?”
提到这场大病,屋内顿时静了一瞬。景语默了片刻,“母亲知道我醒了吗?”
湖菱点头,“昨日就报信去了,夫人还送了人参来。”
在一旁的宋婆子见两人目光望过来,忙解释道:“确实有这赏赐,昨晚我看娘子睡下了,就没有叫醒你,都好好收着呢。”
景语客气道:“有劳宋妈妈照顾我,这几日你和萍儿辛苦了。”
宋婆子连道不敢,叫了萍儿过来服侍。萍儿才刚十岁,梳着双丫髻,看到景语醒了很是高兴,“娘子醒了真好,前几天可把我们吓坏了。”
景语也笑,叫她替自己去向瑞姨娘问个好。等萍儿应了出去,她才把眉轻轻一蹙,“湖菱,玉萱怎么不在我屋里?”
湖菱坐床前的绣墩上,仿佛早知她会有此一问。秦府几十口人因着秦老夫人健在,尚未分家,三房的孙辈序齿排在一块儿,生在大房的景语排第九。九娘子的生母只是姨娘,出身卑微,连带九娘子也在府里艰难。小玉萱七岁上被挑来服侍,和九娘子说是主仆,更是玩伴,两人情谊很是深厚。出了这般大事,此刻景语转醒却不见身边侍女,必然是要问的。她知瞒不了多久,便轻声道:“那日您昏迷不醒,夫人责怪玉萱照顾不周,把她下到杂役房去了。”
杂役房里多是粗使的男仆和老妇,是全府最脏最累的班房,厮混着各种老赖,惯会作践人。这样的地方,吊着一口气便没人会问伤病苦痛。景语吃了一惊,心里隐隐有陌生的焦灼浮动,“不行,玉萱不能待在那儿,我去求母亲。”
见景语要下床,湖菱忙按住她,“娘子可不能乱动,您现在还病着,如何去夫人那里?午后我寻个时机去探她,回来我们再想办法,您可千万要顾着自己,再不能有差错了。”
再想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嫡母陈氏会给她几分颜面?景语也不和她分辩,指了指梳妆台,“那屉子里有几支簪子,你带上给她,叫她千万熬住,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湖菱依言拉开小抽屉,见里面有个首饰盒,打开,盒子里有五六支精致的金簪,还有耳环手镯等物。她取了金簪,又和景语说一会话,等萍儿回来就告辞去了。
天光未晓,秦府依然笼在昏胧胧的晨雾里,到处都是有棱有角的影子。
景语很容易就支开了萍儿。往嫡母陈氏那儿去的这条路并不陌生,她每日都要去给陈氏请安,只是天昏地暗,檐廊交错,她毕竟不曾真正走过,此刻靠着道旁几盏石灯笼辨别方向,渐渐迷得不知身在何处。
秦景语活得谨小慎微,秦府又是三房同住,很多地方她竟是从没去过。景语这才有些慌神,大意了,这要是误闯了别院,扰人清梦,生出诸多嫌隙……这一处湖石花木疏落有致,不敢再乱走,她扶着假山小歇,准备一会向过路之人求助。
“扑簌”一声,很细的一声响。
什么声音!因着草木葱茏,景语怕有虫蛇,忙离了灌丛远些。这一绕,叫她看见山石后面有一个水池子,隔着三四丈的距离,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人坐在池边。
一阵心悸霎时蹿过心尖,她本能地躲了一步。
昏魅的五更天,她扒着湖石慢慢探望过去,确有一人坐在岸边。没有灯烛,她拼了命只能看出那是个男人的轮廓,水池仿佛一张塌陷的巨兽之口,他就坐在那黑洞洞的边沿。没有声音,此时此地此刻,秦府都安静了,她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声若洪鸣。
一丝明悟似闪电划过她脑中!
“谢……骁……”她唇齿微动,一手紧紧按着心口,压着心跳。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可他们曾是夫妻,同床共枕,恩爱胶漆,那些艰难的时光里再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人了,她怎么会认错?也正是这个人,她曾经深爱的人,最终选择一展鸿图,一剑杀了她!
他怎么会在秦府里?寒意瞬间没顶,让她窒息到有那片刻双脚仿佛在下陷。
昏天暗地之间,她摇摇欲坠。有风拂掠,似乎头顶的枝叶摩挲哗响,将她陷在一片朦胧又隐秘的隔绝中。
怕到极致反而不知从哪里生出了镇定。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她悄无声息走开了。
远远的,有鸡啼传来,冲破黎明。
仿佛应和似的,天光顿时明亮起来。
晨风卷着檐铃轻轻晃动,铁片撞击发出脆脆的叮叮声。
“噗喇!”三寸长的锦鲤脱出水面,拼命挣扎,在水面溅出星星点点的漩窝。池水泛开涟漪,水波延到岸边,将倒映在水中的山石树木轻轻挠了几下。仿佛,一片树叶飘然而落,在风中打了几个转,轻轻落在水面上。
轻轻的,一只手伸向水面,将那片叶子拾起来。
对岸,天高云青,太湖石旁的那株繁茂琼花树,因风簌簌。
久违的,仿佛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_∩)~
第2章
春禧堂中,陈氏刚起床不久,正坐在金丝楠木嵌象牙梳妆台前戴簪。她已年近四十,眼角和唇角都有了淡淡细纹,因保养得宜,只显得端庄和气。一个侍女在她身后举着菱花铜镜,两个在一旁捧着她的簪盒,皆低眉顺耳。
陈氏随手挑了几支,一边对镜比划一边道:“她来做什么,都以死相抗了,我还能强按着她不成?”
陈氏身边的老嬷嬷听她语气不善,忙笑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别人不知道,我们在身边的哪个不知夫人为九娘子的事操碎了心?就说这王家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错过了她可没处哭去。”
陈氏轻哼一声,“真个还是孩子,以为这继室委屈了她。罢了,以后她的事我也少管为妙。”
秦景语年已十八,亲事再拖延不得。陈氏想来,自己挑的这户人家其实不差。南通王家第四房的独子,元妻病逝并无留下子嗣,上头只有个寡母,等秦景语嫁过去生下一儿半女就能当家,王秀才若再考上举人,她就是举人娘子,多好的姻缘。虽说王秀才年纪大些,但年纪大了更懂得疼人,老夫少妻也能叫王家更看重她。谁想这九娘子平日里不声不响,这回听了半耳朵折腾起来差点一命呜呼,叫老太太把自己好一顿数落。
“夫人可别说气话了,这大大小小的事,哪一日离得开您?”
陈氏随意挑一付玉镶玛瑙对钗,离了梳妆台,“不是说昨日才刚醒,她真是一人来的?”
“是呢,听门口通报说脸色很不好。”
陈氏在外厅坐定,“叫厨房上一碗细粳米粥,再配两碟好开胃的酱菜来,她现在吃不得别的,去,把人好好扶进来。”
老嬷嬷忙吩咐下去。
景语进来时,就见陈氏坐在窗下香塌上,着一件茜红团花曲裾,雍容富态,眉目平善。屋里有清冽的梨花香气,冰盆化了半个夜,她请安下拜时,膝下的青砖还有冰冰的凉意。
本以为她是挟病来闹事的,不想姿态这么平顺。陈氏观她神情,定了定心,“快起来,你人还没好利索,不用急着过来。”
老嬷嬷要来扶她,景语婉拒道:“谢母亲体恤,这些年母亲一直慈爱待我,无以为报,女儿只盼能常来尽孝,还请母亲成全。”
这些客套话,陈氏自是不当真,她和这个庶女之间平平,处久而见,两人实是没有母女缘分。她也顺口接道:“你要来我怎会不欢喜,别跪着,快坐下说话。”
景语抬头望了她一眼。记忆中,陈氏那年来伯府,似乎跟在秦老夫人身后。除此之外,花团锦簇之间,富丽厅堂之上,再没陈氏别的印象。此刻却有求于人,自是将姿态放下,她磕头诚恳道:“女儿知道前几日让母亲伤心了,女儿并非是对这门亲事有异议,只是想到碧姨娘不能亲眼看到我出嫁……”
碧姨娘就是秦景语的生母,几年前病逝去,她未尽的尾音里,留下颤颤的叹息。陈氏心下微惊,仔细打量这个不起眼的庶女,见她面容憔悴,因在病中穿得极素淡,一件柳芽白襦裙,同往常一样细弱畏缩,半点气派也无。这些话是谁教她的,瑞姨娘?陈氏亲自下来扶她,“你也是个可怜孩子,若不是你娘早走一步……你是个孝顺的,老夫人和我必会挑个好人家,不叫你委屈。”
陈氏倒是清楚,秦景语耽搁到现在,有一小半是因了老太太。那年九娘子正当花龄,不幸府上出嫁的姑奶奶高龄难产,老太太白发送黑发,几度昏厥,秦府大乱便没人顾上她的亲事。
景语顺着陈氏的虚扶起身,谦声道:“婚姻大事,一切愿听母亲安排。”
听她如此痛快,陈氏虽有疑虑,心中也是乐见的。大房共有三子四女,只剩下九娘子和陈氏的老生女十七娘子尚未婚配,陈氏操持这些已很熟练,“一应物件有需要添置的,我会着人安排,你就安心待嫁吧。”
景语自无不可,屈身谢道:“多谢母亲为我周全,我身边一应周到,只是新来的萍儿年纪尚幼,怕是不能随我陪嫁。”
陈氏这才想起自己一怒之下,把她那个哭天抢地的丫鬟贬到了杂役房。庶女的婚事顺利,陈氏心情舒畅,便吩咐老嬷嬷道:“去把人提回来吧,叫她以后好好照顾九娘子,到了王家若敢不忠心,我定不饶她。”
景语又拜谢。她没留在春禧堂吃粥,陈氏就让人装了食盒,一路护送景语回西北角。
西厢里已经乱套。
瑞姨娘一早听萍儿来报信问好,不想洗漱完来西厢探望,屋里竟是一个人也没有,连床上的景语都不见了!她不敢声张,只让自己的侍女湖柳悄悄去找。等了片刻,宋婆子和萍儿从厨灶上提了食盒回来,见九娘子不见踪影,忙要上报。
瑞姨娘劝阻道:“宋妈妈别忙,许是九娘子气闷,马上就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