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扇坠子
时间:2018-02-16 09:20:46

  待人走后,李氏松了口气,不禁想到:还好九娘子是个失母庶女,娘家又只是府上的一个书铺掌柜,全当没这门亲戚,秦府帮着遮一遮,谁也不知道她嫁去了哪里。这件事,只怕是要草草了之了……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李氏比起失魂落魄的王鹏程,俨然已是发号施令之人。她在路上就派人先行一步清场了一家僻静的茶楼,这会儿就带路叫众人先在这里喝口凉茶。
  众人落座不久,就见一个高大身影快步走进来,正是秦家的主心骨秦明浩。
  王鹏程没料到这么快就见到了老丈人,尤其老丈人此刻一脸严肃,目光炯然,威严不可轻犯,他心中忽然就涌起无限委屈,恨那谢骁坏了他的好事。
  压下心头的不安惶恐,王鹏程抢先一步上前扑通跪道:“岳父大人,我对不起景语,我没有看好她,她被谢太尉抢走了!”
  秦明浩收到李氏报信之前,正在喜宴上和一众族亲喝酒。来人说的简略,他面不改色地退席匆匆赶来,这会儿果然在这处茶楼见到了本该去往南通的迎亲队伍!他心中惊骇可想而知,毕竟此前陈氏没有告知他,谢太尉和他那个庶女儿有过来往,他全然不知会出这样变故。
  但姜还是老的辣,秦明浩没有露出十分惊诧的神色,沉稳点头道:“来的路上我已经听说了,你不要急,坐下和我细细说明。”
  羞愤交加的王鹏程没有注意到,老丈人没有称呼他为“贤婿”。
  王鹏程就把路上这个变故说了一通,没有讲到他和礼部的私晤,只提到了圣旨:“简直荒谬!若是谢太尉真有圣旨,若是他有半分对秦家的尊重和诚意,为何不早早拿出来?且我和九娘子已过三书六礼,他这么做就是置礼法于不顾,不但会耻笑于天下人,连御史台都会告他一状!”
  他却不知,李氏早已把最关键的几句话带回去。秦明浩听了王鹏程愤怒言语,心道你也只得二书五礼,聘书还没盖印,最后也没入王家拜天地,还算不得礼成。他出发之前叫来老妻陈氏,已经知道了许多事。
  秦明浩安抚了他几句,叫众人在此稍作歇息,他这就去太尉府上走一趟。
  临走之时,他带走了玉萱和湖菱。
  去往太尉府的路上,秦明浩心中之慨叹,复杂非常。他已四十又六,半生过去,官至二品,州牧一方,说来也该是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但谁又知道,他以微薄身家晋升科举,一路披荆斩棘,胜下无数同僚才得今天这一位置,这中间再加上需要他照料的寡母、幼弟、妻儿、亲族,心力交瘁,早早落得鬓霜白发。他外放了二十来年,异乡漂泊,聚少离多,人到中年倍感孤独焦虑,再不回京只怕就要奔波死在路上了……
  谢太尉的情况他自然知道,太尉自然是孤臣,但是他还知道,太尉也是可以变通的。
  秦明浩三人的到来,很快就被报给坐在廊下等候的谢骁知道了。
  谢骁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屋子,知道里面的人在洗浴,交代门口的侍女自己一会儿再过来,就往前部的会客厅去。
  对于秦明浩,谢骁并不陌生。秦明浩是二品知州,不只要管理地方政务,也要统辖一地军务,虽然实际上他并不能指挥厢军,只担着替军队讨些补给的吃力活。谢骁这两年间就收到过他几次奏请陈条,说起来算是他半个上官了。
  谢骁走入会客厅,秦明浩就站起来,向他行了上下级之礼:“谢大人。”
  “秦大人快请坐。”谢骁热情些,上前托了他的手臂,又吩咐上御赐的好茶水。
  秦明浩也就顺势坐下,又叫玉萱和湖菱上前,面不改色道:“谢大人,这是小女景语身边惯常使唤的两个丫鬟,我怕她在府上没有人照料,就给她送过来了。”
  实则太尉府又不是抢了九娘子来做下人,自然会好衣好食供起来,秦明浩这么说,就是表明秦九娘也是有娘家有人惦记的,是在要谢骁表态。毕竟谢太尉忽然拦在道上,不明不白的,叫人心里没底。秦明浩聪明之处在于,他虽是来问责,但不是要先得太尉府准话才点头,而是推了两个陪嫁侍女在前,认了谢太尉作为,再来要他这个便宜女婿一个承诺。
  软硬刚刚好,既是一个老父亲的拳拳爱女之心,又是一个下官的谦和姿态。
  谢骁自然是骑驴下坡,站起来给秦明浩作揖行了一礼:“还请秦大人放心,九娘子是我请了圣旨赐下的妻子,今日是我仓促失礼,改日一应礼节我会过府补上。”
  饶是已经听陈氏说过一遍谢太尉的疯言疯言,这会儿再听他搬出圣旨又说一遍,秦明浩还是不由抖了抖颌下的山羊胡须。且谢太尉当着秦家两个丫鬟的面给他行礼,也让他的虚荣心不可抑制地飘了一飘。他在喉咙里清嗽了一声,识趣地没有再提这事,转而问道:“既然谢大人有圣旨,为何不早些讲明,我们府上也好有准备,倒叫王家那边有了误会?”
  谢骁自然不能说是皇帝的意思,也没有推给王家,再行一礼十分诚恳地向九娘子、向秦家道歉,再三表明是他的错,是他做了混账事,让九娘子受了委屈,请秦府上下原谅他不智之举。
  秦明浩连受他两礼,耳中又听得太尉低头弯腰认错,更是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女儿已经被带走了,就算他再把人带回来,王家还会要吗?事已至此,他若不能一举把太尉府屋顶掀翻了,便只有默默接受。唯一可喜的是,他觉得比起推诿不实的王举人,谢太尉似乎真是挺喜爱他的庶女儿。
  顺着圣旨的台阶,太尉也道歉了,他不好真摆出老丈人的架势痛打他一顿。秦明浩就站起来要告辞,实是他也有些受不住太尉这样伏低做小,“今日府上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就先回了,还请谢大人三日后带小女回家坐坐,她母亲想念得紧。”
  陈氏说不定是十分头疼,而不是十分想念,但那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三日回门,秦明浩都认了,秦家那边的事自是交给他来解决。相应的,其余事情则要留谢骁太尉处理。
  谢骁就亲自送秦明浩去了轿厅,当着众多人的面,向他行礼祝归。
  饶是秦明浩脸皮厚有一尺,这一趟连受他三拜,再受他伏低做小诚恳姿态一番,也有些晕乎了。
  那可是谢太尉啊,这辈子没敢想过!
  玉萱和湖菱便这样被秦老爷丢在了太尉府里。
  她们两人眼神也不敢乱瞄,在会客厅里忐忑地站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招呼她们,“请问两位姑娘是夫人的侍女吗?”
  “夫人?”玉萱愣了愣才想到是谁,觉得这眨眼之间娘子就成了谢夫人,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她别扭地应了,就和湖菱跟着这个眉眼俏丽的侍女往后院走去。
  说起来这是玉萱第三回来到太尉府。第一回她头也不敢抬,只跟着朱门令穿迷宫似的到了接着书房的一个小花厅;一回是跟着娘子来做客却被虞娘带跑了,只困坐着喝茶吃点心;这回再来,她偷眼看着,就见太尉府后院古朴雅致得很,比秦府的花园还要美上几分。
  她们走了许久,那个侍女终于来到一处小楼前。那楼前还晒到阳光的地方,有只橘色猫儿侧卧在一小块竹席垫子上打盹。
  “我们九娘子是在这里吗?”湖菱拦住玉萱的脚步,有些警惕地问道。这地方景致是很不错,但九娘子初来乍到,不大可能有一只猫儿能在生人门口卧榻檐下。
  “你们来了。”
  莲子就笑盈盈地抱着几床半新不旧的被子,从屋里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和读者》:18,燕十
  中后期忽然眼熟的一位读者~那时候我更新不稳定,断断续续,脑子里也打结,她就每天风雨无阻来打卡,支撑我渡过了最难的一段时间。
  谢谢你,耳边至今还有那一声“滴——”
   
第50章
  “两位姑娘不必紧张,”莲子笑着安抚道,“我是太尉府上的管家,正巧我也要去九娘子那儿,就想着九娘子的脾性我们府上多有不知,想请你们顺路过来,好向两位多多请教。”
  一番话合情合理,且湖菱和玉萱见她一身装扮华美得体,就信了几分。
  三人说话间,竹垫上的皮球睡醒伸了个懒腰,四肢伸展把自己拉成了一根长条。莲子见了笑嗔一句“真幸福”,便带玉萱和湖菱往那个院子去。
  路上,湖菱见她抱着几床薄被行走,便问是否需要帮忙,莲子连忙客气地拒绝。
  湖菱的心便沉了下来,方才她只是提议,人还没走近,这位管家姑姑就侧身躲了一躲,把怀里的东西拿离了些,生怕她会碰到似的。她的眼力好,看得出这几床织物花纹极其精美,面料也十分难得,唯一美中不足似乎是有些陈旧了?缎面光泽不如原先鲜亮,经纬之间有了哑灰色,暴殄天物般让人痛惜。只是,她抱着这些旧物去找九娘子做什么?
  且这位姑姑一路上也不曾问九娘子的性情喜好,看来,她并不如面上待她们那么和气。
  几人来到“月中居”门口,玉萱和湖菱第一次来,先是被古槐正面的气派惊呆了,再到进了院子,更是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院子比秦府老太太住的地方还敞阔体面,七间门脸上房,左右有耳房茶房卷棚灶房厢房,两侧后方有望梅亭和水榭,大屋后还连着两间抱厦。配着花园假山水池游廊,这一处单独拎出来都是个中等住宅,能住下一家十来口人!
  虞娘得了消息赶紧出来,实则她在屋里也是在正厅和几个侍女干站着,九娘子并不要她们服侍沐浴,将人都遣了开。虞娘见到莲子怀中抱着的东西,神情便有些为难,她虽然不知这具体是什么来历,但看年月想来也是和前头夫人有关的。她和莲子年岁相当,往常也是相处融洽,只这回她不能由着莲子了,哎,太尉实是很宝贝这个继夫人。
  她就在路中间拦了一拦,先和玉萱两个打了招呼,再笑道:“莲子你来的正好,我这儿指挥着人手忙脚乱的,正要你这个女军师来管管这些丫鬟,免得失了规矩叫人笑话太尉府。”
  虞娘倒是没有胡说。她也算半个官家娘子了,在家也使唤两个小丫鬟,为着他夫君是太尉府记室令史的缘故,她得了信任也管些太尉的田庄私财,真叫她去小心伺候人反而不上手。
  莲子虽然不大搭理太尉,但若有人笑话太尉府没规矩没礼数,莲子也是不肯的。只因她是替她家侯府小姐守着这个家,别人笑话,就是笑话她家侯府娘子没管教好下人,莲子非要一一纠正,拗着别人把说过的话咽回去。
  虞娘这话是想劝莲子把屋里那人当客人看待,只这招也不管用了。莲子冷笑道:“虞娘,你这是打算天天守在这里了?你一走神的功夫,我就能要她难堪,她躲得了此时,还能躲到明年去?”
  “你……”虞娘被她一堵也有些语塞,使了眼色叫人去请太尉过来,“那你便来茶房稍坐片刻吧,九娘子在沐浴。玉萱,你们两个正好进屋去帮忙。”
  虞娘真是庆幸,幸而九娘子还关在屋里,不然若是她看见自己两个丫鬟被莲子使得团团转,不知要做何感想了。
  玉萱和湖菱在这儿两眼抹黑,什么也不敢多说,赶紧挤进门缝里。
  屋里,景语已从浴桶里出来,换上一身素净中衣。对于屋里为何会备有女装,她一点也不奇怪。泡澡时她想了许多,这半天惊慌起落之间,她只来得及想通一件事,那便是她若不能这两日内一头撞死明志,就要和谢骁这样纠缠下去了。
  她还要再死一次吗,上回她伤了好多人的心,这回至少还有个瑞姨娘吧……这样一想,她便觉得什么都是虚的,唯有那些眼泪热烫得吓人。
  “夫人,有叫玉萱和湖菱的两位姑娘来了,您看她们是否方便过来?”
  她们怎么来了?景语一喜,忙绕过围屏,就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在厅里局促站着。
  玉萱和湖菱也看到了她,这从她们眼前失了半天踪迹的人终于好好地站在不远处。那失而复得之感来得如此迅捷,玉萱忍不住酸了眼眶,三步两步到了景语跟前:“娘子,你可吓死我们大家了,你没事吧,你还好吗?”
  “我没事,”景语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们怎么过来了,是太尉派人把你们一并带来的?”
  “是大老爷来了一趟,让我们留下继续服侍您。”湖菱上前见礼,因还有外人在,便没有说起迎亲队伍的后续。
  她爹秦明浩?景语正想问个详细,门口又进来两个人,是虞娘和莲子。她一眼看到莲子手中抱着的织物,忍不住打了个战栗,那是……
  虞娘忙笑道:“夫人,这位是莲子姑姑,是府上半个管家。”
  “九娘子自然知道的,我们原先见过,只不知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莲子旁若无人地走近景语,“九娘子初来乍到,府里仓促间招待不周,我这有些上好物件,倒是可以给九娘子做些布置和摆设。”
  这位管家姑姑声音又柔又软,笑意盈盈,只是眼中冰冷讥诮,这反差看得一旁的玉萱心头直哆嗦。
  景语注视着自己这个倔强的小侍女,心头无限酸涩:“你这手上是什么?”
  莲子勾了勾唇角:“九娘子可能不知,我们太尉府虽是一直空着,但太尉原先未闻达时,在伯府成过亲娶过妻。太尉元妻乃是永平侯府嫡女,这是她从前用过的被褥,我怕九娘子晚上睡觉认生,便请出来给你压压床。”
  景语还未说什么,一旁的玉萱和湖菱,就连虞娘都变了脸色。这番羞辱若是给了正经抬进门的新娘子,只怕当场要出人命!
  玉萱更是气得脖子都粗了,这不吉利的东西哪里是压床,分明是鬼上身!娘子本来就受了莫大委屈,太尉府还要这样糟蹋人,简直不把人当人看!
  “你又是什么东西!”玉萱气得咬牙切齿,“我们娘子是太尉请来的,你要冲就冲太尉发脾气去,凭什么欺负人!”
  “我?”莲子不怒反笑,“我只是侯府陪嫁的一个东西,但我知道,你们九娘子是后来的。什么是后来的,那就是前人扔剩下的,你们捡起来还当个宝。”
  “谁稀罕了!”
  玉萱不顾身在陌生地方,气得要上去打她,湖菱赶紧拉住她胳膊,“这位姑姑说话太过了,看来你对太尉也是毫无敬畏之心,你能做成府上管家确实令人惊奇。”
  “莲子够了!”虞娘上前扯了扯她的手臂,她知道莲子横起来连太尉的面子也不给,“你都一把年纪了,别和她们小丫头计较。”
  “虞娘,你有这功夫倒是先劝劝太尉,太尉对我们夫人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莲子不为所动,她知道谢骁才是根源,他十年如一日的放纵才是她最大的倚仗,要想动她,就得先撬动琼娘子在太尉心里的地位。
  她不怕抱出娘子从前用过的物件,别说这个秦九娘根本没机会碰上一碰,太尉更不可能看着他和娘子一起躺过的床褥,换一个女人躺在上面。那是侮辱,是要颠覆太尉心中的阴阳黑白!他见了秦九娘恐怕就要和见鬼一样!羞辱秦家子只是顺带,让太尉好好回顾他的记忆才是她的本意,是有些残忍,但那不是他无情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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