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跟老子闭嘴……”
喻霈又扫视了一圈。
一个个带着婴儿肥的脸,露出不怀好意的流氓式笑容,操着一口稚嫩的脏话,手指里夹着从爸妈那里偷来的高档香烟,吞云吐雾动作甚是熟练。其中还有几个女生,化着艳丽的浓妆,把花季的脸蛋藏在厚厚的脂粉下,喷着老妈昂贵的香水,穿着皮裤丝.袜高.跟鞋,跟着音乐扭动露在外面的肩膀。
这群不愁衣食的现代高中生,争先恐后颇以为荣地,将自己伪装成地痞流氓和失足妇女。
喻霈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无视身后一群自嗨的未成年人,往吧台前面一坐,吐出那口长慢的气,对调酒师说:“啤酒。”
“操!”
“什么意思?”
“吓跑啦?”
“喻霈这个胆?呵,怪不得约不出来呢。”
他们嬉笑着把程奚昊推过去:“去看着点儿吧,别喝果汁喝醉啦。”
程奚昊也奇怪喻霈怎么了,跟过去一看,发现她自己喝起酒来了:“……”
“你到底咋啦?”程奚昊怎么问,喻霈都不搭理,就只好陪在一边,给她叫了几碟吃的。
吃的喻霈没碰,一直在喝酒,她头回喝酒,也不知道是这个啤酒好喝,还是她酒量不错,就像喝饮料似的,哐哐哐往嘴里管,没什么感觉。
没过一会儿,程奚昊被人叫走,喻霈身边突然坐下个女生。
就是喻霈着重注意过的那个女生,化着妖艳的浓妆,穿个吊带背心,高跟鞋踩在喻霈旁边的椅子上,凑到喻霈耳朵边,喊道:“一中的?”
喻霈不喜欢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退开了一点。
“我叫赵怡琪,二中的。”赵怡琪举着酒杯碰了碰喻霈的杯子,“走一个。”
喻霈端起酒杯晃了晃,算是回敬,一口气干了。
“心里有事儿?”赵怡琪问,“失恋啦?”
喻霈也好奇,她是脸上写着‘我今天特别不高兴’几个字吗?怎么动辄就被问出啥事儿了。
啥事儿也没出,她就是被赶出家门了,不是什么大事儿,照样艳阳高照,万里无云,风平浪静,国泰民安。
她就尝尝酒是什么味,你们蹦你们的迪,不要烦她了好吗。
喻霈忍着脾气,摇摇头。
“这么冷漠呢?”赵怡琪撇撇嘴,翻了个白眼,“我另外几个朋友……让我过来关心关心你,你要不要……”
喻霈皱着眉,不耐烦的看着赵怡琪,打断道:“说事儿。”
估计很久没人这个态度和她说话,赵怡琪瞪大了眼睛,脚一蹬,椅子倒在地上,砸倒了一个盆栽,引的旁边人往这边看。
“你他.妈跟谁说话呢?”赵怡琪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怒斥,“我好心关心你,你什么态度?啊?!”
“给脸不要脸!真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
“吓唬谁呢?”喻霈昂着头往椅背上一仰,斜着眼睛,抬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脑袋:“往这儿砸。”
酒精还是有作用的,喻霈自己没发现,她不再是平时万事不走心的冷漠脸,而是把内心中对这里所有人的不屑都表达了出来。
喻霈叛逆,不着五六,头在南巷,踏在北港。但她知道自己的叛逆,和这群自以为是的傻屌不一样。
她的叛逆是一种有格调的叛逆。
赵怡琪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指着她:“你给我等着!我跟你说,程奚昊罩不住你!”
喻霈喝了口酒,说:“嗯,等着。”
赵怡琪一边指着她,一边往自己朋友那边走。
她一走开,喻霈就从包里翻出几百块钱扔桌上,头都不回地走了。
第4章
深夜的小巷,灯光依稀,能隐约听见某户人家传出的电视声音,和草丛里知了的叫喊。
喻霈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顿时有些眩晕,开始尝到酒精的恶果。这种眩晕的感觉在她坐上出租车后变本加厉,她好像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两只大手将盒子用力的搅和着。
“师傅……”喻霈有气无力,“您飞慢点儿。”
司机师傅冲后视镜一看,不得了,这是要吐,疯狂加速,把喻霈扔在小区门口溜了。
喻霈坐在路边吐了一阵,舒坦多了,晃晃悠悠上了楼,站在家门口翻钥匙,没翻到。
哦豁。
没带钥匙。
喻霈晕乎乎的走向对门,抬脚就踹。
嗙嗙嗙。
祁岸正要去洗澡,就听见一阵寻仇似的动静,他莫名其妙地开了门:“拆门啊?”
就看见家门口站着他满身酒气,眼神迷离放空的便宜外甥女。
祁岸:“……”
他差点就把门关上了。
“把……”喻霈张嘴,话还没说完,就一个酒嗝,熏的祁岸往后退,她把话补完了,“钥匙给我。”
“什么钥匙?”祁岸皱着眉,“你打哪来的?”
“对面的钥匙。”喻霈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清醒,一口咬定祁岸有钥匙,“给我。”
祁岸明白了,说:“我没你钥匙,你爸没给我。”
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喻霈现在的大脑好像不能接受这个突发情况,在门口待了几秒,然后突然往里冲,打了祁岸个措手不及。
“干什么玩意儿?”祁岸想拉住她,没拉住,眼睁睁看着喻霈冲进随机选的房间,紧接着就听见里面一声敞亮清脆的——
“呕——”
祁岸:“……”
他跟过去,走进自己卧室,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床,上面一滩湿漉漉的呕吐物,呕吐物旁边趴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祁岸脑门前闪过一道霹雳,劈死了他内心蓬勃生长的佛前白莲,以至于毁天灭地把喻霈碎尸万段的邪念占据了他的脑海。这个时候,党的栽培的力量于无形中体现,祁岸扶着墙默念了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白莲又活了过来。
他绕着床走了两圈,冷静了下来,忍不住说:“您可真会挑地方下嘴。”
他把被子一掀,干脆眼不见为净,连人带呕吐物一起盖住,憋死算了:“我家俩厕所,四个垃圾篓,实在不行还有地板,您就千挑万选了一张床。真行,得亏不是我闺女,不然我让你怎么吐出来的,怎么吃回去。”
祁岸掏出手机,翻出他姐夫电话拨出去,却打不通,连拨了好几个,都没有人接。
这一家就没个靠谱的。
祁岸抱着胳膊打量满身酒气的喻霈,白衬衫牛仔裤,裤腿还沾着红酒,鞋也没脱就往他床上躺。
祁岸皱着眉,心里想,小小年纪不学好,泡吧喝酒,不愁吃不愁穿却天天跟谁都过不去,虽然事出有因,但是方法也太过极端。
多大了?
祁岸习惯性的往胸部看去,意识到这是晚辈后移开视线。
太小了。
没成年。还学人泡吧。
啧,现在的小女孩哟。
祁岸伸出根指头隔空点点喻霈脑袋:“明天让你爸赔套新的。”说完他把门带上,拿着衣服去客房洗澡。
他洗完澡再出来,被横在客厅地上的喻霈吓了个踉跄。
喻霈长手长腿,躺成一个大字,睁着雾蒙蒙的双眼,看站在她头顶不远的祁岸,似乎是在解释为什么跑出来:“臭。”她撇着嘴,委屈,“太臭了。”
祁岸:“……”怎么没把你臭死得了。
“你躺地上干什么?”
“地上凉快。”
“外面更凉快,要不你出去吧。”
“不。”喻霈说,“外面脏。”
“真能耐,还知道脏。”祁岸乐了,“身上臭的自己都受不了还嫌地上脏。”
“滚起来。”祁岸说,“我嫌你脏。”
喻霈不高兴,斜着眼睛看他,两只手和两只脚突然翘了起来,喻霈问他:“你猜我是个什么?”
“……干什么?”
“猜我是个什么?!”
“你是个智障。”祁岸说。
喻霈非常不高兴,双手拍地以示抗议,完了又翘了起来,倔强的说:“猜!”
祁岸不知道哪来的兴致,居然真的配合喻霈,思考了起来。他想了一会儿,问:“海星?”
喻霈惊呆了,两眼瞪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用表情诠释了对祁岸的敬佩。
“……”
祁岸被喻霈的表情逗乐了,在沙发上笑了半天,拿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扶着脑袋,看着依然很惊讶的喻霈,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比你平时的欠债脸好看多了。以后少绷着脸,屁大的姑娘家,阴沉的像什么话。”
喻霈现在是一根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懂祁岸在说什么。她在地上躺了会儿,突然又挣吧起来,四肢又上翘,翘的更高,她让祁岸参与自己的互动:“再猜!”
“……”
这回不能是海星了,祁岸真猜不出来,他找不到喻霈的脑回路入口,就摇头:“不知道。”
喻霈这下高兴了,从地上坐起来,一本正经的揭露谜底:“我是海星身上的死皮!”
祁岸:“……”
我真是替海星信了你的邪。
喻霈没眼力见的东西,跟在祁岸后面问:“像不像?”“像不像?”
“像死了,没见过这么传神的死皮,你可以说是死皮本皮了,给你刷组666。”祁岸敷衍的点着头,把人带进他卧室,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三步并两步往外走,哐当把门关上,把人关里面了。
“你给我消停的,再闹腾就把你送回你家,让徐婉清伺候你洗澡睡觉。”祁岸隔着门对里面说。
里面哒哒哒的脚步声走来走去,最后停在床边,隐约一句:“睡觉觉。”
快睡你的觉觉吧。
祁岸回了客房,盖上被子,突然一阵乐呵。
乐完了他枕着胳膊,拷问自己:“哎,我是不是有病,死皮有啥好乐的。”
“睡觉觉。”
早上七点,闹钟一响祁岸就醒了,这是长期紧绷一根神经的条件反射,他基本上没有赖床的时候。洗漱完去自己卧室瞅了一眼,发现喻霈也醒了,靠着床发呆。
她似乎是刚醒不久,思维还没完全活跃,她和祁岸对视了一会儿,脑袋里浮现了几幅凌乱的画面。
她喝多了走错门了?不对是没带钥匙,跑隔壁屋拿钥匙,没拿到……那她怎么就睡在这儿了呢?这谁的床啊……
喻霈皱着眉,看祁岸,不满地问:“看什么看?”
祁岸抱着胳膊,勾起嘴角:“你搞清楚现在在谁家,坐的是谁的床。”
“……”喻霈把注意力放在床上,这才看见床单上一滩干了的污渍,还有她鞋子踩出来的鞋印,顿时瘪了气势,露出尴尬的表情。
“没事,不用愧疚。”
喻霈一听这话,心里反倒隐隐约约升起一丝愧疚。
祁岸很好说话的样子:“都是要赔的。”
“……”
祁岸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喻明宗。
“昨晚给你爹打了三四个电话,终于知道回了。”祁岸对喻霈努努下巴,“收拾收拾,准备回去。”
喻霈想都没想拦住他,说:“别告诉他!”
祁岸觉得好笑:“你是长辈我是长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要是敢说。”喻霈说,“我就喊救命,说你非礼我。”
祁岸:“……”
“多稀罕呐。”祁岸被她气乐了,“我一五大三粗的老爷们,被你个小姑娘威胁了?来。”他手指在屏幕山一划,“喊大点声。”
喻霈不敢说话了,瞪着他。
“欸,姐夫。”祁岸和喻霈对视,对手机那头说,“电话才接呢?哦,手机静音了。没事儿,我就想问问,你给我对门钥匙了吗?我这边找不着。没给呢?怪不得,我还以为掉了,就赶紧问你。没给就没事,行,你有空就过来给我。你忙吧,欸,我也准备上班了。”
喻霈眉头一点点舒展,听到最后放宽了心。
祁岸挂了电话,对喻霈一挑眉:“我不相信你会怕你爹,给我个理由。”
喻霈从床上下来,宿醉还是有些头晕,又坐了回去,扶着脑袋。祁岸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一看表,时间不早了:“现在没人赔了,你把床单被套给我洗干净再走,不然我就把你昨天发酒疯的照片发给你爹。”
喻霈立马回头:“什么照片?”
祁岸不回答,从衣柜里拿了衣服就去客房换。
“喂!”喻霈大喊,“什么照片!”
“你这侵犯我隐私了吧?”喻霈捂着脑袋走到客房门口,“你警.察白当的吗?”
没有回应。
“你给我看一眼,什么照片!”
祁岸突然打开门,穿着一件素色的T恤,绘着一张鬼脸,他举着手机在喻霈面前晃了晃,也就是几秒就迅速的收了回去。
喻霈看了个大概,照片里自己躺在地上呈个大字型。
她这是犯什么魔怔?
“你一个半夜闯入单身男子家里霸占闺房的酒鬼,好意思说侵犯隐私这事儿?你把我从床上赶下来还舔着脸说我要非礼你?”
“你这个瓷儿碰的。”祁岸说,“真是很有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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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岸在局里忙着写报告,写完了把文件给局长发过去,就看见微信有人加他,是个女的,头像是电影的截图。
祁岸点开一看,一个女人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掩面痛哭,底下配了句台词——我巨他.妈的勇敢。
他点了同意,对方很快出现在对话列表里,没过几秒发过来一张图片,是拍的一张某高档床具公司的收据。
一张席梦思三千,一套鹅绒被四千,两套床单被套三千。
一口气就买了一万,财大气粗。
祁岸:“……”
对方又发了一段文字过来:“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