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姐姐,我想留在王府,留在棠梨院。”
“你既有心,那就留下吧,棠儿虽休了你,但你的卖身契在你们订婚的时候我已经归还于你,你如今是自由之身,想去哪里都好。但若是惦念着与棠儿的情分,舍不得离开,也由得你住在棠梨院,宸儿既唤你一声舅母,府里也奉你为半个主子,若是什么时候放下了,也由得你离去。”
那温温柔柔说出的一段话传进她的耳中。
那真垂眸,听过后,又起身向王妃行了一礼,“王妃宽厚仁德,那真感激不尽,也请王妃节哀顺变,姐姐大病初愈,不要因为夫君的事伤心过度伤了身子,夫君想来也不愿意看到的。”
“行了,你下去吧。”座上的人单手扶额,显得有些疲累,抬手挥了挥,她依言下去了。
辅一出房门,看到了正馨院的小世子,站在门口,这孩子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神雀跃而欣喜,唇儿弯弯咧着嘴笑,两颊映出酒窝,张口似要吐出字来,最后却犹豫了一瞬,做后喊出口是“舅母”两个字。
这孩子,今日有些奇怪,这张小脸看上去清减了些,这样高兴的样子几乎与山洞中宝儿的样子重合,回忆他方才出声之前的嘴型,临到开口又咽回去的那个嘴型,那是“yi”。
yi,yi……姨姨?姨姨!
这孩子是宝儿!
压住心中的震惊,那真脸上扯出一个笑,伸手揉揉孩子的小脑袋,“宸儿啊,是要去见娘亲吗?快进去吧,舅母先回棠梨院了,宸儿要是有空过来,舅母给你做你喜欢的糕点吃。”
她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面上摆出的是温柔却略带苦涩的笑,说罢,迈开步伐一步一步走远了。
身后的阿宝看着前面那个离去的背影,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原来,你也和他们一样。
背过身的那一刻,那真即收敛了脸上的笑,眉头紧锁,宝儿成了正馨院的小世子,那么另一个孩子呢?究竟,怎么回事?
那真没有回去棠梨院,转头去了府里的药房,做那能够改变瞳色的药水。
……
黄昏的时候,躺在城西街头的一座院落里的一间房中的床上的孩子,终于醒了。
小人儿一睁眼,看到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张口想要喊人,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无论如何喉间都不能够发出一点的声音,他惊恐的用手捂住喉间,张大嘴巴,像平时一样用力拼命的喊,仍旧没有声音发出来。
漂亮的眸子一下子积蓄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强忍着始终没有落下来。
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呢?他在不在这里?如果是的话,他一定也很害怕,他是哥哥,他要保护他。
小人儿用小手抹了抹眼睛,走出房间,在院子里寻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他的弟弟。
他茫然的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徘徊,不知如何是好。
却听得“砰”的一声,从大门处传来,抬眼看去,是早上那个房间里躺在床上睡着的那个人,一脚踢了门进来了。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是被人算计了,被那个他以为是自己的弟弟的孩子算计的。
朱四荣的身后追着一群人,这群人中有不少的壮汉,或提刀或拿棍,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他早上见过的踢开门的那个人,进了门也没看他,兀自进了院里的一间房,追到门口的那群人没有停顿,气势汹汹的就进来了,一群人凶神恶煞的站在院子的空地里,偶尔有不怀好意的眼神从他身上瞥过。
那人随后从房间里出来,拿了一袋银子和几张银票,走到那群人的领头跟前,将手里的钱财递过去,语气不善,“给你!这么多钱,够了吧!”
领头人笑眯眯的接过银子银票,又皮笑肉不笑不紧不慢的的说了一句,“不够。”
“你TM框老子吧!这么多钱,怎么可能不够?!你再问老子拿钱,老子可没钱给你了!”
“这房子或是这孩子,朱四荣,你选一样吧,抵了,清了债,两不相欠。”领头人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身后的人,却拿着手上的武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晃动了一下。
朱四荣身上的肥肉抖了抖,喊着嗓子大声回话,“这房子不是我的,房契不在我手里,这孩子也是别人家的,暂且托付给我,不能抵!不能抵!”
“你们走吧,再给我几日通融,还欠多少钱,钱我会还的,走吧走吧。”说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但明显那话语声虽大,但中气不足,后续无力,透着股子心虚。
领头人可不信他,只向后招了招手,眼中的凶戾透出来,身后的人气势汹汹的上前,拿着刀枪棍棒,眼看要向他打去。
额间一下子冒出冷汗,朱四荣连连忙道,“别,别,别打,这就把钱还清!抵!抵!抵!我抵就是了!”
朱四荣几步退后,连滚带爬的,一把抓住身后的孩子将他推到了人群中。
“好了吧,你们可以走了。”
领头人示意,人群中一个壮汉抱起孩子,转身要走。
那小孩子在用力的挣扎,可惜都未果,丝毫挣脱不开。
朱四荣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那群人转身,一步步脚步迈开,要走了。
却才发现那个孩子,被壮汉禁锢在怀里,一双眼睛怨恨的盯着他,而那双眼,是黑色的。
他的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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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那真又做了一瓶改变瞳色的药水,做完这一瓶后,药房里有些药材缺了,采买的小厮统计了数量种类要出门购买。
她斟酌了一下,也跟着出门了。
上次出门还是和沐雪棠一起,如今却是同府里的小厮一道。
府里长供的药材是从城西街道中间的一家药堂采买的,这一次也是去那里。
那真和采买的小厮一起来到了这家松仁堂,药堂的伙计出来招待,笑脸相迎,小厮拿出药材清单递过去,熟悉的开始采买,她在药堂里走了一圈,也挑了几味药材。
付了钱,伙计把药材包好递到他们手里,他们出了药堂就要回府。
看着一路上的街景,颇有几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她带沐雪棠出来的那一日仿若还在昨天,如今街景未变,当初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天色已经黄昏,橙红的晚霞如渐变色的锦缎一样自天边蔓延开来,街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荡漾开一种安然又静谧的氛围。
城西的街道上从街头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嚷的声音,一群人匆匆而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集中在一起。
她和府里的小厮刚出了药堂门口,就看到他们。
为首的领头人是一个精瘦长条的中年人,身后领着许多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一个个手里拿着武器,刀枪棍棒,其中一个壮汉,一把大刀别在腰间,怀里抱着个孩子。
孩子不大安分,一直不停的扭动,但被那壮汉紧紧的摁在怀里,只露出半个侧脸。
但那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孩子是原来正馨院的那位小世子。
街道上的行人见到这一群人纷纷都避让开,有几个恰好站在那真边上。
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手里提着篮子,篮里装着菜,她不由得问,“大姐,你知道这群人是谁吗?”
大姐被一问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开始说道,连带着她身边的几个妇女不知不觉中也插进话来,其中透露信息之庞大令人侧目,那真不由得感慨,八卦妇女人民群众的力量果真强大,不容小觑。
原来这一群人是城南街尾玲珑赌坊的人,玲珑赌坊乃是长安城最负盛名的赌坊,领头的男人叫张福是其中一名荷官,颇受坊主器重,平素那些赌鬼欠下的债款,都是由他领着人去把钱讨回来的。
此人为人阴险狡诈,在这大街小巷的名声并不好,他讨债是逼死过人家的,可谓臭名昭著,然则玲珑坊主不知是朝中哪一家的权贵,势大,罩着这张福,被逼迫的人家无人拿他有甚么办法。
“听说这次是个叫朱四荣的人,他是那玲珑赌坊的常客,原本已经欠下不少的债,今天上午不知又从哪里得了银子又去赌坊开局,可惜这人运道实在不好,一下子输了个精光,还欠下一屁股债。”
“加上这一次,欠的实在太多,玲珑赌坊的人当场抓着他就不放,追到了这里,现在看那个朱四荣不在,那这欠下的钱大概是还清了,否则张福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
原来如此,那真在心里暗道。
那群人眼看要经过这一地了,那真将手里提着的药托付给一同前来的小厮,给了他一些小钱,让他帮着带回府里,自己推说还有事,晚些再回,两人就在这分道扬镳。
她尾随在张福一行人的后面,跟着他们到了玲珑赌坊。
玲珑赌坊的环境可以说是不错了,跟其他乌烟瘴气的赌坊比起来,这里尚算干净。
赌客们兴奋的在赌桌前赌博,那真假装感兴趣的样子,在接引人的介绍下四处走看,接引人看到新的赌客来又走开了,她便一人在赌坊中晃荡。
她这个年轻女子在赌坊里显得犹为醒目,可惜也只是引得人多看几眼罢,狂热的赌徒们可没有闲工夫搭理她。
实际上那真时刻注意着张福一行人的动向,张福一行人去了赌坊的内院,那里并不是她能进去的。
那真只在赌坊里徘徊,一会子过去,张福又出来了,领着最初抱着孩子的那个壮汉,带着孩子离开了赌坊。
她飘飘悠悠的跟在他们身后。
张福领着人去了花月楼,花月楼是长安城有名的勾栏院,一个高级风月场所。
老鸨得了消息出来,上下打量壮汉手里的孩子,唇红齿白,俊俏白嫩,粉雕玉琢,上好的货色。
“怎么样,这孩子不错吧,要是卖到你这花月楼做小倌儿,可是要迷倒不少好这口子的人,指不定成为你这楼里的摇钱树,刘鸨母意下如何啊?”张福夸耀道。
刘鸨母伸出手到小孩子的脸上摸了一把,啧,细皮嫩肉,这等货色可谓极品,要,她花月楼要定了。
“什么价格?你说吧。”
对面的男人伸出了三根手指,在刘鸨母面前晃荡了几下,“这个数。”
“三百两?”刘鸨母惊呼一声,“你倒是狮子大开口,就连如今我这花月楼的花魁卖进来时不过花了一百六十两银子,这个孩子,你要卖三百两?”刘鸨母嗤笑,“这未来可还不定呢,我可不花这冤枉钱,张福,你还是带人走吧。”说罢,她就转身走人,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戴上从前用过的那张人.皮.面具,那真及时出来,在张福喊住刘鸨母前截住了他,她笑语相说,“张大哥,我想买下这孩子,三百两委实贵了些,二百两,如何?”
刘鸨母万万没想到原本她这用来讲价的手段竟然被人截胡了。
她有些后悔,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头,回头了,可有些丢脸子,不回头,可就错过了一个极品。
张福奇怪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听到价格倒有些意动,他看看那真身后的刘鸨母,再看看她,最后看看被壮汉禁锢着,时不时扭动一下,仍然没有放弃挣扎的小孩子,他精细的眼眸深了深,向前面背过身的人喊话,“刘鸨母,你当真不要这孩子了?”
刘鸨母适时转过了头,“二百二十两,如何?再多不能了。”
……
最后那真花了三百八十两银子,好说歹说,倾家荡产,总算是成功把这孩子买下。
钱货两讫,她领着孩子走了。
刘鸨母在身后恨恨的绞了绞手里的帕子。
张福和壮汉拿了钱,咧着嘴离开了。
被领着的孩子看着牵着自己手的人,她对他温柔的笑,还揉了揉他的头发,感受到她的善意,小人儿在心里觉得这是个好人。
又花了几十两银子,那真在城东租了一处小院子,安置好孩子。
这一日可说是几乎把她这些年存下来的钱花了个干净了,只剩下些许。
天色这时已黑,屋里点了烛火,两人一道坐在床榻边,她抚着孩子嫩生的脸,眉间蹙起,问了几句话,“孩子,你家何处?为何会被那玲珑赌坊的人卖去花月楼?……”却都不见他出声回话,心中生出忧疑。
她抬起一只手在自己嘴边点了点,另一只手在孩子的唇边一点,“怎么了,口,不能言吗?”
小孩子点了点头。
不过一日不见,这孩子竟连话也不能说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愈发想要知道。
小人儿盯着身前的人,柔和的声音再度传来,“会写字吗?”他听到问题点点头,又听到面前的人说,“这里没有纸笔,店铺现在都关门了,我明日去集市上买来,你把发生的事情写下来告诉我,可好?”他又点点头。
“好了,时辰不早,睡吧……”
房间里的烛火明明灭灭燃烧着,躺在床上的孩子,在女子的抚慰之下渐渐睡过去。
……
将院子的门锁好,移步离去。
再回到王府的棠梨院时,夜已经很深,秋夜的温度,感受在身上,是冷意渗入肌肤。
第二日出府带了自做的糕点,和些洗漱品,又自集市上买了纸笔,去到城东的小院。
院里的孩子刚起不久,醒来时没有见到人,房间里冷冷清清的,只剩他一个,小人儿出门在整个院子里找,什么人也没有找到,院子是空的,他走向院门,想开门看看。
院门紧闭,却在下一刻从外打开了,昨日买下自己的那一个女人从门外步入。
孩子洗漱又吃过东西后,那真在桌上将纸铺好,又在石砚将墨磨好,将毛笔搁在他的右手边。
“我问,你写。”
“你为何会被玲珑赌坊的人卖去花月楼?”
小人儿执笔蘸了蘸墨,在纸上写起来。
写好了,抬眼看她。
那真拿过纸看,纸上写:那个叫朱四荣的人拿我抵赌债。
“朱四荣是你什么人?”
……
一问一答,通过那孩子在纸上写下的话,那真大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小世子被人骗到了朱四荣的房间后被迷晕,躺在床上的朱四荣醒来后直接把他带走了。
到他醒来后,便说不出话来,且身在一处陌生的院落,接下来便是追赌债的人找上门,朱四荣的钱不够拿他作了抵。
写到把他骗去朱四荣房里的人时,那真观察到他的神色有些怪异,联想到半夜里空了的端王的房间,空了的假山处,还有带着孩子出府的朱四荣……
那真忍不住扶额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多了一张纸,看了看对面的孩子,她伸手接过,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带我去端王府”这一句话。
“端王府?傻孩子,你莫不是在说笑,王府哪里是我们这种平头百姓能去的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