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色——九月鸢尾
时间:2018-02-19 07:23:56

  不过一会儿,停好车的苏珊太太进来,看到乔景延一个人坐在角落,手上握着一杯树莓果汁,安静的听着关于舞池里的声音,盲人对于这个世界的观察总是细致入微,他似乎在这样嘈杂的声音里听到了云暖和小男孩子嬉笑声音,不过一瞬间,眉头就舒展开来,笑的很幸福。
  苏珊拿了杯橙汁和乔景延碰了杯子,顺势坐在他的身侧,看向在舞池中间跳舞的云暖,提到: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这姑娘热情的微笑了。”
  苏珊太了解云暖,提起昔日里傲气天才的美丽女孩,苏珊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些许的惋惜,乔景延用食指摩挲着杯口的边缘。侧着脑袋说:
  “她会振作起来的。”
  “我知道她会。”苏珊喝了口橙汁,和乔景延提起了曾经和云暖相识的事情:
  “这姑娘非常的好学和勤奋,她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所以需要放松放松。”
  她记得云暖真正沮丧和疯狂起来的那段时间,因为一瓶香水而突然间名声大噪的云暖,开始产生了忧虑和压力,一旦给自己套上想要超越自己的目标,她的压力就会呈现数倍的增长。
  “你知道,哪怕拥有二三十年调香经验的调香师,也只敢自称是个新人。”
  年少成名的压力像是压在云暖心尖上的稻草,一连好几天没有出过门的云暖,最后在接受苏珊煮的玉米浓汤之后,失去了嗅觉。
  她连苏珊每日煮的玉米浓汤都察觉不出了。
  所有的食物在她的眼里不过是填饱肚子的东西,和很多压力大而无处发泄的人一样,云暖把自己锁在家里整整一个多星期。
  直到某一日,苏珊敲不开她的房门,叫来警察打开,只看到躺在地上,已经晕厥的云暖。说道这里,苏珊苦涩笑了笑:
  “这个傻姑娘以为,嗅觉能分辨出来的东西,味觉也可以。”
  她被夜以继日的压力压垮,最后终于认命,连味觉也一同放弃,准备回国当个逃避真相的傻姑娘。
  “她回国的时候我还在坚持不懈的和她发邮件,但是她回复的全是平安的喜报。”苏珊耸了耸肩膀,“她好胜心很强。”
  听闻这些事迹的乔景延,握着大半杯树莓果汁,怎么也无法平复下去,只是苏珊太太说的那个词一直清晰的刻在他的脑海里。
  傻姑娘。
  她的确是一个傻姑娘。
  苏珊不过是想着和乔景延说说她的真实情况,却从未料到,原本准备来单独会一会乔景延的钱茵,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她突然间愣住,握着红酒的杯子愣在原地站了很久,她刚刚可是听的很清楚:
  云暖,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嗅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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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抛弃了所有不开心的回忆,在舞池里的云暖就像是夜幕里璀璨又耀眼的星星,眼看她拉着小孩子跳舞,很快就有打扮绅士的男士前来邀请她,她只摇了摇头,从舞池中间下来,径直朝乔景延走去。
  心里挂着他的行动不便,她不会因此而离开他太久,看到她回来,苏珊站起来招了招手,看她走到了半路,索性把乔景延拉起来,推给她:
  “来这种地方不跳舞怎么行?”
  乔景延哪里会跳舞,倒是突然间被露西太太拉起来,推给云暖,吓了一跳,一转身,他的手就被云暖的手拉住。
  大抵是因为刚刚和小孩子跳的很开心,云暖的手指尖很温暖,她在拥挤的派对上拉住他,直接带着他往舞池中间走:
  “乔景延,你会跳舞吗?”
  他不会,至少作为一个眼睛不好的盲人,并不需要去学习这项社交礼仪。
  可是云暖的回答更加出人意料,她笑着,垫着脚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
  “那么巧,我也不会啊。”
  他自然不相信云暖不可能不会,倒是被他这句暖心的回答触碰到内心的柔软,他握紧她的手,被她牵引着,和那些来参加节日,不拘小节的法国人一起在舞池里又蹦又跳。
  乔景延看不到,却始终能感知到她一直紧紧的贴着他,偶尔看到有人过来,也用自己的肩膀挡一挡,生怕有人撞到他。
  这人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懂事,又有年轻少女才有的活泼开朗,他有时候觉得她像个大姐姐,有时候觉得,她不过是个性子粗野和傲慢了有些的小姑娘。
  在乔景延心里有好几种姿态的云暖,就像个探索不尽的宝盒,他总能看到她身上令人惊喜和意外的地方。
  云暖拉着他毫无章法的在舞池里跳了一会儿,原本节奏欢快的酒吧音乐蓦地戛然而止,舞池里的人们在茫然一会儿之后,舞台上响起熟悉的音乐声,有女歌手从台上冒出来,拿着话筒唱《Fire work》
  一时间,整个舞池又欢快起来,纷纷把目光落到台上的歌手身上。
  两个人并排站到了一起,云暖忘记放开那双拉着他的手,一直握着。
  乔景延侧着耳朵安静的听着,鼻尖上就是云暖身上熟悉的香水味,他几乎能想象得到,云暖就站在自己的身侧,他们周围都是前来驻足听歌曲的人们。
  等一曲终了,云暖一直紧紧握着的那双手才放开,在他的耳边鼓掌欢呼。
  他把沾了些汗渍的手掌心摸索在衣服上擦了擦,刚刚放下来,就被她准确的抓住,说:
  “乔景延,我们早点回去吧。”
  乔景延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路走出来,直到出了酒吧,有些寒意的风刮过乔景延的耳边,他才蓦然的回过神来,手指还是被她拉着,一直温暖的握住,他顿时察觉到,自己并不是做梦和幻觉。
  ——
  第二日一早,乔景延刚刚起床,云暖用满怀期待的语气和他商量:
  “你不是想去香水工厂看看,今天想出门吗?”
  乔景延立刻点了点头,很快就听到她用有些期待的声音告诉他:
  “我会陪着你去的。”
  就这样,今日一天的行程,变成了去香水工厂参加和体验,茉莉花节刚刚过完,小镇上的游客并没走光,有人也选择和云暖一样,来香水工厂参观体验。
  乔景延嗅觉灵敏,仅仅只是抵达工厂,就能从周围感知到擦着各种香水味的人群。
  有的刺鼻一些,有的却是高贵和冷艳感十足的味道,也有小孩子站在乔景延身侧,好奇的问介绍人员这是什么香料。
  很快,云暖便从工作人员哪里拿来几张试香条递给他:
  “你看看能不能辨别出这几种调香最常用的香料。”
  乔景延的鼻子本就灵敏,加上之前就有不错的化学基础,这些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甚至都不需要云暖加以引导,很快就把这些味道全部辨别出来,他们身侧跟着的工作人员因为乔景延的反应吃惊道,面面相觑的看了好一会儿,又和乔景延说,他可以试着搭配出自己想要的香水。
  可是对于这一方面,乔景延便束手无策了。
  单纯的去猜测某一种香料,并不能算的上是什么独特的技巧,但想要把这些看似复杂的香料组合成新的味道,少了旁人的指点,他实则一窍不通。
  他索性求助旁边的云暖:“你喜欢什么味道?”
  云暖说:“樱花。”
  不仅仅喜欢百合,春日里飘散在微风里的樱花味,更深入云暖的内心,用这抹味道作为斗香大会的主味道,显然有一些借用云暖“樱花小姐”配方的意思。
  他徘徊在各种各样的试香条面前,一闭上眼睛,想起来的便是关于和云暖一起经历的种种。
  那是一种,熟悉的,活泼而热情的味道,这抹味道并不是樱花那样清淡干净,而是应该透着希望和阳光,使人有一种努力向上的希望。
  他希望这抹味道,是专属于云暖本人的。
  他闭着眼睛思考了很久,并未从几百张试香条里挑选出一个味道,后来再睁开眼睛。乔景延心里便有了个具象的味道。他问身侧的工作人员:
  “有柑橘吗?”
  他想:象征着活力满满而又满怀希望的柑橘香味,正是认识云暖以来,最完美的一个味道诠释。
  这仅仅只是他准备调制出一款可以用在斗香大会上,站得住脚跟的开始。
  后来追寻到关于这款带着柑橘味香水的搭配,在挑剔的乔景延心里,再没有哪一种香味再入得了他的鼻尖。
  这一整天,两个人在香水工厂呆了五个小时,最终只定下香水的主味道和名字,其余的配方,便是借由云暖的学习经验,增添了百分之三的广藿香和百分之十的玫瑰。
  云暖并不能闻出这几种味道初次搭配出来的味道,只是看乔景延握着试香条沉默了许久,问他:
  “怎么样?”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沉默了许久:“没有阳光和温暖的质感,像个没有灵魂的东西。”
  能有幸成为调香师的人,一定对生活观察细致入微,是化学师,是艺术家,是诗人。云暖明白乔景延形容的这种感觉,想要香水有“灵魂”,是因为他心里有了一位想要给她调制香水的人,而这个人的灵魂,便是这抹香味存在的理由。
  他把所有关于脑海里与云暖有关的画面都记下来,阳光,大红裙子,浅蓝色的丝巾和顺直的秀发,他拉着她手时掌心干燥的触感,应该被柑橘味道赋予香水意义的这个女孩子,应当是个活泼温暖而细腻的人。
  但一切在乔景延的脑海里变得无比细腻,像是分子一样的化解之后,乔景延才突然间明白过来,云暖当初为何要说,调香师和绘画不一样。
  这并不是一个像是绘画一般,想象得到,就一定能够绘画出来的东西,它没有具体的形状,只有一个无法形容出来的气味,这种气味还同时需要有质感和触感。
  乔景延思考了一整晚上的结果,只保留了广藿香和柑橘,象征浪漫和热情的玫瑰则被无情淘汰。
  云暖看她一无所获,第二天一早在带他去香水工厂之前,和他说起了自己笔记本里的内容,那是她入学香水学院这些年的所有感想和记录,以及“樱花小姐”无数次的失败配方,她只能给与他一些工作上的搭配建议,和他提到:
  “钱茵的风格并不是多变的,去年的毕业作品,就是广藿香加玫瑰的经典组合,但这种味道很常见,并不出彩,不求盖过钱茵的香水,只要持平,她便会退缩。”
  云暖显然很了解钱茵的脾性,尤其是当乔景延提出要代替云暖去出席斗香大会时,钱茵其实已经输了。
  输给了乔景延这个门外汉是意料之内,被乔景延这个门外汉打了个平手,却不是她的水平发挥,她同样也是心高气傲的女生,这场斗香大会,至少是从这几年的经历里学到了许多宝贵经验的。
  云暖虽然在他的身侧指点,却什么忙也帮不少。
  哪怕乔景延掌握着不少化学知识,第二日的调香结果同样不尽人意,他带了样品回来,准备细细研究。
  这两日云暖虽然一直陪伴在他的身侧,却因为无法提供什么有效的帮助和建议,不过是浪费时间,回来去集市的时候,乔景延主动提出了建议:
  “你送我去香水工厂以后,就可以自己去外面散散心。”
  云暖没有什么课外活动,被乔景延准假也不知道去哪里,无奈的耸肩:
  “我平日里也就只去学校,呆在宿舍或花田,不然我回来帮你洗洗衣服?”
  “我自己可以洗。”
  乔景延不好让一个女孩子帮忙洗衣服,婉拒以后,顺手把那瓶香水小样塞到衣兜里。
  云暖知道他这个大男人眼里的小尊严,带着他穿过热闹的集市,挑选了不少菜,准备好好犒劳犒劳这几日努力学习的乔景延。
  回来的路上,乔景延又和她讨论起香水的配方,问她:
  “你还记得鸢尾花的味道吗?”
  云暖记得上百种天然花卉的味道,点了点头,乔景延提出一个设想:
  “明天我加上鸢尾花和茉莉试试。”
  这几日两个人之间茶余饭后的问题,全部围绕着乔景延自己调配的新香水展开。往往一讨论起来就是几个小时,直到露西太太家门口,云暖又见到钱茵和她的朋友们,这个话题才戛然而止。
  云暖原本不想理会,倒是钱茵主动往前走了几步,喊她:
  “云暖,你们准备去参赛了吗?”
  云暖点头:“我会去的。”
  钱茵看云暖脸上镇定自若,甚至也从不暴露自己嗅觉失常的问题,便直接拿出一瓶香水,当着云暖的面喷了一下,她看云暖毫无反应,便直接问她:
  “你是不是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连自己调制的第一瓶香水味道,都嗅不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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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茵的这句话,像是一张拉满了弦的弓箭,嘭的一声,压断了云暖身上最后一根稻草。
  钱茵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失去了嗅觉这件事情的?
  云暖看着面前的钱茵,见她手上故意握着用普通香水瓶盛装的香水,开口道:
  “所以你拿着我的战利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又有什么用呢?”
  钱茵身侧的小姑娘尖酸刻薄的哟了一声,笑起来:
  “我说为什么你会被劝退,最后只选择休学,你以前总是在学校里出尽风头,总是什么好事和名额都轮不到我们,现在你失去嗅觉的事情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大家都惋惜你,派我们来探望探望。”
  云暖面不改色,挑眉:
  “你是狗吗,那么容易跑腿的?”看那姑娘被他一句话堵死,她又趁势:
  “也对,狗鼻子很灵,形容你正合适。”
  云暖嘴上得力,身体站的越发笔直,从钱茵手上抢过那瓶香水,摔到地上:
  “拿着我的香水来耀武扬威,我都觉得恶心。”
  自从知道自己嗅觉失常,云暖的脾气就一直都不怎么好,这下被人戳到了痛处,索性把一贯宽容的态度放在一边,看着钱茵:
  “你要知道,我既然选择了休学,就有回去学院的一天。”
  钱茵曾经在云暖身侧当她的小跟班习惯了,眼看她抢走她拿来刺激的香水二话不说就摔碎,不敢动手,只告诉云暖:
  “我只是来告诉你,今年参加斗香大会可不是只有我一个劲敌,你既然选择去,就别临时退场。”
  乔景延对这句话最有发言权,他往前走了一步,和面前的钱茵说道:
  “参赛的是我,陪同参赛的是云暖,钱小姐不是连这种关系都分不清楚?那么害怕的跑来提醒,是觉得心虚,连我也赢不了?”
  乔景延的激将法倒是成功激起钱茵心中的怒火,他见这男人虽是个盲人,却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堵在心里的一口气发布出来,云暖趁势拉着乔景延进屋,最后提醒她:
  “你好好准备,别到时候连自己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自从中午和钱茵在门口见过,回了房间的云暖的话就明显少了很多,显然她对于不少人知道她嗅觉失常这件事情很在意。以往两个人晚饭过后总是要和楼下的露西太太说说话,今日云暖倒是睡的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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