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臧白
时间:2018-02-21 11:49:22

 
    成安郡主一直盯着姜黎看,也是无话找话了,说:“你不可以么?”
 
    姜黎手还举起捏在衣服角上,回头看她,“你家里的嫂子可以么?你家里的奴才,又可以么?”
 
    成安郡主抿抿唇,“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姜黎放下手来,又去拿下一件衣裳。发现水有些多,便拧了拧,说:“你喜欢他什么?没才学,没地位,也没有富贵。”说罢了,直起身子来看着她,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成安郡主看着她,只觉自己一点点在被她比下去,原本来前还装满心房的自信一点点消失无踪。她来找她,大约就是想证明,那一天那一眼的惊为天人只是她样貌不俗。她一个军营里的营妓,一定是比不过自己这个当郡主的。
 
    成安郡主难得有这么深沉内敛的时候,只看着姜黎,说:“我喜欢他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跟别的人不一样。”
 
    姜黎手里的动作僵了一下,而后继续,“你喜欢有什么用呢,不管是皇上还是寿王还是王妃,都不会让你嫁给他。”
 
    成安郡主手指蜷成拳,松一下,“不一定。”
 
    姜黎笑出声,“殿下,快回去吧。出来久了,家里要担心。”
 
    成安郡主能从姜黎的语气表情里看出来她只把自己当成了任性的小姑娘,根本不在意她到底是不是喜欢沈翼。这让她心里不舒服,还是那种没办法说出来的不舒服。搁别人站在她面前,她大约也就把亮丽的话说干净了。但现在面对姜黎,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姜黎没与她多做纠缠,晾好衣裳便端着盆做了。那边儿如意过来接下她手里的盆,在怀里抱着,又拉阿香一把,小声问姜黎,“她是谁啊?怎么又来了?”
 
    阿香敲她肩膀一下,“没眼力价儿,是阿离的情敌!”
 
    如意结舌,半晌道:“情敌……你是人精吗?就见了两回,什么话都没说过,你就看两眼,就能看出她瞧上咱二爷了?你也没瞧见她跟二爷在一起时什么样啊,胡说八道!”
 
    阿香看她一眼,“笨!”
 
    如意不服,看向姜黎问:“阿离姐姐,你说,是不是阿香姐姐说得这回事?”
 
    姜黎也没犹豫,冲如意点点头,“是。”
 
    如意简直震惊,回头看了一眼成安郡主,远远地瞧见她还站在原地。她这便回过头来,不敢相信地说:“她是谁啊……这么……”想半晌,“这么不自重?”
 
    姜黎不想与她们再说这话,只敷衍一句,“你管她是谁呢,横竖不会成为你家的二奶奶。”说罢便扯开话题,跟如意说:“你家二爷说今晚跟你一起回去,你赶紧想想回去又要扯什么谎,还留在军营里。有什么要帮圆合的,跟你家二爷说。”
 
    这才是如意真正关心的事情,一提这个,自然就把成安郡主的事抛脑后了。回去后也就想这个,到了晚上便跟沈翼一个马车回家去。
 
    姜黎留在帐里,想起今日过来的成安郡主只忍住想感慨。阿香白日里也没多问,晚上拉了她溜溜,当然拿来问她,“那个姑娘到底是谁啊?今儿还特特去河边堵你。”
 
    姜黎长呼了口气,“成安郡主,寿王的闺女。看上沈翼了,知道我是沈翼的人,所以来找我。”
 
    阿香睁大了眼睛,“那是大人物了。”
 
    “是不小的人物。”姜黎却并不把她往心上放,与阿香说她几句,便把话题转开了去。一直等到晚上沈翼从沈家回来,她也没跟沈翼提说起成安郡主。因便说了一些沈家的事情,说沈夫人又催他成婚,要给他说亲。当然都被他以最近甚忙的理由推掉了,还是敷衍着。
 
    沈翼也深思,问姜黎,“什么时候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事?”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了,最近也有了眉目,便跟沈翼说:“等姜家获得清白以后吧,我与你一起面对你家里,绝不退缩。但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怕你等不起。”
 
    “我有什么等不起?”沈翼看着她,“我只怕你一直这么跟着我心里委屈,总不能光明正大的。”
 
    “我不委屈。”姜黎靠着他,“只要能有那么一天,现在怎么样都不觉得委屈。”
 
    话说下来,两个人心里都踏实。只要彼此心里是肯定和依赖对方的,只要还看得见未来,心里也就自然充满力量了。比起沈老爷和沈夫人,成安郡主实在对他们的感情起不到任何威胁。所以姜黎不往心上放,也不跟沈翼多说。
 
    然他们归他们,成安郡主归成安郡主。虽然知道沈翼心里有了别人,也知道自己的皇爷爷母妃全部不看好沈翼做郡马,但好像越是这样,那心里的心思就越压不下去。但她不去找沈翼,大约知道是自讨没趣。几日后,她又来河边找姜黎。
 
    阿香看到她的时候,小声地告诉了姜黎一句,“又来了。”
 
    姜黎没想到她还会来,这会儿便看不懂她来的意图了。上一回可以说是想来示威的,但是根本没从她这里收到任何效果。那一日姜黎对她的态度摆得很明白,压根儿就没拿她当回事,没放在眼里,自然也给了她根本没有任何威胁的信号。依着自己的感觉,姜黎觉得她的自信心应该是受到了刺激的,应该也明白自己是不能插到她和沈翼之间的,同时,嫁给沈翼的可能性也不大。既都明白了,还来做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郡主,地位高她数好几等,姜黎上回就算有些冷落了她,这会儿自然不能全装作视而不见。这便只能往她那边过去,看到她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下来,自己也过去坐下来。坐下了也无多寒暄,直接便问:“殿下来找我?”
 
    成安郡主看她一眼,“不知道,就是想过来散散心。”
 
    姜黎笑笑,无有更多的话,忽从袖袋里摸出个帕子来。指尖捏住帕角,打开纯白的锦帕来,里面包着几块桂花糖。她拿一块送到她面前,示意她接下。成安郡主却没伸手接,直接张了嘴。姜黎愣一下,少不得往上举举,直接送到她嘴里。
 
    成安郡主这便一面嚼着嘴里的桂花糖,一面看着姜黎道:“你拿我当小孩子哄呢?”
 
    姜黎自己也拿一块糖送到嘴里,把剩下的都给她,“还没到及笄之年,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第68章 事变
 
    成安郡主没再驳这话,在她面前自己也确实显得不够成熟稳重。她接下姜黎递过来的帕子,看着她站起身子来,对自己又说:“吃了糖,赶紧回去吧,这里不该是你这种身份常来的地方。我们也都很忙,没功夫陪你说话。”
 
    成安郡主看她说完话就去了,自己也说不出高声的话留她下来。大约就是,沈翼心里有这么个人,她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虽嘴上承认不了,但面对姜黎的时候,确实不讨厌她,也做不出那十分顺手的仗势欺人的事。因坐在石头上把桂花糖吃完,帕子收叠起来揣进袖袋里,也就去了。
 
    一路上在马车里晃晃悠悠,没什么精神。只觉得有那阿离姑娘在,不管谁做沈翼的正妻,心里都不会畅意。到了王府,二门上下马车直接回到自己房里,便叫丫鬟把她所有的红宝石首饰都找出来。镜台上放着,只有一套镶红宝石头面和几个散的首饰。原成安郡主不喜欢这些大红大绿的东西,鲜少戴,所以才没几件。
 
    她坐去镜台前,看着那些艳红的首饰,伸手过去从中挑了对耳坠子戴去耳朵上,又插上发簪步摇,并把眉心的华胜也换了。最后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不伦不类,足撑不起这一头一脑的富丽东西,便咽了口气全摘了去,道一句“都给我扔了”,而后往榻上一滚睡着去了。
 
    姜黎把成安郡主打发走以后,自然和阿香如意还忙自己的事情。她们的日子平淡,无有千滋百味的样子,现在连大悲大喜都少有。总觉得经历得多了,看淡了许多事情。但这种淡又不是冷血,她们虽能力有限,却还是对这个世界怀揣着善意。
 
    沈翼这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每日起早贪黑练兵布阵。后来成安郡主也没有再往军营这边来过,姜黎也不把她往心上放。不管是妒忌还是仇恨,姜黎在看着成安郡主的时候,心里都生不起这些。看着她,仿佛就是看着世界每一个命运相似的女孩子。
 
    这个世道,对女人苛刻,真正活得轻松恣意的人少之又少。有像她和姜婧这样的,十来年的富贵一朝散,成了所有人最不堪的一类。也有阿香她们这样的,生来低贱,从来也没尝过好滋味。也有韦卿卿那样的,嫁作人妇,却过不得一天开心的日子。媳妇熬成婆的时候,大约也会变成丁夫人那样只顾自己儿孙的刁钻婆婆。当然还有成安郡主这样的,却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前程。
 
    姜黎不跟沈翼说成安郡主的事情,没得惹他多想一层事。现在家里的人也都知道他忙得很,不再拿成婚各类琐事来烦他。他每日专心练兵,想各样的法子提高军队士兵的各方面素质,只希望能达到老皇上的要求。每日里的比练也是有的,这会儿离目标还差很远。但他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各方皆都各过各的日子,相安无事。只是今岁天虽寒冷,却临近了除夕也没有下雪。这不是个好兆头,到了年初一,那喜庆里也都带着些不安。老百姓各大小庙里烧香拜佛,却一直也未见成效。
 
    除夕当日沈翼带着如意回了沈家去,总要和家里人守岁的。军中士兵家近的可归家,无家可归的,也还是只能在军营里过年。姜黎和帐里的女人在一起,去伙房帮着赵大疤弄些年节里吃的东西,倒也是一派热闹景象。
 
    到了年初一晚上,沈翼又带着如意回来,因第二日便要拿起器械开始自己的练兵大计。这会儿已是初见成效,沈翼便也越发有信心起来。他不关注下不下雪那一宗,只如意回来说:“城里人都焦心坏了,只说今年大约没有好收成。”
 
    女人们这会儿也有些花果吃,围着暖炉在一处说话,阿香接道:“那也没办法,老天爷不给下,只能干着急。再说也有不下雪的年头,怕什么呢?”
 
    如意摇头,“我们这已经是地处以北了,自打我出生,没有哪年是不下雪的。听老人说过,是有过不下雪的年头,那一年都不好。现在里头的人都求呢,盼望这年后能下场大雪下来。”
 
    姜黎的记忆里也是,自打她出生,京城每年冬天都会下雪,鲜少过了除夕还是这般没有半点雪意的样子。她捏在一把瓜子在手里,一面嗑一面看着如意,“皇宫里什么态势呢,都着急不是?”
 
    “怎么不着急?”如意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儿,“听说宫里那些主子们,过了今儿就要戒荤了,日日抄经念佛,希望诚心感动上天,泼下一场雪来。”
 
    如意这话说完,女人里忽有一个笑出来,说:“什么诚心感动上天,不下就是不下了,有什么上天。我最不信这个,都是做样子的。那庙里的神仙菩萨,你们谁见过真身?”
 
    “你还真别不信这个,这鬼啊神啊菩萨啊,还真有。我小时候啊,有个家里的姑姑就是被河里水鬼拖下去淹死的,真真切切……”
 
    这话说着又扯到神仙鬼怪那话上去了,姜黎这便不插嘴了。那如意却觉得听着好玩儿,跟着听一气又吓得浑身炸毛,便又堵耳朵不听了。这会儿转过身来看姜黎,忽问她:“二爷跟我一块儿回来的,你怎么不过去瞧瞧呢?”
 
    “不急。”姜黎把手里的瓜子花生皮儿往盘子里放,“他事多,给他多留些时间忙。以后多的是时间,哪在乎这一时。”
 
    如意叹口气,“二爷最近真的是太忙了,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姜黎乜她一眼,“我都没说什么,你干嚎什么?”
 
    如意拉上她的胳膊往她肩上靠,抬眼看着她,奶声道:“替你嚎呢……”
 
    姜黎“噗”笑出来,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心。
 
    姜黎是晚上梳洗后去的沈翼帐里,与他一道儿上榻暖被子。女人家的腿脚都冷,一日下来从棉鞋里拿出来像冰块子。便是热水里烫过一回,冷被窝里一放,还是要暖上许久才能热。姜黎又是冷骨头,若没有汤婆子暖脚,一个人睡那要捱到大半夜。
 
    这会儿与沈翼躺一块儿,钻在他怀里,自然感受不到冷的。她还记着如意回来说得事情,这会儿便问沈翼,“不下雪的事情,宫里也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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