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谨言。”隆嘉帝淡淡道,像是有制止之意,“霍丫头的事,朕知你心里有气,但此为朝堂,不可公报私仇。”
闻言,镇南王有所伤怀,悲叹道:“:陛下说得极是,虽是臣作茧自缚,但小女无辜,而今名声尽毁,怕是无脸回京。”
他忽一抱拳,沉声道:“若说公报私仇,殿下昔日灭义衍,为其恋人复仇,拿上十万将士的性命不当回事,岂非枉为一军之帅?”
在殿门口,安浅夜磨了磨牙,指示一个小太监进去,帮她通报。
小太监低着头,从侧道飞快入殿内,向隆嘉帝拜道:“启禀陛下,黎姑娘请求面圣,自称百乐阁一事与灭义衍一事皆与她有关。”
隆嘉帝淡淡道:“让她进来。”
“宣黎二丫姑娘上殿!”小太监高声道。
殿门开启,外面的强光涌入殿内,安浅夜背着光,从末端快步上前,福了一礼道:“民女拜见陛下,吾皇万年!”
“你请旨见朕?所为何事?”隆嘉帝问道。
安浅夜脆生生道:“天下之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镇南王主动请婚,被殿下拒绝后反生怨意,是何道理?义衍被灭,此等普天同庆之事,却总有人在挑错,是何居心?”
“陛下,我朝律法,女子不得参政。”镇南王面无表情。
安浅夜轻哼道:“陛下,民女没有参政,只是在教镇南王做人的道理。”
镇南王闻言,这还得了?他当即怒道:“黄口小儿,也敢教训本王?”
“镇南王,注意措词。”沐羽尘瞥来一眼。
“在大殿之上,成何体统?!”隆嘉帝语气略重,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他的目光一转,看遍了全场,才道:“霍卿所言极是。羽尘,你身有暗疾,且北境已无大忧……”
“父皇,义衍还有逃兵,且义衍国尚未安抚好,北境不能撤兵。”沐羽尘立即回道。
“也有些道理。”隆嘉帝像是在沉思,声音柔和,但语气十分坚定,不容人质疑,“先撤十万兵,都屯在河西郡。”
这十万兵马,他也不会给镇南王,南境本就有三十五万兵马,不可能让镇南王坐大。
隆嘉帝又道:“经义衍被灭一事,百谷国已被震慑,短期内,它不会犯南境。”其实相比沐羽尘,他更忧镇南王。
不管如何,沐羽尘始终是他的儿子,姓沐,而镇南王姓霍,且掌握有三十五万大军。
闻言,镇南王明悟,递出一物,拜道:“陛下,战事已毕,臣上交兵符。”说罢,他又看向沐羽尘,意思显而易见。
受此一激,沐羽尘也唯有回道:“父皇,儿臣愿交一半兵权,在府好好静养。”
隆嘉帝很满意,让人收去了兵符。盘旋在心里的两件大事落下,他只觉浑身一松,脸上微露着笑,“羽尘,听闻你下个月成婚?”
“回父皇,是下月十五。”沐羽尘回道,脸上已现喜色,看向了安浅夜。
众臣们暗自摇头。说到底,二皇子是为了娶王妃,才会有身疾这个谎言,害得自己被削兵权。
自古红颜祸水,没想到二皇子也逃不过。
众臣们一脸唏嘘,唯有左右相互视一眼,只觉得不大对劲,二皇子如此易败?想到大皇子与三皇子的事,他们难以置信。
上首,隆嘉帝又道:“你虽是草寇出身,但既做了秦王妃,过往的事便得放下。往后,羽尘就劳你照顾,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吧。”
“陛下,”安浅夜笑答道,“民女遵命。”
隆嘉帝颔首,吩咐道:“你退下吧。”
安浅夜一脸无奈,第一次上朝,自己也准备了一宿说辞,但至今一句也未曾用上。百乐阁的事已解决,那雁国的青楼呢?
青楼不除尽,总有被逼良为娼的人。
她禀道:“陛下,民女为民请命!”雁国女子不得参政,她不参政,只道为民请命。
“说。”隆嘉帝似有兴致。
“百乐阁之事,不过冰山一角。”安浅夜正色道,“整个雁国,必还有此类事,被迫落风尘,被迫受侵害,应当制止。”
“你是指封查青楼?”隆嘉帝讶异问道。
安浅夜点点头,回道:“留下青楼百害而无一利,既有伤风俗,又有损夫妻感情,何况,多少人为青楼中人倾家荡产?”
众臣们垂首不语,青楼一事过于微妙,会牵扯到自身名誉,毕竟大都去过青楼。若是赞同青楼被封查,便少了些乐子;可若去反对查封,又会被人耻笑。
“查封青楼,也可防止百乐阁之事再现。”隆嘉帝威严道,“左相,此事交你去查办。”不比朝臣,封不封青楼,对他而言无影响。
博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陛下圣明。”安浅夜笑道,退出了大殿。她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如此容易。
众臣又在朝议,论了几件事,诸如科举、防饥荒、弹劾朝臣之类的,期间,镇南王几度针对沐羽尘。
“退朝!”
回府后,安浅夜一边用膳,一边听着牧冰的汇报。在前夜,沐羽尘言道由她接管暗卫,牧冰处理一些事后,已在和她交接。
暗卫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倒也不难管。他们暗为死士,明为商贾,如今留在京城的不多,大都分散在各地。
“据查到的消息……”牧冰念道。在桌上,有上百个小纸团,都是一则则消息,全是暗卫们发现的,有些现在还看不出价值。
“安国公府远方亲戚楚离,和右相府二小姐一见钟情。”
不止有政坛消息,也会有趣闻之类的。
“居然是小七,他的眼光倒是不赖。”安浅夜惊讶。上次在公主府,她便见过楚离,知其是安国公府的亲戚。
昔日,被黎二丫抢上山的八个小弟,阿大四人不知所踪,小三小四追随大皇子,已随之被处刑,至于小六陆非则倾慕沐灵儿。
“那右相同意了亲事吗?”安浅夜问道。
“楚离身无所长,乃是一介草民,右相自然不愿意。”牧冰回道,眼中有一丝讶异,“但二小姐以死相逼,非其不嫁。二小姐身子多病,经不起闹腾,右相唯有应允。”
“小七挺有福气。”安浅夜感叹道,忽的心里一动,“右相府大小姐呢?”
大小姐宁婉柔,便是大皇子妃。大皇子已死,不知她如今是何光景。
牧冰嗤笑道:“大皇子虽已被贬,但其子嗣未被贬,仍为皇孙,她如今还想着跳过皇后位,直接当太后。”
“生命不息,梦想不止。”安浅夜笑道,“诸事已备,我们也要收尾了。”
到时候,送给隆嘉帝一份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 隆嘉帝:削了羽尘的兵权,令他回府静养,你们就能整天腻在一起,感不感激?
安浅夜:非常感激……
沐羽尘:所以,我们要回你一份大礼。
隆嘉帝……你们没良心!
第101章 风起云涌
“但大皇子妃也是个隐患。”安浅夜寻思着, 一手撑在桌上, 一手在搅动骨头汤, “这样吧, 去右相府说道, 让右相去提醒她一二。”
右相是大皇子妃的父亲, 且会审时度势,早已在暗地里投向了沐羽尘。
“若是右相所言无效,她仍不肯罢休,想谋夺皇位,我们再出手。”安浅夜无奈道, “希望她能识相点, 别逼我们赶尽杀绝。”
“大皇子妃虽成不了事,但被人记恨着, 也非一件好事。”牧冰颔首道, “人一旦发狂,利欲熏心后, 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
“还有一事。”他蹙眉,“百谷、鲁、夏似与燕国有来往, 这几日常有使者秘密入燕。”
安浅夜愣了下, 立即反应过来, 惊道:“百谷国便罢了, 与燕国关系尚可,但奇怪的是,燕与鲁、夏一向是敌国。”
燕国夹在大雁与鲁、夏之间, 其国策一向是盟雁拒鲁、夏,怎会暗通往来?
牧冰轻语:“殿下曾道,自古以来,国无恒强,邦无定交,不过为利所图罢了。”
“难道燕国欲与我大雁断邦交,转而与百谷、鲁、夏三国结盟?”安浅夜吃惊。
她忽然想到百乐阁一事,那便是鲁国人在背后操纵。这般说来,鲁国早已有算计。
“姑娘,我认为该禀奏殿下。”牧冰建议道,“正值雁国将有内乱时,若又逢外患,必然会动摇国本,干系太大!”
安浅夜点点头,起身一边往外跑,一边急着道:“我现在就去找他。”
在天阙院,沐羽尘立在堂上,正有人在替他量尺寸,见她跑过来,不禁笑道:“正巧你来了,一块量,也好做喜服。”
“你们都下去,我有事与殿下商量。”安浅夜吩咐道,待一群仆婢退下后,才拉着他正色道,“百谷、燕、鲁、夏四国有异状。”
闻言,沐羽尘目光一闪,笑着问道:“有何异状?难道是在互通往来,隐秘会面?”
安浅夜忙回道:“你猜得对!混入大燕的暗卫传来消息,四国暗中互派了使臣,不知在密谋什么,我们应该防一防。”
“果然。”沐羽尘轻语,面上微带着笑,抚了抚她的脸,有一抹叹息与惆怅,“看来,灵儿要被燕太子休了。”
“什么?”安浅夜一怔。
两人坐在床榻边沿,他把玩着她的发丝,似漫不经心道:“你记得去燕国那次,在临走前,我曾对燕太子说过什么吗?”
安浅夜仔细回想,不确定地问道:“你说在半年后,掌控雁国的不一定是当今陛下?”
“正是这句话。”沐羽尘含笑道,“它意味着我会夺位,在半年内大雁会有一场内乱。”
安浅夜恍然大悟,磨牙道:“所以燕太子留意了这句话,借此与三国交涉,欲趁我国内乱时,发难而得利?那他真不要脸!”
“其实,我是故意透露给他的,也是在算计燕国。”沐羽尘失笑,食指卷着她的一缕秀发,意味不明地道,“别忘了,燕国正在闹饥荒,百姓是一点便炸。”
燕国内乱,比之他大雁内乱更易。
安浅夜思了思,迟疑问道:“那燕国为何要如此?它不怕我国撤回粮商,以致燕民饿肚子吗?难道鲁、夏二国许了它巨利?”
“因为,我灭了义衍。”沐羽尘答道,唇角微勾了勾,“在百年以来,义衍、百谷、雁、鲁、夏、燕六国犬牙交错,从无一国灭另一国,而今我灭了义衍,他们人人自危。”
安浅夜凝眉细思,狐疑问道:“你是指余下四国自危,会敌视大雁,群起而攻之?”
如此便说得通,若四国结盟一同伐雁,便有极大成功率。届时,几国长驱直入后,燕国便可入雁境抢粮,借此度过饥荒。
沐羽尘笑着回道:“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我灭了义衍,得了一国,大雁实力上涨,打破了列国平衡,让别国心有不甘。”
“怎么办?”安浅夜苦恼,忽转了转乌黑的眼珠,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不对吧?是你提醒燕太子雁国有内乱,促成他们结盟的!”
“老实交代,你在憋什么坏主意?”她唇口微启,露出两颗小虎牙,洁白如玉石般。
“大雁得了义衍国,别国自有不平,会一直惦记着,因此,为了化解这一难,我要送他们一份大礼。”沐羽尘轻笑回道。
“大礼?”安浅夜狐疑,见他一脸戏谑笑容,脑海里灵光一闪,失声道,“是燕国?!”
“对。”沐羽尘赞许道,蹭了蹭她的脸颊,“四国结盟,一同灭燕分燕,此后,天下仅我四国,再无燕国。”
安浅夜脸色怪异,瞅了他半晌,摇着头叹息道:“果然是政治家,全都是算计!”
在燕太子府临走前的一句话,看似寻常不经意,居然是一个葬下一国的大坑。
“冤枉。”沐羽尘立即叫屈,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对你不曾算计,用的都是真心。”
“别总捏我的脸,不给捏。”安浅夜退后,鼓了鼓脸颊,伸手过去,一边捏他的脸,一边道,“让你也试试这滋味。”
“那以后不捏脸。”沐羽尘无奈道,忽的眨了眨眼睛,声音低沉,略带暧昧,“那亲你的脸可以吗?”
“这倒可以。”安浅夜板着脸道,说罢生疏地抛去一个媚眼,脸有点红,“不准捏,但可以任意亲,注意,亲哪里都可以哦!”
这话是在撩拨。果不其然,沐羽尘眸色一沉,渐渐变得幽深,目光落在她如桃花瓣般的唇上,头一低,便欲去擒住那抹芳华。
但安浅夜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扬了扬眉梢,戏谑道:“下个月便成婚,我们收敛一些,等成亲那日再亲吧。”
她捂了捂脸,夏日本就热,经这一闹,只觉得浑身发烫。自从与他相恋后,她是越发大胆了,竟都敢说这些挑逗的情话。
“那好,言归正传。”沐羽尘略显无奈,虽没有去亲她,但却将她抱在怀里,“不久后,燕太子许会休了灵儿,以示与我国断交。”
“你让我去安慰灵儿?”安浅夜问道,撇了撇嘴,“朝堂上的事,竟让一个女孩承担。”
“灵儿被休,是为国受辱。”沐羽尘轻语,将头搁在她的肩上,“别担心,燕国会付出代价的,何况,灵儿还有陆非。”
“丫丫,你真想去主邦交?”他犹豫地问道,见她点头后,闭上眼沉默片刻,“与百谷、鲁、夏结盟,商定灭燕分燕一事……”
安浅夜一怔,了然问道:“你让我去主持此事?”她有点担心,“若是我弄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