堀口千里:“嗯?”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滚箩匾连忙补救,“我说的都是梦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
它从箩匾抖成了一只筛子,抖着抖着,怀里揣着的东西就给掉了出来。堀口千里只觉得有点眼熟,还没等她看清楚那白白的东西是什么,滚箩匾就一把又给捞了回去,她下意识瞄了瞄夜间侦察出众的胁差,后者神奇地领会到了她眼神的意思。
“主人,”他笑吟吟地开口,“那是根手骨哦。”
“你藏着这东西干什么?”
堀口千里起了疑心。
“我捡到的,”滚箩匾小声嘀咕道,“虽然这里是你的地盘,但谁捡到就是谁的,难道不是我的吗?”
它小心翼翼地去瞅堀口千里的表情,生怕她一个起意要把自己的痒痒挠抢走。
“你们看。”
仿佛是为了说服堀口千里和笑面青江,滚箩匾捂着手骨,另一只短手竭力往背后伸了伸,“我摸不到这里,有了这个就能方便很多。”
算了,管它什么骨头不骨头。
堀口千里危险地眯起眼。
“石切丸什么都没干吧,”她道,“为什么要——‘做’了他?”
“因为……”
滚箩匾嗫喏道。
“因为他在,我们都不敢进去找小天狗玩啊。”
——那石切丸可真是太无辜了。
她一时震惊于这个逻辑,想象了一下石切丸听到这话的表情,大约也是无奈的苦笑。
“如你所愿,我这次放你一马,但这是让你回去通知它们的意思。告诉它们,我说,不管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沉默半晌,堀口千里以手为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再敢向今剑或是石切丸下手,就是这个下场。”
基于力量压制上的威胁,简单粗暴而有效。
滚箩匾一震,直接呜咽出了声。
吓、吓哭了。
堀口千里:“……”
笑面青江:“……”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堀口千里莫名其妙地想,她想起今剑的复述,真不敢想象这家伙也是当初口口声声说要把小天狗欺负哭的其中之一。
该不会就是被大的欺负了才跑回来欺负小的吧?
“给你三秒钟时间。”
她继续板着脸说。
“把我的话告诉它们,三,二——”
一个“一”字还没出口,滚箩匾捂着脸开始骨碌碌地翻跟头。堀口千里看着它哭着滚走的背影,心情复杂。
“我有那么可怕吗?”她回头问笑面青江。
“不,”被她注视着的斩妖刀讶然道,“倒不如说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吧?”
他弯起眼。
“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呢。”
“……嗯。”
也许也还是本能的畏惧吧,堀口千里想,不过能吓成这样也真挺奇怪的。
“走吧,”她说,“还有一堆事要做。”
*
堀口千里睡下是在天将亮时,醒来已是午前。
有些工作能提前处理,有些却是得当天做完后再总结整理的——就比如每次出阵的情况,都得详细地等记下来再递交给时之政府,好让他们针对时间溯行军的动向做出进一步的部署。虽说其中有些交给付丧神□□就行,但在这种事上一贯改不了优等生作风的堀口千里总觉得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听到推门的声音,她睁开眼睛,迟疑着抬起头,活动了下有些酸疼的后颈。
推门进来的加州清光“咦”了一声,“主人醒了?”
“我说过我很容易醒吧。”堀口千里看着胳膊下压着的文件,难以想象自己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但是,”他指了指审神者的肩膀,“我之前进来你就没醒啊。”
堀口千里一愣,抬手摸了上去。
盖在肩膀上的羽织虽薄,在这种温度下御寒也够了。她看着手下的浅葱色,虽然看不见后面的“诚”字,但看这熟悉的配色就知道八成是跟大和守安定借的。
“为什么不叫醒我?”
加州清光用一脸“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的表情看着她。
“半夜不睡,白天还要撑着工作,果然还是很勉强吧。”他拉了下有些松垮的围巾,“如果不是知道主人被叫起来肯定是要接着做下去,我早都要叫你起来回去睡了。”
堀口千里张了张口,意识到这还真没处反驳。
但那点威严还是要有。
她生生把有点想打哈欠的困意又给忍了回去。
“不过,”加州清光又道,“这次我确实是来叫主人的。”
“锻冶所完工。”
他竖起一根食指。
“新人来了。”
这也算是两手做的准备,一面是由她暂时代班——尽管这代班代得没什么作用——另一面是以每一到两天的单位迎来新的刀剑,这也是刨除掉那些锻造失败的次数后得出的速度。
鲶尾的赌局还在跃跃欲试,但这次的新人好像有点与众不同。
“……我是大俱利伽罗,没什么可说的。”
肤色偏黑的付丧神满脸平静与抗拒,“没有和你们搞好关系的意思。”
可这……不是搞不搞好关系的问题。
一期一振笑得有些为难,拿不准主意该怎么把又还到他手上的手册交给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最开始的持有者,现在仿佛都默认是他来保管。
“没关系没关系,”一听来的人是大俱利伽罗,立刻从厨房中出来的烛台切擦干手,笑道,“一期殿,交给我就可以了。”
“对哦,”前田恍然道,“烛台切先生跟大俱利先生都是伊达家的刀吧。”
“没错。”
从一期一振手上接过手册交给大俱利,烛台切又转头朝后者道。
“小伽罗,来。”
他对这个可没什么兴趣。
如是想着的大俱利伽罗只想随意地把这册子一塞。
“不行,”烛台切制止了他的行为,“这个可要好好看才行,一个字都不能漏掉。”
大俱利看着他,到了还是没继续往兜里塞。他随便翻开手册,视线顺着向下扫,忽然顿住了。
“我看完了。”
他视线一一扫过上面的字句,翻到空白页以后“啪”地合上,下意识捏了下拳头后又松开,面上不为所动地又塞回了烛台切的手里。
“跟我没关系。”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包括堀口千里在内,其余付丧神的视线也都又转回了烛台切的身上。
“对了,”乱想起什么,“大俱利先生的纹身……”
“那个啊。”
了解大俱利秉性的烛台切丝毫不恼,他笑道:“我记得是不动明王的象征,不过在这里应该起不到什么效果。”
意识到赌局无望的鲶尾叹了口气。
“总之,”烛台切想着大俱利的反应,若有所思道,“小伽罗不怕就好了。”
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
是夜。
听着不远处两道均匀的呼吸声,完全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睡得着的大俱利伽罗紧绷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在黑暗中瞪着天花板。
他失眠了。
第65章 六十五个怨灵
光忠为什么不点夜灯?
大俱利伽罗沉默地想道。
黑沉沉的阴暗之所,任何稍有点不寻常的痕迹都会被放大。这座本丸到底距建成也过了有几年的时间,再加上中途那段废置的时间,天花板的边角处总会留下些划痕跟难以除去的污渍,白天不惹眼,晚上却容易让人多想。
所谓的安全守则上的字句还在他脑海中历历在目,只要一闭上眼,那些天花板上可疑的黑影仿佛就会具现化出手册里被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模样的鬼怪。这群家伙在这方面竟然能弄出这么好的文字功底,不跟他们搞好关系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他在心里算着现在几点。
安静的夜晚,一分一秒都被拉扯得极长,偏偏这间房里没有挂钟,只有个小闹钟摆在烛台切床头用来提醒自己几点起来做早餐。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能看清指针指在哪里,也就胁差或者短刀做得到。
大脑清明了许久,大俱利终于感到了点点困意,他迟疑着想合上眼皮,真这么做了又有些犹豫,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
视野变得模糊之际,大俱利似乎瞥到了什么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他猛地睁开眼,看清楚那是一缕头发丝。
大俱利瞧着那长头发从一缕变成了一束,再变成一把——再然后,一颗倒着的头慢慢从天花板穿透下来,好巧不巧,偏偏就是他先前一直盯着看的地方。
先是头发,后是头,然后是脖子。倒悬着的女人脸在黑暗中也是渗人的白,额头上的血痕透着乌黑,与之形成的反差再鲜明不过。她浑浊得发黄的眼珠凝视着睡在不同方向的烛台切和蜂须贺,下一秒突然就毫无预警地转向了大俱利伽罗。
视线对了个正着。
就那么一眼。
一眼万年。
大俱利:“……”
他额角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硬是绷住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气氛僵持着,片刻后,在大俱利就要忍不住去摸他放在枕头边的本体时,女鬼一点点地往上缩去,小半个肩膀和脑袋再次进入了天花板。
眼瞧她最后一点头发丝尖儿消失在那圈刮痕里,大俱利瞪着那里的天花板,数秒过后,直接掀了自己的被子。
他视线游移过房间内的其他角落,确认没再有其他鬼怪后,挪向了另一人的床边。
他站在烛台切的床头,低低出声。
“光忠。”
正在睡梦中的烛台切一睁眼就看见头顶上浮着的一双眼睛,惊得往后一缩。
“哇啊……!”他再定睛细看,反应过来是大俱利伽罗,不由挂着冷汗抚平狂乱的心跳苦笑道,“小伽罗,这差点吓死我了。”
烛台切这一喊直接也吵醒了另一边的蜂须贺虎彻,紫色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身下,他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你们在吵什么?”
大俱利:“有鬼。”
他毫无任何感情波动吐出来的两个字一入耳,蜂须贺翻身的动作霎时僵住了。
手撑在床侧,整个人都不大好的蜂须贺一点点地抬头,梗着脖子看向烛台切,“不是说这个房间没鬼吗?”
“唔,”烛台切也一头雾水,“我以为是这样呢。”
他转向大俱利,“小伽罗,你看到了什么?”
“……”
沉默了几秒,大俱利指了指先前那个角落。
“一个女人,”他道,“在那里出现了。”
烛台切和蜂须贺的视线齐刷刷地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除了几道凌乱的刮蹭痕迹外什么都没看到。
蜂须贺:“……真的有吗?”
“小伽罗不会骗人的。”
烛台切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边,又瞄了眼闹钟。
“不要紧,”他道,“反正这两天有主人和青江君值夜,这个时间应该在执务室,保险起见跟他们说一声就行。”
“对了。”
他疑惑地看着大俱利,“小伽罗,你没睡吗?”
大俱利伽罗半天没吭声,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在烛台切关切的目光中道了句:“我不困。”
“果然是刚来还不习惯吗?”
烛台切自动为他找好了台阶,大俱利顿了顿,点了下头。
“嗯……我现在去找主人,”烛台切征求意见似的问道,“小伽罗也一起?”
虽然是问,但说实话,他一个人也有点毛。
大俱利毫不迟疑地说了声“好”。
至少他不想单独跟蜂须贺待在一块儿。
但后者沉吟了片刻,也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虎彻的真品才不会害怕这种玩意,”面对烛台切疑问的眼神,蜂须贺没有丝毫的不自在,义正言辞道,“我只是为了确保同僚的安全。”
……骗人。
烛台切心道。
刚醒的时候明明一副“我不跟你们同流合污”的样子。
但他好心地没有揭穿,微笑着打开了在另两人眼中无异于潘多拉魔盒的房门。
“那,走吧?”
*
“这本?”
“不,再往左。”
“这个?”
堀口千里抽空抬头瞄了一眼,“手底下那个。”
看见笑面青江轻笑着冲她晃了晃那本《西历2206年会议纪要》,她点点头,什么都没说,接着埋下头去。
“主人也太冷淡了,”果然又听见这么句抱怨,“没有夸奖可是会让人非常空虚的。”
“不会。”
“会哦。”
他整理了下遮着右眼的刘海。
“不然我把这本会议记录放在这里,主人自己过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