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君啊,她如何背负得起这样的罪名。
而崖上,被景陌抓住腰带救回的凉月攀住了另外的藤蔓,星魂与南风在崖顶拉藤蔓,拽她与景陌上去。
因手臂受伤之故,凉月多半是由南风拉着往上拽,而景陌则不然,三两下便爬上去一大截,时不时低头张望,出言鼓励。
“我瞧见锦书哥了,他在崖顶等你呢,你千万别松手啊,否则他真被别的女人抢走,我可不会帮你。”
手臂上的伤不轻,凉月疼得直冒冷汗,被景陌这么一激,又打起几分精神,仰头瞧了眼上方,有些模糊,她并未瞧见白锦书。
“哼,你小子爬得快,也不怕我途中手滑掉下去啊……”凉月撇嘴表示鄙夷景陌的不体贴,只顾自己逃命,不顾受伤的她。
景陌不以为意轻笑,“那很好啊,你掉下去了,锦书哥再娶一位世家千金为妻,两全其美嘛。”
“锦书才不会如你一般薄情寡义,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凉月气得牙痒痒。
景陌愉悦笑了一声,对她挥了挥手,“我先上去咯,你慢慢爬,我在崖顶喝茶等你,莫要松手哦,否则你的夫君就是别人的了,找阎王哭也晚了。”
凉月气得头顶冒烟却也只能瞧着那十分欠揍之人离她越来越远,很快上了崖顶。
白锦书将拉住景陌的一只手,与星魂一起将景陌拉起,见景陌无碍,白锦书便又趴在崖边望着崖上隐约才能瞧见的身影的凉月。
这才惊觉不对,急声问景陌,“陌儿,凉月她怎么了,为何如此慢?”
景陌扫了眼战战兢兢上前的靖国侯,目光落在不远处如失了魂的杨素云身上,讥诮勾唇,却平静地为白锦书解惑。
“那丫头蠢呗,替人挡剑,最后差点命丧那人之手,她受伤了,快要支撑不住了罢。”他故意吓白锦书。
果然,白锦书急了,亲自帮忙南风拉拽藤蔓不说,还厉声吼了一旁不带眼色傻站着的护卫。
“一个个愣着,是死人吗!”
主子怒了,护卫急忙涌上去尽绵薄之力。
靖国侯老脸一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羞愧垂首,见陛下平安上来,他暗自松口气的同时立即跪地请罪。
“陛下,老臣有罪。”
景陌淡淡瞥眼,也不理睬靖国侯的羞愧难当,转过身面向悬崖,瞧着凉月离崖顶越来越近。
凉月身上穿的是他的月牙白外袍,手臂已湿红一片,光洁的额头上满是细汗。
白锦书俯下身,伸手握住她未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在凉月尚有半截身子在崖边时,白锦书忽然将其拦腰抱住,将她拥入怀中。
力道大得惊人,连南风也傻眼了。
这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么……
白锦书忽然失控的举动令凉月暗自抽了一口凉气,不小心撞到胳膊上的伤口了,但她静默任他抱着,她感觉到了他在颤抖。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南风与星魂自觉地背过身去,护卫们很有默契地垂首,跪地靖国侯也只抬头瞧了眼便又低下头。
不远处的杨素云怔怔望着那似是再也分不开的一对璧人片刻,而后凄然苦笑。
只有景陌不闪不避,摸着下巴,玩味儿打趣,“锦书哥你也太厚此薄彼了罢,这臭丫头是你的心肝宝贝,我便一文不值么?”
白锦书并不理会景陌,松开凉月,目光触及她的伤处时猛然一缩,关切问她,“疼不疼?”
“疼。”凉月苦兮兮地蹙眉点头。
白锦书的目光紧盯着她手上的手臂,下颌紧绷,想要伸手去触碰又怕弄疼她,又收回了手。
被忽视得彻底的陛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觉得兄长自打有了媳妇儿便不关心他了。
“锦书哥,这丫头是你心尖宠,那我呢,你不管我了呀……”
“她是你嫂子!”
在凉月要开口时,白锦书已抢先开口训斥景陌,“没大没小的。”
“听到没,快叫嫂子。”凉月乐开了花,得意地对景陌挑眉。
一众护卫的头垂得更低了,此刻他们是聋子,未听到任何不该听的。
景陌讪笑摸鼻,指了指凉月,“我只是好意想提醒一下,你们在这般你依我侬下去,她会失血过多而死的罢。”
此时若真如了那丫头的愿唤她一声嫂子,她尾巴还不翘上天了,他才不要呢。
果然,口无遮拦的陛下被一向待人温和的丞相大人瞪了。
景陌张了张嘴却无言,向来宠他的锦书哥此时居然甩脸色给他瞧。
他居然失宠了!
然而,更过分的还在后面,丞相大人牵着媳妇儿的小手,一言不发往回走,完全没把陛下放在眼里嘛。
路过杨素云时,白锦书脚步微顿,冷声道,“南风,将杨小姐与今日活捉的杀手送入天牢好生看管,改日本相亲自提审那几名杀手,至于杨小姐,本相想不起比天牢更安全之地了。”
白锦书凉凉的语气令靖国侯一颤,不经意抬头窥见景陌嘴角挂着的冷笑,靖国侯心下一突,本想腆着老脸为女儿求情,此时是不敢多言了。
杨素云始终挂着凄然的笑,泪眼望着她思慕了十多年的男子对别的女子上心着紧,嘘寒问暖,却厌恶她到了极致。
景陌弯腰将跪在他面前的靖国侯扶起,似笑非笑道,“果真是将门虎女,第一贵女的称号杨小姐当之无愧,手起刀落斩向藤蔓那叫一个干脆,即便悬崖上上悬着的那女子才因救杨小姐而负伤……”
靖国侯闻言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匍匐于地,颤声告罪。
“老臣教女无方,今日犯下诛九族的大罪,望陛下开恩。”
景陌未再去扶靖国侯,冷笑道,“呵,靖国侯养了个好女儿,依朕看,丞相府的护卫怕是无空暇送杨小姐一程,那便有劳靖国侯亲自送她去天牢罢。”
言罢,景陌甩袖离去,忽而想到什么,便又驻足扭头,善意提醒靖国侯。
“经此一事,候府便不要再提与丞相的亲事了,杨小姐今日所作所为及被劫一事还是莫要声张的好,弑君之罪朕可以不计较,但丞相怕是过不去,太上皇亦保不了她的,只有一人或许能平息丞相之怒。”
闻言,靖国侯心中大喜,微微抬首,随即恭敬叩首,“老臣多谢陛下鸿恩。”
陛下此言是告知他今日之事不会累及靖国侯府及杨氏族人,他自然感恩戴德。
护卫们护着景陌离去,剩下的只有靖国侯府的几名侍从,靖国侯起身,目光落在神色木然的女儿身上,疲惫且失望地叹了口气。
“来人,将小姐送去天牢,一切交由丞相发落,今日之事谁若传了出去,绝不轻饶!”
“是!”侍从肃然应声。
而这厢,凉月与白锦书一道下了陀峰,行至山神庙,白锦书接过南风递来的金创药替她简单包了伤处,而后火急火燎要回府。
凉月利落翻身上马,却发现缰绳被白锦书给夺去了。
他脸色不大好,语气却依旧温和,“我与你同乘一匹。”
凉月知他不喜骑马,但今日想来是真急了才破例骑马追来,心知他担忧她,心下微暖,微笑点头。
白锦书上马,自后圈凉月入怀,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揽住她的腰,驱马疾驰。
南风紧随其后,心下感慨公子骑术进步神速,如此着急回府是担忧夫人身上的伤罢,甚至忘了陛下了呢。
神游天外的南风忽然听到自家公子似乎在叫唤他,隐约有些不悦。
“南风,速去将游神医请到府中。”
南风抬眼,从公子扭头望来的目光中,他看到了疑惑,于是他才知晓公子怕是叫了他好几遍了。
“属下这就去。”南风应声后扬鞭打马疾驰而去。
事关夫人,公子便会失了平时的冷静,容易焦躁。
第41章 第41章
回到丞相府时南风已将游神医请到府中,年过半百的老神医精神奕奕, 自凉月踏入屋中他便微笑打量着。
白锦书适时出声, 为凉月介绍。
“凉月,这便是游神医, 一会儿让神医仔细替你瞧瞧,离忧幼时曾得神医教导, 这么多年神医亦对我诸多照拂, 与亲人无异,你与我一样, 唤他游叔便好。”
不仅仅担忧她手臂上的伤,亦担忧她莫不是还瞒着他一些事, 诸如此前她的心头血能救他之事,她的身子到底如何, 他必须知晓真实情况。
游神医与许离忧关系匪浅, 白锦书信任他。
经白锦书介绍后,凉月友好地游神医打招呼,“游叔, 原来您是离忧姐的半个师父呀, 我叫凉月, 是锦书的……是离忧姐的义妹。”
话到了嘴边,她又立即改了口。
白锦书眉目微动, 眸光黯淡。
游神医慈祥笑着,经历世事沧桑的眼中漾着了然的笑意,和蔼道, “早前离忧便在信中提过,小凉月不仅是离忧的义妹,或许不久之后,离忧便要唤你一声嫂子了罢。”
凉月不禁脸红,下意识偷瞄身侧的白锦书,却对上他温润的笑颜,脸颊发烫,她急忙避开眼,将受伤的胳膊蹭到游神医面前去。
只听她可怜兮兮地道,“游叔,您瞧我这胳膊还能治么?很疼的。”
见她还有如此活力,白锦书心下稍安,对游神医道,“劳烦游叔替凉月瞧一瞧,除了今日所受外伤,她之前还伤了元气,近日来又几番奔波劳碌,我担心她身子吃不消。”
凉月抬眼,与他相视而笑,含情脉脉的。
见两人之间的互动,游神医笑叹,“你们这些个娃娃呀,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末了未等白锦书再发言,便挥手赶人。
“锦书你先出去。”
白锦书欲言又止,瞧了凉月一眼后才依言往屋外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凉月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不期然对上游神医慈祥的笑容,俏皮地眨眨眼。
“游叔,锦书长得真俊,对吗?”
“你这丫头没脸没皮的。”游神医好笑不已,如世间所有慈爱的长者一般,他抬手摸摸凉月的头,怅然叹道,“性子倒是与你父亲极为相像,若是他能亲眼见到你长大便好了。”
凉月笑容僵住,一把抓住游神医的衣袖,急切问,“您认识我父亲?”
她指的是她的生父。
游神医轻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来,我先瞧瞧你的伤,咱们边治伤边聊。”
凉月眼眶红红,松开手,瞧着游神医拿了剪刀剪开她的衣袖,心细地为她处理伤口。
直至上药时,她才听游神医平静地道了句,“你父亲师出回春谷,是离忧与如卿的师叔,而你父亲与如卿的父亲关系最好又是师兄弟,你想知晓之事,或许如卿能为你解答。”
凉月眼底蒙上一层水雾,哽咽道,“那我母亲呢?”
游神医默了默才道,“你母亲我并不了解,想来离忧与如卿早已查明当年之事,离忧来不及与你说的,你从如卿那里能得到真相,明日便是苏家二公子大婚之日,你随锦书一道去祝贺,会见到如卿的。”
“谢谢游叔。”凉月吸了吸鼻子,露出微笑。
游神医笑了笑,未在多言,此时白锦书再次出现的门前,慢步朝屋里走。
凉月熟悉他的脚步声,是以才极快敛了低落情绪,换上笑颜面对他,只是不愿他担忧而已。
“游叔,凉月的伤势如何?”他心有不安,无法平静在外等。
游神医笑道,“无碍,只是皮外伤,这几日伤口莫要沾到水,两日换一次药便可,别的你也无需担忧,这丫头瞧着瘦弱,身子底子却比你好多了。”
此时游神医的目光落在白锦书身上,无奈摇了摇头,“这丫头无碍,倒是你,这般折腾下去,最先倒下之人恐怕是你。”
游神医可谓是一针见血,凉月闻言便紧张起来,昨日白锦书咳得那样厉害,今日虽未听他咳嗽,但他的面色依旧苍白憔悴,怕是一早醒来便追去了西郊山神庙,又急匆匆上了陀峰。
凉月心焦不已,欲开口让游神医替白锦书好好诊一诊,倒是白锦书自己先开了口。
“昨日喝了药便好多了。”他这话是安抚凉月用的。
游神医不再多言,径自抚上白锦书的手腕,凝神诊脉,而后松了一口气,欣慰感慨,“离忧信中说你身子已无大碍,原来是真的……凉月这丫头是福星,你好生待她。”
白锦书亲自送游神医出府,回到屋内时不见凉月,唤了屋外的南风询问得知凉月竟去了浴房。
丞相大人顿时脸一沉,“方才游叔才叮嘱过她的伤处不可沾到水,你为何不拦着她?”
南风颇为无辜,却不敢为自己辩解,只得如实道,“夫人并未言明要沐浴,属下不好多问便派了婢女随侍。”
向来温和从容的白锦书也意识到自己近日的焦躁,不禁扶额压了压情绪。
南风壮着胆子试探提议,“公子何不亲自前去浴房瞧一瞧,兴许还来得及。”
未料提点失败,南风只得了自己公子的一记冷眼及训斥。
“往后若是无事,你离凉月远一些,瞧瞧你都教了她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南风大气也不敢出了,急忙垂首,心道公子果真不如夫人那般好怂恿,照这样下去,主子交代的任务要何时才能完成啊。
此时南风正为许离忧交代的任务而发愁。
“锦书他书读多了有些呆傻,凉月是个好姑娘,南风你务必要好好撮合,这便是我交给你的任务。”此乃分别前一夜许离忧分派给南风的重任。
这转眼快两个月了,自家公子与夫人虽说也并非毫无进展,但这进展也忒慢了些,他瞧着心急。
思及至此,南风忽然有了些许胆量,小心翼翼地道,“公子,属下觉得身为男子应主动些,毕竟夫人她是女子,总不能每一回都等夫人先扑上来,久而久之夫人若失了兴致……哦哦,属下想起来还有事要做,属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