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欣就要蹦起来:“什么玩意儿啊!淘宝才23一个!还包邮呢!”
吴祈宁点了点头,一脸认命:“账上的钱,估摸还够这六万八吧?”
李文蔚说:“就算您这点儿家底儿,够人家消防的油钱,那也不够电力的醋钱啊。”
吴祈宁淡定地看着李文蔚:“油钱醋钱,以后一块儿说,我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说吧,还有什么幺蛾子?”
李文蔚说:“老题目了,人家说了让咱们换变压器,大奶奶,掏25万出来吧。”
刘熙“咦”了一声,“前两天还二十万呢?”
李文蔚揉了揉脑门子:“人家说猪肉都涨了,变压器也涨了,谁让咱早不换呢?不讲价儿,讲价就断电。”
吴祈宁“嗯”了一声:“咱们几个的工资不发,再把那辆沃尔沃卖了,指不定还能凑一凑。”
盛欣惨叫一声:“凭什么又是我的工……”一声苦还没喊完,就在那几位冰冷的眼光儿下默默地闭了嘴。
刘熙说:“我是招待的工商局。其实他们自己都说,这是真没劲,完全陪绑来的。咱们年检年检没问题,各类费用也交了,税务说跟咱没过节儿,干脆没来。工商局让我陪着转了一圈,就提了一个问题:怎么咱账上流动资金这么少呢?让咱们好好儿解释解释。”
吴祈宁点点头:“就告诉他们,都是应收账款。对家儿是祁连制药。他要不信,去问李工对账去。有本事给要回来的,我给提成儿。”
刘熙就乐了:“这帮人其实好答对,我看着四外无人,一人塞了五百块钱的卡。工商局拍胸脯了,跟咱有交情。”
吴祈宁支着腮帮子皮笑肉不笑:“不亏姜是老的辣。姐妹们,学学,学学人家。看出来差距了吧?”
李文蔚和盛欣就跟看英雄一样看着刘熙:“佩服啊佩服,我们俩怎么没看出来还有这么一步棋?”
刘熙叹口气:“花小钱儿,办大事儿。周总理说的。姑娘们啊,旧社会新媳妇儿下轿都得给使唤老妈子打赏的。越是小人,越要买着。知道吗?”
一屋子人都跟着点头,觉得刘熙简直是太有见识了。
刘熙自己都怪得意地:“我这婚能白结吗?儿子能白养吗?都是经验教训啊。”
盛欣拿着计算器摁来摁去:“如果不考虑员工流失的问题,今天这趟事儿,有三十来万基本就能过关了。”
李文蔚点了点头儿:“把车卖了有戏。”
谁知道一直没怎么吭声儿的吴祈宁惨叫一声,一头撞在了桌面儿上:“有戏个屁啊!大头儿在我这儿呢!”
大伙儿齐刷刷地看着她:“那白少爷还能要什么条件儿啊?”
也不知道怎么的,刘熙和盛欣突然又齐刷刷地把目光对向了李文蔚。
刘熙很艰难地措辞:“他别是想要……咱文蔚吧……”
盛欣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可以考虑啊!”
李文蔚拍桌子,急赤白脸:“你们都什么人啊?我跟你们说,今天我已经跟那王八蛋翻车了!”
刘熙苦口婆心:“哎呀,翻什么车啊。我说你就去吧。别说人家白少爷人模狗样儿的,就是不待见他了,不也就那一会儿膈应么?姐姐是结过婚的人,有经验,我告诉你,一拉灯这事儿就过去了。你啊,闭上眼就能忍住这恶心。实在不行嘴里含口榨菜,没有过不去的。”
李文蔚站起来就走:“回见!我家去了!”
盛欣赶紧拽着她:“别啊,别回家啊,你就去了吧,文蔚姐姐,亏了你一个……”
李文蔚大怒:“凭什么亏我一个?凭什么亏我一个啊?盛欣,咱俩还是不是姐妹儿?你还顾虑不顾虑我的感受?”
盛欣满脸冤:“我长这么漂亮都没人抢,你们这一个一个的,不是贼偷就是贼惦记!你们才是不顾虑我的感受好不好?”
一边儿写作业的盛川忽然点了点头,小大人一样地插嘴:“对啊,小姑姑,我也觉得,你真是丢尽了我们盛家人的脸。我在学校都有女生给递纸条儿了。”
于是盛欣也站了起来了:“李文蔚你等会儿我,我跟你一块儿走。”
刘熙一把把盛欣拽住了:“还不够乱!你还跟着起哄!你大姑娘家家的说地都是什么啊?也不怪人家不惦记你。”回过头:“盛川,你说纸条是怎么回事儿?”
盛欣都要气哭了:“嫂子你不管盛川就算了,怎么连你也挤兑我。”
李文蔚一甩手:“没法儿跟你们聊天儿了。小宁啊,白白了,我这就离家出走!”
一直恨不得巴结吴祈宁找不着机会的丹朱小朋友可逮住了下蛆的缝儿,小姑娘三下两下儿卷起来袖子拽住了李文蔚:“小宁姐姐,你说咱要不要捆上她给人送去?”
吴祈宁颤颤巍巍拍了桌子:“都住口!别闹啦!人家不要人!要钱!”
一屋子都安静了。
李文蔚有点儿栽面儿地摸了摸鼻子:“不要……不要人啊……”
吴祈宁简直气急败坏:“不要!您把心搁肚子里吧。人家压根儿就没提你!”
李文蔚一屁股做沙发上,喃喃自语:“这也太丢人了。”
盛欣幸灾乐祸地嘟囔了一句:“嗯。大姑娘都打扮出来了,太君走了。”
刘熙一人跺了她们一脚:“还有孩子在屋里呢。”
这俩冤家才彻底消停了。
刘熙问:“那白少爷到底要多少钱呢?”
吴祈宁很淡定地看着她们:“两百万!”
一时间,屋里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李文蔚就要拿刀了:“我瞎了眼看上这个王八蛋!”
盛欣尖叫:“他怎么不去抢呢?”
刘熙简直要捶胸脯子了:“这个下油锅挨千刀的短命鬼儿!”
一辈子没听说过这么多钱的丹朱儿,上下牙都打颤儿了:“这……这什么钱啊?买命都够了……那还不如要文蔚姐姐呢……”
吴祈宁运了半晌的气,才抬起来脑袋:“押金。白瑞明说了,交二百万,开工一个月。什么时候咱们搬走,什么时候钱退给咱们。”
刘熙想了想:“要是就不交呢?”
吴祈宁一脸麻木:“挑房盖儿。”
想想今天的如狼似虎,大伙儿就一块儿颓了。
丹朱忽然冒出来一句:“我怎么觉得,他们就是冲着挑房盖儿来的……”
大伙儿一块儿给丹朱挑大拇指:“你说得对啊!”
丹朱说:“那你们干嘛还商量着给他们钱啊?他们这不是摆明了要从尸首上头啃骨头吗?”
屋子里又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吴祈宁才提起来脑袋,幽幽地说:“司马迁忍辱不死,为制《史记》,我们撑到今天,还不是为了有事儿没做完么……”
刘熙点了点头:“他们也就是……辖制着,咱们还想把手里的这点儿正经事儿干了……”
屋子里没了吵吵闹闹,忽然就点儿悲壮的意思在。
吴祈宁摇了摇脑袋,一脸丧彪:“你们,你们仨接着骂街吧。咱争取骂死了王朗。也算给自己拉一个垫背。谁是王朗都行,我不挑。”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李文蔚冲着她的背影儿大喊一声儿:“你干嘛去?不是上吊吧?”
吴祈宁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撂下一句:“这么大的事儿,我总得问问穆骏,问问盛年吧?董事长是干嘛的?咱能饶了他一个人在国外躲清静儿?”
她起身上楼,只听见楼下哀嚎一片。
回到自己房间,吴祈宁梳了梳头,洗了把脸,喝了口热可可,尽量给自己鼓足了劲儿。可是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儿,想点开SKYPE的时候,手指头还是哆嗦了一下儿。
这事儿啊,她真是不知道怎么跟穆骏和盛年说。
人家有脸办,她却没脸说。
真为难啊……
运了半天的气,吴祈宁还是没点开通话界面。她自己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深深地捂着脸。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
也不知道几点了。
好像知道她心烦,下面儿也是静悄悄的。
这世界好像万籁俱寂到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就连王八蛋的盛颜的魂儿都不出来陪陪她。
吴祈宁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让世界抛弃了。
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上辈子别再是崇祯吧?
就这么愣着的功夫,SKYPE毫无预兆地乍然大响起来。
仔细一看,是盛年发起了一个她和穆骏参与的三人谈话。
吴祈宁想也不想地戴上了耳机:“喂……”
盛年在电话那边儿“喂”了一声,顿了顿,难得和颜悦色地问吴祈宁:“怎么样?还没拆房吧?”
吴祈宁说:“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哎,您听谁说的?”
盛年“呵呵”了一声:“整个工业区都嚷嚷动了,又不止咱一家儿,你也太宅了这是。这一天街坊邻居家也是鸡飞狗跳墙。你也太老实了,就没去串串?号丧震天,今天咱么那片儿可吉祥呢。我在国外都听说了。”
吴祈宁翻了个白眼儿:“不是你嘱咐我别惹事,不朋不党,关起门来过日子的么?”
只有刚刚上线的穆骏,声音充满了莫宰羊:“你们俩说什么呢?谁死了?”
……
大概汇报了十五分钟之后。
穆总裁大人下达了如下的指示:
1. 马上签字愿意出让工厂所在土地。
2. 全权授权吴祈宁女士处理这个事宜,包括:土地转让的时间、方式和费用问题。
3. 和詹爷爷商量能交货的先走。不行就把滨海工厂的半成品出口到胡志明港,让越南工厂接着做。大不了耽误交期,罚滞纳金呗。
4.都不行就TM算了吧。咱清算解体,只当让王八蛋坑了。反正我国也还没有百年老店呢,咱也用不着从我做起。趁着年轻,上街要饭也不少挣。
这基本上是一丧权辱国的认怂条款。
签这个的皇上可以说跟光绪有一拼了。
前摄政王盛年表示无异议,刚才联络了一下儿国内的线人:街坊邻居的工厂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时无英雄,竖子都欠奉。跟他们串联估计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你继续当宅女吧吴祈宁,我也不撺掇你了。
穆骏说:“好歹越南工厂还在,咱们鸡蛋还真不能放一个篮子里。咱们大陆厂给拆了,哥,您那儿还能管我们三顿粥喝吗?人家小宁可是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盛年咂么咂么嘴,叹口气:“管也就是棒子面儿了吧……”
吴祈宁“呵呵”一笑:“真健康啊……”
三个人一块儿叹气:“嗯,就剩下健康了。”
吴祈宁忽然慨叹了一句:“盛总,你说当时越南给砸成那样儿的时候,我还自豪着呢,还是我的祖国好啊……”
盛年也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时嘴欠居然捏起来一个精细的嗓子:“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也不知道是盛年这贾探春学得太过惟妙惟肖,深夜听来凄凉恐怖,还是已入孟秋天地肃杀转凉,这线上的三个人居然齐齐打了个寒颤。
穆骏头一回拿出来霸道总裁的款儿,低斥了一声:“都别胡扯了!小心祸从口出!”停了停,他说:“大家都辛苦了,早点儿睡吧,少说话,多长眼。有事情及时联系。小宁,你注意安全。不要和他们硬顶。平安是福,大不了咱俩推小车卖冰淇淋去。”
盛年和吴祈宁一起答应了一声,各自怏怏地下了线。
过了一会儿,吴祈宁收到了穆骏的微信:我已经和李律师商量了,抵押我们家在大陆的房子给你周转。麻烦在我爹过世的时候我偷懒没有办过户,现在我又回不来。只怕手续来不及你用,你再和李律师商量商量,少一点儿贱卖了也可以。卖多少,你做主。
后面附着李律师的电话。
吴祈宁把手机放在手里转了两圈儿,心中是异样地凄凉。
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她回了一句:好的。
穆骏回了一句语音:自己保重。
干巴巴的的感觉。
皆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吴祈宁苦笑一声,此事非战之罪,其实并怪不得我们穆总啊。
反正也睡不着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吴祈宁慢慢地推开了窗子,抬头看漆黑的天际,偌大的天幕上,居然并没有一颗星星……
她慢慢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儿,用力地搓了搓。
吴祈宁居然开始怀旧了,好怀念那个坐在楼下的小屋儿里仰头看着穆骏的窗子的年代啊,那个时候,吴祈宁的世界里最坏的家伙就是盛颜的鬼魂了吧。
呵呵……
这么看来,盛颜啊,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呢。
身边隐隐有点儿阴阴的感觉,吴祈宁侧过头,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盛颜皎洁的侧脸。
无惊亦无怖。
吴祈宁本能地知道盛颜不会把她如何。
那是一个心有挂碍的小姑娘,她只是对那个深爱的男人挂念满满……
吴祈宁很认真点了点头,仿佛是自言自语:“我不会死。我会努力活地好好的,应付着一切。你放心!”
仿佛是心有所感,盛颜一笑,倏地精灵一样,转身消失在了浓黑的夜色里。
吴祈宁忽然觉得好笑:可得好好保重自己。因为这年头儿,只有鬼才会担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