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宁记——马蹄声凌乱
时间:2018-02-26 13:56:29

  纵然在隔音室里,宝姐还是附耳过来:“那是唐叔接盘了白少爷爸爸的房子。他们都不方便出头办,把我架出来跑手续。这事儿是唐叔出的钱,盛年给我派的差事。”
  吴祈宁一愣:“他们家怎么沦落到卖房子了?”
  宝姐轻轻地一拉吴祈宁的袖口儿:“房子看涨,这不是买了卖了倒一手的么?当初这房子的贷款也是唐叔给办的,如今唐叔接手过来。白少爷的爹先赚一头。”
  吴祈宁就更不明白了:“那老王八蛋唐叔那么有钱?”
  宝姐白她一眼:“什么啊,这不是看着房子见涨么,白少爷的爸爸说了,这就让银行估值当抵押,给唐叔再压出来一头钱。反正这事儿空手套白狼,他们都不吃亏就是了。”
  吴祈宁眼珠子都瞪起来了:“那银行的钱怎么办?王八蛋啊!我想贷贷不出来。他们!最后银行的坏账还不是大伙儿背着!讲理不讲理啊!”
  宝姐把吴祈宁从头儿摁倒在座位上:“我的傻妹妹,你多大了。怎么还愤青一样?直眉瞪眼的,这事儿你是管得了还是拦得住啊?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瞅你长了那办贷款的腰子么?”
  吴祈宁尤自愤愤:“我怎么了……哎……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总有个缘故吧?哎,这事儿从你手上一过,你怎么不得落下点儿好处?要不然怎么堵得上你的嘴?”
  宝姐噗嗤一乐:“好处自然是有一点儿的,要么,我怎么过来跟大奶奶谈盛年过户的事儿呢?”
  吴祈宁一愣:“什么事儿……”旋即要抽自己,怎么把正经事儿给忘记了呢?
  宝姐脸颊微红,喝一口水,咬着槽牙问:“三百五十万,你问问正房太太,出货不出啊?”
  吴祈宁点了点头:“开天杀价,落地还钱。人家要五百,你给三百五十。您这价也算还的够狠的。哪儿这样儿的,你怎么不照一半儿的砍呢?”
  宝姐说:“什么啊?什么啊?他一个盛年当中头奖啊。”
  吴祈宁转了转眼珠子:“易寻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五百万多吗?你在越南的时候不是跟我说了吗?要是能跟盛年过日子,简直比中了头奖还难!”
  宝姐摇头:“褒贬是买主,我这是真心真意,你跟大奶奶说说,我们这是给现钱的。”
  “给现钱?”吴祈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是真有钱。”
  宝姐“噗嗤”一笑,“寻思都跟你们干工厂的一样?穷鬼上身!你就说吧,三百五十万现在交割,她乐意不乐意。我知道你,回国之后心就变了。跟那边儿大太太一头儿沉,早忘了咱姐们儿一块儿烧香的交情了。显摆你们俩是明媒正娶的货。我告诉你,你也别想瞎了心,觉得自己就是正头大奶奶的命,穆骏一天没和你登记,这里头的变数大着呢。”
  吴祈宁想想远在天边温存体贴的盛欣,心里又多了一层堵。
  宝姐低下头,细细地看着自己白嫩细致的手腕子,面有得色:“你就傻吧,看以后谁掌权。还捧着她的臭脚,指望谁给你吹枕头风啊?你还嫌弃盛年不够不爱看你?”
  吴祈宁顿时语塞,甚至有点儿后背发冷,这就要改朝换代了吗?
  不过话总是要好好说的,吴祈宁想了想:“这么着吧,两边儿都是我熟人,我做个主,她也别500万,你也别350万。咱们中间打个准折400万算了。您不是口口声声说跟盛年就是中了大奖了么?你就给400万好了,这年头中奖不是还得上税呢么。”
  宝姐咬牙切齿:“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想一想,她说:“可是话又说回来,盛年不在国内,手续就没得办,那她要是赖账怎么办?”
  吴祈宁就觉得眼皮子直跳:“依着你呢?”
  宝姐呵呵一笑:“我要你们灵周科技给我当担保,这笔钱算我注资,到年底给我分红。盛年回来了离婚手续办妥了,这笔钱我算了。她要是不收手,姑奶奶我也得把账算到盛年脑袋上。”
  吴祈宁眨眨眼:“你这哪是把账算盛年脑袋上?你这分明是算穆骏脑袋上了。”
  宝姐呵呵一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现在不缺钱啊?这钱从你账上过,你就那么老实给刘熙400万?自己扣点儿手续费不好么?那是她爸爸双规又不是你爸爸双规。要是我,这笔钱从我账上走了,给不给她都两可之间!”
  吴祈宁顷刻就没话了。
  高,实在是高。
  论当老板娘,还是宝姐是这块料子。
  
 
第82章 还价
 
  这顿饭吴祈宁大干快上,吃地是沟满槽平。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她586的CPU彻底宕机了。
  佛说:万般留不住,只有业随身。
  道说:玄而又玄众妙之门。
  吴祈宁说:我选先吃顿好的。
  大道至简,唯吃不破。
  她这边儿不说话了,宝姐反而加意的兜搭她,说的都是拜年的话儿,加量加料地笑脸迎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宝姑娘翻手拍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丝绒盒子,说是孝顺阿姨的。吴祈宁打开看了看,光灿灿晃瞎了人眼睛的全套意大利金首饰,无疑是胡志明市第一区的那个荷兰店的手笔。
  吴祈宁掂了掂,分量压手,十足真金,几万块钱是跑不掉的。
  吴祈宁抬头看看宝姐,宝姐用一种百拿不厌,百问不烦地眼光和煦地看着她,满满当当地都是在野党上台之前封官许愿,拉拢人心的套路。
  她拍着她的手,眼窝子里都汪着蜜:“咱姐儿俩共过患难,将来还有什么不好说?你对得起我,我一定对得起你。”
  吴祈宁含着一嘴巴子鲍鱼粥,觉得腮帮子一阵一阵地发麻。
  问世上,哪有白吃的龙虾?
  艰难地咽下这一口,吴祈宁决定防守反击,她慢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这个对得起怎么个讲法?”
  宝姐笑一笑,握住了吴祈宁的手:“盛年以后都不会为难你那种对得起。”
  吴祈宁想一想,反手握住了宝姐的腕子:“或者,我们一起设计个没有盛年参与的局面?你我不是更踏实?”
  这个建设性的想法,让宝姐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腮帮子上。
  吴祈宁打赌,宝姐不是不动心!
  如果能当女王,谁还稀罕当妃子啊。
  她打赌,就这一句话,能让宝姐咬着被角儿琢磨到天亮。有野心的女人么,就是容易撩。
  酒足饭饱,吴祈宁晃晃悠悠往家里走。
  夏日天长,在离家不远处下了出租车,吴祈宁慢慢地溜达着走。她打着饱嗝,拎着小包,怀里揣着那一盒子烫人的金首饰,脑子里鲍鱼粥一样翻腾着。
  宝姐想用她。
  杜月笙他老人家说过,被人利用说明你还有用。
  她吴祈宁当然有用。今时今日,她的用处可大了去了。这个想法让吴祈宁有种领了保底工资的感觉,微风拂面,酒意上涌,她甚至有了点儿小得意。
  少年掌权于职场,她是个人物了。
  可是真的要说就站哪边儿的问题,吴祈宁十分十分的茫然。宝姐身上有巨大的变数,刘熙好像软泥扶不上墙头儿。在那一瞬间,她对盛年升起了一股同情之理解:最难消受美人恩。得罪了谁,都让人心里头老大不落忍。何况这里头还有巨大的利益在。
  穷究此理,让这两个女人心如乱麻,盛年的本钱在色,她的优势在权。
  说起来,好像还是她吴祈宁的手腕子更硬一些。想起来刚上班那年感觉活阎罗一样的盛年,如今落到让她操持离婚的狼狈。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古人所言,诚不欺我。
  吴祈宁不禁仰天长啸:妈的,什么世道。
  走到家门口,吴祈宁停顿了一会儿。知道刘熙在里面忐忑不安地等着她,她反而更加懒得进去。慢慢地坐在院子里的小长凳子上,正值盛夏,院子里草木扶疏,看着也是绿油油的一片,可是完全没了昔日的章法,杂草横生,越阡度陌。连好说话的月季花,也开得萧疏零散,那是没人搭理的缘故。
  几只散养的猫咪,怯怯地蹲在远处看着她,一脸的进退不得。
  吴祈宁自己也不记得上次喂它们是什么时候了。
  回头想一想,这么多年以来,她们家的事儿居然好多是穆骏干的。
  穆骏修栅栏。
  穆骏刷窗户。
  穆骏锄杂草。
  穆骏喂猫……
  如今长工穆骏远走东洋,这让她母女经营了十几年的院子,竟然眼瞅着就乱了章法。
  是什么时候,穆骏这么深入地切合入了她的生活呢?时间久远,她好像都不记得了。
  回头远远瞥见盛境冰淇淋店的霓虹光影,想来是夏天生意好,童培培还没打烊。双手托腮,吴祈宁安静地坐在门口,自顾自地发着呆。她懒得进门,不想和刘熙交代,宁愿忍受蚊虫叮咬,也抗拒去盛境喝一杯散心的念头。
  吴祈宁懒洋洋地坐在那里,她觉得好累,累到就想这么坐着,最好坐到天荒地老,洪水临世,一个巨浪劈将下来,她淹死之前看身边儿漂着一个千年的王八,口吐人言,说她吃了三斤龙虾,活该如此,这才是因果报应,轮回不爽……
  就这么迷迷瞪瞪地坐着,坐着,忽然眼前一道手直刺而来,一个男人高声断喝:“你谁啊?怎么在人家门口坐着?”
  吴祈宁以手遮面,定定神,才看出来来人正是民警柱子哥。
  他身边领着一个刚会走的小孩儿,牙牙学语地叫:“爸爸爸爸……”
  嗯,柱子哥都当爹了。
  看清楚了是吴祈宁,柱子哥明显放松不少:“怪吓人的,怎么坐这儿。哎,小宁,你还不回家?你倒是好心眼儿,大夏天坐这儿,蚊子就算过节了……”
  吴祈宁笑一笑:“柱子哥,大晚上你干嘛去?”
  柱子哥好脾气地笑着:“接孩子他妈下班。哎,小宁,天晚了,你早点儿进屋吧。”
  吴祈宁笑一笑,拍拍裙子,往家走。
  目送着柱子哥哼着小曲儿拉着儿子继续遛弯,好居家,好幸福的样子。
  吴祈宁恍惚记得,仿佛那年,人家也对她略微有点儿意思……她不禁胡思乱想,要是当初嫁了柱子哥,现在当个白领,可能也就这么不走心思的混一辈子了吧……
  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了,李文蔚从屋里蹦出来:“吴祈宁!你怎么才回来啊?”
  吴祈宁长长地吸一口气,她自己也知道,发昏当不了死。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的。
  刘熙毫无悬念地坐在她们家沙发上抹眼泪儿,搂着盛川,一脸的孤儿寡母。而且这孤儿寡母看着不像顺治进关,倒像是隆裕卸任。吴祈宁觉得让人夺了大好江山,刘熙都未必有那贺后骂殿的两下子给儿子争出个一字并肩王来。
  看了一晚上意气风发的宝姐,吴祈宁也是觉得弱势群体是不带劲,挺拖累人。不过侵吞人家离婚费用这事儿,她也的确是做不出来,吴祈宁慢慢地把宝姐的意思一五一十地转达给了刘熙。察言观色地看着刘熙的反应。
  刘熙只是说,她考虑考虑。
  吴祈宁处心积虑地问:“这事儿你和盛年说好了吗?这里没有盛总的意思也是不像话啊。”
  刘熙的回答充满了挫败感:“我联系不上他。我好些日子联系不上他了。”
  吴祈宁点了点头,心说:我们盛总为了躲债也是蛮拼的。
  刘熙才明白过来似地,抬起婆娑泪眼看着吴祈宁:“盛年在老挝是有正经事儿的。小宁,你得相信他。”
  吴祈宁皮笑肉不笑地撇了撇嘴,刘熙脸上三分挂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那穆骏不是也没消息么?”
  吴祈宁一口气噎住,想一想,居然也无言反驳。
  无言反驳她也就不说话了,吴祈宁随和地接过来在桌子上骨碌来骨碌去的大柚子,顺手地抄起来水果刀。
  手起刀落,汤水四溅。
  吴祈宁喃喃自语:“跑!我让你跑!”
  盛川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经意扭开了收音机,里面传来郭德纲老师清脆的背景音:“她的刀是冷的,她的剑是冷的,她的心也是冷的……”
  听到这儿,别说刘熙,就连李文蔚都打了个寒颤。
  应景儿一样,郭德纲老师在收音机里都哭了:“这孙子冻上了……”
  李文蔚有点儿磕巴地说:“要不然,小宁你先洗澡去吧……”
  吴祈宁点了点头,在两位室友的目送下,大义凛然地走了。
  草草冲个澡,吴祈宁让李文蔚拽着跟她盘腿儿对坐在床上。相视一眼,很有点儿老电影儿《垂帘听政》里东宫西宫的派头儿,除了这背心儿裤衩儿的不太提气,看李文蔚那东太后的气势倒是逼格儿满满。
  吴祈宁叹口气,没用李文蔚严刑拷打,就把兜儿里的金首饰掏出来了:“你看,宝姐送我的礼。”
  李文蔚简直是痛心疾首:“我真是看错了你了吴祈宁!几千块钱的首饰就把你打动了!”
  吴祈宁实事求是地说:“上万了,你掂掂这分量。”
  李文蔚怒道:“金价跌了。”
  吴祈宁一脸诚恳:“还有手工钱在里头。”
  李文蔚急了:“那也没多少钱啊!”
  吴祈宁一脸无辜:“那依着您多少钱才能把我打动呢?”
  李文蔚说:“你看人家贪官家都一屋子一屋子的钱。算了!你也值不了那么多钱,不过就几件儿金首饰啊,吴祈宁,真跌份,你眼皮子就这么浅……”
  吴祈宁揉揉胃口:“人家还请了我一份儿鲍鱼粥……”
  李文蔚就彻底翻白眼了。
  吴祈宁慢慢悠悠地坐在炕头儿上摇着手里的扇子:“文蔚,同是一件事儿,这两头儿对我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你看宝姐这上马金,下马银的架势。你再瞅瞅刘熙姐姐,一家子搬到我这儿,吃我喝我,她交过电钱么?合着盛年离婚娶新,这赡养的义务就交给我了?”
  李文蔚眨巴眨巴眼:“你这话酸得好像微博上那些容不得人占点儿便宜的小丫头儿,刘熙姐姐跟盛川能吃多少喝多少?这世上的道理,难道就比不上她那几根金链子值钱?别说婚姻是契约咱们帮刘熙姐姐这是帮理,就是买煎饼还有个先来后到。她宝姐截胡怎么说都不对。你这样见钱眼开可不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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