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看他这样忍不住发笑,伸出一根手指:“嘘,医院不让喧哗。”
靳阳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另一手扶着老婆往里走。
萨楚拉把胳膊抽回来:“这么两步不用你。”
甩开靳阳非常豪迈的走了进去,等靳阳跟进去,萨楚拉已经坐在大夫面前的凳子上了。
伸出手放在桌上,腕子下头垫着脉枕。
大夫是个老头,手往萨楚拉的脉上一摸:“有了,仨月多点。”
萨楚拉点点头,日子是差不多。
“想知道男女么?”
老头儿收回手,笔走龙蛇,在纸上飞速的写着根本看不懂的字,随口问道。
“想!”
两口子异口同声道。
知道了娃性别,起名字就容易一半!
老头儿看了看他俩,气质像知识分子,眼神纯善。
他当了一辈子大夫,看人准的很,谁问性别是为了生儿子,谁问性别是为了给娃做衣裳,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俩年轻人,不像会做伤天害理事的人。
“那我再给你把把。”
老头子又把手搭了上去,一分钟后放开手:“男娃娃。”
“啊?”
靳阳跟萨楚拉愣在了那里。
“你俩不信还是怎么地?”
怀疑我的医术吗?
男娃娃三个字像是魔咒一样,在他俩耳边回荡,靳阳有点犹豫。
“大夫,我们做个B超吧。”
老大夫听了可不高兴了,没了刚才的和颜悦色,写了个单子递过去:“交钱做去吧,你要能做出闺女,我就不配在这儿干了。”
两口子拿着单子,谁也没敢说话,交了费径直走进了B超室。
仪器被帘子围着,萨楚拉走了进去,靳阳等在外头。
躺在硬邦邦的床位上,萨楚拉掀开衣服露出尚未隆起的小腹。
大夫往她肚子上抹了厚厚的一层耦合剂,黏糊糊的难受得很,她换了个稍稍舒服些的姿势。
探头在腹部游走,大夫看着显示器上的画面说:“挺正常的,没问题。”
萨楚拉胳膊肘支在病床上,探过身子问:“孩子性别呢?”
大夫把她按了回去:“你先躺好不要动。”
接着探头在她小腹转了几圈,大夫显然十分有竟然,很快就做出来判断。
“男娃娃嘛!”
靳阳在帘子外头就听见了,本该高兴,但现在却开心不起来。
既然男娃娃说对了,大仙爷说的要出大事……还是出人命的大事……
会不会实现呢?
第61章
从医院回来,靳阳和萨楚拉胆战心惊了两个月。
小腹一天天隆起, 萨楚拉每天早上睁眼之前都担心今天会不会有坏消息出现。
靳阳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口子整日愁眉苦脸,可把卡其尔吓坏了。
还以为是自己的工作做的不到位, 领导不高兴了,越发得小心翼翼, 买个材料都精打细算货比三家, 生怕被挑出错来。
但即便如此, 查布苏木的两口子还是拉长脸, 跟天要塌下来一样。
卡其尔实在是扛不住了,肉山一般的男儿没被工作压垮, 反而被两口子的脸色操磨的瘦了好几斤。
连他额吉都看出来了,每天上班之前都说:“我娃今天又瘦了, 可怜的。”
卡其尔这天实在憋不住了,九点上班,八点二十就来了。
敲开两位领导的房门,进屋往凳子上一坐,整个人陷进了座位里。
萨楚拉的肚子已经有了明显的起伏, 靳阳正坐在炕上给媳妇揉着腿肚子。
天气越来越冷, 萨楚拉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炉子是早就生上来,可不管再火再旺, 外头的风还是嗖嗖的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今年的碳是不是挂少了?”
靳阳眼角下垂,坐在炕上发愁。
卡其尔看向他, 就是这个表情!
“领导,咱们有话直说,我是不是有啥做的不对的地方?”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萨楚拉也垂着眼角,一脸愁苦的看向卡其尔。
卡其尔站起来从桌上拿起摆着的镜子,往炕上一扔:“你俩照照!”
两口子凑在一处,镜子里映出了两张好看的脸,难得的在两个月里露出笑意。
伊盟风沙也无法摧毁的美貌。
“咋了?”
两人对着镜子还不自知,放下来满是无辜的问卡其尔。
“还问我咋了?你俩天天拉个脸给谁看呢?我这儿工作也算尽心尽力了吧?”
卡其尔指着外头,风呼呼的吹,碎石在荒滩上左滚右滚:“现在不能干活,都上冻了也不是我的原因啊。”
他抱着胳膊委屈的要命,账本啪唧一声,大力摔到了桌子上。
“要怪得怪老天爷,谁让今年冷的早,连工人也雇不上。”
靳阳和萨楚拉互相对视一眼,小卡这是误会了啊。
“我俩没有针对你,你工作做的很好啊!”
萨楚拉最近稍稍吃胖了些,脸上比之前圆润,说起话来更显温柔。
靳阳换了个方向,去捏老婆的另一条腿:“别多想了,大冬天的停工咱们这是不可抗力,没人觉得你工作不努力。”
“那你俩操心啥呢?自从那天医院里回来,就没有过好脸色。”
既然不是因为自己,卡其尔心情也好了,拿回账本仔细压平后才放进了随身的布兜兜里,问出了盘桓在自己心头两个月的疑惑。
他盯着萨楚拉隆起的肚子:“是不是……啊?”
是不是医院检查娃有啥问题啊?
靳阳从炕上随手抓了个掸子朝他扔了过去:“闭上你的乌鸦嘴,我娃好着呢!”
卡其尔也知道是自己矢言,但总觉得这两口子有事情瞒着他。
“那到底咋回事嘛!”
靳阳叹了口气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他两口子纠结的事情还真不能说出口,说出来谁信啊?
大仙爷说看见要出人命,把两个小领导吓破了胆?
不能说。
卡其尔急眼了:“你俩就没把我当自己人!”
“藏着掖着的,是不是觉得说了我也不懂,你们知识分子看不起我们。”
撂下这句话,卡其尔收好东西就要往外走,靳阳赶紧从炕上跳下来,拦住了他。
大学生给人家说起了好话:“哎呀,你咋这么想呢!我俩来查布苏木也一年多了,没少承你的情!要不我叫你一声哥?”
靳阳怕卡其尔真生气,连岁数都不顾了。
卡其尔扒开他的手:“别别别,你是大领导。”
萨楚拉也挪到了炕沿,开口挽留:“卡其尔你别走,我俩跟你说还不行嘛!”
靳阳猛的转过头:“真说啊?”
听到靳阳这句,卡其尔朝着门口继续走:“爱说不说,我还不乐意听呢!”
萨楚拉点点头,快说吧,不然小卡真走了。
靳阳下了讲出来的决心,抬手朝着卡其尔后背就是一掌。
“没大没小的,你到青城给领导耍脾气试试看!”
卡其尔挨了一下,胳膊伸到后头给自己揉了揉:“去青城我也敢!大不了惹领导生气就被流放呗,跟你俩似的!再说了,我已经在查布苏木了,流放指不定还比这儿好呢。”
“谁被流放了,我俩可是自愿的!”
靳阳对这点非常坚持。
“得得得!”
卡其尔坐回了位子上:“说不说了?不说我走了。”
靳阳刚才为了拦住卡其尔,下炕的时候鞋都没顾上穿,这几步在地上走的袜子都脏了。
越发瞧着他不顺眼:“爱听不听,不听你走。”
俩人还斗上了。
萨楚拉当起了和事佬,捂住靳阳的嘴,给卡其尔把大仙爷的话以及医院里的事说了说。
卡其尔听完,张大嘴看向他俩。
靳阳躲开老婆的手,望向卡其尔:“是不是神神叨叨的?”
卡其尔嘴依旧张着,吃惊的很:“你俩就为这事愁了两个月?”
两口子点了点头。
“真没出息,我走了,还知识分子呢。”
说完嫌弃的看了眼靳阳:“还北大呢。”
“怎么哪里不对吗?”
萨楚拉瞧着卡其尔这神色怎么不符合自己的预期呢。
卡其尔走到门口,挎着自己的小布包:“娃么,不是男娃娃就是女娃娃呗,二分之一的概率,我都能猜出来。”
“你再上我们村去,还用大夫,那些六十往上的老太,也是一看一个准!”
叫这吓破了胆,你俩可真有出息。
下属的眼神里已经失去了对领导的尊重,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上工去了,你俩也干点正经事哇。”
卡其尔离开的时候,冷风呼的一下子劈头盖脸的砸在了两口子身上,好一会儿才屋子里才恢复了刚才的温度。
“是咱俩想多了?”
靳阳爬回炕上,和老婆脸对脸,仍然不确定。
“肯定是咱俩想多了!”
萨楚拉下了决心,坚定的回望。
“咱们还是干正经事吧。”
她指挥靳阳拿过纸币,一笔一画的写起了信来。
靳阳凑在盘腿坐在炕上,看着信上的内容,知道了孔圣人为何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摇摇头:“老婆你太阴险了。”
萨楚拉把靳阳的话当做了褒奖,写完信将信纸上的钢笔墨迹吹干。
对折了两下,塞进了信封里,地址写着达旗白音煤矿,收件人写着白音。
递给靳阳:“拿去寄了,这可是他答应赞的。
十天后
白音收到了萨楚拉寄来的信,心里美的不行,上头只要有一句她不想跟靳阳过了,白音立马就能跑到鄂旗带人私奔去。
去他的世人眼光哦,至今没娶老婆的白音想着世人爱咋想咋想。
呲啦
白音撕开了信封,美滋滋的展开信纸,铺在桌上,手指微颤的读了起来。
“白音老板,你答应给我们捐的东西呢?不是说话不算话吧?”
哦……
白音放下信纸,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落在玻璃窗外。
天色渐暗,分明还是上午,竟然阴的吓人。
他走到窗边,趴在玻璃上往外瞅,没一会儿功夫竟然有雪花纷纷扬扬的撒了下来。
拉开窗户把手探了出去,晶莹的雪花刚刚落在手心融化成了水滴,就像他的心情。
哎,有钱了咋还娶不上媳妇,不应该啊!
达旗煤矿的矿长因为上次的一遭,和白音算是交了个朋友,隔三差五的来坐坐。
有时候是来交流感情,有时候是来交流技术的可行性,反正成了白音煤矿上的常客。
这天他又叫司机开着车,拉着自己来了白音的矿上。
门房看门的也认识他,趴在玻璃上看了一眼就放他们的小汽车进去了。
白音正看着雪伤感呢,屋子的门被敲响了,开门一看,达旗煤矿的矿长来了,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
“咋?老哥你也让催捐东西了?”
矿长摆手:“我早就捐了!”
伸出三根手指头,矿长接着说:“三根硅化木的树干,你们回来第二天我就给小领导拉过去了。桃园三结义!”
“刘关张!好彩头啊!”
白音也跟着乐呵。
“可不嘛!”
说起桃园三结义,矿长还挺委屈:“小领导还觉得三结义不行,给我骂了一顿,说俗。”
白音扁扁嘴,两人凑在一处说靳阳的坏话:“就他雅?”
矿长也从鼻子里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恨不得全伊盟都知道他北大的!”
俩人算是找到了共同话题。
白音一拍手:“对!可不咋地!萨楚拉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那倒不至于,人家还是挺配的。”
矿长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小领导长得还是讨姑娘喜欢的。”
白音往后挪了挪,是不是自己人?
咋帮着靳阳说话呢?
不过他看矿长是过来人,指着自己问:“老哥你看我呢?”
“你?”
矿长起身站到了白音半米之外,捏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
“白音老弟你这长相没问题,个头也高,人长得也壮,又有钱!”
白音点点头:“老哥你描述的很准。”
矿长叹了口气:“按理说不愁个媳妇呀,就是这眼睛长坏了。”
“咋?”
白音紧张兮兮的凑过来。
“我眼睛咋了?”
“你看人家靳阳,小领导的眼睛长得,一眼就是浑身正气,是个正经人……你就……”
矿长又叹了口气。
“你吧,老哥知道你是个好人。就是这么乍一看啊,像个特会算计的人,眼神很阴险。小姑娘估计怕你,上头的所有条件加起来就不是啥好事了。”
“怕我干啥!”
白音不高兴了,声音高了三度。
“你想想啊,煤老板,有钱长得又好,小姑娘怕你以后变心,等她老了找年轻小姑娘啊!再一看你这眼神儿,妥妥的,花心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