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以貌取人!”
白音戳着自己胸口:“老哥,我可是正经人!”
两人这里扯着皮,白音缠着矿长给他介绍媳妇,矿长连连摆手。
“我也想给你介绍来着,我媳妇娘家好几个妹子待嫁呢。本来哥哥我都给你说好一个妹子见面了,上次咱俩吃饭让你嫂子瞧见了,嚯!”
矿长现在提起来还心有余悸。
“晚上回去你嫂子给我好一顿熊,说你一看就是个外头找情妇的,不光不把妹子介绍给你,还不让我跟你接触。”
说着他压低声音:“今天我都是偷着来的,你嫂子不知道。”
白音推开矿长,气呼呼的坐到了另一边,钱有个屁用。
两人正唠着呢,突然白音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没好气的接了起啦,白音问:“谁啊?啥事儿?”
听筒里传来了一个白音比较熟悉的人声,也是一个小煤矿的矿长,语气满是惊慌。
“你听说了吗?”
电话另一边的人声音颤着,像是天塌了一样。
“听说啥?”
白音皱起眉头,难不成靳阳让所有矿长都捐东西了?
“城西那家小煤矿,矿井塌了压死人了!十几个人!老板今天让抓了,戴着铐子进去了!”
“啥?!”
白音被这一番话吓得腿都软了,颤巍巍的问:“你说真的?”
“这么大的事我骗你?我有病啊!”
电话那边的人急了。
“赶紧准备准备,还有俩月过年,快到年关闹了这么大的事,家属们已经围在矿区门口闹事了,伊盟要变天了,收拾细软跑路吧!”
说完电话被对面挂断,白音呆呆的放下了话筒,结结巴巴的和达旗煤矿的矿长说了电话里的情况。
矿长老哥忽然想起那天,在鄂旗时,大仙爷非要跟着他。
拦住靳阳说了句啥来着:“要出事了,出人命。”
这才俩月的光景,竟然真的给发生了。
矿长脸上调笑白音的那份轻松早已消散,此刻心砰砰跳个不停,稍稍抬手跟白音抱了下拳,就当打了招呼了。
几乎是冲也似的出了房子,窜进了汽车里,拍着大腿的让司机赶紧回去。
消息同时也传到了靳阳和萨楚拉那里,还是卡其尔从城里回来带进门的消息。
他刚说完,靳阳伸手就在他胳膊上给了一下子。
“你还说我们瞎想,你看看!你看出了多大的事!”
卡其尔手臂吃痛也不敢还嘴,萨楚拉从炕上爬起来收拾东西。
大着肚子不方便,靳阳赶紧放开卡其尔过去帮忙。
走到跟前,发现萨楚拉收拾的竟然是两个人的东西,靳阳按住他的手。
“你身子不方便,我去就行了。”
卡其尔也在一旁接话:“对,你别去了!听说家属已经把那个矿的门给围了 ,家属们情绪很激动!”
难得卡其尔说一句让靳阳也同意的话,萨楚拉却坚定的抽回手,继续收拾行李。
“没有这样的,咱们是两口子,遇事就该同进退。”
靳阳还想再说,萨楚拉抬头目光灼灼:“再说了,这也是我的工作,怕家属情绪激动就躲在这里,你这不是让我渎职吗?”
萨楚拉手覆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笑声道:“我儿子要是知道自己母亲是这样怕事的人,以后会抬不起头的。”
媳妇的话让靳阳无言以对,默默的一起收拾起了行李。
“你我同进退,但你要躲在我身后,知道吗?”
靳阳在最后一件行李塞进包里后说道。
他把人搂进怀里,拍拍萨楚拉的后背。
“答应我。”
萨楚拉点点头,下巴搭在靳阳肩上:“好。”
卡其尔站在他俩后头,有些不解。
“你们至于嘛?”
他上千安慰道:“你俩就是去帮着处理一下,主要责任人是那个矿长啊。”
文化人的胆子也太小了吧?
靳阳放开手,转身看向卡其尔:“你也跑不了,咱们人手少,赶紧回家收拾行李去,明天一早咱仨出发。”
卡其尔得了任务,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临出门靳阳嘱咐他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可等到了达旗那个出了事的煤矿,看着矿区门口痛哭的家属,一口口的棺材摆在那里时忽然就明白靳阳为啥这么说了。
汽车停住的瞬间,那些家属放下手里的东西,朝车子涌了过来。
满是泪痕的脸贴在车玻璃上,手冻的青紫,不住的拍打着车身。
想给死去的亲人讨个说法。
第62章
“别怕。”
靳阳在萨楚拉耳边说道。
车外的人围的越来越多,卡其尔赶紧把车子熄了火, 怕自己一个刹车没踩住, 万一往前走一点就得碰着人。
咣咣咣
车玻璃被敲的震天响,外头的人声嘶力竭的喊着:“下来!你们下来!“
靳阳张嘴解释着, 声音却被淹没在汹涌的呼喊中,消失不见, 连个浪花都没有激起。
矿里头看大门瞧见这幅场景, 连忙找了还在矿上调查的警员, 着急忙慌的棉袄都没来的及披。
外头那帮人像是疯了一样, 见着谁都是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
警员们得到消息,跑着到了大门口, 连拉带拽的拖住人,靳阳他们的车才进了矿里。
亲属们还要往矿里冲, 矿上仅剩不多的员工和警员一起把人拦在了外头,大铁门关上,锁头挂上。
门里门外两幅光景,门外的人扒在铁门上用力晃着,比刚才更加愤怒。
靳阳跟萨楚拉下车时发现车上的玻璃全部按着手印, 连块空隙都没有。
卡其尔下车先使袖子在玻璃上擦了几下, 擦也擦不干净干脆作罢。
望着那些疯了一般的家属,不只是吓得还是天气冷给冻的,卡其尔打了个冷颤。
萨楚拉的肚子有了明显的起伏, 饶事这样的冬季,大家穿的厚厚的, 也能看出来是个孕妇。
矿上管事的一瞧领导怀着孕都敢来,脸上立刻烧了起来。
咱矿上几个该站出来主事的,都不知道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在外头几天了?”
靳阳问道。
如今矿上管事的是矿长的哥哥,脸上皱纹遍布,满头花白:“两天了,摆着棺材在我们大门口,见谁咬谁。”
语气里颇有不屑。
“就是想要钱么,等责任认定下来了,该赔多少赔多少,现在闹啥子?”
话说的剌耳朵,靳阳和萨楚拉皱起眉头。
“人命不是你赔钱就能算了的。”
萨楚拉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这位讲话的管事人。
“母亲十月怀胎,双亲拉扯长大,之后生儿育女。外头的人有爹妈,有子女,大冬天来你门口讨的不是钱,是公道。”
矿长的哥哥是知天命的年纪,被个小姑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脸上有些挂不住。
当即就吊长脸:“行行行,你是领导,你说的对!”
萨楚拉瞧他这幅不服气的样子就火冒三丈,都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他们下车一会儿功夫都打哆嗦,死者家属们在门口得冷成啥样。
“为啥锁门?”
萨楚拉干脆摆出了领导的架子,语气非常刚硬。
“冻的受不了他们就走了呗。”
管事的一张嘴,就连他们自己矿上的人都听不下去。
来调查的警员和靳阳他们一行人纷纷侧目而视,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长心肝。
“叫伙房去烧热水,煮姜汤。”
靳阳把媳妇拽到了自己身后,高个子往前一站,给管事的人压力都不一样。
“虽然你这是个私人煤矿,但是好歹我们也当的起你的上级。这场事故性质及其恶劣,记住我们是来帮你擦屁。股的,所以闭上你这张臭嘴。”
小姑娘的话管事的不当回事儿,但靳阳这么高个字杵在他跟前,又一脸怒意,他有点怕这人一个不高兴给自己一巴掌。
他是来帮兄弟收拾烂摊子的,眼前的小伙子二十几岁,他都五十,动起手来肯定打不过,挨揍可不值。
于是满不情愿的叫了工人:“听见领导说啥了吗,去烧热水!”
剜了一眼这个管事的,靳阳和萨楚拉去和调查的警员了解情况。
警员领着他们三个去出事的地方看了看,仍是一片狼籍。
黑心小煤矿,安全设备也不过关,工人们也存在过劳的现象,几乎就是矿上的全责。
“您瞅他这哥,也能把那矿长性格猜个差不离。”
跟靳阳他们说完情况,警员说了句带着个人情绪的评价。
几人在冷风里吹了一会儿,冻的不行,萨楚拉还大着肚子。
大家怕她出什么意外,情况说完警员赶紧道:“快领着女同志回屋里暖暖吧,现场就是这么个情况。等过些日子老板判了就能赔钱,跑不了。”
萨楚拉把衣服拢紧,连连摆手,抓过一个陪同的矿工道:“去热水烧好了吗?”
矿工一辈子也没见过个领导,还以为她的官大的很,吓得一留言就跑去厨房问了。
问完也不敢磨蹭,连跑带颠的折了回来,前天刚刚下过雪,路上还摔了几跤,身上脏兮兮的出现在了靳阳他们跟前。
上气不接下气的跟萨楚拉说:“烧好了。”
萨楚拉听完颔首,走到一边和靳阳商量,靳阳似乎有些不同意,但有觉得萨楚拉说的在理,只好勉强答应。
几人再度往进来的大门口走去,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寒风如刀,刀刀扎在人身上。
几人还没走到铁门那里,家属们看见人影就站了起来,情绪激动。
靳阳护在萨楚拉前头,一步步靠近铁门,卡其尔站在一旁十分有威慑力。
“大家先听我说!”
靳阳举起双手,想让他们安静。
但亲人的棺材还摆在跟前,如何镇静的下来,现在这样已经算是镇定了。
吼了好几嗓子,靳阳也没能让亲属们静下来,萨楚拉不顾靳阳阻拦走到了他前头。
“大家先安静一下好不好?”
大着肚子的女人说话,显然比男人好使。
“我们是来调查事故的,肯定会给大家做主,你们先安静下来听我说。”
人群逐渐没了声音,垂下手看向她。
自家的媳妇要是大着肚子,数九寒天肯定在家里养着,这位女同志到还有点要帮忙的样子在。
“天寒地冻的,各位在这里守着要出问题的。矿里头现在烧了热水,大家要是能保证不闹事,我就做主领着你们进去。”
不少人都是全家出动,年轻人倒是还能撑,但老人和孩子有些撑不住了。
萨楚拉的提议说出来,竟也没有人反驳,反而沉默了下来。
“矿长已经被抓走了,大家也是知道了。现在里头的是你们亲人的工友,还有调查情况的警员,都不是坏人。”
萨楚拉上前一步,继续道。
“事情肯定要解决,进去以后我们商量商量,看大家有什么需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来了几天,终于有个说人话的了。
一些妇女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抱怨道:“里头那个管事,长得都不叫嘴。”
靳阳他们也听过那人讲话,知道是个啥动静,难怪家属们这么激动。
领导放话,看大门的也不敢不听。
事实上他早就看见门口的人可怜了,要不是矿长的哥哥不让开门,他哪里撑得住。
当即回去拿了钥匙,就开了铁门。
靳阳和萨楚拉领着家属们长驱直入,直奔工人们吃饭的食堂。
家属们做好,挨个领了热水,喝着暖了身子。
矿长的哥哥听到这个消息一路狂奔而来,刚走到食堂门口还没张嘴,里头的人就瞧见他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扔了手里的杯子,跳上桌子站在高处,跟食堂里的苦主们大声喊道:“那个缺德玩意儿在门口呢!”
人们一听,血气上涌,答应萨楚拉的话忘了个干干净金,放下杯子转身就往外追,抓住那个狗东西得好好揍一顿解气。
管事的原本是来发火的,谁料现在一群人凶神恶煞的追着他,那表情跟阎王殿的鬼差也差不离了,吓得他扭头拔腿就跑。
这么多亲属,隔着铁门他说了多难听的话,这会儿没个堵挡,被他们抓住还不是完蛋了?
两个小领导爱咋折腾咋折腾去,他是不管了。别给弟弟收拾烂摊子,再把自己搭进去。
管事的岁数不小,可旺盛的求生欲下他还跑的挺快,挨了几下子无关痛痒的打,竟然还给他逃脱了。
他这一跑就再没回来,靳阳和萨楚拉两口子彻底成了管事的人。又是安抚家属,又是给上头写报告的,接连几日忙的不可开交。
白音不知道从啥地方得了消息,站出来带头,和几个相熟的小矿长偷偷送来一笔钱,先发给了矿工家属们。
该下葬的下葬,总要让走了的人入土为安,不能放在棺材里摆到煤矿门口。
不光恶心不着黑心的矿长,倒头来还是亲人们自己心里不舒服。
要判这位矿长也还得一段日子,许多程序得走,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
白音他们送来的这笔钱,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亲属们回去给走了的办后事,萨楚拉和靳阳才算是有功夫能喘口气。
好容易能够歇一歇吧,两口子躺在被窝里,谁也说不出话。
和人命牵扯上的工作,实在是难熬啊。
距离过年剩下两个月了,可眼下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矿上的人越来越少,饶是个煤矿,此刻都显得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