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的时候是那样夸张地空降在海边,给了她一个最浪漫的求婚。丝草当时并没有答应下来,她的梦想还未完成,那样的话就不是能承担地起婚姻的大人。
而现在她完成了那个梦想,却似乎没有了意义。
他们两个人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磨合,她以为他们现在是在一个世界里的,然而这次的事让她自己又开始质疑了
具俊表还是那样爱恨分明的人,他不会那样轻易放过伤害她的人,她能够明白。可是她也明白,吴闵智那样失去了支撑整个家的父亲,迫于无奈又辗转回到韩国,寄人篱下,原本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开始为生计而奔波,似乎哪里都没有容身之处那样的境况,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
他怎么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然而当她压抑着怒火让他去跟闵智道歉的时候,他竟然还不肯!
金丝草现在的感觉,似乎已经不是愤怒了,而是失望,以至于绝望。绝望地感觉到,具俊表似乎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话集团继承人,随随便便就可以把一个人踩在脚下。
天桥上下的车流泛着点点的光,一闪而过,一对对明亮的前灯照得马路亮堂堂的。
天桥边上静静地趴着一个短发女子,两只手拿着手机认真地发短信,霓虹灯映得她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是在跟恋人发短信吗?丝草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挫败地发现她现在连一个可以交流的人都没有:具俊表她懒得理,佳乙肯定和易正前辈在一起,而在景姐也被那个闵诗苑缠上了。
不经意地又打量了那人一眼,丝草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刚刚才见过的和那个闵诗苑好像!仔细一看又发现是不一样的,首先发型就不同,这个角度又正好可以看见她眼睛底下的泪痣。
“郑助理?”她终于想起了这个称呼。
郑安知发完了那条短信,回过头来便看到同样形单影只的金丝草,有些惊讶对方竟然记得她。她一下了班就拿着刚从同事手里买过来的二手手机去办了SIM卡,刚刚才摸清楚各个功能键,编辑短信的速度慢的可以,于是才停在路灯旁边趴到栏杆上慢慢来。
“金丝草小姐,唔,你也在这里啊”
☆、十五、十六
【第十五章】
“不用叫我小姐。”丝草似乎还是不习惯这种称呼。她走过去,也趴到栏杆上,语气暧昧道:“跟男朋友发短信?”
郑安知僵了僵,转而微微一笑,“不是的,工作问题而已。”
“看来水岩真的很忙啊,会不会很辛苦?”金丝草托着下巴问道。
“我的话,纯粹是送文件之类的事情,没什么累的。老板就比较辛苦了。”她想了想,又说道,“一般都是这样的吧,具会长应该也不轻松。”
“呵,他还是算了吧,整天窝在办公室里”金丝草微微停顿了一下,沉默了。
“可是压力很大的呀。”郑安知偏了偏头,“像我们这些小助理只要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上级就不一样了,他们要考虑公司的发展、员工的工资。像我们老板他就经常纠结到睡着呢”
丝草忍不住笑出声来:“智厚前辈他本来就很爱睡觉啊!”
“而且不管在什么地方都睡得着呢!”郑安知也笑了出声,不管是办公桌上、医院走廊里还是农家小院里,他似乎歪一歪头就能睡着。她又转过头去看向立交桥下的车流,不经意地说道:“因为睡着了就没有悲伤也没有压力了吧。”
“智厚前辈他”丝草愣了愣,话音又止住,叹了口气。不知道爷爷出院了没,这几天也没有去看过他。
郑安知看着桥下一闪而过的灯光,思绪不知不觉飞到了不久之前那个走投无路的日子。
那一天她拖着行李箱在立交桥上漫无目的地晃荡,影子在她脚下拖着狼狈的身形摇曳着,那是凌晨,天还未亮,她扣子扣错了,脸也没洗,微恼着试图理顺那头乱糟糟的长卷发。
从来没有落魄到那种地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漫长到好像没有尽头,她才停下来,把行李箱丢在一边,整个人趴到栏杆上,把身体大部分重力交给它来支撑,饥困交加,头也痛,胃也空,腿也酸。
半晌她笑了笑,似乎想要理清那烦躁的心情似的,她一根根地分辨起那些交错缠绕的发丝,低着头,细腻且耐心。
郑安知自认那些年她一直很倒霉,连95%中奖率的超市抽奖活动她都永远是空白奖券。
还好她心态够好,只要有杂志、美食和优质的睡眠,她就能够满足;就算某些某些人再怎么整她,她也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就像橡皮筋一样,任人捏圆搓扁,可就是扯不断。
耳边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时,她吓了一跳,想要转身去看,脚下却一滑,再次向栏杆重重地倾去。
还好那人单臂环住她的腰,阻止了继续下倾的趋势。
那几天具俊表他们刚刚坐上飞机去新喀里多尼亚度假,他一个人每天在水岩忙到很晚,那一天正好睡着了,不知不觉熬到了凌晨,司机早就走了,他才徒步走回去。这样了无人烟的城市,寂寥的好像到了世界末日一般,而他却很享受这样的静谧。
然后便看到了倒霉催的郑安知,头脑发热地帮了她一把。
郑安知刚刚才站稳,他便松开手,淡淡道:“就算再怎么想不开,也不应该选这里吧——摔下去会变得很难看。”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有些好笑道:“谢谢,不过我没有想不开。”
虽然她这个邋遢的样子大概和生无所恋有的一拼,但是还不至于找死。
无语的是——她想自杀的时候,人家提醒她那样危险;她不小心做了危险动作的时候,人家又以为她想自尽。这是不是有些颠倒了?
“没事吧?”他明白过来,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嗯。”郑安知再次看向他时,才惊讶地认出来,“你是F4尹智厚?”
尹智厚不经意地皱了皱眉,这两天开过招聘会,倒是有不少工作经验丰富的人来应聘助理,可是男人太粗心,女人又太聒噪,连续两天都没找到合适的,倒是听了不少这类惊呼,只是语气更强烈更尖锐些。
“咳咳。”她意识到失态了,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抱歉让你误会了,可能是我太狼狈了吧。不管怎么样谢谢了。”
他瞟了一眼旁边的行李箱,又看看她,有点像最近在附近晃荡的无业游民,便问道:“失业了?”
“唔差不多吧。”她不仅无业还无家可归。去过了以前的房子,已经拆了;曾经人声鼎沸的艺术学校也已经变成了废墟;在她父母捐助建起来的福利院门口转了一圈,终究没有勇气进去。
“以后还是不要在这个时间闲逛比较好。”
“嗯。”她倒是也想找个地方先住下,可是兜里的钱大概不吃不喝也撑不过一个星期的住宿费吧。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便又拉起了行李箱准备离开。
虽然一副狼狈相,却仍是泰然处之,话也比较少,没有那么聒噪尹智厚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想法,或许她可以是那个合适的人选,便开口说道:“你有没有兴趣当助理?”
“啊?”一时难以接受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她愣在了那里。
“你叫什么?”
“郑安知。”
“如果方便的话,明天可以来水岩面试吗?”他走过去,递给她一张名片。
怎么会不方便,她已经太闲了。
捏着那张卡片,她冻得发红的手已经僵硬了,这时却微微发抖。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名片下角的烫金字,如今已成了冠在她名字之前的一部分——水岩文化中心。她那一头长卷发也剪掉了,唯有微翘的发梢还能看出烫过的痕迹。
而现在她捏着的已不是那张卡片,而是已经磨出刮痕的二手手机。
郑安知回过神来,默默地打开收件箱,把写着“发送成功”的垃圾信息删掉。发送成功的信息,内容是长长的菜谱,收信人是“老板”。
她径自愣了愣神,忽然扬起嘴角,喃喃地说道:“遇到老板大概是我至今为止最幸运的事情吧。”
“什么?”金丝草有些茫然。
“就算是每天做着相同的事情——复印文件,整理资料,在各个办公室间窜来窜去,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如果没有遇到老板,我大概连这些也做不了吧。”
想要努力地为自己活着,然而更多的时间都在做别人。只有现在的时间是全部属于自己的。
“我一直很倒霉呢总是被夸有舞蹈天赋,可惜腿坏了;父慈母爱,可惜都出国了;家境富裕,可惜都捐出去了。”她依旧是微笑着,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大概这一次把一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用干净了吧。”
金丝草愣了愣,忽然隐隐约约明白过来什么。
“你喜欢智厚前辈?”
风吹乱了头发,郑安知瞬间僵住,大概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的。很快,她长舒了一口气,将盖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回原来的地方,笃定地答道:“当然了。”
金丝草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板有时候虽然显得很冷淡,但是对员工一直很好,全公司上下没有不喜欢他的吧。”
我我问的不是那个意思啊。金丝草泪目,难道是她想的太歪了吗?
“嗯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了。很晚了,你也快回家吧。”郑安知离开栏杆,把斜挎包的带子往上移了移,道了声再见就转身走了。
金丝草叹了口气,慢悠悠地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个夜晚的凉风,吹散了一些人的心事。
。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永远料不到,比如说被刚刚的谈话弄得心怦怦跳的郑安知,就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回到家,她开始准备晚饭,还不时要应付尹智厚的咨询电话,诸如食材要腌制几分钟啦、淀粉加几克啦。到最后干脆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单刀切菜。
然而就算这样老天还是不让她消停,门口竟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客厅的灯并未打开,郑安知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着菜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躲到门后,静观其变。左手已开始缓慢动作起来,拨打报警电话。
门打开,两个模糊的人影走进来,正要把门关上,忽听得郑安知的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
其中一个头发稍长的人吓了一跳,正看到她手里的菜刀闪着幽寒的光。郑安知吓得更厉害,哆哆嗦嗦地拿着菜刀对准那人,口里念道:“你别过来!要不然我就砍了!”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主,一时间抓住她的手拧了一圈,她痛得扔掉刀,一时不及受了一个过肩摔,顿时天昏地暗,痛得都忘记怎么喊了。
“吓!小贼还敢拿刀恐吓本小姐,我夏在景可不是吃素的!”那人得意洋洋地叉着腰说道。
郑安知呆住。
旁边同来的宋宇彬打开灯,看向地上躺着的人,嘴角抽搐。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
手机似乎没有摔坏,还在兢兢业业地震动,郑安知淡定地把它拿到耳边按下接听键。
“对了,我好像忘了跟你说”
“夏在景和宋宇彬也有钥匙?”她打断道。
“咳咳宇彬说在景她没有地方住,所以来找我帮忙”另一边的尹智厚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老板!!”郑安知怒了。
“嗯多个室友应该也不错,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没得到合理的解释就被挂了电话,她无语。躺在地上一张脸直视着天花板,另一张脸却忽然出现在上面挡住了她的视线。
二话不说就把人家撂倒在地上,夏大小姐也有些过意不去,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问了声:“你没事吧?”
“大概吧。”她苦笑,“在景小姐的功夫练得不错”
见她要站起身来,在景连忙帮了她一把,嘴里不停地道歉,几乎想拽着她就往医院跑。
“真的不用了,我没事的。”郑安知忙说道。
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果真没骨折拉伤之类的大毛病,夏在景才松了口气,转身怒视宋宇彬:“喂,这是你找的房子?不是已经有人住了吗?!”
“我也不知道刚刚找智厚帮的忙,我记得他有套空着的公寓来着。”宋宇彬也一脸茫然。
“呀!你家不是搞建筑的吗?找个房子还用找别人帮忙!?”
“这个”宋宇彬脸上有些冒汗,忽然看向郑安知,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对了,这栋房子不是智厚的吗?郑安知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六章】
郑安知的目光不自然地游移开,避重就轻地答道:“这里是我们的员工宿舍,我住在这里很正常啊。”
“因为空太久所以安排给别人住了吗?”宋宇彬叹了口气,看向夏在景,“怎么办?”
“呀,你还问我?不是你说要帮我的嘛!”
“这个嘛”
“早知道就不指望你了。”夏在景鄙视地瞄了他一眼,“算了,要不我干脆和诗苑一起住好了,反正她也一个人。”
郑安知心下一惊,便听得宋宇彬开口:“喂喂,那种臭丫头就你还受得了吧!再说她那里挤得要命。”
“那怎么办?!”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的在这里住下吧。”郑安知开口道。
宋宇彬倒有些意外,从来这丫头都是喜静的,这会子怎么会主动这么做?似乎接受到他诧异的目光似的,郑安知淡淡地解释道:“这本来也不是我的房子,刚刚老板打电话跟我说了、在景小姐要来的事。”
宋宇彬刚要开口,她的眼睛已经定定地看了过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诗苑,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