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一沓符篆,秦寻芳的心里一天都未得平静,好不容易将那些小姐妹打发而走,她将那些符纸摸了又摸,临到丈夫归家之时,才将符篆全部收起,只留一张独贴于胸前。
头发半湿半干的贴于颈肩,深呼吸一口气,她郑重的朝床上躺去,本以为会如往日一般难以安眠,却没想到刚躺上没多久,睡意便渐渐席卷而来。
再次睁眼之时,天边仍旧漆黑一片,朝墙上的电子钟表看去,时间却显示已过五点。
愣怔了片刻,秦寻芳忽然喜极而泣。
半年了!半年的时间,她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不是常于噩梦中惊醒,就是被其折磨的不敢入睡,能像今天这样睡一场踏实觉,不知不觉间,竟已成为了难以实现的奢望。
大师的符篆如此有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病症……也能就此根治?
第035章
竖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易夏就睁开了眼眸。
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接着便认命般的从床上爬起。
天桥下的那位老神棍虽是在瞎掰,但有一点他却没有说错——
‘忙碌繁事且又未有成效’, 说得可不就是困陷于语文与英语双重‘阅读理解’中的她嘛!
早上出门较早, 抵达教室之时, 黑板侧旁的时钟指针不过刚到七点, 饶是如此, 教室内的莘莘学子也几近坐满。
周围学习氛围浓郁, 教室内除了朗读背诵声以外,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传出。
被众人感染,易夏亦从包中掏出本《理综综合手册》加入了其中, 批注浏览至半途, 却见面前忽然挡住了一道阴影。
“跟我出来一趟吧。”
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未做踌躇,易夏就从座位中离席, 跟在她的身后,走至拐角, 两人的脚步相继停了下来。
目光对视,梁红敏面上变换了数道色彩,“老师要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
只要一想到那先斩后奏的夫兄二人, 她觉得有些无言面对自己的学生。
“周六发生的事,我的丈夫已经告诉过我, 这事因我多嘴而起,其间虽未发生太多不愉快,但却为你的生活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这是我的错,希望你能够原谅。”
对面眼眸诚挚,只愣了片刻,易夏就点了点头,“我理解的,你不必要为此事介怀。”
人皆有八卦天赋,若她不是事件当事人,而是一名普通的旁观者,恐怕也会回家与易妈妈闲聊起那天校门口争执。
不欲浪费早间这学习的黄金时段,话音落毕,易夏又再次开口:“您喊我出来还有别的事吗?”
有别的事吗?自然是有的。
若只是单纯为了道歉,她也不会在早自习期间就将人着急喊出。
“你如实告诉老师,你是有真本事的吗?”
易夏:……???这让人怎么回答?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梁红敏尴尬的牵了牵嘴角,“你和康局之前并无交集,见面的第一眼,却看出了他身有抱恙,老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帮我算算丈夫是否在外有……”
话至此时,她的面颊忽然憋得通红。
见梁老师止住了声音,易夏认真瞧了她一眼:“抱歉,我不能帮您算。”
“为什么?”
她眸光微闪,眼帘间有似有晶莹划过,只由于颌骨微仰,才未有湿润自眼眶流出。
易夏耐心解释:“算命行规有三不收,四不算。不收阳寿将近者,不收大祸临身不可避祸者,不收再无好运者;不算他人隐私,不算孕胎性别,不算穷凶歹徒,不算心不诚者。”
“您不相信玄学一道,又何必请我帮您算呢?”
一番话说的梁红敏有些无言。
她确实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若不是别无他法,也不会想到在一个学生面前展示自己的不堪。
糯糯动唇,半响,她叹息道:“算了,你去自习吧。”
日子反正就这样过来了,即使丈夫冷待,她又怕些什么呢?大不了……大不了离婚好了。
——
一夜安眠,补了个二觉的秦寻芳,直至午间时分才清醒过来。
身侧的床畔早已失去温度,瞄了一眼平整的被褥,她缓缓抬手朝胸前摸去。
真丝睡衣的滑润触感之下,只觉感应到了一手细腻的香灰,扒胸一看,果不其然,符篆已变成了一堆飞灰。
讶异过后,秦寻芳迅速起身到了柜旁,翻来覆去细数了几遍符篆数量,心头的紧张之感才逐渐平复。
嗅见阵阵饭香传入鼻腔,重新将符篆藏好,她抬腿便朝客厅走去。
茄汁烧肉、酸菜鱼、东坡肘子酱大骨……
这边的她吃得开心,与此同时,距S市千里之远的某处村落,却有一群人与她心情截然相反。
高矮不一的木扎之上,错错落落的坐着数位年龄不等的‘淳朴’村民。
众人目视前方,面上均挂着严肃之色,半响,才有一位头包毛巾的汉子出来说话。
“大爷,昨天祖宗的陵墓为啥没动静?俺不是交了钱吗,恁说话咋就这么不靠谱呢!”
一句话引燃了众人口中的话题,有人对其支持,亦有人对其反对。
“别胡说,俺家祖宗都已经投胎出生了,大爷咋会骗你?”
“一定是老天爷降了神罚,恁应该问问自己做没做孽,咋啥都往大爷身上安。”
“大爷为人心善,又是这十里八村手段最高明的天师,说这样的话你们别怕糟了报应!”
……
一堆人议论纷纷,唯独处于房屋中央的老者不发一言。
目光在高堂之上的供奉法桌左右探寻,半响,不断掐诀的指尖骤然乍停。
这借气法阵是他使了大力学会,按理来说不会能够对此破坏,倒不知是哪位道友,竟与他如此作对。
眉目间挂起一抹思索,他掩去了眸间的阴毒,继而憨笑道:“大家别急,我的心中已有办法。”
道友又如何?敢招惹他,甭管是龙是蛇就都得盘着!
丝毫不知已被人惦记,此刻的易夏,正在二院的病房间探寻。
医院内科室环绕,于她这个‘古人’来说,着实有些难找方向,穿过一道道闸门,良久,终于来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前。
“哐哐哐。”
早在门内等候多时,一听到敲门的声音,韩萌就赶忙开口:“请进。”
房门被攸然打开,出现于眼前的,是一位面颊稚嫩的美貌少女。
依稀想起了曾经的往事,韩萌慌不择路的抬起了双手,脸颊上的肌肤早已感受不到疼痛,可当触碰上后,却让她觉得有些难以忍受这般感觉。
“出去!”
“你是谁啊,快出去!医生,医生!”
呜咽声传至耳中,易夏愣怔于门边。
虽只扫到了一眼,可对方的面容却已牢牢印入了她的脑海。
瞧见床上的女孩情绪激动,她向后退了两步,安抚道:“你别怕,我是微博上那位与你约好的博主。”
哭泣声戛然而止,韩萌的心跳几近骤停。
约好的博主?神算大师?
心中一片哀苦,再开口时,她的语气不自觉重了许多,“骗子……骗子,我就知道你是骗子,滚啊,你快滚!”
一番吼叫,顿时惊动了附近的医护人员,见病房内突然出现一位不相干人员,几位护士心头皆是一惊,再一看床上那宛若癫狂的病患,忙将人手分成两拨以应对这房中的二人。
直到被从医院请出时,易夏的眉头都没有舒展开来。
天眼总是开的莫名其妙,平日里她从不抵触,可刚刚的那副画面,却实在让她有些燥意难平。
本以为那女生的面颊是被烈火灼烧,没想到灼烧是不假,但那作案的工具,却并不是火苗,而是一瓶小小的硫酸。
犯案者的面目清晰现于易夏的眼前,与那女生先前曾发给她的照片完全重合,虽早就明白照片中人债孽众多,却未想到对方的作案手段,竟是那样的凶残。
——
十字路口天桥底。
树荫遮住了天边的阳光,于路边形成了极自然的一片阴影。
午饭时刻,手边的客户都早已离开,三五老头聚在一起,窸窸窣窣的探讨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话题。
饭吃至一半,其间那位穿着黑T的老头开口道:“老张,你今天不该放生去吗,我昨天还借你五百块钱,你不去了,钱啥时候还我?”
扒了一口盒饭,张天书看他一眼,“等我开张就还你。”
“你……”嘴唇嗫喏,黑T老头有些后悔昨日的一时冲动,“你这啥时候才能开张啊!”
不是他咒张老头,实在是他这两天就跟撞了邪一样,倒霉的一个顾客都揽不到手,五百块虽说不多,但最少也得费两三小时,坑上两个人才能到手,时间听起来不长,但四舍五入来算,这就是整整一天啊!
这么想着,正打算再次催债,忽听侧旁传来一道询问。
“您几位……是算命的吗?”
顾客主动上门,几位老头皆是一喜,回身一看,见来人是一个捂的严严实实的小伙子时,这股喜意又再次退却。
算命也分顾客好赖,这种年轻人是最难糊弄的,一是不相信封建迷信,二是手边钱款不多,费舌半天,有时候他们连一毛钱都坑不到手。
虽是这么想着,可表面功夫却不能不做到位。
盒饭放下,几位老头皆装出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还未询问这对方有何相求,就见这小伙子主动直指一人。
“大师,您能帮我算算吉凶吗?”
额顶落下一片阴影,张天书抬眸看去。
“你说我?”
第036章
年轻人点了点头, “耽误您吃饭,实在不好意思。”
本以为自己倒霉到家, 却没想到今日竟有顾客亲自找上门来。
微微眯眼,张天书抬手摸了摸下颚上的胡须:“不碍事,你跟我一道去那边摊前, 我好好为你卜上一卦。”
见小伙子再次同意, 他起身而立, 当先走在对方的身前。
于马扎上落座后, 张天书朝砖下压着的广告指去:“看相不准不收费, 实话句真无虚言。”
面上维持着一派高人的模样, 他的声音缥缈又低沉,“相逢即是缘,小伙子, 你刚刚说想测算吉凶?”
“是的。”
“口罩摘一下, 我先看看你的面相。”
对面似乎有些犹豫,张天书心中亦犯起了嘀咕。
现在的小年轻都喜欢出门带只口罩,美名其曰是为了防止雾霾, 若说那天气寒冷也便罢了,可 S市现在闷热至此, 这些人也不怕给自己闷出一脸痱子。
半响,只见对方缓缓抬手,待那面容完全展露于他的眼中之时, 张天书忍不住呆愣了片刻。
做一行精一行。虽说只是在天桥底下做着糊弄人的买卖,可为了能在面对顾客时说出最专业的词汇, 玄学典籍他并没有少读。
面广鼻长眼梢吊,眉凸目恶人中长。
口罩摘除后,对面的小伙子一脸凶相,明明长相白净,但组合起来却不像什么好人,反倒与那些手上沾有命案的穷凶歹徒,似乎有着相同的气质。
正想着,就听对面开口道:“您帮我仔细瞧瞧,我最近睡不太好。”
换做平时,若是遇到这样暴露自己短板的顾客,张天书早就激动起来,但情况放在此时,他却只觉得有些头大。
眸光微敛,他的面上极力装出一副平静之色。
“是遇到什么奇怪东西了吗?”
“是。”
“女鬼?”
“是。”
眉心跳了跳,张天书心中纠结不已。
算命行规有不测凶徒一说,然则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子,实在没勇气拒绝对方。
自包中摸索,片刻后,他将卜算工具递上前去,“这里有三枚铜钱,你心中想着所问之事进行投掷,卦象会显示出你所问的吉凶好坏。”
心中打定主意,待会不管卦象如何,他都要尽往好了说。
铜钱落地发出轻响,正准备拿出书籍进行解卦,就听数道急匆匆的脚步传至耳边。
抬眸一看,他的心头顿时一慌,目光重对向面前的小伙子,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脖颈之上就架起了一把尖刀。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惊呆了侧旁那几位偷偷观察着的老头,也惊呆了仍处于愣怔中的张天书本人。
叫喊声、惊呼声、劝说声、指责声………所有声音汇作一团。
不知是否是这声音使得歹徒情绪激动,他清楚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颤栗。
“砰!”
一声枪响,张天书脖颈忽然一痛,阵阵腥气传入鼻尖,意识昏迷之前,他似乎看到了昨日那位小姑娘。
脑中不可抑制的回想起了当时的画面,眼眸阖起的当口,他张嘴喃喃:“大师……”
易夏贴耳至他的唇边。
“救我…我…我不想死。”
直至耳边再无声音传入,易夏才缓缓抬头,目光在他脖颈上扫了一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那么小的一道细密伤口,连血都自然的止住了,又哪里用得着她救?
手铐扣至嫌犯腕间,柯小兰将其扭送回警车,随从的几位同伴想要帮忙,却都被她一一拒绝,临上车前,她回眸看了一眼,思索半响,终是抬腿朝车下走去。
连环硫酸案发生于一年之前,彼时她只是一个初入警署的小小警员,虽抱有将歹徒严惩不待的决心,可当出警搜捕时,却并未得到加入其中的机会,时隔一年,这起案件早已搁置,她时有后悔,当初若是再争取一下,是否就能加入其中,是否就能替那些被害女生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