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陆司澈身上打转了两秒,易夏面色沉了沉。
不过时隔数天未见,他脸上的死气竟然又重了许多,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活到这般年龄的?
回到卧室,将那日见过陆司澈后就备好的龙引符取出,易夏把符交给廖宗元道:“廖大师应该会用龙引符吧。”
本应是问句,却被她用肯定的语气说出,只因这廖大师在她看来亦是深不可测。
廖宗元颔首,“会,不过……”问他这个问题做什么?
瞧见他眉眼的不解,易夏却并不过多解释,只将符再朝前递了递,“那就好,您把符拿回去帮陆司澈治疗吧。”
“为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不是廖宗元,而是侧旁一直在装雕塑的陆司澈。
上次治疗时她就将他交给了那江大夫,这一次又将他交给了廖伯伯,治疗过程并不费事,她为什么不愿意亲手替他来治?
易夏淡淡瞟他一眼,“我不喜欢看男人裸体。”
一块一块的虽然平实,但总觉得有些辣眼睛。
面色攸的乍红,陆司澈再次垂眸不语。
这是个借口,是吧?是吧!
对面之人黑亮的眸子紧盯着他的老眼,不知怎的,廖宗元鬼使神差般忽视掉了侧旁陆司澈发出的哀怨气息。
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须,勉强止住了想要大笑的念头,“好好,我回去帮阿澈治。”
——
送走了这两位意外之客,易夏继续沉浸于书的海洋之中。
等她意识到有些累时,抬眼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再扫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才知道此刻已是八点。
出到客厅,见易妈妈正专心致志的制作着她的符篆,叫了一声‘妈’,便看对方迅速的抬起了头来,“夏夏忙完了?我晚上没做饭,咱们娘俩出去吃吧。”
说着,就打算收拾起桌上的杂物。
“不是有中午的剩菜?”易夏不解道。
易玲讪讪一笑,“你忙的时候妈把剩菜拿出去喂流浪猫狗了。”
待过客的菜,她不想女儿吃这样的剩菜,又想着小区内有许多可怜的流浪猫狗,便挑了些清淡的剩菜带过去给那些动物吃。
听易妈妈这么说,易夏点了点头。
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扮,二人乘电梯一起下楼,驶向小区门口的途中,沿途忽然传来一道怒骂。
“是哪个没公德心的,竟然用家里的剩菜来喂猫狗,不知道猫咪吃盐容易肾脏衰竭吗?感情不是家养的就随便喂,唯坏喂死了跟他都没什么关系是吧?现在的人哟,真是……”
易玲被震的愣了一会,连带着牵着她的易夏也只能停在原地不动。半响,见易妈妈终于反应过来,易夏正想牵她离开,却见她忽然撒手朝那怒骂之人走去。
于那耀武扬威的女人跟前站定,易玲面色深沉,“第一,你曾经喂过这些流浪猫狗吗?”
“第二,你说猫咪吃盐容易肾脏衰竭,但如果它们长期吃不到食物,身体绝对会比吃盐损伤的更重,你说这菜究竟该不该喂?”
“第三,流浪猫狗死了,你会为它们掉一滴眼泪吗?可能路过它们的尸体时,你还会嫌弃脏了环境。”
女人面色一变,“你谁啊你?这些剩菜就是你倒得吧,怎么,没公德心还不兴人说了?”
易玲‘呵’了一声,“我有没有公德心倒是其次,你整个心肝都黑了才是真的。”
她记得夏夏曾给她讲过面相学十二宫的看法。
父母宫中,父宫位于‘左额中间偏上’、母宫位于‘右额中间偏上’,这女人前额天中左右的日月角矮平昏暗,显然就是不孝顺父母的面相。
有功夫来‘纠正’别人的公德心,却没工夫去对生养自己的父母好些。
这样的人,她不知应该如何评价。
原还想保持风度,听到这话,女人立刻炸了。
不要钱的国骂不断从她口中说出,直问候完对面之人的祖宗十八代才歇下了嘴。
易玲只冷冷看她,待其歇下后,言简意赅的说了最后一句话:“山楂、橘皮、甘草、橄榄,记得每日熬汤喝。”
话毕,直接牵起易夏的手突围离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易玲走得急,徒留下了一圈想要看二人撕逼的吃瓜群众。
没几秒,人群中有人低声嘟囔,“我查到了,这个方子是专门去口臭的,每日两次,每次一副,喝上十五天左右就能除口臭了。”
众人:……学到了!
行走在大街之上,易夏看向侧旁的易妈妈,“您不是一向不爱管这种闲事的吗?”
不仅不爱管,在那次因见义勇为进了警局后,还叮嘱她不要在外多管闲事。
易玲沉默了好久,叹道:“我就是看不惯那些表里不一的人,有人对自己的宠物‘宝贝’、‘亲亲’、‘乖儿子’的叫个不停,对自己的父母却闻也不闻,看也不看,更遑论管或不管了。”
易夏蹙眉,“您是不是……算了,咱们待会吃什么?”
她最近分身乏术,即使知道了易妈妈的烦恼,恐怕也无法出手帮忙,所以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易玲笑笑,“肉蟹煲吧,妈在电视上看……”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被女儿的手机铃声给打断,“接电话吧。”
歉意的望了易妈妈一眼,易夏低头朝手机看去。
——应淑媛的来电。
第082章
“易大师, 能见一面吗?我……咳咳……”
刚将电话接通,应淑媛沙哑又急切的声音便从听筒内传出。
她是知晓易夏真实身份的, 若非情况实在不对,她也不想麻烦这位即将登临考场的高三毕业生。
听对面咳嗽起来,易夏深感不解, “你生病了?”
“嗯。”肺被牵动的难受, 应淑媛强忍着继续道:“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咳咳……我可能又惹上麻烦了。”
大约一周之前, 她便感觉自己身体开始出了问题。
常常陷入恍惚, 等清醒过来时, 总觉得时间过去了许久,初时她还以为自己是太过劳累产生了幻觉,直至这几日午休醒来, 时间变得越来越晚, 她才意识到不能再欺骗自己。
她可能,真的遇上什么古怪的事了。
易夏眉头紧蹙,“你咳嗽的厉害, 先不要再说话了。”
或许是因为应淑媛的经历太过可怜,又或许是因为她总是进退有度, 不予过多索取。易夏对她的好感,远胜于旁的那些曾求过她帮忙之人。
“我将电话挂断,你把你家地址用短信发过来, 我现在立刻去找你。”
应淑媛轻'嗯'一声,手机拿离耳边后, 半响,却又将其重贴耳根,“谢谢。”
“嘟-嘟-嘟-嘟。”
一阵忙音提示了她对方早已将电话挂断,但她仍然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易大师。”
*
未多久,易夏就收到了应淑媛发来的短信。
地址详尽到单元楼每一层每一户,易玲却看的心内不安,“夏夏,是谁啊?”
隐隐听到听筒内是女人声音,但她仍不放心孩子大晚上登临别人的家门。
易夏翻出应淑媛的照片,“是这个姐姐。”
照片中背景是在一家咖啡馆,她与应淑媛搂肩站在一起,脸上皆挂着满满的笑意。
扫了一眼照片中人,易玲稍许放下了心。人看上去是慈眉善目的,只是她的功力还是不到家,从面相上分辨不出对方心性如何,瞅见刚才还在身旁的女儿走到街边拦车,叹了口气,她亦前往街边帮着招手。
一顿饭自是吃不成了,车拦到,易玲趴在窗边叮嘱,“妈妈还是那句话,不要逞能,要是帮不了忙,赶紧抽身离开,对妈妈来说,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易夏点头,“我知道的。”
门合,车启动,小小的车内一片安静,许是司机觉得尴尬,行驶中途,随手按响了车内的广播。
“接下来为大家放的一首歌,是音乐教父李宗盛的一首早期作品,请大家欣赏——《凡人歌》”。
易夏对这首歌不熟,只将车窗摇开一半,单手扒在车窗上吹着夜风。
一曲终,伴奏已到尾时,司机却忽然起了个高调,“你我皆……”听见广播内又开始传出好听的女生,他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对不住哈,我以为还有一遍。”
易夏偏头笑笑,“没事。”
到达应淑媛给出的小区地址,时间不过距离打电话之时过去了十五分钟,支付完成,易夏冲司机道了声谢。
转身朝小区内走去,脑中一直在循环着刚刚听到的歌词——
你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边,把利字摆中间。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了分飞燕。
若易夏所料没错,应淑媛的问题,十有八九与她那前夫有关。
——
顾家。
手持招魂幡,黄百鹤口中念的烁烁有词。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河边野处,庙宇村庄;宫廷牢狱,坟墓山林;……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
话音落,眼眸攸的睁开。
“天师,如何?”张忠良满脸期待的询问。
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若不是因为黄天师已给了他确切的时间,他怕是要来日日催促对方行动。
黄百鹤的眼中滑过一道厌恶,“我先前不是告诉过你,你前妻命格极贵,魂魄离体恐需费上些功夫,我之后可能还得做上几趟法事,你如果不能保证自己安静如鸡,我只能在此请你从家中离开了。”
安静如鸡……
QNM的安静如鸡!
张忠良的心中虽然已经骂娘,但面上却仍然保持着讪笑,“是我不对,天师请勿见怪。”
找到沙发空位,双手搭膝的老实坐在一旁。
见他如此,黄百鹤终于满意,行至窗前拉开帘子,祈愿着月夜赶快降临,也祈愿着没有多管闲事之辈来坏他好事。
然而这个希望必定落空。
站在应淑媛给出的地址前,易夏敲了好久的门,才听门内传来了动静,又过了三五秒钟,只见里面的房门稍稍打开了个口。
“易……大……”
与刚刚相比,应淑媛此刻的声音更显有气无力。
易夏止住她想要继续的话,拍拍防盗门道:“你不要出声了,帮我把门打开,打开后我们见面再聊。”
她真的害怕对方失去了拧门锁的力气。
强打起精神展露了一个微笑,应淑媛终于抬手将防盗门拧开,而就是在这时,她的脑中忽的传来一阵刺痛,其后便察觉自己猛然向后栽去。
“咚!”
“应淑媛?……应淑媛?……应女士?……应”
她能听到,她一切都能听到,可她就是睁不开眼,也动不了嘴。
半跪在地上,易夏看向地面这个满脸憔悴的女人,“应女士。”
最后再叫了一声,她直起身,将房门关闭后,把应淑媛的身体背放入床榻。
原以为自己来的及时,却没想到,事件已经棘手到了这个程度。
手在应淑媛脉上搁放了一会,易夏起身自厨房中取了一把水果刀,平躺于应淑媛身侧,她划开自己与对方的食指,口中念过几道咒术,将两人指尖贴合在一起。
没多久,易夏的眼眸便闭阖了起来,与此同时,半空中直飘出两道虚影。
紧跟在应淑媛的一魄之后,易夏操纵者自己的游魂朝远处飘去。
一魂一魄最终停留在一处家属楼前,看到家属楼前的门号,易夏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曾听顾子衿说起过自家住址,虽没有特别记忆,但她的记性向来不错。所以,这一切莫非又是那李翠莲搞的鬼?又随着应淑媛的一魄飘至半空,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冤枉了李翠莲,毕竟九层住户内有两道熟悉的气息——黄天赐与那'换命老道'。
行至此时,她迅速拉起应淑媛那一魄的手臂,口中念起咒术,没多久便魂体归位。
再望向身侧之人,见她仅剩的那一魄也归于身体,这才放下了心,自衣兜掏出了手机来。
易夏通讯录中的号码不少,可想了半天,她都不知应该打给哪一位。
哎,玄学界的朋友太少了。
良久,她点下了右侧'N'这个字母,见左边瞬间出现了备注名'孽缘',手指一点,电话拨通了出去。
*
陆司澈接到易夏的来电时,正面对着一众长辈的调侃。
“阿澈,听老廖说你身材不错啊,八块腹肌各个都摸着挺硬。”
“我老婆的侄女的表姐的妹妹今年刚大学毕业,听说长得是如花似玉,叔叔改天介绍给你。”
“哎呦小伙子还害羞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搁我们那个年代,你这年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是啊,男人不能扛,小心扛成一朵狗尾巴草,没小姑娘喜欢就完蛋了。”
……
听众人越说越说夸张,廖宗元忙止住他们的话,“阿澈这张脸放娱乐圈都不输人,板起来能当老干部,笑起来能当小鲜肉,你们觉得还能缺小姑娘喜欢?
老李,你那老婆的侄女的表姐的妹妹都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的亲戚了,还如花似玉?我看不珠圆玉润也算是够好的了,得了得了!你们这些老头子就别瞎给这掺和了啊。”
“哎,哎?你这老头……”
老李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刚刚接起电话的陆司澈给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