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把自己的书抱过去,刚一抬头就看见两只手伸过来,一下子她手上变得空荡荡的。看着我和陶意棠变高的书本,她急忙道:“不、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可以的。”
我说:“你手受了伤,我们帮你是应该的。”
陶意棠也附和着,“是啊,既然是一个班的同学,就不要这么见外了。”
那天我的左手边是陶意棠,右手边是初晓,我们三个人并肩一起踏进了教室。
新学期新气象,新面孔新花样,这个班级的氛围很不一般,很热闹。一来就可以看见哪些人是一个小团体,毕竟有些是以前的初中同学,但是开学就交到朋友,也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
不过,这是我进去之前的想法,进去之后所看见的一切,真的令我有些吃惊。
在教室打闹成一团的,是我今后要朝夕相处的同学们,我百无聊赖地望着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八点一刻,新班主任还没来,所以他们暂时是无法无天的。
初晓坐在第三排,我和陶意棠坐在倒数第二排,中间隔着一条空走道,我们刚一坐下,班上的男生尤其是好动的就立刻围上来,和我们聊天吹牛。
也许是我们的笑声特别大,吸引其他人加入了我们,于是很快一大群人都堵在走道里,左右推搡间周围的桌子集体来了个乾坤大挪移。
“你们不知道上课了吗?!”新班主任是女性,可一点也不温柔。她一进来,看见我们这么吵闹,打开嗓门朝我们吼着。
教室里,顿时万籁俱静。
沉默间,听见陶意棠说了一句“灭绝师太”,这句话我很认同。
师太一声吼,万径人踪灭。
☆、追风的路上
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去办公室递交社团申请表,看见初晓居然也在。不过,她正在受罚。
初晓垂着头,在班主任面前接受训斥,柔软的刘海散下来,遮了她大半个脸,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其实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脑袋是在有规律地一点一点的,表面看是和着班主任的话拍。
不过——我敢打赌,我猜她现在一定睡着了。
同班一周后,我了解到初晓是个爱睡觉的女生,尤其是班主任的语文课,那简直就是她的催眠曲。
“喂!你听见没有?!”班主任用力拍着桌子。初晓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睁开雾气蒙蒙的双眼,眼里的迷茫让人看了很是揪心。“老师,什么事?”
“什么事?我苦口婆心地说了这么多,你没听还给我打瞌睡?!”班主任气笑了,涨红着脸似乎要发火了。
我暗道不好,一个大跨步走过去,赶紧把手中的表格,往班主任面前一递。“老师,不好意思,我现在有很紧急的事,可以请老师签个字吗?”
班主任看了看我,又转过去,看着初晓说:“这次就先罚你打扫教室卫生一天。”
我的“解围”很顺利地让班主任放过了她,她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低低道了声谢。
初晓先一步回到班里,她刚坐在座位上翻开书,屁股下传来的的湿润感,令她脸色蓦然一变,握着课本的手攥地更紧了。
听见后面的男生哈哈大笑,她脸更红了。
我刚进教室看见这一幕,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坐在教室后面的陶意棠,表情很愤怒,他抓住那个带头恶作剧的同学,两人滚到地上打成一团,其他人,有的上来拉架,有的暗中亏陶意棠,我没忍住也参与到其中。
一时间,桌子凳子乱碰乱撞,书本在空中齐飞,好好的教室,成了我们的战场。大家年轻气盛,打起架来不知轻重,很多人都负伤了,而我和陶意棠倒是越挫越勇,硬是撑到了最后。
直到事情闹大,班主任来了,大家才停手。
初晓站在班主任身边望着我们,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原本洁白的裙摆后面,全被红墨水染了。
结合陶意棠突然发难的状况,我明白了。原来是他们的恶作剧,早知道我不会只揍他们几拳了事,一定要再多揍几十拳!
那节课,所有打架的人都在走廊里提水桶。场面比打架时还壮观,几十个人在走廊排成两排蹲马步,其他班的还时不时探着脑袋,看我们的笑话。
陶意棠手酸想偷懒,趁班主任一走就立马放下了水桶,可不知谁使坏心眼喊了一声“班主任来了”。
陶意棠“蹭”地站起身,但他腿麻了又加上起身太急没站稳,人是正面拥抱水泥地去了,而桶里的水尽数泼在了玻璃上。
历史老师在讲台上说的正起劲,这一桶冷水泼的正是时候,算是把他的热情浇熄了,还把他吓得自己都忘了自己讲到哪里了。
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其他人我没注意,我就看见,初晓笑了。
当时我在心里暗自想:她笑起来真好看。
下午放学后,我和陶意棠走出校门,正在取车。
我无意间往教室方向望了一眼,想起中午的事,犹豫片刻,于是叫陶意棠先回去,然后自己返身往教室的方向跑。
陶意棠在后面大声喊道:“喂,什么事啊?!”
我转身倒着跑,手握着喇叭状,嘴里说的话当场,把陶意棠气得炸毛。“有事没事,都不关你的事!”
“王八蛋!好心当做驴肝肺!”
若是一般人,听见这话估计想绝交了吧?不过我知道陶意棠不会,我放他鸽子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最多隔天骂我一顿,再打一拳还回来就好了。这就是男生跟女生的差别,没女生那么小心眼。
我不在意被骂,嬉皮笑脸地冲进教学楼。
在被夕阳染红的走廊里,我看见初晓正提着沉甸甸的水桶,我跑过去从她手中提过来。
手上沉甸甸的感觉消失了,初晓蓦地转身看见了我,“你不是回家了吗?”看着她吃惊的模样,我暗自好笑,却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你不知道你的伤口不能碰水吗?”
她似乎有点委屈,“我是为了打扫卫生才去提水的。”
我故意讽刺她,“谁叫你上课睡觉啊,被罚也是活该!”说完后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口气这么刻薄,还好初晓没有介意。
她顿了一会儿,“……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们进去教室里,先把各自打扫的区域划分好,然后我把抹布浸湿,拧干,扔给她。
她擦完一张桌子,我就把擦好的桌子,挪到后面,再去清扫桌下的灰尘,每个来回的擦肩而过,都可以闻到彼此身上,染上的肥皂水的味道。
外面自行车铃声响起,它们移动的轨迹和我们来来回回的路线重合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映进来,映得一室明亮。两道忙碌的身影,在空旷的教室里穿梭不休。水花在空中飞扬,然后点点落下,窗户上悄悄爬满雾气。
半个小时后。
我听见初晓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xx,谢谢你。”初晓念我名字的时候有些慢,样子很窘迫也很认真,我尽量忍住不笑话她。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的名字很绕口,名字是母亲取的,她说我的姓发音也舒服,意思也舒服,所以才给我取这个名字。
不过我们这边的人,很多音都容易混淆,我的名字被别人一叫还以为是重叠呢。今天我才发现,自己的名字还能有另一种叫法,虽然别扭,但格外好听。
她看出来了,脸蹭的红了,往后退了几步,却不知怎么不小心踢到水桶。
我拉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拉进了怀里,匀速而稳健的心跳,隔着衣服传来,渐渐的越来越快。
“哗啦——”
蓦地一惊,松开手。
过了很久,我才平复了自己狂烈的心跳。那是第一次,我真正知道了什么是……心跳如鼓。
彼此都有些尴尬,我们手忙脚乱的去清理水渍。我太着急没注意衣服勾住了桌角,一整列桌椅噼里啪啦倒下来。我看着这一幕傻掉的时候,她清脆的笑声,在教室中回荡开来,我看着她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一走出教学楼大门,我们顿时傻了,外面不知何时竟下起雨来了。
我说:“不如等一会儿,雨小些,我们再走吧。”
“嗯。”
过了好一会儿,雨不见停反而越下越大,九月份的天气还有些凉,淅沥沥的大雨,又让温度降低了不少。就在这滂沱的大雨中,视线里出现了一把伞,那把伞飞快地向我们这边移来,站在伞下的人居然是去而复返的陶意棠。
陶意棠见下大雨了,又担心我还没回家,于是刚进家还没坐下,就拿着伞急匆匆地朝学校跑来了。他看见我身边还站着初晓,怔了一下,“我就只有一把伞……”
我怪他太笨,“你不知道多拿一把?”
“我家就我和我爸俩人,他上班带走了一把伞,自然只剩下一把了。”
对哦,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陶意棠把伞递给初晓,初晓迟迟没接,而是为我们担心:“那你们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是男生,身体好,淋一场雨没什么的!”
“谢谢。这伞,明天上学还你。”
初晓撑开伞,步入雨中,往校门右边走去。
陶意棠看了看,快要消失在拐角的初晓,说了一句:“我觉得初晓很漂亮啊,你觉得呢?”
我没说话斜了他一眼,伸手朝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然后冲进了雨里。
“喂,走也不说一声!”听见踏水声,陶意棠才反应过来,追上我。哼,谁让他那么色眯眯地看着初晓,真让我心里不爽。
乐团成立那天,就有许多人纷纷闻声而来,大多是女生,不过她们只是来看我们的,陶意棠当场黑着脸,把她们请走了。后来除打架子鼓的是女生以外,其余的都是男生。
我们的活动区域是教室对面的音乐室。
“你快点!”每天放学,陶意棠都会急促地催我去练习。
我背上吉他,盯着手里的值日生表几秒,又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初晓,走过去放在她桌上就离开了。
这天练完后,我和陶意棠凑钱请大家吃饭。
大排档,摊前。
我喝了点儿酒,全是啤酒,不多。虽然未成年,但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酒可以喝什么酒不可以喝。
虽然认为酒不是好东西,但用来交朋友巩固友谊,再合适不过了。男子汉,就是该用酒来说话。
这才是男子汉们燃烧的青春!
桌上放了一大堆空酒瓶,另外还剩着一盘烤串,可是大家都已经吃得很饱,撑不下了。过了会儿,老板娘又给我们上了一打酒。
说笑间,忽然刘晔严肃地问我们:“上高中不谈恋爱就太可惜了,美好的初恋就该在高中发生。我现在就想知道谁有女朋友,是兄弟就说实话,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没想到说起谈恋爱,这刘晔就变得很正儿八经了,像个恋爱专家似的。还边说边比划着,情绪异常高昂。
在座的六个男生,其中有一半举手。
他又问:“那剩下的人里,谁已经有目标了?”
话音刚落,又有人举起手来,令我惊奇的是陶意棠居然也在内。当时我头晕目眩,心里还想着回头收拾他一顿,有喜欢的女生了,居然没跟我说。
见我没举手,刘晔一脸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问:“xx,你真没女朋友?”
看他那明显不相信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捶他一拳:“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烦不烦啊。”
秦凯又紧接追问了句:“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没有立即回答,抿了抿唇微微垂头,脑海里浮现出她的脸庞。
在我沉默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等回过神来,就看见他们起哄,叫我干掉面前的啤酒。
我端起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到满的啤酒,二话不说仰头喝完,他们才放过我转而“对付”下一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刘晔问那问题想干什么?于是我问他:“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刘晔“嘿嘿”一笑,样子十分猥琐,“当然是怕以后会泡错人,毕竟兄弟妻不可欺嘛!”说着抓起一酒瓶在桌沿“咣当”一磕,抱着喝起来,微醺的脸上还泛着淡淡笑意。
陶意棠好奇问:“你们喜欢的是谁啊?”
三两个答案纷纷新鲜出炉,除陶意棠外的两人都喜欢校花,其实都在意料之中,若说隔壁班的校花没人追,他们才惊奇。
可是问题来了。古人曰:朋友妻不可欺。人还没追到,两人就大打出手了,各种鬼哭狼嚎、摔桌椅的声音,汇聚成一道道魔音灌入耳朵里,真是方圆百米活着的生物,纷纷远离战场。
看着老板娘叉着水桶腰,黑着虎脸看着我们的样子,真叫人胆战心惊。
硝烟弥漫、满处破碎的战场里,打架的、劝架的全都酒醒了。
“臭小子们,今天谁都不许走,赶紧赔钱!”在老板娘要过来揪人的时候,反应超快的秦凯,大喊了一声:“跑!”所有人纷纷鸟兽散。
临近午夜,大家终于闹腾得累了都各回各家了。在回家的路上,我问陶意棠,“怎么没听你说有喜欢的人啊?”
“嗯……还没追到呢!”难得看见他脸红的模样,见状,我终于忍不住:“噢……是谁啊?告诉我吧。”看他扭扭捏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这样吧,你给点提示就行。”
此刻的陶意棠歪着身子,斜倚着栏杆,脸上泛着温柔的笑意,默了片刻,忽地笑了一下,然后低低说了句:“我喜欢的女孩子啊,姓是C字母打头的。”
C打头?她也是。不过不太可能吧?班上女生姓氏C打头多的去了,哪会这么巧?那晚睡着前,我的确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第二天在音乐室里,我发现陶意棠很不专心,时不时盯着窗外看。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的是上课的教室,有人正在教室里打扫卫生。
我心里一紧,弹错了音符。
☆、年少识得愁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