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当即便松开了手,胭脂搂住他的脖子,将脑袋往他颈窝里钻,叫人瞧不清她的模样。
苏幕眉眼微微一弯,伸手将她揽住,侧头看了眼她窝在肩头的脑袋,故意伸手轻轻拉扯她,把个胭脂恨得牙痒,越发往他颈窝处钻。
苏安带着仆从进得里间,见得如此景象,哪敢多看一眼,皆低垂着头将饭菜迅速摆好,待摆好了皆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出去。
胭脂见人都出去了才从他颈窝处抬起头,见他垂眼看来,眉眼一如既往的熟悉,那清冽的气息慢慢萦绕到她身上,胭脂心口猛地一紧,忙垂下眼站起身离了他的怀抱。
又见得桌上的饭菜,胭脂忙在凳子上乖乖坐下,开开心心地看向苏幕。
苏幕面无表情看了她半响,继而又慢条斯理地端起桌案上的一盘葡萄,摆在她面前,淡淡道:“刚头不是要替我剥葡萄,剥罢。”
胭脂:“……”
胭脂:“???”
胭脂:“!!!”
胭脂硬生生被苏幕磨砺了一宿,累得不行,眼底是一片青黑,手指都微微抖动。
待到第二日出了房门,还有些恍恍惚惚。
昨个儿胭脂勤勤恳恳地给他剥葡萄,这厮是挑剔得不行,那葡萄但凡是破了一个小角,他便不要吃了。
到了后头更是过分,连她喂得角度不对都能惹了他不如意,硬是叫人抬了几筐葡萄来,这一折腾便是一宿,直到天边隐隐透出鱼肚白,人才算彻底放过了她。
等他早间出了屋,胭脂就累得倒在床上和衣睡了一早上,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才醒了过来。
胭脂顺着人声热闹处走,廊间来来往往的仆从,抬着烤羊往大堂里送,后头又跟着几个端着碗碟的丫鬟。
胭脂看了看又一路晃荡到了山庄外,见到外头一片水草丰美,顿觉心胸开阔不少,剥了一宿葡萄的憋屈,自然也不算回事了。
山庄在林旁而起,围山而建,极为开阔大气,胭脂一眼就瞧见了外头立了许多篱笆,边上来来往往许多仆从,正在忙碌地收拾着。
胭脂慢慢走近,瞧见一处篱笆里圈了许多长毛小玩意儿,心下一喜,撩起衣袖正要往里头去。
“姑娘,你醒了呀?”苏寿一见胭脂可稀奇坏了,这可真是头一个跟公子搁屋里头呆一宿的姑娘。
公子今早出门时还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一夜没睡的模样,这可真是厉害,能把他们公子弄得……这本事可大过了天,这往后小主子还不得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苏寿不由满心欢喜崇拜,还未等胭脂反应过来,便兴冲冲问道:“姑娘昨夜辛苦了,可有什么想吃的,小的给你抓来补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公子爷辛苦了,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可真不是谁都能做得出的。”
苏幕:“嗯。”
胭脂:“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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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手:“我琢磨着一月份应该是可以完结的吧……
放放放放放放放放放放放放,嗷呜~控制不住内心的猛虎了,为什么看不见,我还不能回去修,生生逼死强迫症T_T
没有表情包的我从你们那里偷来了颜表情,太好用,哈哈哈哈哈”
第108章
胭脂闻言转头扫了一眼篱笆里头, 这些个小玩意儿都是用来补身子的?!
这些个丧心病狂的, 比孤魂野鬼还要可怕。
胭脂瘫着脸看着, 突然瞥见角落里一只白白软软的兔儿, 眼前猛地一亮, 忙伸出纤细的手,指着那只小玩意儿兴奋道:“那只, 那只白软的!”
苏寿一听忙应了声儿, 打开篱笆亲自给胭脂捉了那只兔儿。
拎了兔儿的耳朵忙又出来, 冲着胭脂一咧嘴笑道:“姑娘是要红烧还是清蒸, 小的这就让人给你准备~”
胭脂忙伸手接过这只长毛小玩意儿,一把抱进了怀里,使劲摸了摸它的毛儿, 半响才一脸不舍将它递了出去,郑重其事道:“不吃了, 抱去给你们家公子养着玩儿罢……”也好多学学这兔儿温顺软绵的性子,别成日跟个一点就着的炮仗似的, 动辄霹雳啪啦连环炸……
苏寿:“……”
胭脂见苏寿半响没回应,便将兔儿强塞在他怀里,笑眯眯道:“去找个笼子给你家公子装起来~”
“这……不好罢,我家公子那性子养这……姑娘, 要不你亲自送去?”苏寿一脸为难,自家公子怎么可能喜欢这软绵绵的玩意儿,他这般送过去不是找打吗?
胭脂听后默想了片刻,觉得言之有理, 他如今的性子指不定一下就把这兔儿给摔死了,还谈什么劳什子的陶冶情操?!
胭脂想了想,还是自己伏低做小地送过去妥当些,便又伸手将兔儿抱了回来,“那我自个儿送去罢,他如今在何处?”
苏寿见状忙松了口气,转身指着林子深处,欢快道:“公子正和几位公子哥寻大虫呢~
姑娘,你在这处随便逛逛走走,过不了多少时候公子便回来了,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胭脂笑着应了声,待人走了便举目往林中望去,不由暗暗纳闷,昨儿个吃了一宿的葡萄,今早又去逮大虫,哪来的这么多精力耗,也不嫌得累?
胭脂想着便抱着兔儿往林中走了几步,林间清风徐来,微微拂起胭脂的裙摆,裙曳微扬,走动间窸窣作响,脚下草被松软湿润,林中偶起几声鸟啼,清脆悦耳,衬得林间平和静谧。
一片嫩绿叶儿缓缓落下,末了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旋儿慢慢落在胭脂肩头,又轻轻滑落而下。
突然,身后袭来一阵凌厉掌风。
胭脂微一侧头眼神骤凛,猛地一个俯身避开了那一掌,那人见一击不中,又接二连三袭来。
胭脂抱着兔儿从容不迫,轻轻巧巧地闪身一一避开,胭脂色的薄裙随着动作渐扬渐收,灵动洒然,如花开花落般绚烂夺目。
胭脂一个回身抬眼看去,见得来人不由一愣。
这人一身霜色劲装,衬得肤白胜雪,蛮腰盈盈一握,亮滑如缎面的墨发用霜色发带高束起,简单干净,英姿飒爽,一派大家风范。
是昨日坐在苏幕一旁相谈甚欢的那个女子。
贺璞正红着眼盯向胭脂,眼里杀意阵阵,攻势越发猛烈。
胭脂微微一眯眼,不再一味避闪,她单手抱着兔儿一个翻身避开她的一击,又回身伸掌轻接过她的又一掌,缓了她的力道,继而又突然发力一击。
贺璞瞳孔一缩,忙收回的掌力向后一退,身姿柔韧地避开了胭脂一掌,手指一点地,翻身跃起落在了几步开外,看向胭脂,面上忍不住透出一丝欣赏,清声赞道:“好!”言罢又细细打量起胭脂来,只觉她根本不像一个戏子,且底子深藏不露,一招一式颇有章法。
如此步步紧逼竟也不见她丝毫慌乱,且还游刃有余,她当即清楚了自己绝非此人对手,便不再做无谓争斗。
胭脂闻言微一挑眉,收回手低头摸了摸怀里受惊的兔儿,又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前头站着的人,却意外发现这人的眼睛比兔儿眼还要红。
胭脂微微一顿,忍不住抬起手中的兔儿,看了眼它红通通的眼,又看向那女子。
贺璞见她如此,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想起昨夜一宿没睡,仪容不整,面色憔悴,面上不由起了一丝丝的小僵硬。
胭脂也觉自己眼神太过直白,使得场面有些尴尬,便轻咳了一声,开口缓和道:“不碍事,其实并没有比兔儿眼红太多。”
贺璞:“……”这是安慰?
贺璞一时又想起昨晚她在苏幕房里呆了一宿,他们……她只觉满心说不出的苦涩,眼眸中又带出几许落寞感伤。
胭脂见她突然变了一副神情,不由微微疑惑,她摸了摸手中的兔儿,随口问道:“小姑娘意欲何为呀?”
贺璞闻言看向胭脂,微微有些恍惚,见她这般青涩软嫩,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你和苏幕哥哥是如何认识的?”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胭脂就想到了昨个儿林间丢的那脸面,她纵横乱葬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昨日那般丢面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跪,又是求,末了还要遭他那般奚落折辱,后头竟然连觉也不让睡,葡萄也不让吃,硬生生折腾了她一宿……
这是人做得出来的事?!
这碧落黄泉的诸天神佛、妖魔鬼怪、芸芸众生,不可偻指!
而她这样脱离六道轮回之外的阴物,可就这么一只啊,为何就不能好好对待她这样的濒危物种?!
胭脂想到此,气得脑仁儿一阵阵抽疼,又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阴郁回道:“你问我和那孽……”话到嘴边又强咽了下去。
隔墙有耳,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这话若是传到他耳边,没得又是一顿苦头吃。
她实在吃不消了,真的不想再剥葡萄皮了,还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罢。
胭脂顿了顿,才平平淡淡道:“路上瞧见他鞭打女子,一个没忍住插了手就莫名其妙地招惹了来。”
贺璞见她说得好像走在路边不小心招惹了一只恶犬儿,又被莫名咬住了衣摆不让走脱的心塞模样,不由噎了一噎,半响接不上话。
贺璞静默一阵又暗暗开导自己,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寻常男子都尚且如此,他这样出挑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呢?
她若总是计较这些,岂不是害得自己惹他不喜?
贺璞苦笑一阵,又微微涩然道:“倒也是难得的缘分……”
胭脂摸着兔儿的手微微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见她一派认真的模样,胭脂只觉头上被拍了一砖,忍不住扬着声儿尖利反驳道:“是孽缘罢!”
贺璞抑郁的情绪被这阴阳怪气的调儿莫名搅散了一二,又见胭脂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瞪着她,怀里还抱着一只软白兔儿,一时便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他喜欢这样软嫩嫩的小姑娘。
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她一定会努力变成这样的人,只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
贺璞强压下眼眶里的湿润之意,抬眼看着胭脂大方一笑,笑里满是苦涩酸楚,叫人看了便忍不住跟着揪心。
“刚头是我失了方寸对不住你,只是……”她微微一顿像是不想再说下去,便又强笑着另起一个话头,“我叫贺璞,恭贺的贺,璞玉的璞,你叫什么?”
胭脂骤然听得此名,眼睫微微一颤,愣愣地看向眼前这个人,微启唇瓣轻声重复道:“贺璞……?”
林间的古树枝叶随风微微摇晃,林下的风轻轻撞在树叶间,发出轻微细小的声响,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上,透着淡淡青绿光芒,映得林中氤氤氲氲。
胭脂越发喘不上气来,突然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猛地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只撇下贺璞一人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胭脂一路不停歇地跑到山庄里头,待到了屋门口才停了下来,紧紧抱着怀中的兔儿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台阶上,垂眼看着地面不发一言。
她其实早该想到这个女子是贺璞的。
贺璞……就应该是她这样的,秉性大方,为人处世颇有名士之风,言行举止并无世家小姐的矜傲。
琴棋书画、武艺骑射,又无一不精,是名门闺秀中的大家,上门求娶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贺璞是命薄里唯一一个叫她唏嘘不已的人,她原本是人生的大赢家,却因为苏幕输得一塌糊涂。
她……是他这一世的正室娘子。
苏幕这一辈子风流帐多,可正妻却只贺璞一个,他虽然不爱她,却敬重她,待她与别人也确实不同。
贺璞年少时就喜欢苏幕了,整整九年,她为他拒了太多青年才俊,终于在十八岁那年嫁过了她的苏幕哥哥。
本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想他会那般爱重顾梦里。
她百般讨好却换不来一点爱意,吵过闹过,恨过怨过,却改变不了什么。
便也只能终日郁郁寡欢、借酒消愁,后头又因为顾梦里给苏幕生下了长子,气得一病不起,不过双十年华便被生生耗死了去。
贺璞喜欢了苏幕这么多年,叫她如何自处,她又怎能不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贺璞:“我从小到大就喜欢苏幕了,整整九年了,他是我的!”
胭脂:“我喜欢了他三辈子,年数算不清了,谢谢。”
贺璞:“= =”
ps
丹青手:“被说中啦,确实没几章糖糖给你们吃啦,你们想念的地主家傻儿子一出来,这局就要翻天覆地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云里:“啊呸!能不能给我留点体面,说得跟扫把星似的!!!”
丹青手:“……”
第109章
日头渐盛, 远处一只野猫从微布青苔的院墙跃下, 悄无声息地落在松软的青草地上, 冲着胭脂轻轻“喵”了一声, 片刻后又从眼前窜过出了院子, 怀里乖巧白软的兔儿微动了动。
胭脂直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只觉满心荒凉。
贺璞在命薄里是他的娘子, 他们之间也再没有了顾梦里, 自然也不有那么一个悲凉的结局。
他们必然会相知相爱, 会白头到老……会儿孙满堂。
而她, 永远是摈弃于六道轮回之外的那一个,荒凉入骨地飘荡世间却又不容于世。
便是得了这么一个为人的机会又如何,也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 到头来还不是茕茕孑立的下场。
胭脂再如何恨苦他,也无法避开自己心中有他的事实, 他是谢清侧,可他也是叶容之啊, 本来就是一个人,叫她又如何分得清楚……
她现下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嫉妒贺璞,满心苦毒怨念无处排解。
他和贺璞是一对,命定的姻缘, 她再不甘心也不过是一个局外人,注定是一个过客……
胭脂一时凄入肝脾,满身都是被抛弃了的荒凉绝望之感,眼眶里渐渐泛起水意, 轻轻一眨,泪便落了下来。
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恐怕引了院外的仆从,只能死死压着自己的,晶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颗颗无声滑落,落在兔儿的软白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