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岛不能动,他只动了动眼珠,不满地控诉我,“喂,你还笑?这都第几次了,有没有人性啊。”
“sorry。”我抿住嘴,环视了一下病房,又开口道:“姜春呢?”
“她被女票召唤走了。”说完,向岛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我把水杯端过去,放了吸管进去喂他喝水,顺便数落姜春,“她都不过来说一声,粗心大意,你这里没人照顾,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行?”
“安啦,她说不想看见你为了一个臭男人肝肠寸断,不如去看她的36C波妹。”
“......”
我收回吸管的一刻,向岛的嘴不经意碰到了我的手指,我顿时把手放到身后去擦了擦。
他眼里的瞳仁一齐挪向左边,装模作样伤心地斜视着我,他啧啧道:“干嘛哦?这么嫌弃我?”
我没回答他的话,开门见山地问:“对了,你们...是因为什么又打打杀杀?”
向岛陷入沉思,他说那天很混乱,好像是寻梁老大仇的人找上了门,只有一个带头人手持劣质枪,其余的要么拿刀乱砍,要么用钢棍乱打,突然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幸好警察这回来得早,控制住了一团乱的局势。
我坐在凳子上听着向岛说事,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帮里的事宜,只是一股脑地跟着阿恒走而已,阿恒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我撑着下巴,不解道:“岛,你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帮阿恒挡危险?你们混黑的人,对老大都是这样吗?”
向岛微微摇头,动的幅度很小,“当然不是,也有很多怕死鬼啊,讲义气又有种的人,会看重兄弟情谊,梁老大是个枭雄,我老大替他卖命,也不稀奇啦,就像我佩服我老大,所以他中枪的时候,我心甘情愿帮他挡危险,你不也帮老大挡过一刀么?怎么会不懂?”
我虽然做过同样的事,但的的确确不懂他们混黑的人脑里想得是什么。我打了一个比方问:“如果苏珊在同时也有危险,你会救你心爱的女孩子,还是救你老大?”
向岛怔怔地看着我,不一会儿,他笑着回答:“我肯定救我心爱的女孩子啊,但我老大那种视兄弟如命的人,就说不清了,他肯定不会救你。”
向岛的话实在戳中了我的难过点。
“放屁!”我轻哼,“背后给阿恒穿小鞋,当心我告状!”
向岛怂里怂气地向我服软,他补充了很多句,阿恒肯定救你。
我不舒坦地回了阿恒的病房,苏珊也回去照顾向岛了。
我守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仿佛有一股气团在我体内散不出去,我对着阿恒假意挥舞拳头,耀武扬威道:“臭男人!我告诉你哦,我这个人,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
他微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闭着眼的他,嗫嚅着唇色苍白的嘴,低哑道:“是么?”
我惊喜地扑过去看他,在快要触碰到阿恒之前,我刹住了冲劲儿,就怕会撞到他的伤口。
“你醒了!我...我去叫医生!”
在我转身要走时,一只冰凉的大手捏住了我的手腕,他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先回答我,是吗?”
我回头就见阿恒微眯着眼适应光线,他目光深谙地盯着我,这于我来说有一种致命的魅力,我怂了,“当然不是,我为了刺激你啊,你看吧,这不是醒了么?”
阿恒的视线一直放在我身上,他眼里莫名有着一种空洞感,他醒来后开口的第三句话,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情话,他说:“苜蓿,我很想你。”
不知怎的,普通的一句温情话,使我热泪盈眶,我傻傻地问:“那你昏迷的期间,有没有梦见我?”
“有啊,梦见你一直哭,我就在黑暗里到处找你,找了很久,找不到,然后就很心慌。”阿恒浅浅地笑了,他笑得却令我有一丝心疼。
我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笑眯眯地说:“我在。”
他似乎很虚弱,呢喃了一句在就好,缓缓阖上眼帘就开始休憩了。
阿恒的手始终紧握着我,我抚了抚他的手背,温声告诉他,我只是要去找医生,马上就会回来。
他潜意识里才慢慢松了手。
医生帮阿恒检查了一遍,已无大碍,只需好好修养。
阿恒住院不久,来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女人,那日暖阳高照,我的好心情在对方出现以后就没了。
尤安歌来时两手空空如也,她睥睨着我们,拽上了天,“看你这浪子没死,我也就放心了,免得你死了,我没得玩。”
阿恒对待尤安歌像老朋友一般,无视她的刻薄,会寒暄几句话。
尤安歌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就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她始终会提醒我离开阿恒这件事。
我从来不理她。
因阿恒对尤安歌的一份宽容,使我横生醋意,他后来跟我说,尤安歌本性不坏,只是任性骄纵。
我略过尤安歌这茬,向阿恒隐晦地提出,不要再跟着梁老大做事。
阿恒沉默着,态度不置可否,他安抚我说,再过几年...再过几年...
我追问,几年?
阿恒便转移话题,分散我的注意力,他想下床去看看向岛。我心情不佳,拒绝了他的请求。
他自顾自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下床穿鞋,我见他动作艰难,就认命地上前扶他。
阿恒走得很慢,仿佛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即使他身上有伤,脊背也挺得端直,他行走的时候,一定会扯痛伤口,但他没有表现出痛的神色,只是深蹙英气的眉宇,单手捂着腹部。
我抱着他的腰板,道:“要是累,全靠在我身上就行了。”
阿恒的眼睛在不明亮的走廊里闪着黑亮的光彩,他摇着头,笑着调侃道:“怎么能靠女人?我这么重,要是把重量全倚靠在你身上,你承受不住会摔倒,我也舍不得叫你累啊。”
“你醒来后,真会说情话。”我瞟了瞟他英俊的侧脸,他说这话的时候,越发显得帅气,男人的帅气。
“情话?”阿恒疑惑着,他一本正经地坦然道:“我说的是实话。”
我和阿恒说说笑笑地进门,还没转头看屋里的病人,就听向岛语调轻快地说:“什么风把大佬和小可爱吹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分享一下啊。”
我促狭道:“我跟阿恒说你的脸肿成了猪头,很好笑,更悲催的是骨折没法动。”
阿恒一见向岛的猪精脸,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他配合着我说道:“果然肿的厉害。”
向岛操着一口奶声奶气的台湾腔又控诉我没人性,蓦地还向阿恒哭诉,“老大,管管她啦,见一次笑我一次,都不知道心疼伦家,气死我勒。”
我把阿恒扶到床沿边坐下,他顺势慰问骨折伤员,一对难兄难弟在病房里上演了一番情深深雨蒙蒙,就没我和苏珊什么事了。
后来,门外又蜂拥而至地挤进一群来探望的兄弟,我和苏珊几乎快被挤到墙角里贴着了。
我和她无奈地相视而笑。
阿恒在那些人眼里应该像神一般的存在,多的是人抢着帮他端茶倒水,这大概就是我不太懂的人格魅力。
不出一分钟,阿恒发现了被大家隔离在外围的我,他边和男人们谈笑风生,边起身把我拉到他身边坐下。
苏珊如小尾巴一样,顺着我进了人堆里。
他们三三两两地惊呼,居然把两位嫂子给忘了,纷纷开着玩笑赔礼道歉。
兄弟们闹哄哄的一片,嘈杂的声音充斥在病房内,闹得我耳鸣心烦,我同阿恒低声说了一句真吵,他就命令大家安静,也遣散了众人。
对外的理由是影响向岛修养。
“哪有影响,我每天这样呆着都快无聊死了...。”向岛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差,见阿恒瞥了他一眼,他很快戏精上身,装成林黛玉的模样娇娇喘喘。
如果他能动,此时说不准会翘起个兰花指。
等人一走光,向岛又唉声叹气地说,人走茶凉。
☆、你的父母不及格
阿恒出院回家的第一天,我将已备好的观星望远镜搬了出来,这是我花光了所有积蓄买的一样贵重礼物,价格上万,于那时的我来说,是一笔存了很久的大钱。
站在门口的阿恒被我要求闭着眼睛等待,我从屋里把望远镜宝贝地拖到他面前去,清了清嗓子,道:“没说时间到,不能睁开眼哦,你猜我这次送你的礼物是什么。”
阿恒眉头微拢,似乎在思考,静了一会儿,他直接道:“...不知道。”
“时间到!”我献宝地展示着礼物,边配了搞怪的音,“噔噔噔~ Surprise!”
睁眼后的阿恒哑然了片刻,他的眼里虽透着欣慰,神情却越来越严肃,他沉着道:“退了。”
我失落地发问:“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阿恒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瞟了一眼望远镜上的牌子,语重心长,“不要给我花那么多钱,你自己存着用,一个毛丫头也知道这么疼人,我心领了,我的旧望远镜是故人当年的遗物,有特别的意义,用着也顺手。”
“故人?谁?”
他露出一抹久违的由内而发的淡笑,“外公,与其说他和我是外孙关系,不如说他是教会我很多东西的老友。”
幸好没从他口中传出某个女人的名字。
我坚持要把望远镜送给阿恒,他态度强硬地命令我退回去,我使出杀手锏,就地撒泼打滚,也学着向岛的腔调,控诉阿恒没把我当家人。
阿恒无奈地看了我好一会儿,他说,以为自己有了一个老婆,现在发现是多了一个女儿。
他勉为其难地收了礼物,又搜出一张银.行.卡给我用,我正不知该不该接,他意有所指地说:“有点苦恼,这个望远镜收还是不收呢?”
我这才讪讪地接受了他的卡。
等阿恒的伤恢复得差不多后,他带上了帐篷和新望远镜,携着我一起去野外观星。他搭帐篷的技巧和速度驾轻就熟,我笨手笨脚地帮他,反而越帮越忙。
阿恒不会责备我,也不会让逼迫我停止帮忙,我调皮地捣乱,他耐心地收拾。
我折腾累了,就坐在一旁注视着那个痞气又沉稳的男人,两种气质在他身上结合的没有违和感,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停顿了一下手中的活儿,轻轻翘起嘴角,笑意若有若无。
我显然已成了阿恒的小迷妹,捂着眼睛,展开指缝偷偷看他。
他瞥着我说:“别这样看,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他邪笑,“你说呢?”
我立马从小迷妹的状态恢复成了正宫的坦然样,他拍了拍手,如饿狼一般,幽幽道:“来不及了,帐篷已经搭好了。”
阿恒将我抗进了帐篷里,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落来,见他一系列的动作行如流水,我推着他的肩膀,疑心道:“你以前带人来过野外观星吗?”
“向岛,我观星,他野炊。”
“那尤安歌呢?”
“没有。”
阿恒拉开我的手,将吻横行至我的锁骨之下,一路来到小腹,辗转亲吻。我们意乱情迷了一通,他才能静下心来开始观星。
这时的我们,尚能有闲情雅致出来观赏夜景。
自阿恒替梁老大挡过一枪后,更被看重了,我们相处的时间急剧减少,但感情从未淡过,一到晚上相处的时间,我们就如胶似漆。
突破了男女禁果的第一道门,彼此一对上眼,就会将最真实的欲望展露出来。
于阿恒和我来说,性,是爱的一道影子。
但对于像慧姐那样的女人来说,性是可以通往高处的一种捷径,同事们八卦慧姐,说她这次攀上了真正的大老板。
我以为的大老板是肥头大耳的财阀,但在上班的其中一晚,我才明白慧姐攀上的老板是谁。
同事急匆匆地来通知我,“慧姐点名叫你去贵宾房送酒,我们大老板来了,你动作快一点,露脸表现的好机会哦,看你表现的好,给你升官发财也说不定,捞个经理做。”
后面的话,纯属幻象。
最近他们嘴边常挂的词就是大老板,这次变成了“我们大老板”,由此我问:“梁老大来了?”
同事摇头,她说,大老板是夜总会真正的背后主人,梁老大只是入股的大股东。而且其他区域都有大老板的夜总会,铜雀门是最大的据点。
“大老板该如何称呼?”我端着酒水,考虑着如何不要冒犯到最高领导。
同事挠挠头,回想片刻,谨慎地告诉我,“大铎先生,以前有人这么称呼过他,我们可以叫他老板,也可以叫铎先生。”
如何称呼的话题一过,同事和我讨论起最近正热的八卦,大家都说笑,慧姐是有追求的人,也是铜雀门小姐麻雀变凤凰的励志故事。
是的,慧姐被大铎先生包养了,听说安置在一栋别墅里,今夜她不过是陪大铎先生来自家会所放松闲玩的。
到了门前,我和同事理好工作服,将精神面貌做到最佳状态。我们安静礼貌地推门进去,目不斜视,没有一点散漫。
我草草扫了一眼坐位上的中年男人和淡妆靓女。
慧姐正妩媚地讨对方欢心,她亲昵喂他吃水果,这一幕使我想起妲己喂商纣王吃葡萄。
粗略的一眼,看不太清楚,但那慧姐那股子媚态,隔着空气我都能感受到。
我和同事进行着日常工作,一丝不苟地摆放好酒水和吃食。
慧姐像小女生一样,向大铎先生撒娇,要他陪她一起唱情歌,他微笑着开口答应了。
同事尊敬地唤大铎先生几声老板,事到临头我反而不太想去称呼对方,于是默默无闻地跟着同事要出门。
这时候,唱歌的慧姐突然回头吩咐我,“苜蓿,我需要润润嗓子,帮我把酒端过来。”
我端酒过去时,大铎先生注意到了我,他看我的第一眼,有些奇怪,微微愣了愣,那双深棕色的瞳仁逐渐放大,他足足盯了我十几秒。
我也才看清他长什么模样,斯文这词在我脑里第一时间浮现,他的模样有几分苍老,一头短发有黑有白,混合成了灰白的颜色,那高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与他的外表搭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