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雀——礼若蕴
时间:2018-03-03 15:01:02

  我亲自挑选了几件酷潮的衣服,分别拿给向岛试,试过前两件以后,他嫌试得麻烦,我拿哪件,他就包了哪件。
  我责备他,你这样很浪费钱。
  向岛将纯黑的鸭舌帽反戴,立马有了点嘻哈风格,他毫不在意地说,这些年存了点钱,买衣服还是买的起的。
  我拾掇了几下纸袋,里面的衣服是牌子货,如果我还在新加坡,向岛买衣服的钱与我工作几个月的钱对等。
  他牵着我在闹市里兴致昂昂地逛,偶尔问,你这几年...有没有交过男朋友?有没有考虑过再找一个能依靠的肩膀?
  我的回答不置可否,没说不,也没说有。
  等晚上回到家里,向岛洗了澡只围着一条浴巾,竟直奔我房里来,要是以前他不会这么主动,他说了一个撇脚的理由,客房灰尘太大,他现在患有哮喘,闻不得灰。
  我不动声色地应付向岛,“那我帮你收拾收拾吧。”
  我低头出门的时候,他关了房间里的灯,并且实实握住了我的手臂,我被向岛猝不及防地压在了衣橱角里,他的气息呼在我耳朵上,热而粗。
  他重复地说,我想你。
  这时候我没敢说什么增益感情的话,只嗯了嗯。
  下一刻身体腾空,向岛把我抱到了床上稳稳放着,他起初没有什么动作,简简单单地搂着我,似乎满足了,似乎又不满足,因为他总是在调整躺下来的方位——离我们之间最近的方位。
  向岛似乎想和我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的胸膛又硬又结实,闷得我的鼻子呼吸不过来。
  黑暗中,他微微低头,用唇若有若无地碰我的脸侧,他亲的很轻,仿佛怕惊扰我,他循序渐进地用手轻触,用嘴轻吻,在他吻到我嘴角边时,我就侧头躲开了。
  他再没了什么动作,低语道:“今天可能又是做梦,但我还是不会强迫你。”
  听了他的话,我无声一笑。
  我和这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同床共枕亦同床异梦,心里好比有白蠕蠕的蛆虫爬过,它在我心头爬了一夜,我未曾安然入睡。
 
  ☆、探望,探望,探望...
 
  这只蛆虫在我身上盘旋了几日,令人难受。
  我和向岛不明不白地相处着,关系暧昧不清,谁也不说明什么,除了拥抱和牵手,我们没有其余的近一步接触。
  我不允许罢了,即使他主动了一点,正如他所说,也不会强迫我什么。
  向岛身上有一把黑溜溜的枪,他总是把枪别在后腰上,我每次去触碰时,他都会不着痕迹地拂开我的手。
  晌午,向岛把头枕在我腿上休息,他直直望着我,挑明了某些事,“其实...我在澳门有一栋房子,虽然我这几年混得辛苦,在道上也是混了点名气出来,你去澳门住么?只要你答应,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准备齐。”
  一栋?
  我顺着向岛的脊梁骨摸到了他的腰上,每次我这么摸,他都有男人特有的反应,过程里,他是在享受,在我快碰到那把枪的时候,他就直端端地坐了起来。
  “不可以哦,这个是危险物,我说了很多遍了,你简直啊就像个小孩。”向岛虽以宠溺的口吻嗔我,但他似乎保持着一点警惕。
  我诱惑向岛,“我想学拆枪,你教我好不好,如果你教会了我,我就去澳门住。”
  他眼里的惊喜之色仿若春风暖化了冰雪,接着又是一阵犹豫,下定决心之后,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坏心眼地说:“学费哦,不满意的话,我就不答应你。”
  我咬紧齿关,闭完了眼睛,生硬地把嘴送过去吻向岛,双唇相触,什么感觉也没有,要有的话,也是负面情绪。
  他按住我的后脑勺,略微激动地反等为主,我嘴里钻进了什么东西,像小蛆虫在游移。
  我一吻再吻,他总是不满意,借此占人便宜。
  终于能学枪后,他边教我拆枪,边亲昵地揩油我,嘴巴、脸颊、脖子...无论何时都会被他偷袭,我的注意力几乎放在了枪上,对于躯壳外的骚扰,已自动忽略。
  才学了一两遍我就记全了过程,这不是天分,而是因为曾经耳濡目染。以前阿恒很宝贝他的配枪,经常会进行清理和保养,那支枪是压箱底的东西,他平常没怎么用它,用的是其余枪械。
  我在向岛面前笨拙地拼枪,时不时抱怨困难,他手把手地教我,说话的语气温柔体贴。我刻意捣乱桌上的零件,催向岛先去洗碗,他看了看我手上乱拼的空枪,放心地去了,不忘嘱咐我小心一些。
  我看着厨房里洗碗的影子,以最快的速度拼完了手.枪,阿恒遗留在卧室里的子弹被我装进了枪里,我按照记忆里的方式,不确定地拉枪栓,然后开了保险。
  我把水果刀插.在了裤腰上,举着手.枪缓慢走到厨房前,哗啦啦的水声虽掩盖住了我的脚步声,还是被洗碗的向岛察觉了,他清笑着回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干嘛?想玩真人射击?”
  我冷冰冰着脸,一字一顿地陈述道:“四月五日的那一天,你把阿恒从楼上推下来了。”
  话出口,向岛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沉着双眸,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握紧了手.枪,舔着干燥的嘴唇,再次开口,“你一直是梁老大的人。”
  阿恒坠楼前的几日,他从梁老大的车上下来了,那一幕恰好是一个证据。
  向岛面容森寒,持续走来,我露出比他更森然的表情,幽幽地笑,“你以为枪里没有子弹么?你忘了,这是阿恒住过的地方,他放在屋里的东西,我比谁都要熟悉。”
  这刹,他的脚步停住了,他不解释什么,诓着人说:“乖,放下来给我,这不好玩...。”
  “闭嘴!”我声调尖锐地吼了他,同时摸出裤腰上的水果刀猛然划破了自己的脸,血液徐徐涌下,我讥笑道:“你很喜欢我这张可爱的脸是不是?”
  向岛的眼睛睁得极大,他哆嗦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苜蓿...听话,放下这些危险物。”
  我往自己脸上划了更深的一刀,轻描淡写地笑,“现在还可爱吗?”
  向岛紧皱眉宇,痛苦地求我停手,“不要伤害自己!有什么冲我来!”
  他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划破脸,走了过来想夺我的刀,我侥幸一枪打在了他的腿上,他瞬间半跪,膝盖处裂开了肿胀的伤口,不知比起我的脸,哪处伤口要更可怖一些?
  后坐力让我差点跌倒,我稳住身体,把流向嘴上的温热红液给擦掉了,在自己正值青春的脸蛋上划了一个又一个刀痕,我清晰地告诉那个艰难迈开步伐的男人,你喜欢什么,我就要毁掉什么。
  向岛极其低声下气地乞求我停止一切伤害自己的行为,我偏要逆道而行,把枪头对准了自己的脑门,“我要听一切的实话,你要是撒谎,我就会倒下。”
  “好...我说...。”他按着膝盖上的伤,十分紧张地盯着我。
  “我之前说的话,对不对?”
  “是...。”
  “如果没有我,你会害阿恒么?”这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向岛没用嘴来回答,他病态地摇了摇头,算是默认了他的罪行和害人缘由。
  问题结束,我们僵持着,他缓缓闭上眼帘,就那么坐在地上,“我爱你。”
  在对峙的一分一秒的时间里,煎熬的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装了消.音.器的枪终于发出微响,我扣动扳机的后刻,向岛的额头上仿佛开出了一朵糜烂的血花,他表情凝固的那一瞬被永久定格。
  面前的男人安详地躺了下去,嘴巴微张。
  这凉薄的仲夏夜,除了上厕所,我几乎都坐在沙发上看着向岛的尸体,心如死水地看。
  待黎明,天将好亮,微光照在他略青的脸上,传达了死亡的味道,森森的阴冷仿佛从尸体上扩散到了室内,冷得我打寒战,我无所谓地伸了一个懒腰,搜出手机给杨兆祥打电话。
  我当报警人告诉他,阿恒的房子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尸体原封不动。
  门外响起试探的敲门声,我开门,杨兆祥警惕地握着一把枪,见了我后,他放松下来,问:“尸体呢?”
  我指了一下地上的尸体,无波无澜地自首,“警察叔叔,我替我的丈夫报仇了,请你逮捕我吧。”
  我将双手送上,静静地等待。
  杨兆祥蹙起皱纹颇多的额头,他探头进去看,叹息了很多声,渐渐摸出冰凉的手铐,沉闷地锁住了我的双手。向岛的身份我猜的不错,杨兆祥与我说,向岛已经是黑社会老大,曾和警方连手将梁老大搞下了台。
  我从没想到向岛才是藏的最深的人。
  因为自首,加上我说向岛想强.暴我,杨兆祥自掏腰包帮我请了一个很好的律师,把故意杀人变成了正当防卫杀人,所以我的情节,被轻判了。
  从死刑变成了有期徒刑。
  不管是死刑还是有期徒刑,我早已做好承担犯罪的觉悟。
  我入狱后,狱友听闻我是杀人而坐牢,就没人主动找我茬,我秉承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独来独往。
  狱友中还有另一个杀人犯,她叫何秋平,好像是蕾丝,这个人平常很酷很冷,也是独来独往的人。
  杀人犯在牢里基本没有人会主动招惹,我过得还算清心,生活规律,只是被约束的感觉不太好。
  我坐牢时,第一个来探监的人是久违的苏珊,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有些憔悴,视线下移,她的小腹微凸,我仿佛也陷进了她的肚子里,我见到老友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消失了,缓缓抬头间,我看见一向温柔的她,用愤怒毒淬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她拿起黑色电话,冲我竭嘶底里地大吼大叫,李苜蓿,我恨你!!
  我始终保持着拿电话的姿势,听我最最亲爱的苏珊一遍又一遍地吼,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在玻璃那头,哭得像个泪人。
  我低头说,阿恒的命被向岛收走了,我不过是讨债罢了。
  苏珊将瘦弱的五指贴在强化玻璃上,她扭曲着带泪的脸孔,恶狠狠地告诉我,“等你出狱,我也会向你讨债!”
  我淡淡地笑着,“好。”
  可是监狱一别,我就再也没见过苏珊了,我此生中唯一的好姐妹,带着她疮痍的心和肚里的小生命,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我真想像蝴蝶效应里的主人公一样,回到母亲肚子里用脐带将自己杀死,阻止自己出生的可能,让周围的人幸福,而不是覆水难收。
  没有苜蓿的阿恒,或许能恢复成生龙活虎的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而不是生前混混,死了无名;没有苜蓿的向岛,或许能成为一个好兄弟,而不是一念之差残害朋友,落得被我报复的下场;没有苜蓿的苏珊,或许能与相爱的人相伴一生,而不是委曲求全,最后反目成仇地恨我...
  那么我呢?如果重来一次,我或许该喜欢一个...起码是平凡的人,没有牺牲精神的人,是否才能算不心疼的过完一生?
  第二个来探监的人,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
  是杨兆祥亲自带他前来的,人带来了,杨兆祥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边回头看我们,边给我们说话的空间。
  而我见了来者之后,愣着,嘲着,流气地坐在了椅子上。
  李树池怀里抱着一个白嫩嫩的初生婴儿,这个孩子乖巧极了,睁着未经人事的眼睛,生机勃勃地吐着口水泡泡。
  他说,他找了我两三年。
  还说,等我出狱了就回家,他要养我的后半生。
  我陡然起来,猛得用头去撞坚固的玻璃,玻璃上的凉意传入额头,传入手心,我是那么地想穿透玻璃,钻过去掐死这个垂老的男人,我紧紧咬着齿关,肝胆俱裂地隐忍喊道:“后半生?我的人生已经死了!”
  两个凶神恶煞的狱警敲着棍子,把红眼的我按回了坐位上。
  李树池看我的目光带着浓浓愧疚,他蠕动着乌色的嘴唇,宝贝地拍了拍妹妹的襁褓,老气横秋道:“你才多大,还有机会的,我会补偿你,你后妈说了,会一起养你。”
  我拍着桌子疯狂地笑出了泪,我边笑边说:“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家的,挣干净钱又挣不出富贵,靠脚踏实地才能维持生活,不小心犯了罪,进监狱才感觉像回家一样,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待在这里面的!”
  我对父亲说着自嘲的话,笑得肚子疼。这句型取自窃.格拉瓦。
  他悲哀地看着我,只是重复他会负责我后半生的话。
  李树池是如何良心发现、悔过自新的?原来他再婚有了妹妹以后,心突然变得柔软。
  他碎碎念,以后如果我想要选男人,擦亮了眼睛看,不要选他这种,男人一旦在家庭中使用暴力,就会有瘾,有第一次也会有第二次,然后是无数次。
  几年前他因为我的母亲过于气急败坏,所以丧失了理性,但他看到刚出生的妹妹,脆弱又可爱,阳光又白嫩,就激起了一种内心深处的原始保护欲。
  当他想起婴儿时期的我,他才回过了神来,回想起他还有个堕落失足的女儿被他深深伤害了。
  他逐渐明白,他欠了我太多的抱歉。
  往年看见我当了坐台小姐,所以他失望透了,为了重新娶老婆和省下读大学的钱,他就不想再和我有任何关系,他觉得我是李家的污点,肮脏不孝的女儿,不如不养。
  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忧,他甚至骗他们说,我被保送出国留学,暑假和寒假要挣学费,所以回来不了。
  我听着这些话,不断地笑,不断地嘲。
  在我见过继母以后,我才明白为什么暴躁的像个狮子一样的父亲会变成一个祥和的人。继母很温柔,仿佛时时刻刻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见了她就有这种感觉,她的修养不错,说话轻声细语,没笑的时候,嘴角也是微翘的。
  她很关心我,嘘寒问暖,将我视若己出。不管我如何冷淡和尖锐,她还是想要当圣母玛利亚,拯救沦落在最底层的我。
  李树池这辈子唯一的福气大概便是继母了。
  第四个来探监的人也让我意想不到。
  这人来前,杨兆祥来见过我,正巧也是阿恒祭日的前几天,我还拖杨兆祥帮我给阿恒烧一张纸条过去,我留给阿恒的话还算平静:这辈子都耗给了你,下辈子,麻烦你还我。
  要烧的纸条交代好了。
  杨兆祥眉飞舞色地与我分享,華兴被另个卧底警员瓦解了,大铎的毒.品据点一直藏在铜雀门里,他所有的夜总会都已查封,现今被逮捕,即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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