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那边早就在准备了,也是临近婚期姜武来报喜,招儿他们才知道。
高升等人都是连连贺喜,招儿听说了也是十分高兴,一群人纷纷跟姜武说到时候一定去喝喜酒。
到了正日子,姜家十分热闹。
姜家在村里虽是外姓人家,可因为姜家有一门打猎的手艺,日子过得是比起谁家都不差。更不用说自打姜武和招儿做生意后,更是不知为家里赚了多少钱。
如今儿子办喜事,自然要大办。头一日姜家就在摆流水席,到了正日子更是全村的人都去了,一片欢庆热闹。
唯独薛家人没去,毕竟身上有孝,去了怕冲撞。
姜武一身大红色喜服,正站在门前招呼前来吃席的客人,突然看见了一只大黑狗跑了来。他眼神微微一动,跟他哥说了一声,便悄悄跟着大狗走了。
离得很远就看见了招儿。
招儿挺着肚子站在那儿,穿一身淡青色的夹袄和月白色的褶裙,头上挽着发髻,也没戴什么首饰,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可能是因为没有像以前那般风吹日晒,招儿白净了许多,气色也好,小脸红扑扑的。
姜武有些恍然。
近一年多来,他回村子的时候少,留在外头的时间多,明明之前报喜的时候才见过,却恍然发现招儿现在变了许多。
以前是风风火火的,泼辣而干练。如今却是多了几分柔和,可能是要当娘了,眉眼的棱角软了,眼中总是含着温柔的笑。
像此时,招儿就是这般温柔地看着自己笑。
“姜武哥。”
连声音都变了,少了爽利,多了几分轻柔。
是谁改变了她?
是那个文弱单薄的少年?
不,如今已经不是少年了,而是闻名遐迩的薛举人。
招儿终于熬出头了!
连姜武都很诧异,自己竟会这么想,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每每想起那个人,都难掩妒忌。
也许,时间真的能冲逝一切。
“哎。”他应了一声,笑道:“怎么站在这儿?走,进去坐。”
招儿眉眼嗔怪:“你忘了我身上有孝了?”不待姜武说话,她又道:“本来给嫂子准备了一份礼,可惜自打那次后,你也一直没去小山头,我也没能给你。这不,眼见就快到时候了,我就自己来了。”
见姜武朝自己走来,她连忙阻止道:“你可别过来,我让黑子衔去给你。咱俩可不能接触,免得冲了你的喜气,你可是新郎官。”
姜武止住脚步,招儿从袖中掏出一个细长的锦盒,让黑子衔着跑到他的身边。他蹲下接了过来,明明不重,却觉得沉甸甸的。
他半晌才站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就这么犹豫着犹豫着,犹豫了这么久,变成了此时的哑然失声。
“姜武哥,我走了。”冲这边挥了挥手,招儿转身就打算走了。她穿得厚,又挺着大肚子,姿势也称不上好看,笨笨拙拙的。
“招儿!”
“啊!”她停下脚步,半转过身,讶然地看着他。
见她这种眼神,姜武好不容易升起的冲动,顿时又没了。他笑了笑:“没事,我就想跟你说,你回去的时候走慢些,路上滑。”
招儿点点头:“嗯,我知道呢,你快去吧,收拾收拾,待会儿还要去接新娘子。”
“哎。”
似乎姜武的模样有些怪异,招儿转身也有些犹犹豫豫的。她又看了姜武一眼,才道:“姜武哥,你要幸福。”
“你也是。”
听到这句话,招儿顿时变得欢快起来,对姜武点点头,便领着黑子走了。
姜武一直目送到看不见她的背影,才收回眼神。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失笑一声,才回到那满是拥嚷嘈杂的火红世界。
招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直藏在她心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今天终于能松下了。她一路慢慢的走,因为村里的人大多都聚在姜家,四处显得格外的安静。
黑子跟在她脚边亦步亦趋着。
一人一狗走得很慢。
她看看路边的小草,甚至干枯了的树杈,明明这些景色并不好,却是心情很不错。
突然抬头,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正是穿了身青色棉袍的薛庭儴。
“上哪儿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明明薛庭儴表情很正常,招儿却莫名有些心虚,她下意识说了谎:“今儿不是姜武哥大喜的日子嘛,我就想来瞅一瞅,半道上才想起身上有孝,又转了回来。”
薛庭儴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往前走,神情淡淡的:“怎么没去看一眼?我记得你好像给姜家准备了礼,怎么没拿上送过去。”
“这不是身上有孝吗?我让我姐带去了。”
薛庭儴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两人回到小山头。
今儿小山头上也没什么人,高婶母子两个,连同招娣都抱着葳哥儿去吃喜酒了,就留了他们两个。是招儿专门让招娣去的,招娣既然在村里住了下来,就不能不和村里人接触,多出去接触接触人,也对葳哥儿有好处。
时候也不早了,冬日里天黑得早,一般都是这个点儿开始做饭,等天擦黑的时候吃,早吃早歇下。
薛庭儴去了灶房,从米缸里舀了一碗米,用水洗了下锅,然后就坐在灶膛前生火。这期间招儿一直没进屋,就在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看。
“你回屋去,外面冷。”
“灶房里也不冷。”
火点燃了,薛庭儴塞了把枯树枝引火,往常只拿笔的白净双手,如今干起这些杂活儿来也有模有样。
他和招儿两人平时都是跟着大伙儿一起吃的,可招儿如今大着肚子,饿得比较快,有时候半夜里饿了,就得薛庭儴给她做饭吃,所以也是练出来了。
太复杂的做不了,煮个粥或是下碗面,还是能做的。
把灶膛里填了柴,薛庭儴就站起去外面拿菜。
余庆村这边每逢到了冬天,吃不完的菜都是冻在外面。不讲究的人家就是随便摆着,招儿讲究,专门做了个柜子,一些肉菜什么的放在里头,既不会坏,也干净。
薛庭儴从柜子里拿了两碗羊肉,丢在水盆里泡一会儿,结成冰块的羊肉就从碗里脱出来了。他将羊肉丢进烧热的锅里,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就闻见了炖羊肉的香气。
这些羊肉都是提前做好的,一块儿是羊肉,一块儿是结了冰的羊肉汤,只用吃的时候化冻,再加些配菜即可。
既简单,又省力,这法子是招儿想出来的。
薛庭儴从灶房角落里拎了两个萝卜出来,用水洗了洗,便放在砧板上剁。梆地一声,一个萝卜变成两半。再梆梆梆几声,萝卜都被剁成了小块儿。
招儿听得心惊肉跳的,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等薛庭儴将萝卜剁了,又去泡了几朵晒干的香菇,才又在灶膛前坐下。橘红色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得一片嫣红,火苗的跳跃,在他白净的脸上渲染出忽明忽暗的颜色。
招儿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一直蹲在灶膛边凑暖和的黑子,瞅瞅男主人,再瞅瞅女主人。
“你现在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闻着就香!”招儿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故作轻快道。
薛庭儴嗯了一声。
明明是嗯,却让招儿听出了几分哼的意味。
招儿坚持不住了,故作姿态地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道:“看来也没什么让我帮忙的了,那我回屋了。”语毕,她便以落荒而逃的矫捷之势逃回了房里。
薛庭儴脸色阴沉沉地瞄了她背影一眼,又哼了一声。
与此同时,黑子打了个响鼻,舔了舔嘴角,用鼻子触了触他的裤腿。
薛庭儴瞅了它一眼:“狗腿子!你刚才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还想要吃的?”
黑子无辜地瞄了他一眼,它本来就是狗,不叫狗腿子叫什么!
晚饭吃得是安静无声,吃罢饭两人就收拾歇下了。
烧了热水泡脚,临上炕之前,薛庭儴又在炕膛里添了柴,两人才躺下。
似乎因为柴填多了,今天的炕烧得特别热,招儿翻过来翻过去地睡不着,只能将被子掀开。
掀开被子舒服多了,她背着身面朝里躺着,感觉凉了就把被子盖上,感觉热了就掀开,似乎玩得很欢乐。
而薛庭儴,至始至终就没吭声。
在招儿又一次将被子盖上时,身后多了一个人。
他还是像以前那样从后面环着她,却并没有就此睡了,而是手在她面前捏着。捏着捏着,衣裳不知什么时候就被解开了,微微冰凉的手掌滑了进去。
这些日子薛庭儴也有手脚不老实的时候,但都是浅尝即止。招儿以为这次也是这样,就没制止他,反倒有些配合。
可很快她就发现事情不对头了,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有什么东西挤了进去。
“你干什么,不行的!”她的声音像似卡在嗓子里,小小的。
后面的人根本不理她,捏着她的腿肉,一下一下。因为姿势的原因,也是因为顾忌着,并不是太进去,可就是这样才最折磨人。
她用了全力,才转了个头过来,正想说话,就被人咬住了嘴唇。
一通肆掠,对方放了她,却又没放过她。
最后招儿都哭了,哭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他微微喘气,嗓音低哑:“你什么错了?”
招儿哭得一团糟:“我不该说谎,其实我去见了姜武哥,还把准备的礼给了他。给了我就回来了,然后就撞上你了。”
薛庭儴哼了一声,不动了。
当他不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后面跟着。
他知道招儿什么也没干,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你是不是还想着他?”
“我没有想着他啊,我就拿姜武哥当哥哥看待。”
“该不会是情哥哥吧?”
招儿拿手去推他:“你不讲理!哪有什么情哥哥!胡说八道你!”
他又哼了一声。
招儿声音小小的:“我就是怕你会生气,才会瞒着你。”
可瞒没瞒住,他还是生气了。
之后的几天里,薛庭儴的气一直没消,无论招儿怎么讨好他,都没什么用。连招娣和高婶他们都看出来了,私下问招儿是不是两口子吵架了。
可看着又不像,薛庭儴里里外外什么事都做,尤其是事关招儿的。连着几天都听他半夜里起来给招儿做饭,换成谁家的男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招儿能怎么说?能说自己一时昏了头,所以才一脚失足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这男人,忒是小气!
别看她恨得咬牙切齿,扭头还是纵着他,晚上被折腾得哭爹喊娘,生怕把孩子给折腾出来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直到时间进入腊月,李大田上门了,薛庭儴这场气才消。
李大田是来有事的。
第122章
关于薛桃儿的婚事,是几番波折。
周氏给她选了好几户人家,兜兜转转一直没成。之前看中的一家,家境不差,男方人品也不错,两人相了一面,感觉都还不错。眼见就要商定来下聘,哪知周氏和对方老娘见了一面,顿时改了主意。
对方的娘不是个省心的,果然托人一打听,还真是。
周氏是吃够了婆婆的苦,可不能让女儿落到一个厉害婆婆手里,这门婚事只能黄了。
又相了一家,男方是个读书人,虽暂时还没有功名,但看起来也是斯文有礼。家境似乎也不错,能读得起书的,又能穷到哪儿去。
周氏跟桃儿说了,她也点头了,扭头让人打听才知道,这户人家就是个面子光。跟当初薛家差不多,因为这儿子是个老来子,一家子都紧着他,家里矛盾颇多。
这一家自然也不成。
弄了这两回,薛桃儿就生了逆反心,周氏但凡跟她说婚事的事,她就是抱着不吭声。可把周氏给气的,骂她舍不得,说她也不听,这不就一直僵着了。
眼见桃儿都十六了,还未定下人家,周氏天天急得直上火。她拿女儿没办法,就去找男人撒气,两口子为了这事闹了好几场别扭。
这不,眼见到了年底闲下来,周氏又折腾着跟桃儿说亲,最近忙得是不见人影。
而李大田来找薛庭儴,正是想说这事。
“你说什么?你想求娶桃儿?”招儿诧异道。
李大田窘红了脸,点点头,才把缘由说了。
他是四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今年也有十九了,家里一直催着他成亲,可他都以要读书给拒了。后来考中秀才,按理说也该谈谈人生大事了,又去了北麓书院。
这趟他回乡,因为没考中举人,自然要再读三年,这不他爹和他爷爷就说先成家后立业,要把他的婚事给办了。他之前那一阵子忙,就一直没给正面回应,如今实在躲不过去了,也是忍不住了,就找来了余庆村。
“我之前也打听过,桃儿妹子好像还没说人家。我就想托招儿帮忙说说,你看桃儿妹子看的中我不?若是看的中……”
李大田说得磕磕绊绊,招儿和薛庭儴对视一眼,心想难不成是早就看中了桃儿?怎么以前没听他说过。
再想两人唯一的接触,就是那两次卖春联,难道说两人早就看对了眼,所以才会男一直拖着不娶,女也一直拖着不嫁?
“行,既然是大田你说了,我就去问问。”招儿当即站了起来,挺着大肚子出门了。
李大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个劲儿瞅薛庭儴,心想这么大的肚子就让她一个人出门了?
“没事,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再说还有黑子跟着。”
另一头招儿去了薛家,进了三房的屋,周氏黑着脸坐在那儿。
周氏一见招儿就道:“招儿你来得真好,快去说说那死丫头。她娘天天腿都快跑断了,就想给她说个好人家,让她以后不受苦,可你瞧瞧她,如今反倒成了她仇人!”
招儿忙安抚了周氏两句,便往里屋去了。
里屋,薛桃儿正坐在炕沿上抹眼泪,看见招儿进来忙擦了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