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用说怎么弄吗?自然是当爹的代劳。
之前招儿也为难的问过,可周氏和孙氏她们都说是当爹的吸通了。像招娣当初生葳哥儿的时候,因为没男人,就只能孩子自己吸了,吸了两天才下奶。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新手爹娘就陷入了一片忙乱之中。
周氏她们也就只能白天帮把手,到了晚上不用说,招儿和薛庭儴自己就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于是只能自己来。
招儿如今坐着月子,得休息好。于是每逢到了夜里,换尿布之类的杂活儿,就全得薛庭儴干了,招儿就只管着喂奶。
一个月的月子坐下来,薛庭儴瘦了不少,包括招儿,自打下奶后,高婶她们就变着花样给她补,她非但没吃胖,反而瘦回了之前。
也是因为年轻,人恢复得快。
养儿才知父母恩。当着甩手掌柜可没这种觉悟,只有自己切身体会后,才能有这么深切的感受。
当然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两人一起经历了孩子一天天大变样。
从只知道睁眼吃闭眼睡,到知道拿眼睛瞅着人看了,虽听高婶她们说这个时候的奶娃是看不清楚的,却总是乐此不疲地对着有声音的地方看。
这个时候的奶娃用老话讲,都是见风长。眨眼睛,就从红彤彤变成了又白又胖,五官也清楚了起来,像薛庭儴。
眉眼都像。
可薛庭儴还是没给孩子取出来名儿,招儿本来说先取个乳名叫着,可薛庭儴径自不干,他可是吃了乳名很多的苦头。最后招儿没耐性了,索性说她自己来取,薛庭儴也没阻止。
招儿给孩子取名为薛耀弘。
跟那梦里的名字一样,在梦里也是招儿自己给孩子取的名。薛庭儴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咯噔一声,更是打定主意了以后弘儿要看紧些。
且不提这些,就在招儿坐月子的时候,村里发生了件事。
赵家人找上门来了。
打从得知薛庭儴中了举后,赵家就陷入无尽的后悔之中。
秀才也就罢,虽然稀罕,到底也不算是可望不可及。可举人就不一样了,整个湖阳乡都没几个。
考中了举人就能做官,虽不如进士来得风光,可填补个县丞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从秀才到举人,是质的飞跃。
有这么句俗话,金举人银进士,说得便是考中举人的难度要比考中进士难得多。举人是合一省之数,几千人中选几十人,而进士则是几百人中选几十人。
所以赵家人真没想到过薛庭儴会中举,让他们来想了不起就是个秀才,却未曾想到别人真的中举了,还是解元。
外面关于余庆村薛举人的名头有多大,赵家人就有多后悔。
若是再晚一些,这个妻说不定就不用休了。
因为薛家和赵家几近撕破脸皮,当初报丧的时候,就没去赵家那边。也是因为薛老爷子的死,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赵家,薛家人厌恶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报丧。
等赵家人知道薛老爷子死的时候,已经是薛庭儴名头在外的时候了。他们打听了一下,知道薛翠娥丢了,薛老爷子死了,更是不敢上门。
之所以会现在想着上门,还是因为赵金瑞出了事。
赵金瑞在外头不小心打伤了一个人,对方伤势有些严重,随时都有可能性命不保。若是人真的死了,就不是赔钱的事了,而是要赔命。
所以赵家人慌了神,他们也不认识什么权贵人家,唯一想到的就是薛家这边,便厚着脸找上门来。
人还没进门,就被薛青柏给撵了出去。
连薛青柏这样厚道的性子,都能做出这种扫人脸面的事,足以见得薛家人如今有多么厌恶赵家人。
赵家人铩羽而归,也是洪氏来了气性,觉得难道就非他薛家人不可了,大不了就是多花些钱,总比被人将脸踩在地上。
可没多久他们再度卷土重来,这次是那个被打的人死了,对方家里报了官,官府的人把赵金瑞抓走了,由不得他们再任性。
这下洪氏可顾不上面子了,硬是拉着赵大舅来了。
来了后,进不了门,就往大门前一跪。
不一会儿,薛家门前就围了许多村民。
“……咱们两家到底是亲家,我虽是个填房,你们也要叫一声舅母。如今你们亲表弟出了事,就不能前嫌尽弃帮上一把?你们咋就这么狠的心,这是想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赵大舅气得胡子都抖了,去拉她:“起来,起来!”
“我不起来,金瑞就是我的命,我命都没了……”
大过年的,家门前闹成这样,三房四房两家人都气得不轻。
薛青槐走了出来,恼道:“别说咱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家,即使有那个能力,这忙也帮不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说了,你现在来攀亲戚了?当初你一家挤兑我妹子的时候,可没觉得两家人是亲戚。我妹子如果没被休,就不会丢,我爹也不会气死,两条人命都没了,咱没去找你们的事,你们反倒找上门来了。赶紧走,别让我拿了扫把赶人。”
“你们要命,我把我命偿给你们就是……”洪氏跪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
“行了,别说这种不要脸的话,咱们可担不起。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就赶人了!”
“这是中了举人,就不认亲大舅了啊!”赵大舅跺着脚道,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娘呢?把你娘叫出来,我倒要看看她还认不认我这个亲大哥!”
一提到赵氏,场上当即静了下来,大家俱用那种很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两人。
之前赵氏被关起地时候,也没见赵家人来说理。如今倒是来了,却根本不是为了赵氏,当亲哥哥的连自己妹子被关了都不知道,就这还叫亲大哥?
村民们都用看耍猴似的看着两人。
这时,人群从中间分了开,薛族长走了出来。
“赵家庄的人,别在我们余庆村惹事,不然一个村都饶不了你们。槐子说得很明白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薛家上上下下从来本分,可干不了那些贪赃枉法的事。至于赵氏,因她犯了七出之一口多言,又忤逆丈夫,接二连三生事,气死丈夫。我们薛家本是要休了她,念在她一大把年纪,儿孙都有了,便允许她侍奉在其夫的牌位前,以赎其罪。当然,你们赵家若是坚持要带走她,也不是不可,我这当族长的就代我那短命的弟弟出一封休书,你们将她带走吧。”
赵大舅和洪氏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天缓不过来神。
薛族长见此又道:“既然你们不是为了带走赵氏,那就赶紧走。再来生事,我就亲自上门问问赵氏族长,是不是想和我们薛氏一族为敌。”
这话直接把两人吓走了,别看他们敢当着薛青槐倚老卖老,可对着薛族长却不敢。赵家在赵氏一族里算不得主枝,只能说是旁枝,赵族长不可能为了他们和薛氏做对,一个弄不好就是被出族的下场。
毕竟是他们不占理。
赵家两口子再未来过,至于赵金瑞的下场如何谁也不知。其实想想,这一切不过是自作孽罢了,若不是洪氏一直惯着儿子,赵金瑞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出了正月,李大田就回北麓书院了。
临走前和薛桃儿见过一面,之后人走了,薛桃儿可是黯然了好多日。
到了二月,余庆村的动作颇大,先是在宗祠旁兴建了一座房子。这房子盖得格外高大宽敞,前后两进,一水的粉墙黛瓦,与村里的风格格外不同。
从刚开始盖的时候,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睛,等盖起了,更是惹来了许多瞩目。
这是薛氏一族的族学,门楣上偌大一个匾额,上书着‘学海无涯’四个大字,乃是薛庭儴亲笔所书。
这族学和一般书馆别无不同,走进大门,中间是讲堂,旁边各辟两斋,后面是射圃和号舍厨房之类,并有一处藏书楼。
藏书楼目前的书并不多,只待日后慢慢填充。
盖这族学是招儿拿出的银子,之前薛庭儴与她说过接受附近村民家境贫寒者的投献,但所交的地租却只收两成,这两成用来盖一处族学。可现在地毕竟还没种,自然也没有地租可交。薛氏虽是个大族,也没什么银子,索性招儿便拍板道,既然做好事就做全套吧,拿出了五百两银子。
族学盖起后,余庆村这边便放出风声,接受附近村家境贫寒村民家的子弟入学读书。自然还是要分个先后顺序的,因为维持族学出自地租,自然先接受这些村民家的子弟,再之后才是其他人家。
族学里不收束脩,若是还有富余,还另补贴米粮。
消息放出后,引来一阵轰动,不几日就传遍十里八村。
许多村民纷纷带着自家孩子来了。年纪不一,小到五六岁,大到十七八岁都有。余庆村一时门庭若市,阖村上下就没见过如此盛景,每个人都是满心自豪与荣有焉。
之前还因为同姓人投献还需交地租,村里免不了有些碎言碎语,如今这些碎言碎语都没有了,俱是认为族里这么做是对的。
人赚了银子干什么,除了解决温饱之事,不就是为了挣脸。
人活着不就是一张脸吗?
第124章
当然,光有族学,没有先生也不行。
薛庭儴亲自上门去请了何、乔两位秀才,除了每年有不低于其他学馆开出的月俸,但凡能入族学教书的先生,都可以得到他本人的指点。
仅凭这点就足够吸引许多穷秀才来了,一个解元的指点,那是花了银子都买不来的。
到了族学揭匾那日,徐县令亲自到场,甚至清远学馆也来了人。
场面极为宏大,一般村民们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别说那些衣衫得体的读书人,光是县太爷的仪仗,都足够他们看花眼了。
今日乃是阖族大事,自然不用还拘礼守孝,薛庭儴也亲自到场了,只是衣着十分朴素。
鞭炮声喧天之中,由徐县令和薛庭儴一同揭下挂在匾额上的那块红绸。
‘余庆社学’几个大字显露出来,虽不是金光闪闪,但古朴庄重。
之所以不叫薛氏族学,而是叫余庆社学,乃是薛庭儴和薛族长共同商议而来。到底这村塾的建立乃是基于惠及乡里,两人都不是只做事不图名的朴实性子,叫族学只是针对薛氏一族,可若是社学,将会扩大薛氏一族在当地的影响力。
但凡这社学由薛氏一族把持一日,就由不得旁人不高看薛氏一眼。
尤其如今余庆社学风头正盛,创办者是举人,教书的先生是秀才,县太爷亲临现场,连县里有名望的清远学馆都来了这么多人。
哪怕是那些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也知道这其中蕴含的意思,薛氏一族到底是翻身了,俨然一副湖阳乡第一宗族的架势。
这一场揭匾仪式,既足了薛家的面子,也让徐县令摆足了官威。想必之后,在民间关于县太爷爱护治下老百姓的风评上又会多添上一笔。
热闹散去,一切都回归平静,不过余庆村到底是不一样了。
在修社学的同时,薛族长又号召村民们一同出力把从族学到村口的大路修了一番,土都夯实了,如今这条路既宽敞又平展,俨然与其他村那崎岖的土路不一般。
每天清晨的时候,就有上学的孩子或是几个结伴,或是由大人带着,行走在这条路上。
老远看去,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之后便会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从弟子规到三字经,一派兴兴向荣的景象。
薛庭儴闲暇之余,也会来社学里巡视一番,这些小学童们都不认识他,见他面容年轻,衣着普通,还以为是哪个慕名而来想求学的学子。
如今想来余庆社学里念书的人可不少,可因为地方有限,只能拒之门外。隔几日就会有人亲自找上门来,这些学童们都习惯了。
得意的同时,不禁更是努力读书,生怕学业拉下了,被先生让家人领回家。
这是薛举人的义举,家里的长辈都是这么跟他们说的。若不是薛举人,他们肯定不会有书可读,只能在家里放牛割猪草,每日游荡于山野之间。哪能像现在这样坐在窗明几净的讲堂里,读书明理,每日社学里还一餐午饭可供补贴。
薛举人是个大好人,你们以后读书出来了,可要好好报答他。
所以这些小学童们哪里想得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少年,就是他们心目中高大威严的薛举人。
正值休息的时间,学童们好不容易能休息会儿了,都在讲堂的门前玩乐。
一群平均年纪在七八岁的小童,一面说着话,不禁就议论起薛举人了。有人猜他年纪一定很长了,能叫老爷的肯定不年轻;有人猜薛举人头上肯定长两只角,若不然会这么厉害,在小孩子们心里能长角的人都厉害;还有人说着说着,就扮演起来了,也是为了让大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就见一个小童半驼着背,手里装作抚着胡须,咳了两声道:“你们都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老夫的期望。”
旁边的人俱都笑了起来,与他疯闹说薛举人肯定不是这样的,不过更多的人则是说像,薛举人肯定是这样的。
这时,从一旁斋舍里走出来三人,正是何秀才和薛庭儴,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名两鬓微微有些泛白的青年。
薛庭儴面容有些尴尬地走在前面,何秀才则陪在一旁。
不用何秀才说话,这些学童们就吓得赶紧噤了声,个个蔫头耷脑地立在那里。
见此,何秀才也说不出什么谴责的话,只是道:“以后不准拿薛举人玩笑,快回讲堂。”
“是,先生。”
恭恭敬敬地鞠了躬,这群毛孩子好奇地看了一眼薛庭儴,便散去了。
“前辈,还望不要见怪,这些孩子都野惯了,再教一段时间,就能懂规矩。”何秀才毕恭毕敬对薛庭儴道,话里有解释之意,看得出来这何秀才日里虽是拘谨严肃了些,但对这些学童们的爱护却是一分不少。
“无妨。”
薛庭儴站了站,便对何秀才道:“方才我与你说的那些你需谨记,八股文最重要的就是破题。我与你写的那两道题,你先做着,过几日拿来与我就是。”
“谢前辈的指点。”
薛庭儴点点头,制止了何秀才再送,便绕去后门离开了。那个离他们有些距离站着的青年踯躅了一下,随后跟了上。
目送薛庭儴缓缓离开,何秀才一时有些感叹。谁能想到当日还不过是个文质少年的人,竟会达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