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妃重伤不治,被追封顺贵妃, 以贵妃仪仗下葬。因着婉雅公主是和亲的人选,又是慎枥帝疼爱的大公主,因此仅仅是收回了名下所有的封地,以及不再发放俸禄。惜财的慎枥帝会下如此惩罚,一点都不奇怪。
凌家早已四散,朝中无人;因着顺妃在皇后病卧床榻之际还设下宴席,此举让一些老臣子不喜。二皇子没了顺妃在后宫支持,此刻更是要顺着慎枥帝的意,讨个好印象。所以这惩罚的圣旨下来,没有人为这不轻不重的责罚提出反对。
说是贵妃的仪仗,可慎枥帝天天呆着妤贵嫔那儿,都不曾去看过一眼,宫人们便不上心了。颇为简单的办个仪式意思意思,便移去皇陵了。
也不知慎枥帝是真伤心还是什么,派出去的人没回归,他似乎也忘记了此事。
谢堇昭顺利地接到了老将军的密信。
密信内容出乎他意料,据老将军所探查,那两个御侍身上的刀痕和手法,还真有可能是堇锐杀的。老将军已将边城的将领们安抚了下来,现在正去寻堇锐的路上。
无缘无故的,堇锐为何要杀掉两个御侍,莫不成真是不满皇上赐下的年赏?这个理由太荒谬了。
谢堇昭手指在案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
刚好林大人那边也有了结果。他让每个人说出告知自己消息的人,然后一个一个地问下去,最终消息的尽头是一个小孩子说出来的。好几条线的终点都是个孩子,而且据那些人的形容,不是同一个孩子。但相同的是,这些人口中说出这消息的孩子,都寻不着人。
这无疑是恒宇皇子的手笔。
那么,堇锐杀御侍和恒宇皇子散播消息,这两者之中的关联,怕是要等到老头子寻找堇锐才能清楚了。
“相公。”
“相公。”
谢堇昭在呼唤声中回过了神,便见梁蕴站在身旁,往案桌上摆放着吃食。
“晨曦说您整整一天呆在书房中没进食过了,我给你煮了瘦肉粥,你好歹吃上一点。”梁蕴将小菜都摆放后,伸手拈了一件小蛋角塞进嘴中:“这蛋角儿我做的,可好吃了。”
“我还以为你是要给我吃的。”谢堇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梁蕴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说:“我……我帮你试试温度。温度正好呢,你赶紧吃。”
为了躲避谢堇昭的目光,她别过了脸,刚好看到案桌上几幅画像,问道:“这几个孩子是谁?”
“是这次散播消息的嫌疑犯,可能与堇锐的事情有关联,然而他们却没犯是,总不能像通缉犯那边贴街上去,所以只能多加人手在京中慢慢排查了。”
“京城这么大,要查到何时啊?”她听着也觉得泄气。
就在谢堇昭准备安抚她之际,她忽然眼神一闪,似是有了什么主意,道:“这几幅画像能否借我一下?”
……
自从商铺开始布施而来,偶尔就会有些孩童大小的乞丐会到相府的后门来讨些饭菜。偶尔梁蕴见这些孩子衣不遮体,就将府中一些旧衣裳给他们。
后来这些孩子渐渐地就固定了时间,没过五天就会在晚膳时分来一趟,取到食物后还不时会给一些回礼。回礼有时候是草药,有时候是香料,五花百门。
今日正好是这些孩子来的时间,梁蕴拿着画像来到后面。
如意正在给几个孩子分发食物,他们小小年纪,却也乖巧,安静地捧着自己的破碗站在那儿不争不抢。
“孩子们,能否帮我一个忙?”梁蕴在孩子们面前蹲了下来。
年纪最大的那个约莫八九岁的样子,他恭敬地说道:“夫人尽管吩咐,咱们做得到的一定尽力。”
“虎子好乖。”梁蕴不嫌肮脏地摸了摸他的头。
虎子嘿嘿地笑着也不避开,梁蕴与他们亲近惯了,他们也不像从前般闪躲了。
“你们看看这画像,可曾有印象?”
梁蕴将画像递了过去。会想着找这些孩子帮忙,是因为他们每天都在大街小巷中走动,见过的人肯定不少。而且若然是官府排查,必定是引人注意的,京城这么大,若然不能一次过排查,那么只要警惕着避开,查这躲那的,自然就找不到人。
乞丐就不同了,别人不会对他们有警觉,所以能找到人的几率估计比官府排查还要大上一些。
虎子怕弄脏了画像,他轻轻拈起画像的一个角,小心地放在地上排了开来。几个孩子围着看了一番,想了一会儿,又讨论了几句,最后都摇了摇头。
“之前不曾留意,所以也没什么印象。”虎子见没帮上忙,很是懊恼。
“没事儿,日后帮我留意一下,若见着了人不要惊动他们,偷偷的来告诉我。”
“夫人放心,我们一定瞧仔细了。”虎子点头,提议道:“要不夫人将这画像给咱们?咱们回去让其他人也帮忙留意一下。”
“这敢情好。”梁蕴欢喜的说道,随即又犹豫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几张画像还有没有多余的,还是先问一问比较好:“你们等一下,我去问……”
“拿去吧。”谢堇昭打断了梁蕴的话。
“相公,你怎么来了?”梁蕴惊喜地回头。
“来看看我聪明的夫人。”谢堇昭将梁蕴拥在怀中,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干嘛呢?孩子们都在看着呢。”梁蕴娇羞地将他推开了一些。
谢堇昭眼中满是笑意,转头悠悠地说道:“这画像你们拿去吧,弄脏了不要紧,来我这儿再取便是。”他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只是这绝不能弄丢,也不能查得太过明显。”
虎子首次被如此看重,他站直了身子,重重地说道:“大人请放心,我……草民一定尽力办成这事儿。”
“好,不论事情是否办成都有赏。”
“谢大人。”虎子跪在地上行了一礼。能在相爷手下办事都是官老爷,而他如今就如同那些官老爷般替相爷办事,此刻他只觉心中激昂万分。
……
东去春来,转眼间春天已至。
老将军只传过一次信件,依旧是寻人当中;虎子回禀说给了同伴看了画像,还没有消息;春闱便要开始了,皇帝对此事关注了起来,一直没提过威武将军失踪之事。
一切仿佛平静了下来。
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谢宇夫妇从开始的担忧都现在莫名相信自家儿子的能耐,让梁蕴也安心了不少。
她算了算日子,便带上吉祥和如意回了国公府。
守门的是新面孔,一见到相府的马车便开了大门迎接。
下车后,梁蕴注意到一旁还停着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顺口便问:“谁家的马车?”
“喜婆的。”门卫恭敬地说道。
哥哥和自己是双生子,都还没行成年礼呢,喜婆来做甚?梁蕴带着疑惑缓缓走进。
徐嬷嬷急脚迎了上来,招呼都没打,直接就说道:“少夫人来得正好,赶紧去阻止国公爷。”
“怎么了?”梁蕴感觉到了徐嬷嬷的心急,脚步加快了一些。
徐嬷嬷边领着人进去边说道:“国公爷不是准备春试了吗,最近陆续都有喜婆上门来说亲,本来订个亲也没什么的,可是国公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要与路将军的女儿结亲。”
“路将军?”梁蕴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说:“是镇守南疆的路将军吗?”
“正是。二皇子接手南边镇守后,提了自己的手下上来,封了个将军留在了南疆,那人就是个花架子,没受过正式训练的。南边境外都是些小国,起不了大浪,基本就是守着而已。哎,这不是重点。”
徐嬷嬷皱着眉说道:“重点是国公爷各家闺女都看不上,偏就要与这路姑娘结亲,要知道这路姑娘天生身上又恶臭,而且人品不佳,借着自己爹和二皇子的势,整一个地方恶霸似的。谁家愿意要这样一个霸道泼辣的媳妇儿?所以也就耽搁了下来了。”
“哥哥与这路姑娘有渊源?”
“老身问过了,打之前连名字都没听过呢,那能有渊源;可偏偏国公爷就是不听劝,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想法。现在正说着这事儿呢,怕是一会儿就要敲定了。”徐嬷嬷越说揪心。年纪大了,操心的事情自然就多了,她把梁蕴当亲女儿般看待,又见梁舜荣对梁蕴打心底里的好,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也就将他也纳入了自家人的范围了。
“事不宜迟,嬷嬷你先行两步,想个办法将哥哥拉出来,我与他说一下。”梁蕴道。
第68章
徐嬷嬷小跑着进了大厅, 梁蕴后头跟着候在大厅之外。
不一会儿,徐嬷嬷一个人走了出来, 脸上尽是愁容,说里面开始讨论起聘礼了,梁舜荣也不愿立刻出来。
梁蕴一听,一道气提了上来, 迈步直闯进去。
只见那喜婆花枝招展地笑着说:“五十抬一点都不少了,路姑娘的爹可是大将军, 这聘礼要是少了,人家是要笑话的。”
“我不同意。”梁蕴斩钉截铁地说道。
梁舜荣与喜婆皆是一愣。
“这位是?”喜婆的视线在梁蕴身上转了一圈,问道。
梁蕴抢在梁舜荣说话前答道:“我是他妹妹, 这婚事我不同意。”
“哟, 原来是丞相夫人。”喜婆站起见了礼,笑着说道:“妹妹哪能干涉哥哥婚事的。再说了, 谢夫人都是他人妇了,要主事也得回相府吧?”
喜婆脸上笑着,可语气却不温和,梁蕴自然是听出来了,她脸色一沉, 喝道:“你给我立刻走。”
喜婆心中不满, 却也不敢冒犯梁蕴, 她转眼看向梁舜荣,问:“国公府的主事者是国公爷您吧?”
梁舜荣刚想说话,又被梁蕴截了去:“没听见吗?我让你立刻离开国公府。”
喜婆一动不动等着梁舜荣给话, 不料梁舜荣叹了一声,道:“喜婆先回去吧。”
“国公爷还没真是要早点娶媳妇了。”喜婆冷哼了一声,说道:“堂堂当家的还得被外人踩着,真不得脸。”
说罢,才不乐意地离去。
梁蕴坐了下来,脸色不大好:“徐嬷嬷都告诉我了,为何这么多家闺女你不要,偏生要这路家的姑娘?”
“我……”
“你可别随便找个借口糊弄我。”
看着梁蕴那坚定的目光,梁舜荣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二皇子风头正盛,陛下将春闱的事情都交于他,我估算着即便太子回来都越不过了。”
“所以哥哥这是要向二皇子靠拢?”
“我不过是想着……”
“所以要拿婚姻之事来靠拢吗?”
“我……”梁舜荣本想着回答是,却又说不出口。
他还真是首次见着自家妹妹这般认真说事的神情。这世家当中以联婚作为巩固地位的一种方式乃是很寻常的事,只是自家妹妹自幼在山中成长,长大后又嫁进了相府这样万中无一的家族,自然是不了解的。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起来。
半响后,梁蕴寻了个话头,问:“春试的事儿哥哥准备得怎么样?”
“准备得差不多了,多得丞相大人给我寻了名师,不然我还真没信心。”
相公给寻了名师?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胸腔之间升起一股暖意,缓缓说道:“那就好,结果不重要的,哥哥只要努力过就行了。”
梁舜荣微微一笑,心想自家妹子嫁人后说话越来越成熟了,他抬头环顾一下四周,感慨地说道:“我本想着强大起来好守护你,不料却是处处受你的关照。”不仅是名师,就连徐嬷嬷未问过他却给国公府里置办的东西,过年时给下人派发的红包,想必都是出自自家妹妹的腰包。
“其实国公府现在就我一个,下人什么的都可以免去,你这趟来了就接徐嬷嬷回去,也莫要再往家里送银钱,让夫家知道了不好。我手上还有些银两,够用到发放俸禄的那一年。”
看梁舜荣说得轻松,然而徐嬷嬷刚来的时候,梁舜荣穷得每餐都吃白馒头,别说米饭和菜了;他变卖了府中一些家具,只为梁蕴的回门礼能体面一些,可是却没预留一些银两给自己。
这些徐嬷嬷早就给梁蕴说过了,所以才让徐嬷嬷留在国公府。如今梁舜荣还骗她说有银两,梁蕴只觉眼眶热热的,不忍拆穿他。
……
与梁舜荣再说了会儿话,他就回房中继续看书了。梁蕴与徐嬷嬷说起这事儿,徐嬷嬷分析道:“许是国公爷觉得受相府恩惠太多,觉得难为情吧。”
“哥哥是笨蛋。”梁蕴说道:“嬷嬷盯紧了,哥哥若然有什么糊涂的地方嬷嬷直接拦他。”
徐嬷嬷应是,将梁蕴送了出门。
马车回到相府,刚好遇见小六子公公从相府中出来。
梁蕴走进大厅,便见众人面色怪异,而谢堇昭更是阴沉着一张俊朗的脸。
“怎么了?”梁蕴问。
刘氏将圣旨递到梁蕴面前,说:“那婉雅公主要出嫁了,陛下居然让咱们昭儿去护送,咱们昭儿可是个文官咧,你说奇不奇怪?”
梁蕴刚看完圣旨,刘氏又说:“那塔塔理好像是南边的一个小国,这护送至少也得送到南边的边境上去,去一趟怕是得花上数月呢。”
刘氏走到谢堇昭身边,问:“昭儿,要不你跟皇上去说说换个人?”
“夫人,你就别唠叨了,来我这儿坐下。”谢宇对刘氏招了招手,说道:“皇上这回事先未告知一声便下了这么一道圣旨,就是为了不让昭儿有拒绝的余地。”
刘氏无奈地坐了下来,谢宇继续说道:“皇上向来不然堇锐回京,也不让你出京,这样即是互相牵制,也是给他自己留个保障。如今堇锐失踪的消息他已知,却不派人查明,还将你调派出京城?”
听着谢宇这一问,谢堇昭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他忽然眼神一闪,道:“你们立刻收拾简便的行装,前往边城帮老头子找堇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