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给我过来!你们好好好,我就当没这个女儿!”
电话被挂了。
禹毅站在窗前,嘴唇紧抿。
第二天,禹毅有些忧虑地看着早起背单词的宋一媛。宋一媛淡淡笑:“很担心我吗?”
禹毅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深。
宋一媛轻轻抱他:“我真的没事。”顿了顿说,“我是很难过,这种难过无法对人讲。但我能控制它不影响生活。杜老师对我的期望,杜老师对我的影响,都使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使我无法懦弱地沉湎于他的死,而忘了活。我要做令他骄傲的学生,我的人生已经过了三分之一了,而成为能让他骄傲的学生是多么难且长的路,我不能任性地只是哭,我要多做一点,多努力一点,我要照顾师母,我要好好爱你,我也要更是我自己。”
禹毅控制不了地亲亲她:“你好棒。”
“最棒的是你。”宋一媛说,“当我在病房里只会哭的时候你更知道怎样解决现实的事,是你让我在那一瞬间明白,什么叫担当。”
很想她永远是天真善良、多愁善感的宋一媛,也很骄傲她是这个坚强勇敢、努力强大的宋一媛。
两个人在门口分别,宋一媛说:“好好工作,等你回来。”
“嗯。”
两个人照例出门吻。
禹毅驱车出门,不往公司,向宋一媛父母家里驶去。
宋妈妈不开门,禹毅就在外面等。等了一天,院子里大大小小的邻居都议论纷纷。
一向在意邻居议论的宋妈妈这次像没看到似的。
到了禹毅下班的时候,禹毅对里面的人说:“妈,我先回家了,媛媛不知道我来了你们这里。明天我再过来。”
宋妈妈把折好的豆角抖了抖,打开水龙头清洗。
第二天,禹毅再次来到大院。等了一中午,没有人开门。对面的人反而和禹毅说了话,问:“你是来干什么的?”
禹毅不回答,面色冷淡。
一个大院的人,你串我家,我串你家,眼睛都似有似无地朝禹毅身上瞟。
一天无果。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到第七天,宋爸爸开了门。
禹毅说:“对不起,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宋爸爸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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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僵在床上完成的,实在没精力再更一章了,好像腰痛比我想的严重一些,还有点感冒。请我的读者引以为戒,不要在街上随便咳嗽。爱你们,缺的那章一定在这个星期内补上。
第四十七章
宋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 宋爸爸说:“坐下,吃饭吧。”
宋妈妈把饭菜端上来, 说:“媛媛喜欢喝汤, 今天炖了萝卜排骨, 走的时候给她带一些回去。”
禹毅点头:“好。”
三个人安安静静吃了一顿饭, 吃完后三个人坐在沙发上, 各自坐一边。
宋妈妈直接说:“我是现实,两个人过日子, 接触的都是现实的事。你今天跑过来为宋一媛打抱不平,好像很爱她的样子, 谁知道以后还是不是这样?你有钱, 等宋一媛老了, 多的是青葱的小姑娘投怀送抱。那个时候,除了我们, 谁会在她身边?”顿了顿, “说不定我们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禹毅说:“我不会变的。”
“上下嘴皮子一碰, 话当然好说。”
禹毅说:“我不会变的。”
宋妈妈皱起眉头来。宋爸爸看着他:“男人年轻时候的诺言都是发自真心的,但也是真的很容易违背。”
“我不会变的。”顿了顿说, “我知道做父母的都担心自己的孩子,想给她的生活一些保障。我也很愿意给。”
“但给了媛媛会生气的。”禹毅抿抿唇,“平白给她一笔资产,就好像平白为未来的某次背叛做预防一样。我如果没有, 她因此感到安全,那这个安全不是我给她的, 而是这笔资产给她的;如果我有,以宋一媛的性格,拿在手里都嫌脏。她一开始要的,是一个避难所,有吃有喝不用面对生活;现在她要的——”禹毅顿了顿,“您不信爱情,但我信的,她也信的。我们都渴望这个。”
“您想我用钱来证明爱,为了爱可以牺牲自己的部分利益。对不起。我不喜欢这样。用物质去证明精神,就好像把爱称斤卖。”禹毅说,“她也不喜欢这样。”
“如果我变心,最先察觉到的,不会是您,而是我的枕边人。”
“她心思那么细,我藏不好的。到时候她如果真的因爱生恨,要把我搞得身败名裂,人财两空。我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她知道的地方,她多的是方法报复我。”
宋妈妈无话可说。默了半晌,像是和谁赌气、又饱含无限心酸:“明明都是为了她好,结果每个人都说我的不对。一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肉?我是有做得不恰当的地方,就因为这些不恰当,被你说得一无是处,我每天晚上想到你说的那些话,睡不着觉……”
禹毅赶紧说:“真的很对不起!我当时说的话确实很重很极端,您爱媛媛,没有比媛媛更明白的了,所以媛媛从不对您说重话,我冲动地说那些话,也不过——”要说出口了觉得不合适,男人生生顿住了。
宋妈妈看他一眼,知道他想说什么。
宋一媛不说,是因为宋一媛爱她;禹毅会说,是因为禹毅更爱宋一媛,对他们没有太多的感情。
宋妈妈也不奢望禹毅对他们有多少真心,最好他的真心全在宋一媛那里。这个男人也是傻,之前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失了身份,也失了风度;语言刻薄而过分,宋一媛要是知道,不一定会开心。
但他莽莽撞撞像个青春期的孩子,冒着和宋一媛会产生隔阂的风险直愣愣来了。
非常幼稚天真,又非常勇敢伟大。
让她生气,又让她安心。
禹毅说的话确实难听,但事实又确实这样。
她自私,控制欲强,有些歇斯底里,文化水平不高,有些自负,也有些自卑。她在被苛责的环境里长大,尽管心里她为宋一媛感到无比骄傲,口上却从来不愿意说鼓励话。
怎样对人说软话?
她没有听到过她的母亲夸她一句“你很棒”,所以她也不会说。
一个家的支撑者是她,她是脊梁,装不得弱。
这些在无形之间,都成了她教育宋一媛的基调。
她尽心尽力地爱宋一媛,所有的心血是宋一媛,所以渴求女儿爱她,错了吗?
她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了为什么付出那么多,收获只有这么少,但她已经活了五十年,让她在一个外人面前坦然自己的错误,显然是不可能的。
宋妈妈说:“她追求的不切实际,我也懒得说了。我老了,管不动了,她自己选的路,自己去走,走不动了别来给我哭鼻子。”
禹毅眼睛亮晶晶,“谢谢妈妈。”
宋妈妈轻哼了一声。
宋爸爸沉默许久,说:“媛媛以后就拜托你了。”
“嗯,我会好好对她的。”
宋爸爸就不说了。
宋妈妈把给宋一媛煲的汤打包好,又装了一箱自家小院里摘的葡萄,给禹毅,说:“到下班时间了。”
禹毅接过:“辛苦了。”
宋妈妈说:“别跟她说是我做的。”
禹毅没有说,但宋一媛晚上一吃饭就尝出来了;饭后摆上来的水果,宋一媛一看就知道是宋妈妈种的葡萄。
在闹了不愉快之后,宋一媛没想到宋妈妈会这么快地给她煲汤带水果,仿佛一种无声地求和。
宋妈妈那样倔的一个人,真是天大的改变。
宋一媛很高兴,不由得多吃了一串葡萄。
宋一媛压根没想到这是禹毅带回来的,理所当然认为是宋妈妈托人直接送到家里的,所以也没有多问。
禹毅忐忑了一下,见宋一媛什么都没怀疑,稍微放下心来。
过了几天,宋一媛从孟妮那里知道汪博儒主动辞了Y大文学院院长的职务,被教育部调到另一所学校去了。现在新的院长是原来的中文系主任董朝乾。
晚饭的时候宋一媛把这件事告诉了禹毅,禹毅瞅瞅她。现在他也大概能从宋一媛的语言里感知到未尽之意了。
宋一媛小口啜了一口汤,说:“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写信了?”
原本定好一个星期写一次的,但她和
禹毅能说出口的话越来越多,难为情的情况越来越少,所以也没有非要坐下来憋一些话写,顺其自然想写就写,没有就算了。
宋一媛的第六封信
禹毅:
其实现在想想,当初我在毕业论文上犯的错误真的有那么严重吗?我的解释,答辩老师真的没听吗?哪个老师愿意在大学的时候卡一个小小本科生的论文呀?杨歆虽然冲动地去找汪博儒,但大错并没有酿成,没有哪个领导愿意把事情闹大。而当时的老师们,被杨歆气得口不择言,冷静下来后,真的会因为一时的情绪毁掉一个孩子的前程吗?
这些问题,在出了社会两三年后我有了答案。
都是否定的。
这才是真的现实。即便是Y大——那么注重学术研究和文人骨气,也逃脱不了更现实的学校发展和招生声望,也逃脱不了各级之间的明争暗斗。
老师性子直,年轻的时候说话更是据理力争,也不爱打理同事关系,除了研究能力强,大概没啥其他优点。
汪博儒恰恰相反,研究能力平平,却很会为人处世,漂亮话说得很漂亮。
两个人一直互相讨厌,老师讨厌汪博儒整天带着一幅假面具,这里看看,那里笑笑,心从不在学术上。汪博儒讨厌老师一天只知道看书看书看书、写论文写论文写论文,像迂腐的古代学生一样,一点儿为人处世不会,还常常让他下不得台。所以两个人都尽量避免相处,非得处在一起,如无必要,绝不交流。
所以汪博儒对我大概也是有敌意的。当他知道我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时,更是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
学校里也是有势力划分的,而有些人是衷心佩服老师的。在投票选择院长的时候,莫名有了小半部分人激烈支持老师。
牺牲一个毕业生,干掉不喜欢的竞争对手,很划算。
于是就死咬着不放,于是我疯了,杨歆死了,珍珠离开了,他也成功地当上了院长。
老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至死不能放下。他一直觉得是因为他,才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
老师傻,我也傻。
亏他那么喜欢北岛。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如君似吾。
有关汪博儒的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起,是因为既不想做陌生人眼里的政治牺牲者,也不想把他当做一个挺重要的人。
我瞧不起他。
禹毅的第六封信
Y:
我上初一的时候,快放暑假了,在路上遇到一个女生,齐肩发,看起来很柔软,扎一个规矩的马尾,额前有细碎的绒毛,她在一家冷饮店门口买饮料。
故事的开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发生。
严格说起来,或许那个时候我是见色起意,单纯被你的样子迷住。
喜欢你安安静静等在那里,表情恬静,看眼神好像在想什么;也喜欢你甜甜地对店员说:“谢谢。”眼睛里像是有光,嘴角的笑像光的河流。
怎么会有这么软、这么亮的人,照得旁边所有人黯然失色。
我信一见钟情,因为一见钟情看上的,是靠直觉选出来的自己极度渴望又没有的东西。
你是我的《传奇》。
第四十八章
宋一媛看了信后, 心里又痒又酥,把信拍在身旁人胸口上:“干嘛这么会写情书。”嘴角微扬。
“因为可以想很多遍, 想好了再写。”所以每句话都斟酌很久, 都最好看地表达出他的意思。
禹毅不是不会说情话, 而是当着宋一媛的面说不出来。
现在稍微好了一点。
“所以故事一开始就这么简单?”宋一媛有些不可置信, “你看到我买饮料, 就?”
禹毅捂住她眼睛,“嗯。”
宋一媛没有动作, 顺从地让他捂眼睛,“后来呢?”
“遇到有男生向你表白。”
这个宋一媛没法记清,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 她每个星期都有人表白。
好在禹毅没有其他意思, 就只是陈述当时的情况,“你买了饮料出来, 有男生表白, 你很淡定, 对他说:‘谢谢。但我们现在都还很小,可能并没有那么理解喜欢的含义, 我想长大一点再谈这个’。”
宋一媛听到这句话笑起来。
禹毅自然看到,也跟着微微笑。两个人心照不宣——这句话是宋一媛拒绝所有人的标准答案。宋一媛说过太多次,有印象;禹毅听过许多次,忘不了。
“那个男生并没有马上走, 而是说:‘如果你都不能让我知道喜欢的含义,那我以后也不会知道。’”
“哇哦——”宋一媛仿佛觉得自己在听一个陌生的故事, 有趣极了,“初中生都这么会说情话的嘛?”
“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快快快,接着讲~”
“然后你就说:‘大概我能让你知道的,就是喜欢这种感情,会分单方面喜欢和互相喜欢吧。’”
“那个男生说:‘我们在一起试试看,我愿意等你喜欢上我。’你就很认真地回答他:‘不会的。我不会喜欢你。’男生问为什么,你说:‘因为我会喜欢的人,是被我拒绝后,当要再一次争取的时候,不会直接就说试一试,而是会问能不能追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