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清喝了一碗小米红枣粥,又撑着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终于睡着了。雪松轻轻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跟陈瑜、灿生一起关上门出去了。
雪松看了看周围的病房,大多数人都有家人陪着。他皱着眉头问灿生:“平常就你一个人照顾她?她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我跟我妈轮着来,家里忙,平常我在的时候比较多。外公外婆去世之后,小姨就跟我们住了。石家那边,没有来往了。”灿生说起石家的时候,一脸冷漠,连姨夫都不想称呼那个男人一声。
小姨为了找表弟四处跑,又伤心过度,身体越来越不好,之后好多年都没有孩子。刚开始石荣还体谅她,后来就迫于父母的压力,就给了她两个选择,养好身子再生一个,要是再念叨着小宝不好好过日子,他就从别人家抱一个。
石大哥在国营饭店的工作,是石大嫂娘家帮忙弄的。所以就算她生不了孩子,石家也不敢说让他们离婚,不过也免不了被石家老婆子指桑骂槐。
何秀清已经听说了孩子可能是被大嫂抱走的,她去要了几次,石荣却说她无理取闹。
夫妻早已离心,何秀清就算身体健康,都不想给他生孩子,更不用说想生都生不了了。过了两年,石荣不知道从哪里抱回来一个半岁大的孩子,说是别人家养不起送人的。
冷眼看着孩子越长越开,越来越像石家人,何秀清什么都明白了。她收拾了几件衣服,还有当初陪嫁的两床被子,直接回了娘家。
她和石荣当初连结婚证都没领,离婚也没什么好离的。还好娘家愿意给她一口饭吃,只是免不了受兄嫂的白眼,她只能拼命干活,不让人说自己是吃白饭的。
杨秀清离开后不久,一个女人就住进了石家。先前那个孩子是谁生的,不言而喻。
“石荣就不是个东西,当初表弟你被人抱走,肯定就是他嫂子干的。听人说那天她娘家哥进城的时候顺手带走,不知道扔在了什么地方。小姨听说之后,跟他嫂子干了一架,石荣还说小姨胡闹,不相信他大嫂是那样的人。”灿生最看不起的就是石荣,孩子被人扔了屁都不敢放一个,还要把小姨逼走。
可惜石荣后来那个孩子也没有什么出息,前两年偷鸡摸狗被判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哪有他表弟这么能干,长得一表人才,还是个大医生,娶个漂亮媳妇也是医生。
想到石家那个大嫂这两天就快生了,就在楼下的妇产科住着,灿生就提醒陈瑜:“石荣嫂子不知道从哪里弄的偏方,四十出头突然怀了个孩子,就在二楼住着,跟宝贝蛋一样。要是碰到石家人,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雪松跟小姨长得太像,石家人见了很容易就认出来了。灿生倒不是怕石大嫂做什么,他怕石荣知道了来认儿子。
石荣跟那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之后,不知道是不是缺德缺大发了,就再也没生过了。现在他的小儿子被判了刑,要是知道大儿子还活着,说不定就来抢着认儿子了。
石家大嫂也就这两年搬到镇上的,石荣一家还在乡下,何秀清的公婆前两年也不在了。所以只要不碰到石大嫂两口子,就不用担心石荣知道了。
“行,我会注意的。”陈瑜可不想多一堆不省事的夫家亲戚,回去就提醒雪松没事就好好待在病房里,不要随便出去走动。中午打饭都是她和灿生一起去的。
因为认了亲,也算是喜事。陈瑜和灿生去食堂打了好几个菜,几个人在病房里陪着何秀清有说有笑,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何秀清的身体是打内里消耗过度了,各个器官都快衰竭了,雪松就想到了家里的太岁,肉灵芝,不知道能不能挽救她的生命,但是至少能让她舒服一点,多挺一段时间。
在病房吃完饭之后,雪松就决定回队里一趟。陈瑜怕他碰到石家人,带他从另一边楼梯遮遮掩掩的下去了。
骑着自行车,陈瑜和雪松很快就到了家。雪松回到知青大院,把泡着肉灵芝的坛子抱出来,准备带到镇上,放在李医生那里,平常泡了水就拿给何秀清喝。
陈瑜怕不够用,把家里那块肉灵芝泡出的水都灌出来带上。现成的泡好的,正好可以这几天喝。
雪松用空玻璃瓶装上肉灵芝水拿给何秀清,告诉她这是托人买的营养品:“这个药喝了您身上能舒服一点,坚持喝,过几天说不定就能下床了。”
“这么好的药,不便宜吧?这得花多少钱,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喝什么都白搭。”何秀清一听雪松说得这么神,首先想到的就是价格。儿子只是一个赤脚医生,就算有些补贴,也经不起这么花啊。
陈瑜连忙说:“朋友有门路,不用花多少钱,我爹娘和李医生那边都有,您要是不喝,不就见外了?”
听到三家长辈都有,何秀清这才拿过一个玻璃瓶喝了下去。她回味了一下,笑着说:“还有点甜,怪好喝的。真是好东西,刚喝完我就觉得气就顺了一点。”
她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因为儿子孝顺,心情畅快了,生出的错觉。其实这是肉灵芝已经在发挥功效了,对她这种虚耗的身体,肉灵芝正对症。
“那您多喝点,养好身子,明年表弟结婚还得您去,以后您还得抱孙子呢。”灿生看小姨的脸色好了一点,就开起了雪松和陈瑜的玩笑。
何秀清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今天晚上我们守夜,灿生你先回去吧。”虽然雪松刚刚跟何秀清相认,但是他毕竟是亲生的儿子,他在这里,就不能还让灿生守夜了。
灿生连着熬了几个晚上,睡都不敢睡踏实,确实有点累了。他把平常用的饭盒、毛巾、暖水壶这些东西放置的地方指给雪松看了一遍,就打着哈欠离开了。
晚上给何秀清喂了药喝了肉灵芝水,她很快就睡着了。雪松和陈瑜两个人就在另一张床上坐着看书,打发时间。
熬到凌晨一点多钟,陈瑜忍不住趴在书上睡了过去。雪松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展开被子给她盖上,自己就坐在凳子上,靠在床边继续看书。
中途醒来的何秀清看着两人和谐的身影,笑了笑,很快又睡去了。
睡梦中的陈瑜突然感觉周身一阵寒意,然后就被楼下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问一旁的雪松:“楼下做什么呢?这么吵。”
“有人在生孩子,不过恐怕是出了意外。”雪松看了头顶明明灭灭的灯泡,觉得就算这时过去也晚了,恐怕产妇已经没了。
陈瑜这会儿清醒了一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检查了随身携带的挎包,朱砂黄符毛笔都在。担心一会儿出事吓着对床的何秀清,陈瑜迅速写了一张安神符夹到她的衣服里。
考虑到何秀清的安全,陈瑜又在门后和窗边贴了几张符纸,屋里灯泡瞬间稳定下来,散发着温和镇定人心的光芒。
楼下越来越吵,脚步声杂乱无章。突然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几个小护士开始狂奔,有的往楼下跑,有的往楼下跑。跑上楼的一个小护士看到开着灯的病房就疯狂敲门。
陈瑜打开门,让一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小护士进屋来,递给她一杯温水,看她平静下来,才问她是怎么回事。
小护士眼里还带着惊惧,结结巴巴的说:“楼下、有个女人,生了一个、怪物!不是怪物,是鬼——”说着小护士又开始颤抖。
“不要害怕,我们都在你身边,屋里灯也亮着,你想想,有什么好怕的?”陈瑜循循诱导小护士,让她明白自己已经身处安全的环境了,不用这么害怕。
小护士被耳边温柔的声音安抚住了,冷静了一下才说:“楼下有个产妇今晚突然发动了,听医生说吃得太好,孩子太大了,不好生。果然过了几个小时,羊水都快流干了,孩子还没生出来。”
“我们医院能做剖腹产手术的只有周医生,护士长马上就去请他了。周医生做好准备带着助手刚进去,没多大会儿就突然叫了一声,然后产房的灯就全灭了,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家不都敢进去,我硬着头皮把灯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影子从我眼前飞了过去,床上的产妇五脏六腑都抛在外面……”
这几个年轻的护士当即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四散着逃开了。
小护士说完之后,就觉得没那么害怕了。但是她又不能待在这里不出去,就不好意思的说:“对了,我叫金玲。能不能麻烦你们送我下楼,到一楼大厅就行。以后你们要是有事情,我也会帮忙的。”
别人都往楼下跑,就她慌不择路的往上跑,都不想想回头怎么下去。还好遇到两个好心人,现在也只能拜托他们送送自己了。看他们是陪护病人的,金玲觉得自己也不用担心没有感谢他们的机会。
陈瑜看了看屋里已经被隐藏起来的符纸,觉得何秀清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就朝雪松点点头,然后陪着金玲往楼下走去。
二楼产房这边已经热闹起来了,好几个医生和护士都往楼下往这边过来。还有医生一边上楼一边训斥护士大惊小怪。
看到这么多人上来,金玲松了一口气,对陈瑜说:“不用送了,护士长和医生都来了,应该没事了。”至于之前看到的血影子,恐怕是她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吧。
陈瑜感受着其中一间产房里浓重的阴气,并没有马上离开。那间产房里的,应该就是灿生说的,那个石家大嫂了,看来出事的就是她了。
石钢这会儿应该听到老婆出意外的事情了,慌慌张张也跑了过来。他都四十多了,老婆才怀上第一个孩子,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推开医生和护士,石钢第一个闯进了病房。看到病床上老婆的身体,他身子一顿,扑到床头抱着媳妇就开始嚎啕大哭,泪水滴到了石大嫂脸上,没有人发现,她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
金玲跟着护士长和住院医生朝石钢走去,想要劝他节哀。刚走到病床边上,金玲就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她当场就惊叫了一声,屋里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是我。”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地上传来,金玲低头一看,正是主刀的周医生。她赶紧把周医生扶起来,关切的问:“周医生,你没事吧?”
“太不可思议了,太可怕了……”周医生想起了晕倒之前看到的画面,脸色顿时一片煞白,汗出如浆,扶着金玲就想往外走,这里他是待不下去了。
护士长和值班医生随后也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麻醉师和两个护士,赶紧叫人把他们都弄醒了。这三个人一醒就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石钢也终于被提醒了,他媳妇死了,有人要为这件事负责。
他抓住想要往外跑的周医生,红着眼声嘶力竭的质问:“我媳妇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害死的?我的儿子呢?对,我的儿子哪里去了,是不是你们给藏起来了?”
石钢用仇恨的目光扫视着在场医护人员,逼着他们把自己的儿子交出来,“你们要是不把我儿子还给我,我跟你们没完!”
“石同志,你冷静一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看到,希望你能坐下来,好好听听我们医生的解释。”住院部主任兼副院长梁凯分开两人,试图安抚石钢,然后让周医生说一说事发的情景。
周医生哆哆嗦嗦的说:“进来后,麻醉师做好麻醉,我刚拿起手术刀,还没来得及划下去,灯光就突然一暗,然后产妇的肚子就剧烈的动了一起。然后,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就自己挖开肚子钻了出来……”
他只看一个满身污血,尖牙利齿的鬼婴,当场就晕过去了,后面的他就不知道了。
“他说的这些,你们信吗?”石钢觉得周医生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编故事吓人呢?他忍不住冲上前打了周医生一拳,恨恨的说:“一定是你害死了我媳妇,找什么借口?”
周医生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指着产妇的尸体嘶吼:“你自己看看!我一刀都没有动,她肚子上都是撕裂的伤!你再看我们们四个,哪个手上不是干干净净的?”
遇到这样的事情,已经够倒霉的了,说不定医生都做不成了。但是故意杀人的罪过他可不能背,这是要偿命的。
石钢怀疑的看了周医生一眼,才去仔细看自己媳妇的尸体。这一看,确实有问题。这肚子,怎么像野兽从里面生生撕开的似的?再想到他那不见的儿子,石钢背生寒意,看着自己媳妇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嘻嘻、桀桀、嘻嘻、桀桀……”一阵夹杂着婴儿笑声的怪声突然传来,手术室的无影灯开始疯狂的闪烁起来,室内的光线突然变得昏暗。
石钢顾不得还躺着病床上的媳妇,跟着医生护士一起往外面跑。突然,一双惨白的瞳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流着血的唇微微一勾,下一秒石钢胸前就一凉,多了一道口子。
幸亏冬天穿的衣服厚,不然这一下非把他开膛破肚不成。眼见对方再次袭来,石钢这会儿反应突然快了起来,蹲在地上就地一滚,就滚到了门外。
鬼婴并不是失望,反正一个也逃不过。也许吃了刚才的教训,它第二次出手的时候,就直接朝周医生没有遮掩的脖子划了上去。
周医生是第二次见鬼婴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极度的恐惧,他的意识竟然还很清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鬼婴袭来,连晕过去都做不到。
面对这种非自然的存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被吓了第二次的金玲直接瘫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鬼婴的惨叫传来。周医生几人一看,鬼婴居然放弃了他们,退到窗边,面带恐惧的看向门外。
刚才鬼婴出现的时候,陈瑜就迅速给自己和雪松贴上了隐身符,眼看它要伤人,就冲了过去。也顾不上会不会碰到人了,反正鬼婴的存在就已经很不科学了,多两个看不见的人也没什么了。
可惜这次出来因为不方便,陈瑜没有带桃木剑,还好隐着身,她无所顾忌的把能用上的符咒都往鬼婴身上砸,才拦住了鬼婴的攻势。
鬼婴的皮肉给一个雷符炸得皮开肉绽,黑色的血洒了一地。它悲痛的哀嚎一声,看出陈瑜是个硬茬子,就转而攻击雪松。
雪松双手合十,无声的快速念着经文,很快他的周身就出现了一片金色的光芒,这光芒遇到陈瑜,很自然的把她笼罩了起来。
一个个金色的字符朝鬼婴飞去,从四面八方钻进它的身体里。鬼婴听着这恼人的声音抱着头在房间内飞来飞去乱窜,但是碍于陈瑜和雪松守在门口,想逃也逃不出去。
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克制住了鬼婴,屋里的人趁机跑了出来,赶紧出去求救。石钢回头看了一眼鬼婴的样子,跟着医生和护士跑到楼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