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衣服被拉地太高,不自觉地连她的手都往上带了一些,邵佳希被卡得难受,终于是晃晃悠悠地睁开了眼。
但也只是一下,在看清眼前的人之后,眼白向上她又阖起了眼,皱着一张脸神色不快:“你干什么啊你……”
吹出的气流都带着重重的酒味。
徐修之被熏得往后一退,略带嫌弃的,衣领从他的手里松开。原本全靠衣领拽着的邵佳希,马上就跟无骨动物似的软绵绵地往下滑。
徐修之蹙着眉,又只好揪着领子把她给拉起来。
外套在邵佳希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露出里面的T恤领子,斜斜地,一片瓷白的皮肤染上醉人的粉色,从脖颈一路延伸到衣领里。
徐修之动了动唇,视线在凸起的所过上扫过,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捏着肩膀的手臂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邵佳希嘤咛一声。
一滞。
徐修之像是触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兀地松了开。眼前女人的那张脸带着些醉态,眼周的绯红几乎飞入双鬓。
虚着脚步被往前带了好几下,邵佳希闭着眼由着惯性直直地往前。
砸进了一个怀里。
额头抵着胸口闷钝的一声,接着耳边是有规律的跳动,一下一下的,像是踩着鼓点,欢快而有力。
邵佳希斜着身,往下滑的时候算是清醒了些,抓着衣角努力地往上蹭蹭。
脸侧贴着风衣,冰凉的触感熨得她眉眼一下惬意地舒开。
双手顺着衣角往上攀,来回流连,不知怎的,她好像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热的。
而且硬的还有点硌。
邵佳希撤出手,感觉倚着的东西居然往后移了一些,她嘟囔着双手揪着布料往前一带,脸重新贴了上去。
凉凉的,还是这个舒服些。
就是不知道是谁现在这时候了还在噼里啪啦的打鼓,耳边咚咚咚的,吵死了。
她撇撇嘴,踮着脚尖干脆整个人都环了上去,往里拱了拱,像是梦呓,她开口:“徐修之……”
某个充当电线杆的人机械地低头。
“你个……”
“臭傻逼……”
“……”
*
邵佳希做了个梦。
梦里徐修之变成了全身穿得黑不溜秋还长着獠牙的怪人,把她反着吊起来以外,还不停的用皮鞭在抽她。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皮开肉绽,她张着嘴确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抽到后来,徐修之居然说因为她吃了他买的肉,所以他要代表正义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邵佳希被吓出一身的冷汗,惊醒过来的时候,脑袋里那条神经还在突突地跳个不停。
背后的衣服汗津津地贴着难受,她微眯着眼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视线里的水晶吊灯在窗帘透进的光下折射出跃动的光影。
邵佳希长叹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还好只是个梦……
她悠悠地闭上眼。
嗯?
水晶灯?
倏地睁开眼,脑袋上还是那盏水晶灯没错。
邵佳希撑着手臂一骨碌地爬起来,全身就跟被十几个人群殴拆散了似的,虚浮着无力。她睁着眼定了定神,才慢慢地能看清一些东西。
青灰色的床单,完全陌生的环境。
房间的某一角传来一阵窸窣。
邵佳希扭着头没动。
此刻她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的都是那些社会新闻的标题,诸如:“花季少女惨死浴缸,只因轻信陌生人”,“XX男子强奸花季少女,残忍杀害碎尸抛河”,“花季少女被绑架,骗子敲诈五百万后撕票”……
一道男声兀地响起。
沉沉的,和她梦里听到的阴森而枯竭的音调如出一辙。
“哑巴。”
邵佳希艰难地梗着脖子望过去。
刚刚还在她梦里龇牙咧嘴扬言要吃了他的某人,此刻正翘着腿倚着椅子的把手,一双眼幽幽地盯着她。
光照在他的半边脸上,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房间里的空调呼哧呼哧地运作着,他唇色偏暗甚至还有一小片唇皮翘起,抵着舌尖在唇畔润了润。
梦里徐修之说要吃了她之前,也是这个动作,舌尖舔过白森森的獠牙,邪笑着朝她扑过来。
邵佳希被看得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拽着被角猛地往后退。
退得急,脑袋结结实实地在身后的木质床头上挨了一下,声音响亮得很。
吃痛地揉着脑袋,邵佳希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你,你怎么,在,在这?”
男人嗤笑一声。
交叠的双腿放下,掸了掸衣角朝她走过来,一步一步的,不紧不慢。
邵佳希拥着被角,整个人不停地往被子里滑,到最后只剩下一双眼滴溜溜地露着。
他终于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在我的床上,然后问我怎么在这?”
嘴角的讥讽一览无遗。
在他床上?
邵佳希像反应过来,瞪大了眼她快速的掀开被子瞥了一下。衣衫完整,除了皱巴巴地贴在她身上以外没什么异常。
松了一口气,卷着被子不停地往墙角缩,直到碰到墙,才拥着被子贴着墙边坐起来。目光丈量了一下和徐修之之间的距离,邵佳希眼底带着探究地开口:
“那……我怎么在你床上?”
徐修之一顿,脑袋里飞快闪过一副画面。他清了清嗓子,语调平缓地陈述,“你昨晚喝醉了。”
这下轮到邵佳希嗤笑一声了。
她喝了一晚上的咖啡,你要是说她昨晚咖啡喝太多精神亢奋导致神志不清她信,但你要是说她昨晚喝咖啡喝醉了——
朋友,她的智商看起来只有三岁吗?
邵佳希挑挑眉强调道:“我昨晚喝的是咖啡。”
徐修之点点头,没感觉到她这是对事实的陈述,双手插着口袋神色漠然地“嗯”了一声。
知道她喝的是咖啡还和她说她喝醉了?
邵佳希满脸都是“你看我有信你吗”的表情。
她反手指了指自己:“我看起来很好骗?”
“?”
“不然你干嘛要用喝咖啡喝醉这种烂梗来解释我出现在你床上?”
徐修之沉默,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在邵佳希几乎要放弃等他开口的时候,徐修之说话了,“嗯。”
单音节的一个字,邵佳希偏着头不解的看着他。
“你看起来是很蠢。”
“蠢得连Alcohol都看不懂。”
掀着的嘴角邵佳希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在嘲讽她。从被子里直起身,她语气不善地,“我说你这个人真的……”
脑子里忽然闪过那张暗红色的餐牌,她话音一顿。
歪着脑袋,女人神色呆滞:“你说的是……咖啡里有酒精?”
徐修之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踱着步子从床边走开。
这下邵佳希的心里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了,怪不得她喝下去的时候总觉得喉咙里辣辣的,手脚并用地从被子里爬起来,她赤着脚蹦下床,一路跟在徐修之身后。
她咬咬唇,问得小心翼翼:“那……昨晚我有没有……”
男人停下步子转过来,垂着眼看着她。
邵佳希顿了顿,脸上的表情颇有些视死如归:“有没有……做奇怪的事?”
她酒品一向不太好,偏偏还喝不上三杯神志就会脱离本体不知道飘到哪去。这也是她一直都不喝酒的原因。
忐忑不安地盯着徐修之,邵佳希负着手,右脚踩在左脚的脚背上,弓了弓脚趾,圆润的大拇指在木色的地板上,缩了缩。
徐修之好像真的开始思考起来。
邵佳希咽了口唾沫。
男人睨了她一眼,转过身拉开衣柜门,轴轮咕噜咕噜的,他说:“没有。”
除了抱着他不停的上下其手以及骂他臭傻逼以外,确实没做什么。但这一点,徐修之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他伸着手在衣柜里翻着,耳廓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邵佳希站在他身后,微耸着的肩总算是松了下去。
她这才发现自己赤着脚,木地板透着凉意一直往她脚底里钻,邵佳希侧身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来,双腿盘着,她转转眼又问:“那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我背回来的。”男人沉声回答。
邵佳希嘶了一声,原本绞着衣角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机械地重复了一句:“你背回来的?”
只不过和徐修之的那句话比起来,音调稍高,话音里带着不可思议。
她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没错吧?
“不然你以为你是飞回来的?”男人的声音刻薄依旧,不用看她都能想象出他嘴角的讥讽。
邵佳希托着腮,兀自地点点头:“那我应该是自己飞回来的了。”
下一秒,她脑袋上砸了个东西。
罩在她眼前,还带着一阵栀子花的味道。棉质的布料摩挲着鼻尖,痒痒的。
徐修之的语气宛如一个老爷,像指使自己家洗脚丫鬟那样指使她:
“把床单换了。”
邵佳希隔着被单,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18、第十八波
房间的窗帘被拉开,床尾的影子一下子被拉的很长,一直拖到男人的脚下。光下还能看见床单细小的飞絮,浮在空气里,上上下下的。
徐修之就这么坐在床尾对着的椅子里,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食指和拇指捏着手机的边缘抵在膝盖上来回转动。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嵌入墙体的衣柜,拉门做成了深蓝色的玻璃面,映出对着的床和床头柜,以及落地窗边的单人木椅。
将被角的最后一丝褶皱抚平,邵佳希站起身拍了拍手,她抬眼,玻璃柜门里的徐修之正垂眼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样子好不悠闲。
收好换下来的床单,卷着折了几折,她走到徐修之面前:“床单换好了。”
徐修之没抬头,从喉咙里压出一个“嗯”字。
邵佳希往前挪了几步,向下瞟了一眼。
又在玩贪吃蛇了。
蛇的长度已经挤满了大半个屏幕,她侧头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徐修之再开口说什么。
收回视线,邵佳希撇撇嘴抬脚往门口走去。
也不知道昨晚的咖啡里到底有多少酒,她起来后脑袋就突突地疼,铺个床还隐隐约约的想吐。
现在她只想赶紧地洗个澡换件衣服。
还没走出两步,衣服的下摆就被人给揪住了。
邵佳希回头,徐修之伸着手正扯着她的衣角,眼睛半眯,耷拉着眼角无精打采地看向她,锁了屏的手机被随意摆在一边。
她盯着他,探身往前挪了一些,徐修之依旧揪着她的衣角,纤维的布料被扯开,领口勒着她的脖子。
邵佳希往后退了一大步,“干什么?”
徐修之松了手,指指床,“不是这样的。”
什么就不是这样的?邵佳希挑挑眉,看着他没说话。
对视几秒,徐修之单手捏着她的衣角,另一只手划着手机点开一张图片递到她面前。
“是这样的。”
邵佳希眯了眯眼。
图片里是一张床,床上条纹的素色的床单铺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床尾的被单叠成了豆腐块,被角有力度地立着。
右下角还印着“SG.LOL分部基地”的水印字样。
邵佳希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鼓了鼓腮帮子,她说:“这样比较好看。”
事实确实是这样啊,被子叠得跟豆腐块似得,晚上睡觉铺开还麻烦,这不是典型的没事找事么?
往上吹了口气,邵佳希抱着被子就准备往前走,没想到还没走出两步,被徐修之一直揪着的衣角又给带了回来。
她堪堪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徐修之面无表情,“基地规定的。”
“那你自己叠不就好了。”
“不会。”他接得很快,看她一眼重复,“不会叠成这样。”
邵佳希翻了个白眼,刚想开口说“你不会我就得帮你叠?你是我谁啊你”,随后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嘲讽徐修之的好机会?
她弯了弯嘴角,竖着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么简单你都不会?”
“六岁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叠被子。”
“噢对了。徐修之,请问你今年几岁?”
女人眉眼弯弯,抱臂站在他面前。微微俯着身,脸上细小的绒毛迎着光柔柔的,嫣然的唇畔一张一合,刘海调皮地岔着露出的眉梢细细长长,表情灵动。
徐修之撑着椅子往后退了一步,椅子蹭过地面的声音又沉又重。
“我不叠被子,是因为。”他站起身,低头看向她,一字一句的说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