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爹那你小心些,娘给你绣的护膝带上了吗”,周颐觉得自己越来越有老妈子的潜质,总是操不完的心。
“知道了,你快进去吧。”
父子俩道了别,周颐走进教室。天冷,又是小孩子,都贪恋温暖的被窝,这会儿教室里并没来多少人。
“周颐,你来了!”正在看书的孙竺主向周颐挥手。
“你来的这么早啊。”周颐也回了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搓了搓手,待双手稍微暖和一点儿后,周颐拿出三百千开始默背。
练了这么久的字,他最大的收获就是能快速的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周颐很快沉浸在书里,直到被人推搡了一下才让他回过神来。
“喂,你没听我说话吗,这么冷的天,竟然连汤婆子都没有一个,真是寒酸啊,要不要本少爷资助你一个啊!”一个穿着毛绒,双手揣在怀里捂着汤婆子的小孩儿拽拽的看着他。
这小孩儿叫郑知,是临近南苑府城的江阴人,如果说大越朝在科举上还有能与两苑府城勉强较量的地方,那就是江阴了。
郑知是大家少爷,不清楚家里做什么的,反正看他住在书院里,身边却带了好几个狗腿子服侍,来头应该不简单。本来他是要去府城的白鹭书院的,但谁知那里名额满了,他爹便把他送到了这里。
如果说两苑府城是地狱考场,那广安县就是地狱中的地狱,每年的考生质量在大越朝都傲视群雄。即便是考童生,想要在广安县出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是只要广安县的考生考过了秀才,再和其他地方的人同台较量的时候,那战斗力简直爆表。两苑府城下辖二十三个县,而每届考上举人的名单里,广安县独占三分之一。这质量何其恐怖就可见一斑了。
因此,虽然广安县只是一个县城,但这里的书院却受到各地学子的青睐。
周颐叹口气,他实在没有和这小屁孩打嘴仗的心思。
“怎么,我说话你竟敢不回?”郑知瞪大了双眼,活脱脱一个小魔王。
小小的蒙学班上,三十个学生,广安县的学生占了六名,江阴占了四名,其他的全是零零散散来自各地的学子。
别看都是小孩子,也隐隐形成了几个“势力。”江阴的以郑知为首,广安县这边以杨不凡为首,其他地方的学生也各自组成了小团体。
郑知尤其喜欢找周颐的麻烦,因为他从小到到就被人夸赞聪明来着,但是进了蒙学班 ,先生夸奖周颐次数却最多,这让他一直都是领头羊的郑知受不了了,小孩子嘛,才这么大点儿,又不像周颐装着一个老腊肉的灵魂,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呗。
他就时不时的嘲讽周颐,但每次都被周颐怼得哭兮兮,他身边的几个狗腿子要讨好少爷,说要帮他报仇,郑知倒是没答应,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让下人找回场子算怎么回事!
其实周颐并不讨厌郑知,这小孩儿除了被养的有些心高气傲外,本质并不坏,有时候逗逗也挺好玩儿的。
见他又来找虐,周颐自然也不客气:“难道你不知道我取暖基本靠抖吗?”
“什么意思?”郑知不解,一脸疑惑。
“我只要早上起来抖一抖,一整天都不会冷。”
“你骗我,抖抖的话一会儿就冷了。”郑知大声的反驳。
“哎,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看在同窗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好了,把手放进雪地里一个时辰,连续三天,这样以后只要抖一会儿就不会冷了。”周颐说的煞有介事。
“我不相信,雪水是冷的,你把手放进去还不得冻死啊,你又想骗我是不是?”郑知撅着嘴巴,一脸我看穿了你的表情。
周颐耸耸肩,“不信算了。不过你要想想,我要不是这么做了不怕冷,怎么会连汤婆子都不带”
“真的?”郑知脸上的怀疑动摇了,他揣着手回了座位上,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唇的,看上去似乎在想重大事情。
周颐本来只是随口忽悠一下,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下学经过书院凉亭的时候,竟然看见郑知撅着屁股真的将双手插在雪地里了,他身边的几个小厮都快急死了:“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呀,快把手拿出来,不然该冻坏了。”
卧槽,这小孩儿还真相信了呀,周颐心里暗念一声罪过,都怪他嘴花花,看把一个好好的小孩儿弄得来做这样二逼兮兮的事。
本想上去叫他,谁知郑知这会儿却惊喜的叫出声:“咦,真的很暖和呀!”几个小厮一听,都哭丧着脸,完了 ,少爷不是傻了吧。
周颐听了,好笑的摇摇头,算了,雪本来就有保温的作用,随他去吧。、
到书院门口,周老二老远就向他挥手,他旁边正停着一架马车。
周颐走上前,兴奋的说:“爹,这是咱家的马车 ?”
“嗯,找了牙行,今天就办下来了。”周老二摸了摸马头。
周颐激动的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这就成了“有车一族”了?这要是在现代就相当于高配的宝马了呀。
有车有房有地有存款,他这不是成了富二代了嘛!周颐转了一圈,就想爬上车去,只是他的身高还没车辕高呢,爬了半天也没成功。他穿的多,像个圆滚滚的团子似的,一蹦一蹦的,像上窜的土拨鼠。
周老二在一旁看的肩膀直抖,闷着声音发笑。
“爹,我听见了!”周颐幽怨的看着周老二,没想到老实耿直的爹也会取笑人了,想他前世也是身高188的大高个儿,现在却得了这五短身材,又想到至少还要十年的时间才能长成,他心里就一片怅惘,他的整个世界都没了高度呢!
“好了好了,爹没笑你,我抱你上车。”周老二见周颐嘟着嘴,以为他不高兴了,忙赔罪。
由于才买马车,周老二还不会驾驭,便请了牙行的一个伙计赶车,将他们送了回去。有了马车就是不一样,以前回到家天都黑了,这会儿却才刚刚撒下暮色。
马车引起了家里所有人的围观,好好稀罕了一阵。
冬天黑的早,将大门关了之后,寒气挡在了外面,一家人围在火炉边吃晚饭。周颐还在旁边烤了些板栗,一阵阵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有了钱,王艳在吃的上面还是下的去心思,一大盆小鸡炖蘑菇,吵得喷香的野猪肉,腌制的酸菜,加白菜汤。
主食也是玉米面混合着白米。
王元吃的虎虎生风,被他带着,所有人都有了好胃口。
吃完饭,周老二喟叹一句:“这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啊!”末了又说一句,“就是铺子里生意差了许多,上个月的纯利只有二百两。”
周颐听的好笑,这要是在以前,二百两银子,周老二不知兴奋成什么样,现在却觉得苦恼,这可真是,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呐。
“现在已经很好了,一个月二百两银子,要是换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王艳倒是比周老二想的开,反正现在不愁吃不愁喝的,周颐读书的银子也有了,以后就算靠收租子也能过活。
周老二笑一声:“是我贪心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爹 ,没事的,等开春后我再想个新奇的点子,保准铺子的生意会再好起来。”周颐剥了一颗板栗放进嘴里,满是醇香。
“你还是专心念书,这些就不用费心了,免得想坏了脑子。”周老二忙说,现在他们家周颐念书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周颐笑笑,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到了自己房里开始一天的温习课本,然后练字。
万籁俱静的雪夜,只有烛火相伴,满室书香。
第40章 过年了
漫天雪花飞舞,日子进入腊月二十五,书院开始放年假。这天书院外面车马如云,多是书院的学子家里来接人。
一些异地籍贯的学子差不多已经有半年没见着了爹娘,又都只有六七岁,虽有下人照顾着,但还是常常想家人想的偷偷在被窝里抹眼泪。
现在见了就不闻面的爹娘,顿时扯着脖子嚎啕大哭起来,那模样不像见了爹娘,倒像死了爹娘似的。
周颐日日回家,自然理解不了他们的苦楚,他背着书袋出来的时候,见一堆人哭作一团,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郑知也搂着一个穿锦衣男子的脖子瘪着嘴在掉眼泪,不过他一见了周颐,马上就用手抹了抹眼睛,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喂,明年开春就要升入童子班了,我父亲说那时才是学习圣人之道,你敢不敢和我一比?”郑知眼睛都还红着呢,偏要绷着脸和大人一般对周颐下战书。
“我只会和自己比。”周颐四十五角度望天,为这个装逼在自个儿心里点了个赞。
“你……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我恨死你了。”可惜郑知理解不了这超时代的心灵鸡汤,他跺跺脚,恨恨的说道。
郑知的父亲看着周颐眼里升起兴趣,他的儿子他知道,天资聪颖,一贯眼高于顶,瞧不上同龄人,没想到对眼前这小孩儿倒是在意的重,如此看来,这小孩儿肯定也不简单。
“我是郑知的父亲,你是他的同窗?”
“伯父好,我名周颐,确为郑知同窗。”周颐给郑知父亲行了一个学子礼。
“不错,初次见面,,一点儿小东西,拿去玩儿吧。”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指头大猴子状的白玉,递给周颐。
周颐一看,便明白这或许只是郑家遇到亲戚旧友之类的孩子专门给见面礼的,虽精巧,但并不多贵重,不想抹了他面子,便郑重谢过,接了过来。
见周颐接了东西,郑知父亲眼里的笑意更甚,同周颐道别之后,抱着郑知上了马车,马车里,郑知气呼呼的说道:“父亲,你为何还要给那个坏小子东西,他最讨厌了!”
“一点儿小玩意儿罢了,你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了?送你来书院,除了让你念书,也要结交品德良好,聪颖好学的同窗。现在这副小家子做派枉为郑家儿孙。”
“我记得,父亲。”郑知瘪瘪嘴,见父亲生气了,忙认怂。
“嗯,你这样讨厌那个周颐,是不是他在书院里表现的比你好?”郑知父亲看着他,了然的说道。
这话却像踩了郑知的尾巴,他的脸涨的通红,差点就跳起来了,“谁说我比他差了,只是那小子惯会装巧卖乖,讨几个先生的喜欢……”
“嗯,那就是说那个周颐确实要比你表现的好了。”郑知父亲看着儿子像炸了毛的猫,非常确定的下了结论。
站在书院门口的周颐自然不知道郑知和他父亲关于他的讨论,看着书院门口的青松被白雪皑皑覆盖着,触目过去万物一片白,忽然有了念诗的冲动:“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不错,虽言语直白,但寓意深远,不失为上乘之作,没想到你在诗赋上还有如此天赋。”刚念完,钱夫子像背后幽灵一样忽然站在了他身后,夸奖道。
周颐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天啊,他只不过是心血来潮,有感而念,应景而发,可真没想剽窃来着。
这个误会可得赶紧解除了,要是让钱夫子认为他真的在作诗上有天分,宣扬了出去,以后可怎么办。他可是知道这古代学子时常聚在一起办个文会什么的,那样的场合自然不可能比拼谁的文章写的精练,而显才气的诗文就成了比拼的重头。有些学子还未参加科举就有了偌大的名气,就是可能在某某文会上做了一首花啊草啊竹的好诗,以诗喻志啥啥的,有了名气,不管是在拜师还是科举时,都有莫大的好处。
这他要是出了风头,还不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别人他不知道,但他自个儿的事自己清楚,要说像写时文之类的还有两把刷子,但诗赋,还是算了吧。
万一到时候别人找他比拼,他啥都不会,岂不是丢人!
“夫子,这不是我作的,是我无意间在一把书上看到的。”周颐干笑,解释道。
“哦?是哪本书,我倒是未曾看见过,这诗言简却义深,这样一副佳作不至于被埋没啊?”
“这个……这个我给忘了,像是一篇什么杂记 ,也许那写诗的人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呢!”周颐圆谎。
“是我着相了。能写出如此诗作的人,自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品行高洁啊,真想与之结识一番。”钱夫子喟叹。
周颐腹诽,那可得要像他一样来一场时空之旅了。
“夫子,我爹来接我了,我先告辞,祝您年节愉快。”周颐生怕钱夫子再问,果断先溜了。
“嗯,去吧,虽沐休,但不可荒废学业。”
“是 ,夫子。”
书院门口的积雪已被扫干净,但下了阶梯之下后,就没人打扫了,积雪都到周颐的大腿根了,他从阶梯上迈下来,一脚踩下去,整个人便只剩了上半身还看得见,“嘿!”周颐使劲扒着腿,可惜却毫无用处,反而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在周颐将自己当萝卜拔的时候,钱夫子和郑夫子正看着他的窘境在讨论他。
“你都听见了?”钱夫子问郑夫子。
“嗯。”
“这孩子,说什么在一篇杂记上看见的,这糊弄水平也太低了些,真正的大隐之士若真的不想自己的诗作流传出来,又怎么附在书上。”钱夫子带着笑意说道。
“这样也好,他自己懂得谦逊守拙,你担心的事更不会发生了。”郑夫子也笑道。
“不错,这也是老夫欣慰的地方。”
周颐都快哭了,他看了看,并未见到周老二来接他的马车,刚刚慌不择路一脚踏了下来,没想到反而把自己坑了。
这要是他知道自己以为圆满的谎言早就被两位夫子扒了马甲,只怕更要哭了。
好在没过一会儿,周老二就来了,他一把提起周颐抱上了马车:“你咋不在门口等我,这么深的积雪,你在里面呆着干啥?”
周颐被周老二问的一噎,人艰不拆啊老爹,看着自己的三头身身材,他愤愤道:“从今天开始我一定要多吃饭。”
“嗯,你是该多吃些,身子太弱了。”周老二并不知道儿子为何忽然许下这样的誓言,不过能多吃饭他自然是高兴的。
马车穿过县城的时候,周颐发现虽然现在天气寒冷,但街上人却比以前更多了,到处都是采买年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