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梧桐树下后,秋一诺率先下马,随后将夏疏桐轻轻抱了下来。
夏知秋跟秋氏、还有秋君霖都不在这儿了,只有叶氏和冯氏二人,丫环小厮们在收拾矮榻茶炉等物。
夏疏桐问道:“我爹娘他们呢?”
冯氏一脸忧忡道:“他们有事,先走了。”冯氏并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夏疏桐看向了她外祖母,便见叶氏眼眶红红的,显然十分担心夏馥安,夏疏桐忙上前道:“外祖母,您别担心了,安安不会出事的。”前世的时候,那个乞丐并没有对她做什么,想来这一世也不会伤害安安,她不想让外祖母对此担心。
冯氏一听,便知护卫将安安失踪的事告诉了秋一诺,连带着让夏疏桐也知道了。
叶氏拿帕子拭着泪,摸了摸夏疏桐的头,“好孩子。”
秋一诺道:“报官了吗?”
冯氏点了点头,“官府已经派人去找了。”又对夏疏桐道,“现在你舅舅还有你爹都去南郊找了,你娘先回府等消息。现在我们先回去吧。”
这会儿下人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夏疏桐很快同冯氏、叶氏上了马车,秋一诺骑马随行,一行人回了夏府,同秋氏会合。
叶氏不放心,不肯回护国公府,留在了夏府等消息,秋一诺则出府帮寻去了。
前厅里,叶氏直抹泪,秋氏也担忧得坐立难安,冯氏一直在劝慰这二人。
秋氏绞着手中的帕子,焦虑道:“若只是绑架还好,要多少赎金,开个价就是。”佛祖保佑,安安千万不要出事,她还那么小。
冯氏犹豫了一下,道:“小姑,我觉得这其中有一些蹊跷。”
“什么蹊跷?”秋氏一愣,忙问道。
“你说……绑架安安的会不会就是她的舅舅?”冯氏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小舅爷?”秋氏诧异,“大嫂何出此言?”
“你想啊,”冯氏道,“他怎么就刚好在不久前到了定安?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让安安这么粘他了?莫不是故意接近她的?”
“这个……他是安安的舅舅啊,只是刚好有生意才来了定安。”秋氏道,“哪有不疼外甥女的舅舅呢?”
冯氏摇头,“我看没那么简单,他估计是看安安在你们长房养了六年,知道你们和安安感情深厚,便设计了这么一出,就想跟你们要赎金了!他可是生意人,生意人最看重什么?不就一个‘利’字?不然你说今日好好的,我们本来约好要去骑马,他怎么就将安安约去了踏秋?”
秋氏听得拧眉。
“小姑,我跟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再等两天看看,说不准要赎金的就来了!”
秋氏咬唇道:“他是安安的舅舅,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呢?”
“谁说他要伤害她了?他只是将安安藏起来,没有说要伤害她。”冯氏分析的有理有据,“指不准赎金一送过去,安安就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可是这样……他难道就不怕吓到安安吗?安安可是他的亲外甥女!” 秋氏难以置信,这些日子来,史文光对安安的好她都看在眼里,难道史文光是一头披着头皮的恶狼吗?是她亲手将安安送入狼口中?
“你想啊,他跟安安能有多深的感情,不过就是在一起心怀不轨地呆了几个月,哪像你大哥,他是从小看着安安长大的,又会疼人,别以为别人的舅舅都是你大哥那样的!”
第42章
冯氏的话听得秋氏心中发怵, 最后没办法, 只能派谢管事将话带给夏知秋他们,让他们派人跟着史文光, 瞧瞧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不得不说,冯氏有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不止是秋氏, 夏疏桐都听得将信将疑了, 难道说前世绑架她的那个瘸子真是史文光派来的?史文光让人绑架她,然后再救了她, 让夏府的人对他心存感激?
不, 如果史文光要夏府的人对他心生感激, 那他更应该绑架夏馥安才对, 毕竟她跟夏馥安的身份摆在那,前世她这个二房的孤女哪有长房的嫡女金贵?还是因为前世这个时候夏馥安有夏逢生跟随, 他们绑不走,才退而求其次绑了她?
可是,夏疏桐又有一点想不明白,前生今世, 史文光为什么要找那样一个行动不便的瘸子来帮他做事呢?她不信史文光找不到能帮他做这件事的手脚双全的人, 最重要的是,前世没有人来要过赎金啊!他要是真绑架了她, 顺便敲诈一笔银子不是更好吗?
是以, 这幕后之人不是史文光, 再者, 当时史文光为了救她,也是差点就死了的。
这边,秋氏派出的谢管事刚出府,门房那边便有人来通报,说是史文光过来了,要见史氏。
冯氏听了,对秋氏道:“这个时候来见你二弟妹做什么?该不会这事你二弟妹也有份吧?是来串供的?”
秋氏看了冯氏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丫环将史文光请到前厅这处来。
史文光风尘仆仆急急而入,已是汗流浃背,到来后,对二人匆匆行礼,道:“史某想见一见家姐,还望夫人恩准。”
自那日从史氏的院子出来后,史文光便再也没有来看望过史氏了。秋氏猜测,史文光应当也知道了当年史氏换子是有意为之,一直没有原谅她,便不来探望。今日会来,应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秋氏道:“小舅爷是想将安安失踪的消息告诉二弟妹吗?”
史文光犹豫片刻,道:“史某确有此意。”
“二弟妹如今尚在禁足期,你告诉她也是于事无补,不过让她一同劳心罢了。”
史文光耷拉着脑袋,一会儿抬起头来道:“她是安安的亲生母亲,难道不能知道吗?”
冯氏听了这话道:“亲生母亲?那这六年来怎么不见她和安安相认呢?”
史文光哑口无言。
秋氏顿了顿,道:“小舅爷,我只问你一事:当年那事,你可知情?”
史文光看着她,摇头道:“不知。我若知情,岂会让姐姐犯下这等糊涂事!”又道,“不论如何,安安是无辜的。大人做错的事,不当让她这个小孩子来承受代价!今日是我将安安弄丢了,我一定会亲自把她找回来!” 史文光说这话时,双眼通红,面目诚恳,不像有假。
秋氏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道:“你要告诉二弟妹那就去吧,不过我话说在前,这段时日,她是不能出流音院半步的。”
“明白的,”史文光朝她做了一揖,“多谢夫人!”随即快步去了史氏院子。
史文光一走,冯氏便凑上来道:“小姑,你不觉得这史文光有猫腻吗?”今日这等紧急情况,他不在外面找安安,反而来找史氏,难道说史氏跟安安的失踪有关?
秋氏也想到了,点了点头,安排了丫环下去,让流音院那边注意动静。
过了半个多时辰,流音院那边没有还没传来消息,反倒是门房那边先来了消息,道史文光匆匆离开了,神色异常。
秋氏正想派丫环去流音院问问的时候,那边的丫环小跑了过来,道史文光进去后摒退了她们所有下人,不知道是不是和史氏说了夏馥安失踪的消息,史氏顿时崩溃痛哭。过了约莫一小柱时间,史氏红着眼睛带了史文光去了书房,将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姐弟二人躲起来说了很久的话,只是史氏刻意压低声音,讲的还不是官话,是他们江南那边的话,又一直哭得断断续续的,懂江南话的丫环在窗边偷听了半天,愣是一个字儿也没听清。最后史文光出来的时候,神情凶狠得像是要杀人一样,把丫环吓得不轻。
“对了,”丫环又道,“奴婢偷偷看了,小舅爷走后,二夫人偷偷烧了一纸东西,就一张小纸条,应该是小舅爷带来给她的。”
“能知道纸条上写什么了吗?”
丫环摇头,“奴婢不知,可是看二夫人一边烧,一边哭得很伤心。”
秋氏和冯氏二人听得面面相觑,心中都怀疑:这姐弟二人是有什么秘密不成?可是丫环什么也不知道,她们也无从得知,秋氏只能让人盯紧了史文光,看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下午的时候,夏知秋和秋君霖回来了一趟,可是也没什么消息,只歇了一下吃了点东西就走了。到了晚上,叶氏和冯氏也回护国公府了,叶氏临走之前再三叮嘱秋氏,安安有了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派人通知她。
夏疏桐这一整天也有些心神不宁,她忽然觉得,自己身边真的很缺一个像海东青那样的人,晚上临睡前,她寻思着明日要让木棉去找陈郁生,让陈郁生尽快确认海东青带回的那个女童的身份,她要用海东青了。
夜深人静时分,夏知秋才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夏府,秋氏还未入睡,连忙上前问询,并无意外,夏知秋颓丧地摇了摇头。秋氏重重叹了一口气。
夏知秋刚坐下喝了一口热茶,门外忽有丫环来报,说是郑管家说史文光那边有了消息。
夏知秋连忙起身,秋氏跟着前往书房。
郑管家道:“刚刚护卫传来消息,说是史文光不见了。”
“不见了?”夏知秋惊讶,“是何情况?
“我们的人见他入了酒楼雅间,却发现里面久无动静,便假装小二进去查探,一看才发现史文光不在里面了,不知何时偷偷溜走了。”
夏知秋稍一寻思,对秋氏道:“我带人去找找,看他去哪儿了。”
“好,夫君千万小心。”秋氏忐忑道,难道,史文光真和安安的失踪有关系?
夏知秋出府后,带着夏府的侍卫在城中搜寻,又派了护国公府的侍卫分别前往四个小城门问询,他担心史文光出了城。天黑之后,四大城门是要闭门的,能出入的只有这四个小门了。半个时辰后传来消息,道史文光有带一随从坐马车从小北门出去了。
夏知秋忙往带人前往北门去追。
夏知秋刚领着人出北门的时候,史文光已和他的随从史二悄悄上了平豆山。
在平豆山山腰处,有一间小木屋,屋中亮着微弱的光,在窗口可见一男子身影晃动,这男子走动起来身影一高一低,像是个行动不便的瘸子。史文光和史二对了对眼色,二人悄声靠近木屋,无声无息。
史文光率先趴在窗台上,正想探头看看里面是何情形,忽然,木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女童的尖叫,极为凄厉,是夏馥安的声音。
史文光心一慌,拨出了腰间防身的尖刀便破窗而入,还未落地,竟见夏馥安抓着一支银簪狠狠扎在了身前男子的眼窝中。
男子捧眼惨叫一声倒地,顿时血流满面,那银簪还扎在他眼帘中,夏馥安叫得比他还夸张,双手紧握成拳,弓着身子尖叫连连,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像是要喊破嗓子似的。
“安安!”史文光奔了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却发现她全身颤抖得厉害,史文光将她抱了起来交到赶进来的史二怀中,道:“快走!”
史二领命,二话不说,接过夏馥安拨腿便跑。
夏馥安在史二怀中拼命挣扎着,史二紧紧抱住她,夏馥安使劲探出头来,伸出手指指着疼得在地上直打滚的男子声嘶力竭哭喊道:“他在撒谎!他在撒谎!他在撒谎!他在撒谎!”
她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重复着这四个字,直到这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史文光终于听不见。
史二抱着夏馥安飞一般往山下跑,夏馥安挣扎个不停,对他又踢又打,又咬又啃,史二一个不慎,脚一踩空,抱着夏馥安滚下了山坡,直到撞到一棵树才停了下来,可是人却昏厥过去了,反倒是被他护在怀中的夏馥安,缓和过来后,颤着手脚从他怀中钻了出来,却是坐在树下嚎啕大哭不止。
哭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停了下来,站了起来,手脚并用地朝坡上爬了去,不再掉半滴眼泪,脸上有着这个年纪没有的镇定。
木屋中,史文光瘫坐在地上,满手鲜血,不远处,地上躺着的男子已经停止了惨痛的哀嚎,一动不动了,腹部涌出的血在他腰下渐渐凝聚成一滩。
史文光哆嗦着手脚爬了过去,坐在男子身边,男子左眼眼窝上还扎着银簪,血肉模糊,右眼也是瞎的,像一堆烂肉糊成的肉疤。
史文光突然呼出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尘地上还在滴着血的尖刀上。
他吸了一口气,拿起了尖刀,对准了自己。
他重重呼了两口气,将尖刀调整好角度,双手紧紧地握了握刀柄,估摸了下力度,随后,猛地将刀斜斜刺入了自己的上腹。
不过一瞬间,他脸色就惨白了起来,额上直冒冷汗,他咬牙,将刀缓缓拨了出来,丢在地上,随后瘫坐在地上,无力地喘着气,却在此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她看着他,无声泪流。
第43章
史文光苏醒过来的时候, 已是次日黄昏。他正想起身, 可是稍一用力,腹部便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呻-吟了一声,无力躺了回去,闭目, 昨夜的情形历历在目。
“小舅爷, 您醒了?”丫环听到声响连忙上前,另一个丫环则快步悄声出去通知夏知秋他们。
“安安呢?”史文光开口, 忽觉喉咙干涩难忍。
“二小姐刚睡着呢。”丫环指了指外间的罗汉榻, 史文光探头一看, 见榻上的软被下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丫环端了一杯热水过来,喂史文光喝了几口, 史文光润过嗓子,终于感觉好多了。
“小舅爷,先喝药吧。”又有丫环端着一碗褐色的苦药进来,托盘上的小碟上还放着两颗蜜饯。
两个丫环合力将史文光搀扶起来, 喂他喝了药, 药见底后,丫环呈上蜜饯, 史文光摇了摇头, 一脸疲惫, 口舌的这点苦涩, 哪及得他上他的心苦。
服过药后,丫环端着药碗刚退下,夏知秋跟秋氏二人便进来了,是来问昨日之事的。
史文光缓缓道来,“昨日,我在找安安的时候,路上忽然有一个乞丐塞了一张纸条给我,有人让我今夜子时去平豆山山腰处的木屋见安安,可是要偷偷地去,不能告诉任何人,不然安安便会出事。于是,我就带着自己的心腹史二去了。到了之后,我让史二在外面隐着,自己想看下里面的情形,看下安安是不是安全,有没有办法能将她救出来。就在这个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了安安的尖叫声,我推窗一看,看到那个人将安安揪了起来,安安挣扎着,她情急之下拨下了她头发上的簪子乱挥,结果不小心扎到了那人的眼睛,那人疼得将安安丢到了地上,我就赶紧冲过去将安安抱起来,塞到史二怀中,让史二带着安安先离开,我断后。就在跑的时候,我身上带着的防身用的刀掉了下来,可是那人听到声音,摸到了那把刀,抓住了我的脚,就朝我捅了过来。我肚子被他中了一刀,后来,我就夺过了刀,我们打了起来,我可能……捅了他……”史文光说到这,抬起眼来问他们,“他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