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笑得有些羞涩,领着夏疏桐入了屋,邀她到飞来椅上坐,又让丫环上糕点来。
夏疏桐坐下,看了看,“长怀呢?”陈长怀是陈郁金的次子,不过一岁多,平日里都跟着桃之。长生已经七岁了,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书院上学。
桃之笑道:“刚刚吃了碗米糊,睡下了。”
夏疏桐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绣篮上,见篮子上面掩着一条红色的小肚兜,肚兜上绣着一条圆滚滚的胖鲤鱼,笑道:“夫人在绣肚兜呢?”
桃之点了点头,见夏疏桐神色有些感兴趣,便将肚兜拿了过来给她看。
夏疏桐笑盈盈接过,仔细看了看,见针脚很是细腻,随口笑问,“这是给谁的?”
“长怀的,小的这个不急。”桃之温婉道。
夏疏桐又笑,“小的这个可知道是男的女的了?”
桃之浅浅一笑,有些欢喜道:“昨儿夫君给我把了一把,说是女孩的可能性居多,可是要等多半个月才能确定下来。”
夏疏桐闻言,开心笑道,“那不正合你们心意?”
桃之点了点头,面上满是笑意。
“哦对了,”桃之想了起来,“您之前让夫君准备的东西,夫君已经准备好了。”说罢,便命丫环将夏疏桐要的东西拿来。
夏疏桐点了点头,其实她此行就想来问问这事的。
很快,丫环便端来了三个一模一样、托盘般大小的木盒,桃之将最上面的木盒打了开来,便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些精致的小瓶小罐,像是药用之物。
夏疏桐随手拿起其中一个小瓶看了看,瓶子小巧玲珑,瓶身上有小字刻着“止血散”,没错,这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的都是药物,是之前夏疏桐让陈郁金准备的用于战场上的急救药,有十余种,种种皆有奇效,如此一整套下来,可谓千金难买。
这当中,最珍贵的两种莫过于桃之手中拿的小葫芦瓶儿里面装着的。小葫芦分为上下两部分,上下两截皆可拧开,上半截装有一颗药,是为定魂丹,可定濒死之人之魂,是陈郁金耗尽心血所研制;下半截另装有三颗百化丹,可解各种奇毒。
夏疏桐托陈郁金给她制了三套,一套给舅舅,一套给秋一诺,还有一套给秋墨。
桃之道:“定魂丹只有这么三颗,分外珍贵。”一颗定魂丹得用两朵天山雪莲化水熬制,这只是其中一味药材,再加上其余珍材,如今原料已难以凑齐。
“小姐,您是准备了三份呀?”夏疏桐身后的茯苓凑了过来,眼睛都发光了。
夏疏桐笑,抱起一个木盒塞她怀中,“得,给你一份,送秋墨去!”
“唉呀,我送他做什么呀!”茯苓嘴上这么说,却是抱着木盒不肯松手了,忍不住打了开来,见里面还有一本说明之用的小册子,忙打开来仔细看了看。
一会儿后,茯苓笑道:“小姐,您这份就是准备着要送秋墨的吧?”茯苓歪头,“让奴婢猜猜,二少爷一份,护国公爷一份,多出来一份,就是秋墨的对不对?”
夏疏桐有意作弄她,正色道:“不是呀,多出来一份,我是准备给师父的!”
茯苓一听小脸就皱了,“不是呀,送师父做什么?师爷好端端的,哪里会需要这些伤药呀?”
“我就给师父防身用嘛,反正我是送师父了,你要的话,可以跟师父讨几样。师父这么疼你,止不住你一要就全都给你了。”
“怎么可能呐?师父那么小气一个人……”茯苓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海东青就在楼下庭院中守着,连忙住了嘴,偷偷瞄了他一眼,果不其然,海东青默默地盯着她。
茯苓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躲到夏疏桐身后,连连拍着自己的嘴巴,她怎么就说漏嘴了呢?师父耳力那么好,一定听到了。惨了,师父以后不会公报私仇吧?她觉得师父不止小气,还很记仇,又偏心!对小姐是各种宠爱,对她就是各种严厉!不过,师父要是对她像对小姐一样好,她一定会常常偷懒的,那是小姐自觉,才能学有所成。作为一个有梦想的徒弟,她觉得,师父还是对她严厉些好了,毕竟严师出高徒嘛。
直到夏疏桐离开长生药铺的时候,茯苓还在追问,“小姐小姐,奴婢没有猜错吧,你这药是给秋墨的是吧?”
夏疏桐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搭理她,这会儿是午后,街道上行人少,夏疏桐翻身上马,骑上霓裳便走了。
茯苓连忙骑着红绸追上,海东青同样利落翻身上马,只有木棉苦着脸骑马跟上。说实话,她就没见过定安城里哪家的丫环还要会骑马的,自从前几年小姐学会骑马后,她也被小姐逼着学骑马了,小姐说当她的心腹丫环,必须要“文武双全”,只是她笨,每日跟着小姐还有茯苓习武,也只会上那么一点三脚猫功夫。
虽然说她马也骑得不错,可是她一直都不不怎么敢在城里骑,因为怕撞到人。只有在武场或是郊外,她才敢放心大胆地骑。
“小姐,您要去哪啊?”木棉冲夏疏桐喊道,这不是回府的方向,她有时候追不上他们,跟丢了就只能先回夏府等他们回来。
“当然是护国公府啦!”茯苓回头笑道,小姐是要去给护国公府里的那几位送药呢!
夏疏桐一行人到了护国公府,秋君霖不在,秋一诺和秋墨两个倒在,二人正打算出门。
夏疏桐抱着小木箱小跑过去,开心笑道:“一诺哥哥,你们要去哪儿?”
秋一诺今年已经十四岁,初具成人体魄,身着一袭墨袍,身形挺拔如竹,负手行来,面上的半个银色面具显得面容有些肃然,见了夏疏桐才唇角弯弯,温声道:“我们准备去看秋墨姑姑。”
“哦。”夏疏桐点了点头。
“你们要不要也一起去啊?”秋墨笑问,他的身量对于同龄人来说也不矮了,不过比起秋一诺仍是矮了小半个头,如今五官已经有些长开了,浓眉大眼,只是生得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纪要小一些。
“对啊!小姐我们去不去啊?”茯苓问道。
夏疏桐知茯苓这丫头想去,再一想如今天色还早,便点了点头。
“对了,这个是给你们的。”夏疏桐将抱着的小木箱塞到秋一诺怀中。
茯苓也将自己怀中的木箱给了秋墨,“喏喏,你的,别说没有啊?”
秋墨眉开眼笑接了过来,“什么东西啊?”
“药箱呢!”茯苓道,“这是我们小姐请陈掌柜做的,里面可有好多宝贝,你自己瞧瞧就知道了。”
“哦哦!”秋墨笑嘻嘻的,“那谢谢了啊!”
茯苓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提醒道:“这些药可贵可贵了,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关键时刻还能救命呢!”
“知道啦!”秋墨随口问道,“要多少银子啊?”
“听陈夫人说,里面就这么十几瓶光药材钱就要上万两了!”茯苓不客气道。
秋墨听得咋舌,“不是吧这么贵?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这还真有!”
秋墨连忙打开来看,啧啧道:“要不拿去卖掉换点银钱回来?”
“傻呀你!要钱不要命了不成?你这条命还不值万两啊?”
秋墨自嘲一笑,“我这条小命还能值一万两?”
“你!”茯苓撇了撇嘴,转念一想,道,“确实不值,顶多就十两吧!”
秋墨一听不乐意了,“小丫头片子,我这命至少价值千两!”
“诶我说你们两个,走不走啊?”夏疏桐催促道,“要不你们两个继续在这里贫嘴,我跟一诺哥哥先走了啊?”
“当然走啊!”茯苓一脸嫌弃道,“谁要跟他在这里贫嘴!”
“等等啊!”秋墨道,“我得把这两个宝贝藏好啊!”秋墨说着,接过秋一诺手上那个箱子就欲往书房走。
“等等,”夏疏桐让海冬青将他手上的木箱也给秋墨,道,“这个是舅舅的。晚上舅舅回来了,记得帮我给他。”
“好勒!”秋墨抱着三个箱子回书房了,因着宝贝,还给藏到了秘室里。
等他放好回来的时候,那几人已不见人影了,秋墨连忙跑去马厩,果见几人都骑在马上等着她。
“磨磨蹭蹭的!”茯苓在马上嫌弃道。
秋墨迅速翻身上马,笑道:“换了你你还没我快!因为你腿短啊!”
茯苓啐了他一口,见秋一诺和夏疏桐走了,连忙跟上,懒得搭理他。
秋墨也驭马追上。
一行人刚出府,正好碰到赶来的木棉,正好一起出行。
镜花庵在南郊,夏疏桐等人需出城,在骑马经过南城门时,恰好有一辆精致的平顶大马车入城,车内一个青衣丫环掀开了车帘,好奇地打量着车外的景色,有些新奇道:“小姐,这就是定安城啦?”
车窗外,有马蹄声越来越近,丫环探头一看,便见一个脸上覆着半个银色面具的黑衣少年骑着一匹黑马急驰而过,丫环不由得看呆了,只因这少年裸-露在外的半边面容实在惊为天人,整个人身上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华贵之气,像是天子屈尊降贵,又像是将军驰骋沙场,丫环心中震惊,难道定安城里的人个个都是这般雍容华贵、气势惊人吗?
车内主座上的紫衣少女闻声也望向了窗外,她只看到窗外有一个黑影闪过,紧接着便有一位娇俏的红衣少女,鲜衣怒马而来。
第47章
而后, 又有几人驭马追上, 丫环随从护卫皆有,可是车内的紫衣少女却深深地记住了刚才经过的红衣少女的脸, 因为那红衣少女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音色温婉的女子实在是过于相似。
“难怪……”她喃喃道,当年那画像, 她还记得, 就是那画像,拉开了这一切悲剧的帷幕。不过, 这夏疏桐倒与她记忆中的全然不一样了, 她没有想过, 印象中内向腼腆的夏疏桐也会有身穿红衣骑着骏马在街上奔跑的一日。
印象中, 夏疏桐不像是会穿鲜亮色衣服的人,因为她性子自卑, 总怕旁人会注意到她;印象中,夏疏桐就算敢骑马,也只会在马场上小心翼翼慢慢地让人牵着,不可能会这般张扬地在大街上奔跑, 可她却都这么做了, 还在阳光下笑得那般开怀。
自信。
夏馥安脑海中冒出这一个念头来,只能说, 夏疏桐如今很是自信, 并且快乐着。她的身后似乎还跟着不少人, 有一个看起来像丫环又不像丫环的小姑娘, 还有一个看起来像随从又不像随从的少年,以及一个成年的肃然护卫。
隔了一会儿,夏馥安又见着了一个十六七岁的丫环骑马经过,这丫环面容很是熟悉,夏馥安很快便想了起来,是木棉,夏疏桐身边的丫环,就连木棉这么一个笨拙老实的丫环都会骑马了么?
夏馥安垂眸,知定安城里,一切皆是大变样了。
夏疏桐并没有留心到出城时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这辆平平无其的大马车,只一心往镜花庵里去了。
木棉直到出了城才敢快马加鞭,终于在半路上追上了他们。
到了镜花庵后,一行人去了秋墨姑姑所在的念慈居。秋墨姑姑见他们来了很是高兴,忙煮茶招待他们,她今日如往常一般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居士服,她的身量娇小还有些纤细,再加上面容稚嫩,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年近三十的小妇人,反倒像是个未曾婚嫁的少女似的。
“秋墨姑姑,”茯苓一来便讨好笑问道,“你后院里的草莓熟了没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秋墨没好气道。
“我又不是吃你家的!”茯苓顶嘴道。
“我姑姑的就是我的!”
秋墨姑姑掩嘴一笑,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道:“都熟了,你喜欢的话去摘一些来吃吧,记得洗干净一些。”
“好咧!”茯苓一听就开了怀,忙拉着夏疏桐一起去,夏疏桐也很喜欢摘草莓,两个小姑娘立刻就挽了篮子往后院了,木棉跟海东青也跟了上去。
几人走后,剩了秋一诺和秋墨二人对着秋墨姑姑。
秋墨姑姑看了二人一眼,眼珠子一转,笑道:“你们两个有话要说?”
秋墨舔了舔唇,道:“姑姑,我有事想跟你说。”
“嗯?”秋墨姑姑温柔地看着他。
“姑姑,我……”秋墨抓了抓头,犹豫再三,终于将自己想参军上战场的想法告诉了她。
秋墨姑姑一听,脸色就变了,坚决道:“不行!”
“姑姑!”秋墨一听急了,他就知道姑姑不会同意,却没想到姑姑的态度竟这般坚决,道,“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保家卫国!”
“保什么?”秋墨姑姑斥道,“你今年才多大?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我当然是男子汉大丈夫了!”秋墨拍着胸脯道。
“我们唐家就剩你这么一个男丁了,你若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大哥大嫂?”秋墨姑姑气得胸口微微起伏,生平第一次后悔将他送到了护国公府。
“男子汉大丈夫,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又有何惧?”秋墨大义凛然道。
秋墨姑姑一下子竟被他这话气得眼眶都红了,说不出话来,战场上刀枪无眼,死得最快的不就是这种不惧死伤的少年吗?
“姑姑,”秋墨见她这样,有些懊恼自己不应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忙道,“姑姑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的,我答应过你,以后还要养你的呢!到时我一定会风光归来的!”他信誓旦旦道。
秋一诺在一旁不说话,默默地喝着茶,这话,其实秋墨上辈子也说过,他原本也是可以兑现承诺的,可是最后却是为了救他,替他挡下了一支毒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怀中。
临死前,秋墨也是哭了的,他说他不怕死,他怕他死了没人照顾姑姑,求他帮他照顾他姑姑。
他答应了,只可惜他也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