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嫁——墨书白
时间:2018-03-13 14:03:44

  秦书淮点点头,也没理会她的谎话,将侍卫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句什么。
  过了一会儿,远远见秦铭的马车到了,这时候一个侍女突然来了秦芃身边,碰了碰她,秦芃回过头去,就看见一碗红糖水放在托盘里,端正放着。
  “公主请用。”那侍女声音恭敬,秦芃狐疑瞧了一眼秦书淮,秦书淮双手拢在袖中,等着秦铭的龙撵,淡道:“喝吧,不至于在这里毒死你。”
  秦芃:“……”
  她腹痛得厉害了,瞧着那红糖水也有些馋,便视死如归抬起来喝了一口。
  喝完后腹间暖暖的,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那么些别扭。
  秦书淮一直没再说话,就和她一左一右站着,等着秦铭来。
  秦铭到后,由礼官引着开始了登基大典。秦芃就在旁边当装饰,要跪就跪,要站就站。
  对着上天的祭祀完毕后,剩下的册封大典就到宫里去。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龙撵往宫里走去,以示恭敬郑重。秦书淮和秦芃在一左一右跟在第一排,离秦铭最近的地方。秦芃站了一个早上,本就有些受不住了,如今还走着,走到一半,秦芃就觉得目眩。一个踉跄往前方砸了过去,秦书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这才让她站了起来,没能摔下去。
  他拉住她胳膊后,同她靠近走着,面色平淡道:“继续走,摔倒我扶。”
  这是登基大典,任何意外,都会视为不详。
  秦芃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她立刻挺直了腰背,继续往前。
  秦书淮放了手,然而却依旧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仿佛是在践行自己的诺言,让秦芃心中有了一种莫明的安全感。
  她悄悄回头看身边这个男人,眉目俊秀精致,如果说卫衍那样带着北方些许野性的五官叫英俊,那么秦书淮就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南方人,有着一种水墨工笔描绘般的隽秀,俊朗至极。
  他站在她身边,明知这是个敌人,明知这个人曾经亲手毒杀了她,甚至后面两次死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却还是学不乖,觉得内心因他在,就变得格外安定。
  秦芃的恍惚让秦书淮以为她是撑不下去了,秦书淮面色平静道:“人生的路都是很难走的,有时候我们只能咬着牙往前。”
  “殿下,”他声音踏着时光,让秦芃有些恍惚,仿佛是十四岁时遇见这个少年。
  那时候,他穿着湖蓝色外衫,将失去母亲的她抱在怀里。
  那天下着大雨,他在雨里抱着痛哭流涕的她,也是如此。
  一字一句,同她说:“这是你选的路。”
  “悬崖峭壁,你得爬;荆棘遍野,你得走。”
  “早晚,是会走到头的。”
  只是不同的是,那时候,那个少年说完这话后,抿了抿唇,小声道:“而且,我陪着你呢。”
  而如今他陪着她,走在她身边,却没将这句话说出来。
  这句话仿佛是湮灭在了时光粉尘中,被吞噬得毫无踪迹。
 
 
第十五章 
  秦芃听着熟悉的话,感觉有了股莫明的力量涌上来。
  当年在她谋划下,她带着母亲走出冷宫,她母亲重得盛宠,她也成为了皇帝宠爱的公主,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一步登天,众人的嫉妒和羡慕随之纠缠。那时候她的戒心还没有到后来的地步,她还带着小姑娘心中那点天真,然后在她亲手奉给她母亲的莲子羹里,有人下了毒。
  虽然最后她想尽办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是她的母亲也已经走了。甚至于,她明明知道是谁做的,她也不能做什么。
  只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由着皇后将手搭在她肩上,感慨一句:“可怜的孩子。”
  而她还要感恩戴德一般叩首,感激皇后恩德。
  给她母亲出殡那天,她自己扛着她母亲的灵柩上山,灵柩太重,她扛到一半撑不住,猛地跪了下来。
  当时她单膝跪在地上,灵柩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觉得,她站不起来了。
  太重了,真的站不起来了。
  也就是那时候,一双手伸过来,替她扶起了抬着灵柩的长木。
  那少年穿着素色长袍,带着南方男子特有的俊秀的脸上一片淡然。
  他那时候和她差不多高,身子骨看上去还没她健壮,却如松柏一般站到她身后,将肩膀放在那长木下面,然后撑了起来。
  重量骤然从她肩头离开,她呆呆抬头,看见那少年面色平静看着,声音温和:“站起来,我帮你扛上去。”
  她没说话,艳丽的容颜上全是平静。
  “谢谢。”
  她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做什么,却终究没做。
  他们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站着,扛着灵柩的一边上了山。
  从头到尾,她都没回过头,可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的温度,那个人就跟在她后面,无论她是倒下了,还是站起来,他都会替她扛着这肩头所有的重负。
  只是她从来也不是一个要让人护着的人,于是她咬牙前行,让黄土埋葬了自己的亲人。
  那天晚上,她回了冷宫,站在她和母亲弟弟住过多年的房间前,一言不发。
  雨下了大半夜,她站了大半夜。然后她就听到一声压着愤怒的唤声:“赵芃!”
  她没回头,就觉得有人替她撑了伞,秦书淮言语里带着焦急:“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赵钰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你站了多久了?手怎么这么凉?”
  她没说话,就呆呆看着那房间,秦书淮去拉扯她,她终于出声:“你让我站站吧。”
  秦书淮愣了愣,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他的手特别温暖,在那个寒夜里,成为她唯一的支柱。她从来没觉得他这样高大可靠过,让她忍不住内心有了那么些酸楚,沙哑着声道:“明天我还得回去看着小钰读书,你让我站站,我就难过这么一晚上,我再也……”
  话没说完,那个人猛地就抱住了她。
  他这个人一向内敛又木讷,带着些正人君子的羞涩。
  从来都是她去调戏他,逗弄他,他永远是红着脸躲着,恨不得见着她就绕道走那种。
  然而那天他却头一次,主动抱住了她。
  他的伞掉下来,雨落到他肩头。少年抱得那么用力,仿佛是疼着她所疼,恨着她所恨。
  “赵芃,”他身子微微发抖,却强作镇定:“你难过就难过,想哭就想哭,天塌了,我撑着呢。”
  她没说话,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她母亲的支柱,是她弟弟的天,她一个人笑着走过风雨,这是唯一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同她说这样话的人。
  那么多委屈难过翻江倒海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哭出声来。
  她哭得声嘶力竭,直到瘫软在地。而这个少年就一直抱着她,支撑着她。
  恪守礼节,却又带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
  然后他告诉她,人生路很难走,他陪她一起。
  因为这句话,她重新站起来,做了她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玉阳公主。
  而今再次听到这句话,她就觉得,自己能站起来一次,就能站起来第二次。
  她精神受到鼓舞,真的就将最后那截路撑了下来。眼见着要到宫门了,这时候队伍有些乱起来。秦芃头晕目眩,也没注意到周遭,就听见一声尖叫,随后是卫衍的一声大喊:“嫂子!”
  秦芃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刺客从秦书淮身边猛地探出手,将剑搭在她的脖颈之上。
  这人明显是个女子,她方才似乎是去刺杀秦书淮的,只是被秦书淮一击格挡之后,她就选择迅速开溜。抬手就劫持了秦芃。
  秦芃袖间短剑滑下来,面色镇定。这个人武功不错,秦芃不敢乱动,这人劫持着她,同众人道:“退后!”
  这声音有点熟悉,秦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旁边人都看向秦书淮,有些不敢妄动,卫衍果断开口:“退后!”
  侍卫们瞧了一眼卫衍,卫衍怒喝出声:“看什么看,退后啊!”
  说着,卫衍回头,同那人道:“你把她放了,我让你走。”
  “卫将军口说无凭,在下怎能相信?还请四公主跟着在下走一遭吧!”
  那人冷笑出声,压着秦芃就往后退去。这一句话出来,秦芃反应过来是谁了,她袖中短剑收回去,配合着那人一起后退。
  那人有些奇怪秦芃的动作,秦芃压得低声道:“别怕,我也要杀秦书淮。”
  听了秦芃的话,那人眼中有些奇怪,动作更大胆了些,压着秦芃退到马边,便翻身上马去,驾马往外冲去。
  卫衍骂了一句,立刻上马追去,秦书淮面色不动,旁边江春拿了弓箭来,秦书淮抬手拉弓,对准了驾马冲出去的人。
  秦芃老远看见江春拿弓箭,焦急道:“你赶紧把我放身后去,他顾忌着才不会射箭!”
  “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蒙面女子冷笑:“他射箭就射箭,我还怕他不成?”
  “哎呀你不知道他的箭术……”
  话音刚落,秦书淮抬手箭法,箭呼啸而至!蒙面女子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动作,猛地弯腰让开,将秦芃暴露在了秦书淮箭下,同时抬手去抓箭。
  她担心秦芃在她背后搞小动作,又怕秦书淮的箭,干脆用了这么一招,秦书淮第一次差点射死秦芃,第二箭他就不敢再射了。
  然而秦芃手上动作更快,她听见箭声呼啸而来,一个弯腰就侧身让了过去。这瞬间暴露了她会武的事实,哪怕动作有些迟钝,然而从姿态来看,却是能看出些底子的。
  秦书淮面色骤冷,抬手抓过箭来,连射三箭!
  卫衍看见这场景,立刻调转马头折回去,怒吼出声:“你做什么!”
  然而秦书淮没做声,他的手微微颤抖。
  刚才那个动作……那个让箭的动作……
  他太熟悉了。
  他见过她无数次练习躲箭,她一直有些未雨绸缪,喜欢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去猜想发生后怎么办。
  她的武艺是同他一起学的,他太清楚那个叫赵芃的人的小动作。
  在那人躲闪的瞬间,他清楚看到了赵芃惯用的小动作。
  是那个人吗?
  是她……转世,还是……她根本没死?
  秦书淮脑子有些乱,他太急切想要确认。
  那三箭冲过去,白芷骂了一声,抬手拔剑挡箭,竟没让箭碰到秦芃分毫!
  秦书淮看不出来,抬手还想拿箭,却被赶回来的卫衍一把按住手:“你疯了吗?!”
  “是她……”秦书淮明显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他微微颤抖,挣扎着想去拿箭:“是不是她……”
  如果是她,那他的箭她一定躲得开。
  如果不是她……
  那又有什么区别。
  “秦书淮!”卫衍看着秦书淮神志不太清楚,抬手就是一拳,秦书淮猝不及防,被一拳砸退开去。
  疼痛让秦书淮终于清醒过来,这时候白芷已经和秦芃跑远了。
  秦书淮最后一箭白芷没有躲过,箭扎在肩头,血流出来,秦芃果断道:“往东门方向跑,进山去!”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觉得这人十分熟悉,却还是跟着她的指示往外跑出去,一面跑一面道:“你这公主可是奇了怪了,明明会武还装成这柔弱样子,现在好了,秦书淮肯定觉得你和我是一伙儿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秦芃气上来,简直想戳着这人脑袋直接开骂:“我都和你说我和你是一伙儿的,就算我不说,你用脑子想也知道,我作为长公主和秦书淮关系肯定是你死我活,你还拿我当靶子?你疯了?”
  “谁知道呢?”白芷冷笑出声:“他长那么好,女人我都不放心。”
  秦芃:“……”
  白芷,我不在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芷是赵芃的贴身侍女。赵芃打小将她当亲妹子一样养大。当初秦芃作为赵芃跟着秦书淮回齐国,不忍心让刚刚嫁人的白芷和只分别,就让白芷留在了北燕。结果……
  “你来齐国做什么?夏侯颜不要了?”
  听到这话,白芷面色一冷,手中短刀瞬间放在秦芃脖颈之上,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第十六章 
  她是谁?
  秦芃一时被白芷问住了。
  白芷这个人向来理智,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她是赵芃母亲侍女的女儿,白芷的母亲侍奉了赵芃母亲一辈子,生下她来,自幼就跟着赵芃。赵芃小时候怕鬼,白芷从来不怕,因为白芷坚信,所谓鬼神一说,都是祸乱人心的谎言。
  所以秦芃此刻要是同白芷说,亲姐妹,我就是你死去多年的主子赵芃啊。
  她毫不怀疑,白芷会给她上大刑严刑逼供。
  于是她转过头去,抬手挽了头发,掩盖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愣后,慢慢道:“我是谁?我是齐国的长公主,卫家的大夫人,摄政王秦书淮的劲敌,知道这些,白芷姑娘不久够了吗?”
  “反正,”秦芃含笑瞧向白芷:“你的目标,不是杀了秦书淮吗?你我合作便可,至于其他事,何必细究。”
  白芷没说话,她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风格和赵芃太相似,让她心里有些下不去手。
  作为赵芃手下最得力的人,白芷来齐国之前,早已将齐国各大人际关系都摸了个透彻,而她的资料中,这位四公主明显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一眼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的夫君夏侯颜。
  白芷抿了抿唇,刀仍旧在秦芃脖颈上,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查过秦书淮。”秦芃立刻开口,撒谎都不需要草稿:“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他妻子身边所有人,我都查过。你作为秦书淮发妻身边最亲密的人,我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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