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边听边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打断她:“上午临时加个会议,我要组建一个临时工作小组,你去把保密协议打印一份,等会带到会议室来。”
辛芽随口答应下来,等她坐下,把抱在身前的一份文件夹递给她:“燕总,这是我昨晚统计的粉丝增长量。”
她重新接管后援会的官博后就没掉以轻心,辛芽小事糊涂,大事还是能够拎的清的。自打上次在孙副总那吃了亏后,她就学聪明了,不止认真地打理微博,还潜伏进了几个粉丝群。务必让自己从哪跌倒就从哪爬起来,多听多看多打听。
“官博的粉丝数量增大快,我借着和几个大V合作微博商务广告的理由拿来了一些微博后台才能看到的数据分析。官博的粉丝增长量有些超乎控制,我根据关注方式查了查来源,发现不少营销号仍旧在营销。”
“主力军你应该有印象,走红那个视频就是那个营销号首发的,他像是有接头人,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第二个视频从热搜撤走后,他就换了种营销方式,踩高捧低,每次有关你的博文,他都会拉一个公众人物陪衬。以至于现在粉丝虽然增长飞快,质量却参差不齐。”
辛芽打开平板上的照片,把截取的一些微博评论递给她看:“热搜高居不下,和之前绝大部分的夸奖不同,网上的声音渐渐开始变了。”
燕绥闻言,接过平板。
官博底下清一色的赞美之词的确变了味,从起初的“给小燕总疯狂打Call”,短短半月多了不少质疑声。
网友A:“想红想疯了吧?社交app哪都能看到广告博文……”
网友B:“同觉得用力过猛了,当初对她的印象还挺好的。”
网友C:“加一。我现在只觉得小姐姐想红想要名利的吃相太难看,营销就营销好了,每次都拉踩别人,Lo穿地心了。”
网友D:“可能公司开不下去,打算进娱乐圈了……”
网友E:“楼上的朋友可能真相了哈哈哈哈。别再吹长得漂亮还努力了,这种人设已经过时了。”
网友F:“坐等打脸。按剧本走向,不出一个月就会有新料曝光,按这位网红总裁用力过猛的走势,绝对要糊。”
辛芽见燕绥眉心紧锁,吞咽了一声道:“我觉得评论里有水军在引导风向,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打入过一个大粉丝的核心团队,知道怎么控评。”
燕绥抬眼看她:“有这事?”
辛芽忙不迭点头,颇有使命感:“你别看我现在谁长得好看就喜欢谁,早年还是很专一得喜欢过一个本命。”
“喔?”燕绥来兴趣了,“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追星又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辛芽扭捏:“况且我也脱粉了。”
“不是本命,怎么就脱粉了?”
“我是女友粉。”辛芽挠了挠鼻尖,有些不好意思:“本命交了女朋友,已经失恋一半了。没几个月,又传言他劈腿,三了另一对CP。粉头查实后,我就彻底失恋了,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燕绥挑眉,似对她这段经历有些啼笑皆非,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问:“那你觉得我现在遇到的情况,是哪种?”
辛芽沉吟片刻,有些不能决定:“看数据图,是营销无误。奇怪的是,我找不到营销后的受益方是谁。”
大多营销,都是抱着捧人的目的。辛芽要是单纯的旁观者,下意识会猜测受益方是燕氏集团以及燕绥,可她不是。
她清楚的经历过泰拳馆视频流出时加班加点撤下热搜的那个夜晚,也无比清晰地知道燕绥是个低调的人,她并没有参与这次营销,她没理由也没目的。
这未知的走向,让她冷不丁的觉得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井底利箭倒刺,井壁光滑没有着力点,燕氏身在其中,像已无力挣扎的瓮中困兽。
——
“你继续关注,一有异常,哪怕是风吹草动也别漏过。”燕绥交代完,想起一事,问:“你和陆啸还有联系吗?”
辛芽一怔,不太确定的反问:“偶尔朋友圈点个赞算吗?”
其实起初……两个经历过生死的人还是很惺惺相惜的,互相问好,互道晚安,一起珍爱生命。
但时间一久,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被冲淡后,加上圈子不同,生活重叠的交集太少,渐渐就没了共同话题,只剩下朋友圈互相点赞的交情了。
燕绥颔首:“你跟他联系下,给他定回国的机票,让他放个假,来我这里坐坐。”
辛芽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严格来说,陆啸并不算燕氏集团的直属员工,人事部甚至没有他的相关资料。他的直属上司是埃塞俄比亚项目的外派负责人,主要负责翻译。
她记得陆啸曾经说过,燕氏在埃塞俄比亚的项目竣工他就换碗饭继续端。她这会甚至不太确定陆啸是否还在职。
“不在职更好。”燕绥合上文件夹,往桌上一扔:“你只要尽快给他订好机票,让他过来,酬劳另算。他嫌少,就加倍,再得寸进尺你就让他滚。”
辛芽:“……”
她默默的退了一步,回:“好,我知道了。”
——
辛芽出去后,燕绥起身站到落地窗前。
她抬手挡了挡阳光,眯眼看向脚下的初醒的南辰市,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角。
倚着窗,她划开手机屏幕,给傅征发了条短信。
短短的,只有两个字——捧杀。
第八十章
傅征刚到南江,沿护城河一路疾行,几乎穿过半座城市,终于抵达目的。
傅寻正在遛貂,说是遛貂,却连牵引绳也未束缚着,貂在前面一溜小跑,他不疾不徐跟在其后。
听到引擎声,他转身回望,轻吹了一声口哨,已渐渐跑远的雪貂忽然从一篷草丛后立起身来,和一道闪电一般蹿回来。
傅寻弯腰,俯身抱起站在他脚面上正抓着他裤脚往上爬的雪貂放到肩上。
那小畜生,攀着他的肩膀卧成一团,随傅寻转身向傅征走来:“来挺早。”
傅征反手关上车门,瞥了眼盘在傅寻肩头的雪貂,对傅寻的调侃恍若未闻:“东西呢?”
“先进来。”
他先一步推开院门进屋,等傅征跟上,一前一后往屋里走:“东西替你装在了紫檀木盒里,小而精致,你未来的老丈人若是识货一眼就能看出这物件值钱。”
傅征在玄关换了鞋,经过客厅时顺手捡了个小琉璃球递给仍乖巧盘在傅寻肩头的雪貂。
雪貂伸出小爪捧过来,伸着脑袋朝傅征咕咕咕叫了几声。
傅寻侧身看了他一眼,进书房后,示意傅征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他绕至书桌后,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递给他。
傅征接过来,打开紫檀木盒看了眼,显然对傅寻的眼光感到满意。
收下紫檀木盒,他提步要走。傅寻没留人,起身送他,到门口时傅征问:“这次回来待多久?”
“不久。”傅寻把肩上的雪貂抱进怀里,还没托稳,这小畜生顺着他的袖口就钻了进去,不见了踪影。
“过两天就回西宁。”
傅征本就随口一问,见雪貂钻进傅寻的袖子,笑了笑:“回见。”
傅寻目送着他掉头离开,这才轻抬袖口,刚低头就和露出一个小圆脑袋的雪貂对视个正着,他远远看了眼渐渐模糊的车影,喃喃低语:“各有使命。”
——
燕绥的工作节奏很快,从制定计划到执行,她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到下午,她已经召集团队核心大刀阔斧地更改利比亚海外建设项目的企划案。
时间像是从指尖漏走的流沙,燕绥恍然一抬头,大脑放空的一瞬,转头看向顶层会议室里的落地窗——窗明几净,回映着会议室内的灯火通明。
和这座城市大多数为生存为理想奋斗的人一样,这一簇灯火,像是添柴加油后熊熊燃烧的火焰。
燕绥从落地窗的反射镜面里看到了忙忙碌碌的员工,那些或蹙眉或咬唇或互相紧迫交流的年轻面庞。满桌摊开的文件夹,他们的脸庞被电脑显示屏的冷光照得发亮。
她忽然就从满屋的咖啡香味里找到了许久没有过的热血。
三年前,埃塞俄比亚的建设项目也是在这里,由一个团队齐心协力完成。而三年后,工程初步竣工,正遥遥立在世界的另一边,等着她去验收成果。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早已凉透的咖啡,正要继续投入工作,会议室的大门被轻叩两声推开。
辛芽推着玻璃门,侧身让出身后拎着甜品点心上来的傅征。
连燕绥都是微微一怔。
她指尖的笔“哒”的一声落在桌面上,等回过神来,她推开椅子起身,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意外。
还没人发觉燕绥的异样,忙了一天的所有人都只在好奇这位外卖小哥是哪家的,从没见过。
——
辛芽帮忙在会议桌上扫开一块空地,等傅征放下足份的点心甜品,张罗着招呼:“来来来,忙了这么久都累了,先歇会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她趁没人注意,朝燕绥挤挤眼,笑得坏透了。
一转头,又一本正经道:“快来快来,燕总看大家辛苦给大家买的夜宵。别怕发胖啊,项目完成后跟燕总申请发放健身卡!”
有她居中调节气氛,很快,大家的注意力被夜宵吸引走。
燕绥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悄悄握住他的手,牵他离开。
办公室就在隔壁,她推开门,连灯也没开,反手关门时,双臂格外自然地环住他的腰身,紧紧扣在他身后:“你怎么来了?”
不等傅征回答,她仰头,踮脚亲了一口他的下巴:“好高兴。”
傅征微微俯身,深深地回抱住她:“还用问?”
燕绥低笑:“不问不问,心里有数。”
她指尖在他背心挠了挠:“你松松,我去开灯。”
“告诉我方向。”
“报告首长,一点钟方位,沿墙走三步,电灯开关离地约一米五高度。报告完毕。”
傅征没动,等她说完,用力握了握她的腰,低笑一声:“调皮。”
燕绥听他语气里的笑意,还想缠着他,门外不凑巧地响起不识趣的敲门声,辛芽的声音从门缝里透进来:“燕总,给你留了块蛋糕,一杯奶茶。你们边吃边聊?”
没等燕绥斥她没眼色,傅征先松开她,说:“我让她送的,听说你今天一天没好好吃饭。”
燕绥腹诽:不止没眼色还是个小叛徒!
——
傅征的面子总要给的,燕绥不情不愿地开了门让辛芽把点心送进来。显然这只“小耗子”也知道自己惹着大老板了,夹着尾巴放下东西,灰溜溜地就出去了。
燕绥看了看放在桌几上的蛋糕,满脸为难地看傅征:“我不爱吃甜的。”
傅征从善如流:“你想吃什么?”
“面!”燕绥眼睛一亮:“牛肉面!”
黄澄澄晕开油圈的面汤上撒着翠绿欲滴的葱花,光是想着似乎就有一股牛肉面的香味飘进鼻腔。
燕绥唱了一晚空城计的肚子是真的饿了,对面就有家味道不错的牛肉面。她口中生津,片刻都忍不了:“出去一起吃碗?”
傅征不置可否。
他虽然没有夜宵的习惯,但也不妨碍他陪燕绥吃一碗。
燕绥和辛芽交代了一声自己半小时后回来,从公司偏门抄近路到对街的牛肉面馆。
离夜宵时间还早,店内除了头凑头围在一起玩游戏的两个小孩以外还有个挺着将军肚的老板,见有客来,起身招呼。
燕绥点了最简单的牛肉面,要了两份小碗。
她沿左手边就近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刚坐下就嗅到了自制辣椒的香味,从筷筒抽了双筷子,她揭开瓶盖,挑了一小筷子磨碎的辣椒喂给他:“吃不吃辣?”
傅征说:“看谁喂的。”
他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好赖都没意见。丛林生存训练时,物资只有一块压缩饼干,被雨水打湿,泡发得像融碎的泡沫,吃进嘴里没味,也不管饱。
就像在船上待久了,味觉感受器几乎和大海的咸涩味融在一起。时间久了,就是吃惯山珍海味的娇舌头都锻炼成了钢筋铁骨。
吃什么都面不改色。
——
“早上去了趟南江。”傅征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根根把玩着她的手指:“傅家有两个派系,一门从军,一门从商。”
这个燕绥知道,只是不清楚从商的那一门都有谁。
“南江那位有机会介绍你认识,他常年在西宁环线一带。明天见你爸爸之前,你抽点空,我带你跟傅衍见一面。”
他话说完,燕绥就猜到了他的意思——他在给她安排退路,如果哪一天燕氏走到绝路,起码傅家还给她留着一线生机。
这个情不能不领。
她没再推辞,确定时间后,默默记下。
后厨的窗口隐约有烟雾升起,汤面的香味在空气中隐约可闻。傅征看着,把玩她的手指严丝合缝地嵌着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早上给我发的短信,捧杀。”
他一顿,问:“什么意思?”
燕绥之前铺垫过,也不怕他听不懂,直接说:“我猜到燕沉对付我的手段了,我亲眼见过他帮一家公司起死回生。如果我没猜错,他是想先把我捧红,捧到一定高度后,开始释放燕氏的负面新闻试图打击压垮我。不出意外,他应该是针对利比亚海外建设项目,和广汇合作失败后在利比亚项目启动前我不会再找到合适的合作方。”
“而他想在燕氏最薄弱的时机动摇军心,过不了几天,顶多不会超过一星期,就会有他自己成立公司的消息传出来,燕氏属于他的旧部会尽数离职跟他走。他掏空一半的燕氏,再用舆论打击给我造成压力,等我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会试图向燕氏伸出援手。只要我松口答应他的条件,他就会接手燕氏,重振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