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他的心——容光
时间:2018-03-14 14:22:57

  从前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才开始挂念。
  她关了窗,灭了灯,回身,蹭蹭爬上床。
  头那边,苏洋正开着手机电筒抖被子,抬头看见她的身手,说:“可以啊路知意,就跟猴子爬树似的,你怕是练过什么神功吧?改天教我几招?”
  路知意说:“家传绝学,谢绝外传。”
  苏洋:“猴子爬树也能是家传绝学,少蹬鼻子上脸!”
  路知意钻进被子,闭眼时笑了。
  其实,这里的夜色也挺好的。
  
  隔日,军训开始,新生们正式踏入地狱模式。
  这一届的飞行技术学院只有两个女生,苏洋和路知意,于是两人理所当然被编入了其他学院的营,第四营。
  巧的是,赵泉泉也在四营。
  于是326的四人,除吕艺在第六营外,其他三人都汇合了。
  都说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教官是水泥做的——这话一点不假。
  至少第一天众人刚刚集合完毕,教官就给她们来了个下马威。
  一群女孩子穿着迷彩服,懒懒散散站在早晨七点的初阳下,包里揣着手机,脚边搁着饮料和矿泉水。
  教官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开头,站在人群前方,四下扫了一眼,“来干什么的?”
  众人不明所以望着他。
  他又扯着嗓门儿吼了句:“问你们话,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三十个人一惊,异口同声答道:“军训!”
  教官眼神一沉,“军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秋游来着!怎么着,口渴是吧,还个个脚底下摆瓶水?”
  “……”
  “要不要我再给你们弄个架子烤点肉?”
  有人没忍住,笑起来。
  教官眼睛一瞪,咆哮:“谁在笑?”
  全场鸦雀无声。
  军队里纪律严明,逢问必答。
  教官又扯着嗓门重复一遍:“问你们话,要不要给你们弄个架子烤点肉?!”
  众人蔫蔫地回应:“不要!”
  “都没吃饭?大点声!”
  “不要——”震耳欲聋的尖嗓门儿。
  教官指指身后的铁丝网,喝道:“全给我把饮料扔过去!”
  一群女生们忙不迭弯腰捡水,朝着操场的铁网墙边扔过去,瓶子撞在网上、落在地上,闷响不断。
  赵泉泉嘀咕了一声:“好凶啊。”
  随即把手里的可乐朝铁丝网重重一砸,哪知道用力过猛,可乐竟然飞过了铁丝网,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在了网那边的第二运动场。
  巧的是,那边有人在锻炼。
  起初路知意也没仔细瞧,只在来操场集合的时候瞥了眼,有两个人在铁网那边运动,一人站着不动,一人反复做下蹲。
  如今这可乐被赵泉泉一下子扔过了铁网……
  Duang的一声,结结实实砸在那人背上。
  男生个子挺高,穿着蓝色连帽卫衣,被砸得闷哼一声,双手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下一秒,霍地站起身来。
  捂着背回头找凶手。
  赵泉泉“啊”了一声,条件反射往她身后一躲。
  路知意反应慢半拍,扑哧一声笑出来,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笑容一滞。
  等等。
  这,这不是——
  
  小时候学成语,陈声问老师:“多事之秋为什么是多事之秋,不是多事之夏,也不是多事之冬?”
  老师憋了半天,解释说:“秋只是一个泛指,它可以是春天,也可能是夏天和冬天,可以是任何一个动荡不安的时期,并不是说动荡不安的都是秋天。”
  陈声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
  直到二十一岁这年的秋天,有人醍醐灌顶,令他茅塞顿开。
  多事的,还真他妈是秋天。
  好端端上台发个言,底下的新兵蛋子不配合,他刚说了上句,他们就补全了下句。
  行,那就即兴演讲。
  结果他苦口婆心炖了锅鸡汤,一番肺腑之言换来书记一顿好批,外加三千个下蹲。
  行,蹲就蹲,没在怕的。
  六点半起来做早操,三千米跑完,立马被赵老头拎到第二运动场做下蹲。
  哪知道天降可乐,砸哪不好,偏偏砸到腰。
  男人的腰有多重要,性生活时才知道。
  他狼狈地起身回头,去找罪魁祸首。
  目光越过铁网,落在第一运动场,那里的一群新兵蛋子在军训。叫他逮着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兔崽子,他——
  下一秒,视线一顿。
  铁网那边,红色的塑胶跑道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一群绿油油的新兵蛋子左顾右盼,唯有第一排中间那个,直勾勾盯着他,唇角带笑,扎眼得很。
  他多看两眼。
  呵,不止扎眼,还眼熟。
  陈声来气了。
  行啊,不就嘴上针锋相对了几句吗?敢情那高原红搁这儿等他呢?
  他弯腰捡起那瓶冒着气泡的可乐,回头跟书记说了句:“您等我下。”
  书记没回过神来,“上哪儿去?腰没事吧?”
  陈声不说话,绕过通道,往旁边的操场走去。
  几乎是看见他朝这边走的一瞬间,路知意就知道,出事了。
  她回头看赵泉泉,却发现赵泉泉躲在自己身后。
  “他好像认错人了。”路知意提醒她。
  赵泉泉见来者不善,有些心慌,“我不是故意的……”
  路知意点头,“这话你该跟他说。”
  那头的男生握着可乐,越过操场,径直走到教官旁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期间还指了指她。
  路知意回头再看一眼赵泉泉。
  赵泉泉低着头,不说话,脸色发白。
  然后,那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停下脚步。
  人群是面朝东方的,初升的朝阳悬在半空,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而此刻,伴随着他的到来,投射在路知意面上身上的日光,被他完全隔绝开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高了,毕竟生在南方,人均海拔有限,而她从小到大都在同龄人里鹤立鸡群。路雨还经常笑话她,说高原上阳光充沛,晒得她跟青稞似的疯长一气。
  可那人竟然还是高出她一个头来,居高临下看着她。
  赵泉泉不吭声,路知意只能张嘴替自己解释。
  “我——”
  衣服后摆被人猛地一拉。原来是身后的赵泉泉,哀求似的拼命拉她的衣角。
  顿了顿,路知意又闭上了嘴。
  再开口时,她说:“对不起。”
  一旁的苏洋回头看了眼赵泉泉,眉头一皱,赵泉泉低头,假装没看见。
  陈声拎着可乐站在那,面无表情,“路知意,是吧?”
  路知意:“……是。”
  他眯眼,一字一句,“看不出啊,报复心还挺重?”
  “……我不是故意的。”
  “你猜我信不信?”
  路知意:“……”
  不信。
  众人都看着这一幕。
  陈声拎着可乐,干脆利落朝操场侧门一指,“出去谈。”
  路知意没出声,最后回头看了赵泉泉一眼。
  赵泉泉紧咬下唇,站那没动。
  苏洋推她一把,她还是不动。
  路知意没说什么,收回视线,跟在陈声身后走出操场,停在台阶下。
  陈声扭头看她,“有什么话,在这一并说了吧。”
  路知意:“?”
  想了想,她说:“刚才已经说了一遍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事情不是她做的,歉倒得不够诚恳。
  陈声笑了一声,“我是说,你有什么不满,在这全发出来,免得下次我一不留神又被偷袭。可乐倒还砸不死我,万一有人丧心病狂丢煤气罐什么的——”
  很有想象力。
  路知意:“我没那么无聊。”
  “是么。”
  气氛有片刻凝滞。
  眼前的男生个子很高,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漫不经心站在那,看她的眼神谈不上友好。
  他不是个会掩饰情绪的人。或者说,他看上去自大狂妄,从来就没打算要掩饰自己的想法。路知意几乎能轻易看明白他的念头,所有想法都清清楚楚摆在脸上。
  他看着她的高原红,很轻蔑。
  他扫过她极短的发,面露不屑。
  每一句话都透露出不耐烦的信号,似乎觉得跟她说话是浪费时间。
  顿了顿,她说:“是。我对胸肌比我发达的小白脸没什么兴趣,所以你大可放心,除非我想不开,否则绝对不会跟你产生交集,引起你的注意,不管是用可乐,还是什么煤气瓶。”
  优越惯了的人,总以为所有人都在不遗余力围绕他转。
  她替赵泉泉最后一次道歉,“对不起,今天的事是个意外,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
  “我还有军训,先走一步。”路知意转身走了。
  陈声没见过这么猖狂的人。
  砸了人,道歉毫无诚意就算了,还反过来骂他。
  因为她那句小白脸,昨晚他已经被寝室里那三个畜生嘲得丧失自尊,今天居然又来一遍?
  台阶上,身姿笔直的高个女生穿着军绿色制服往上走。
  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路知意。”
  不疾不徐,一字一顿。
  路知意脚下一停,回头,还没看清他的人,就见一道阴影当空袭来。她下意识闪躲,一个趔趄扑在台阶上,可那玩意儿还是咚的一声撞在她腰上。
  那瓶可乐已经是第二次充当烟雾弹了,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她手边。
  这一砸力道不大,惊吓为主。
  她惊魂未定,爬起来就回头看。
  准头极好的男生立在台阶下,笑容满面看着她,不紧不慢说了三个字:“扯平了。”
  然后他转身走人,右手懒洋洋举到半空,比了个再见。
  路知意:“……”
  这个人???
  她怒吼一声:“你他妈幼不幼稚?”
  陈声头也不回,潇潇洒洒走天涯。
 
 
第四章 
  二十岁开头的大男生,幼稚起来有多可怕?
  陈声扭头,撩开卫衣下摆,看了眼腰上的淤青,又松手往椅子上重重一坐。
  结果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就嘶的一声蹙起眉头。
  先跑个三千米,紧接着三千个下蹲,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高原红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有点心烦。
  指尖在桌上叩了两下,又想起什么,回头问正打游戏的凌书成:“你那两条中华呢?”
  凌书成头也不回,打得正嗨,“柜子里呢。”
  陈声霍地站起身,毫不意外又感受到四肢传来的一阵酸痛,脸色更难看了。
  几步走到凌书成衣柜前,拉门,抽了两包烟出来。
  命根子被人拿了,凌书成顾不得打游戏了,警惕地侧头看过来,“你干嘛?”
  陈声:“借我两包。”
  “你又不抽,借来干嘛?”
  “有急用。”
  凌书成的视线胶着在他手里,“我好不容易从我爸那顺来的,冒着被他逐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的风险,你不交代清楚用途,是不是也太不尊重我和我爸的父子情了?”
  要做坏事,陈声没脸说。
  顿了顿,他指指显示屏上的游戏界面,“你要死了,倒计时三秒钟。”
  凌书成霍地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自己站人家塔下了,也没个小兵保护着,血条见底,赶紧手忙脚乱一顿操作,治疗加闪现出塔。
  结果一群小兵从身后射来的炮弹还是把他打死了。
  屏幕一片灰暗。
  队友们在对话框里疯狂打问号,问他为什么送塔送人头。
  他赶紧解释:“接了个电话,不好意思。”
  再回头,罪魁祸首不见了。
  操,他的烟!
  
  赵泉泉砸了人却让路知意背锅,这事叫苏洋有点想法。
  当天夜里,四个人都早早躺上了床,四肢酸痛,压根不想动。
  苏洋看了眼对面,黑暗里,赵泉泉的脸被手机屏幕照亮,还没睡。
  她语气平平地问了句:“赵泉泉,你今天砸到别人了,人家找上门来,你干嘛不吭声?”
  赵泉泉动了动,说:“我想解释的,没来得及……”
  苏洋嗤地笑了一声,“没来得及?”
  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不屑。
  赵泉泉没吱声。
  吕艺也没睡,好奇地问:“什么砸人?”
  苏洋:“哦,就今天军训的时候,赵泉泉把可乐砸在别人身上了,这个别人你也认识,昨天咱们在食堂碰见的那个,说知意胸肌还没他发达那男的。”
  吕艺:“就很帅的那个大三学长?”
  苏洋是和路知意共进退的,很够义气地换了个描述:“是啊,就自以为胸肌很发达那男的。”
  赵泉泉赶紧跟路知意道歉,“真的对不起,知意,我当时有点吓傻了,没回过神来……”
  路知意翻了个身,停顿片刻,说:“没事。反正我昨天骂他小白脸也被他听见了,梁子早结了,不差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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