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博士重生到民国守旧家庭——唯刀百辟
时间:2018-03-15 15:21:51

  随风潜入夜,大约是这个人最可怕的地方。
  值得庆幸的是,她不是被煮的那只青蛙。
  ——
  福开森路里一直是一种宁静却不乏味,而那个周五下午真真的到来,却是带来了真正的热闹。
  那天谢择益本打算带她去吃一家匈牙利香橙鹅肝,饥肠辘辘抵达店门口,哪知那家店前一夜被两股势力械斗打得店面俱毁,自然是吃不了。改主意回家自己烹饪梅腰肉,买好菜到公寓楼下,正巧遇到真真与林梓桐一道向门房打听她的住所。
  愈发英挺倨傲的林梓桐,后头跟着个白洋纱旗袍小貂毛,白而俏的薛真真;她则在浅灰毛线长裙外头套姜黄色大衣,跟在一身漆黑军装、手里拎着菜的谢择益后头;四人突然打了照面,楚望与谢择益倒还淡定,对面两人着实吓得不轻。
  四人相对无言片刻,谢择益先说:“你们聊,我先去做饭。”
  向众人展示了自己手中的鸡鸭鱼,转身大步扬长而去,留下的另外三人更是无语凝噎。
  “你怎么来了?”
  她本是问真真为什么这么快回上海,不料林梓桐却急忙向她解释自己为何会来这里:“三妹妹,上次一别诸多事务缠身,我的身份去香港又有诸多麻烦关卡……前几天赶过去,葛太太却说你已经回了上海。她不肯向我透露你住在哪里,在上海你又没个落脚地,我便请求薛小姐带我来找这里。”
  “谢谢。”
  “父亲报上的消息我都看到了……”
  薛真真见两人神情生分尴尬,只好打圆场道:“两年之内咱们政府干了无数大事,全国上下谁不知道啊?偏生前年军中大减员,林中尉忙一些,倒也情有可原。”
  前年之前,国军大清肃,裁员三十八万,林梓桐却坚挺的留了下来,军衔越升越快,想来也是真的忙。
  她才懒得管林梓桐,转头问真真:“倒是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一考完试,马不停蹄便来了呗。姓叶的一门课不及格年后重考,若不是有林中尉大人一路护送,我也没这么快见到你。”她一边说,一边往公寓楼里面走,边走边打量说,“旧了些,也不够气派,不过胜在有电梯。”见那门房不停打量她们三人,真真几步气势汹汹走过去,将那门房上上下下打量几个来回,盯得他双手都没地方可放了,才总结陈词,“……这门房长得忒寒酸了些,多少钱请的?换掉换掉!没得坏了你们这楼住户的门面。”
  说罢她擅自去揿电梯铃,边说边扭头问楚望:“几楼?”
  “三楼。”
  一道上了电梯,沉默的等着电梯将三人载上三层。出了电梯,真真又笑问道:“这么沉默做什么?”
  楚望开了门,真真一溜烟钻进去后,第一句就是:“梅腰肉,好香!”说罢自来熟的四处参观:“戴文郡奶油!谢少好品味。”
  楚望指指自己,无奈笑道:“你怎知不是我?”
  真真推她:“走走走!你是个谁?”
  林梓桐仍旧尴尬伫立在门口。没得楚望指示,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谢择益转小火,洗干净手出来一眼看到薛真真。
  “薛小姐,好久不见。”不等她客套寒暄,下一句语出惊人:“楼下新开麦分店,每天六点三刻新出炉的面包仿佛拉响长空警报。去看看?”
  真真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哪有麦分香?我只嗅到白兰花。”
  谢择益人高手长,不由分说将她拐出门去,将私人空间全权留给生疏的兄妹两人。
  “坐吧。”她坐在餐桌边,也请林梓桐对坐下。
  “三三,最近的《新月》《语丝》,你看了么?”他叫她叫的生疏,面对她也有一些局促。
  “大哥,”她竟难得有闲心同他剖白自己,“我作得一手烂诗,你赏脸肯捧我场。我不懂什么诗词歌赋,故而也难得看小说。”
  听她说起作诗,林梓桐难得露出些许微笑:“……最近大围剿,我虽没去两湖,却被派去组织‘围剿’新月与胡适,故而对此了解的多一些。”
  “哦,那不算的苦差。”
  “《新月》《语丝》两边的文人不合,却都不大看好言桑,说他‘离开故国已久,在英文语境下浸漫,很难再把握鲜活的母语。’”
  “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我还听说言桑参与反法西斯游行,在国外言行受到颇多阻碍。而如今国内文人由新月语丝引领,倘若他回国,前路未见得能够一帆风顺;斯伯父今年越发不受六少重用,没有这门婚约,恐怕于你也不算无益……”
  楚望笑了,“你来同林俞作说客?你看过那纸启示,就该明白,他无论以何种目的想发那纸启示,都是想要绝我后路,让全国上下都看看他家三女儿多么不知廉耻。我又有何益?”
  “我不是来做他的说客。我来只是想劝你好好考虑斯家婚事,并未为他求得你原谅。”
  听他言辞上对林俞大有不敬,她突然问道,“怎么讲?”
  “前几日接到电报,他们即将乘船返沪,三月二十七抵达。”
  “嗯。于是呢?”
  “他将周氏带回来了。”
  “喔。一家团聚,那很好啊。”
  林梓桐低垂双眸,“无论你们想对这家人做什么,都请随意。那都是他们应得的。”顿了顿,
  “我也不为允焉求情。”
  楚望一愣。
  “父债,子偿。”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知识点:枪式引爆与中子逃逸,上一章有话说讲过了。
  *时间点:1929年2月。这一年,胡适在《新月》上大闹国党,国党也罢休,发起舆论攻击新月与胡适。同时,鲁迅与茅盾这群左翼却也在大肆炮轰胡适。然后太阳社、创造社也在嘲讽胡适。(心疼胡适。)
  27年之后,就是两年前,梓桐还没毕业那一年,四一二了,裁员38万,他仍旧活下来了。老蒋不太信任元老,独独宠幸黄埔嫡系。不派他去两湖搞实战,派他去搞《新月》,某种程度上实在是爱惜羽毛……嗯。
  *斯目前的文章对国内政治没有任何表态,所以别人说他“浸漫多年英文,难掌握鲜活母语”。同时,因为讽刺爱情小说同时也是爱情小说,被残忍的归为当时为人所不齿的“鸳鸯蝴蝶派”,同时被新月、语丝、太阳、创造集体炮轰。所以可以想象此时此刻他的前途多么黑暗……这也是为啥林梓桐要来劝三三。
  ——
  *我觉得你们对谢择益有误解。没事,既然如此,未来我就多花点篇幅剖析他的行为,毕竟大多数人没看懂。
 
 
第81章 〇〇五  炊烟之五
  天暗得很快。厨房里煨着汤, 白泥灶上头一点红炭火, 咕噜咕噜响着声,像谁在里头念着经。
  外头电梯隆隆上来, 不时, 化作门口的揿铃声。开了门时顺道开了灯,真真进来以后, 气势汹汹直奔长廊尽头的电话机, 三两句拨到薛公馆叫人晚点来福开森路接她回去。
  挂上电话,她叉着手将楚望上下打量三遍,审问犯人似的:“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坦白什么?”她揿亮廊灯,“谢先生呢?”
  “在楼下正巧遇到林大少, 说有什么要紧事问他。两人神神秘秘的, 剩我孤家寡人的回来了,”真真抱怨两句,仍旧没忘正题, “快说,你和谢少怎么回事啊?”
  她笑了笑,“姑妈将我托孤给他。”
  “葛太太有意牵线?”真真摸着下巴,“刚才我拷问谢择益, 他说你明确的拒绝了他,所以现在是他的单方面追求……”
  “你听他瞎说。我何德何能?”
  “你?你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子。”
  “我是,薛小姐请饶了我。”
  “弥雅都说,葛太太牵线, 难得有不成功的。你不是榆木脑子是什么,难不成还盼望着斯大才子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回来娶你?”
  她抬头想了想,认真问道:“真真,你喜欢叶文屿什么?”
  “他……”真真认真想了好一阵,“他很好,我非他不可。”
  “嗯。”
  “嗯什么?”
  “我没有非谁不可。我不盼着谁在等我,也不指望有谁会非我不可。”若她有能力在上海安身立命,她也不需要劳烦谢择益。
  真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知道我笑什么吗?前几天看小报说,人人生而残缺,都在找寻另一半。你大约是给造错了,生成了一个整的。”
  “没人生而完整。”
  “所以你是强行忽视自己的不完美。”
  “不是忽视,是习惯。”
  “算了,懒得管你,你自己过得开心就好,”顿了顿,真真又问,“林梓桐是来求情的么?”
  她摇摇头,“他说了一番话,惹人深思。”
  “你父亲从小偏私允焉,连我都看得出来。后来听说你的婚事,我以为他其实疼爱你,只是教养比较严厉罢了。”真真说到此,突然忿忿道,“这一次如此冤枉你,哪里是将你当作是他女儿?”
  “我父亲这个人吧……”她想起史书上三言两语的点评,不禁唇挂起一抹讥诮的笑。等着吧,有他好看。
  “怎么?”
  “没事。”她眨眨眼,“别老说我,说说你的事。考试怎么样?”
  “薛小姐我天资聪颖,怎可能会毕不了业!”说罢她又恨恨道:“叶文屿接二连三挂科,说好一同回上海,又作废一张船票。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随我?气死我了。”
  她直笑,“你又不是他老子娘!除非嫁了她,才好说此人‘随了他老婆’。”
  “别提他老子娘,可烦都烦死了。”真真三两步走出长廊,往藤椅上重重一坐,“他爸妈催他来上海,跟他下通牒,说他若是月底之前不来,便替他作主在婚书上签字了。这都自由恋爱的年代了,谁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主张儿子婚事?”
  “这么武断?”
  “他几门课,我甚至怀疑是为躲他父母亲故意挂掉的,好作为留在香港的托词。”
  “哪有人会拿自己前程作托词?”
  “他就是这么个人,”真真气咻咻的嘟着嘴,脸上还有一点骄傲得意,“偏生还有人喜欢他得不行。”
  “谁呀?”她笑眯眯的问。
  “那位沈小姐。若不是得知她打听到我,我也不肯这么着急忙慌回上海。”一见楚望眼色,她又说,“她也不肯让家里人知道他有女朋友,否则她爸妈绝对不肯同意。所以她暗自托人四处打听,打听到有我这么个人,还算她有些手段。想叫我死了心?当我薛真真什么人啊,门都没有。”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想私下解决,岂不正好?”真真眉毛一抬,似是十拿九稳。随后又缓出一个微笑,舔着脸来挽楚望胳膊,“薛真真想求求三小姐帮个忙,好不好?”
  “有事说事,别嗲里嗲气。”
  真真使劲眨巴眼睛,“下周六一早,叶文屿来上海,他来之前,沈小姐叫我与她做个了断。”
  “于是呢?了断之后,我去给你们两作证婚人?”
  “下周五晚上,虹口影戏院《三个叛逆的女性》。”
  “你两看戏,找我当电灯泡做什么?”
  “她与她几个朋友,我与我的朋友们一起。看完戏去禄爵舞场,看谁不敢去。”
  楚望咯咯直乐,“怎么像团伙聚众文斗似的。先比赛气势阵容,然后砍胳膊腿,再自戳双眼,最后跳油锅,看谁没胆子玩到最后算谁输?”
  “老天津的故事听多了么?你就说你去不去!”
  她打了个哈欠,“我考虑考虑。”
  “到底去不去——”
  真真来挠她,两人滚在沙发上闹作一团。正巧走廊尽头电话铃铃的响了,原是薛家司机到了楼下,这才将她拯救出来。
  “一定来哦。”真真郑重其事的丢下这句话,三两步推门上了电梯去。
  她推开卧室窗户往外看去:只能看到薛家汽车在窄而长的巷子中辟出一条光路,谢择益与林梓桐却早已不见人影,也不见人回来。过了一个小时才有人来电话嘱咐她先吃饭,谢少有事去忙,叫她锁好门窗,早些睡,不要等了。
  ——
  那天真真与林梓桐来了以后,谢择益突然忙了不少。一整个周末没有见他回来,但每到饭点,都会有一位广东阿妈给她送吃的过来。
  阿妈做的粤菜都相当好吃。但是在她看来,一顿一顿就跟探监饭似的。
  幸而到了周一早晨,这种情形才有所改观。
  咖啡机怎么都不出咖啡只出清水,还一直发出让人发毛的卡带一般的声响,她甚至严重怀疑自己将咖啡机搞坏了;Devonshire也被她洒了一桌。手忙脚乱喝了广东阿妈的火腿粥,匆匆乘电梯下了楼去,虽松了一口气,心仍旧提在胸口。
  车是熟悉的车,驾驶室里的人却不是谢择益,而是一位褐发褐眼、小脸蛋的英国下尉。
  “嗨。谢最近忙着升迁大事,叫我来替他接送可爱的东方姑娘。”
  最近在上海,“洋人”被妖魔化了许多。突然一位洋人来给她作了司机,或多或少都觉得有些魔幻。不过黑色的车与英国面孔也给了她一丝丝在伦敦打出租的亲切感,好歹算是一点安慰。
  “Linzy,”英国规矩不兴自我介绍,但她好歹不要失了中国规矩。但实在禁不住好奇,又问,“谢给了你多少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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