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竹桃(12)
两人从酒吧的后门窜入昏暗肮脏的巷子,一刻不停地往最深处跑去,他们清晰地听见各个路口的警笛声响彻了金街。
温时宁扯住周添的衣袖,死命拉着他翻墙躲入一家人的后院。
两人靠着墙,喘地说不上一个字。
温时宁摸了摸裙子内部小口袋放着的手机,轻轻攥了下,没有拿出来,她盯着眼前的年轻男孩,缓缓开口:“你为什么要逃跑?”
周添抹了抹下巴的汗,看了她一眼:“我认识你,杏子说过。”
她紧紧抿着唇:“你居然还好意思提起杏子?”
他的动作顿住,随即缓缓的,苍凉的笑了下:“我最近几天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周添的声音越来越飘忽:“全是血。”
“就在我面前。”
温时宁不自觉地攥紧手心,指甲陷入肉里。
周添拉下鸭舌帽,掩住脸上的情绪,只有声音平静地让人心惊:“你走吧。放心,过完今晚,我就会去找警察。”
温时宁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站起身:“你不需要知道。”
温时宁慢慢的,嘲讽地笑道:“是去为杏子报仇吗?”
周添的身子僵住,她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是谁伤害了杏子,是吗?”
他蓦地回过身,昏暗的灯光里只看见绷紧的下颚,嘴唇苍白:“给我走,听见没有?”
“周添,”温时宁掏出手机,喉咙紧的发哑:“这是杏子留给你的。”
他的身子一颤。
温时宁深深吸了口气:“杏子死前曾经拜托一间事务所把手机交给你,屏保密码估计除了你,谁也不知道,我根本解不开。”
周添伸手抢过,双手颤地按亮屏幕,一张他很久以前的照片出现在手机上,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后悔莫及,生不如死。
“除此之外,”她扯了扯嘴角,眼眶却禁不住一红:“杏子希望你能考上大学,离开这里。”
温时宁咬牙切齿,声音哽咽:“周添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杏子,我早就把她受到的伤害,一点一滴的还给你。”
“但有什么办法?她那么傻,你怎么忍心再辜负她?”
周添抱着头,哭的像个孩子:“怎么办?我解不开,我解不开。”
温时宁错愕地看向他手中的手机。
他狠狠抹了把脸,攥紧手中的手机,嗓音喑哑地呢喃:“来不及了。”
温时宁连忙拦住他,声音不禁提高:“你能不能冷静点?”
周添抬起头,露出鸭舌帽下一双死寂却充满恨意的眼睛,他缓缓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如果明天我没有去警局,你就把手机和这个东西给警察。”
他将手机塞进温时宁手里,又从口袋掏出一样用透明袋装着的白色粉末。
温时宁的手不禁颤抖起来,她瞪大眼错愕地看向他。
“那帮小混混的领头叫成洋,那晚伤害杏子的人就是他,”周添的喉咙口犹如火烧,他只能机械地交代道:“成洋想要我这个学生帮他运货,我拒绝了,便威胁我要把杏子那晚的视频和照片发到网站上。”
温时宁全身似乎泡进了冷水里,她想开口,却嘶哑着说不出一个字,她缓缓捏紧手心里的东西。
“今晚是最后一次机会,我必须要去,警察这么大动静,一旦他跑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触到他。”
“温时宁,放我走。”
......
陆丰奕走过去的时候,便看见易禾煦倚在车门边抽烟,那副模样寡淡冷漠的难以接近,眉宇间真实的透着些不耐和疲惫,浅棕色的眼珠子波澜不惊,映照着路灯的白色灯光,冷冷的,有些尖锐。
他走到他身边,掏出口袋里的烟,伸手要打火机。
易禾煦咬着烟淡淡地瞥了一眼,将口袋里的火柴盒递给他。
陆丰奕拿出一根火柴擦了擦盒子边缘,火苗倏地窜起,他低头凑近,缓缓吸了一口,甩手弄灭,手指拿下烟只:“这么多年,你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依旧是用火柴盒,依旧是在心烦时咬着烟,却不吸,任由它燃烧。
易禾煦没说话,只是插着兜,望着前面,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沉思。
陆丰奕也不恼,只是扫视周围正在盘查路人的同僚,慢慢说道:“你家小孩没有长歪,你该高兴。”
易禾煦偏过头去看,烟头的烟灰因抖动,掉下了一些。
见他有兴趣,陆丰奕挑眉,感到有些惊讶,看来那个小姑娘倒是真的和他有很大关系。
“最近我们顺着周添那条线查到成洋那里了,成洋要接一批货,忙着找帮手,就盯上那些不懂事的学生,想要拉他们下水。”
“周添只是其中一个。那些落入坑里的学生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卖什么,以为跟着社会老大就有肉吃,学校不管,家长也不管。”
陆丰奕淡淡说道:“都是孩子而已。”
那些误入歧途的人,都是孩子而已。
如果一切来得及,迷途知返。
“听说你家小孩以前是一个人生活,”陆丰奕斜眼看他,调侃道:“有你这么个监护人在,她还能变成祖国的花朵,真是不容易。”
助理江湛突然降下车窗,语气急切:“先生,温小姐的手机开机了。”
易禾煦将烟丢至脚下捻灭,拉开车门进去,陆丰奕有些惊讶,怎么也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的找到人。
车窗降下,易禾煦偏头说道:“让你的人跟着我走。”
陆丰奕点头,倏地又被一句话阻住脚步。
他说:“我家小孩向来很聪明。”
陆丰奕愣了很久,才回过味,哑然失笑。
这个家伙是在炫耀吗?炫耀自家小朋友聪明伶俐,不会被带歪?
啧,真是骄傲又别扭的语气。
......
温时宁躲在窗户下,将手机开机,她不笨,知道警察会查到定位。
她偷偷地朝里面望去,蓦地见到周添的手里拿了把小匕首,心里蓦地一跳。
我靠,我靠。
温时宁气得心肝疼,这周添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她咬咬牙,拨通报警电话,偷偷放在裙子内部,又捡了好几块石头,往仓库门那边跑。
明知拦不住人,她便假装放走周添,跟着他来的,更没想到那个成洋会躲在金街一处废弃的仓库里,按偷听的猜测,成洋是威胁周添帮他偷偷带点货出城,周添显然不肯。
温时宁偏头再次偷看,周添已经被制住了,她的瞳孔猛地一缩,看着那帮混账拿着针管就要帮他身上扎。
她不是傻子,知道那种东西一旦碰上,人就会被毁。
周添不能碰,他还要考大学。
温时宁往窗户扔了几块石头,玻璃一下子碎裂开,引起的噪音让里面的人动作猛地顿住。
“谁?”
一声怒吼,里面冲出来几个人,温时宁躲在角落里,屏住呼吸。
“去那边看看。”
他们分散开来往前面跑去。
她闭了闭眼,里面还剩三个人。
温时宁从地上捡了根木棍,偷偷往里面望。
周添被揍得很惨,一个光头纹身的男人在抽烟,神情狠厉:“那包东西呢?给老子拿出来。”
周添擦擦嘴边的血迹:“成爷说笑了,小弟我哪有拿你东西?”
成洋状似恍然地笑笑:“你对那东西好奇心这么强?”
他挥了挥手,一个手下又扔了包东西在地下:“刚刚要给你打针,你不要,如果想试更烈的,”成洋嘲讽道:“那来这个。”
周添死死盯着地下的东西,一言不发。
“既然你不愿意帮我,我也不勉强你。只要你试了这东西,我就放过你。”
成洋勾起唇笑的更为恶劣诡异:“毕竟你的小女友,味道真不错。”
周添的身子僵住。
站在外面的温时宁动作一顿,怔怔地,全身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有我一个人享受岂不可惜?如果你不碰,你小女友的照片我就传上网站,”成洋大笑:“到时候这可不能怪我了,要怪就怪你的小女友自己送上了门。”
周添疯了般的大吼,站起身用尽全力挣脱,成洋身边的人立马上去压制,压着他的身子,去碰地下散开的白色东西。
温时宁再也待不住,直接窜了进去,拿着棍棒趁人不注意,一把往头上敲,周添惊讶了下,便马上反手挣脱另一个人,抢过他手上的刀子,两边对峙。
“你快走。”周添护着她,眼睛紧紧盯着面前挡路的人,他倏地一笑,却比哭还难看:“我知道手机的屏保密码了。”
“什么?”
“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日期。”
温时宁拿着棍子,喘着粗气:“再拖五分钟,警察应该就能到了。那手机你亲自去开。”
成洋盯着温时宁,露出很诡异刺人的目光:“周添,想不到你又送了个女的上门,还真是忠心。”
温时宁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恶心。
她紧闭着嘴,只绷着神经,一点儿也不敢放松。
外面找不到人的手下忽然回来了。
温时宁的心,一咯噔,往下狠狠一沉。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两人立马被冲上来的人打散,温时宁只能拿着棍子,边闪边躲,心里祈祷着警察快点来。
从没有这么热切盼望过。
周添还能顶一会儿,她就不行了,立马被绊倒,挣扎间,胳膊被人划了一刀。
她忍不住痛呼出声,颤着手丢了棍子,左手捂着右手胳膊,温热的液体不断流出。
温时宁看着不断逼近的人,心里抓狂得不行,她是疯了才会来救周添。
成洋蹲在她面前,冷冷道:“不自量力。”
温时宁的衣服慢慢被冷汗浸湿,露出的纤细腰肢和白皙双腿刺人眼球,成洋舔了舔下唇,笑的越发恶心:“周添可真是送了个好礼物。”
温时宁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些,她冷笑道:“我也送了个好礼物给你。”
“是什么?说来听听。”
成洋伸手想去碰她,下一秒,脑袋便被顶上冰凉的硬物。
温时宁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眶一红,却弯起嘴角笑的灿烂又开心:“送你进监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包围仓库时,跟着陆丰奕很多年的小手下跑过来哭诉:
“老大,我...我...我的配枪被抢了。”
陆丰奕一愣,大吼:“你是傻子吗?被谁抢了?”
“就...就带我们来这的易先生...”
陆丰奕:......
这太子爷是不是要上天了?!居然敢抢警察的配枪?!
☆、夹竹桃(13)
陆丰奕找温时宁做笔录时,告知了她一个消息:“路晴来过警察局做笔录了,同意出庭做证人指认成洋。”
也因此,他们得以在今晚就查到周添和成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这是路晴应该做的事,温时宁希望她一辈子生活在愧疚里。
......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好学生因家庭变故变成坏小子,女孩为了能靠近他,伪装成坏女孩兜转在男孩周围。
周添从没有想过,他的人生会在一场死亡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那么一个女孩,用了最壮烈的方式给了他狠狠一击。
周添很容易的就喜欢上了陈筱杏,她在他面前装的天不怕地不怕,转眼间看见他靠近时,就脸红的不得了,周添知道,这个女孩不一样。
破裂的家庭带给他的是强烈的不信任感,他很难做到去交心,因此只是跟陈筱杏暧昧着,从不给她回应,他总是想,再观察看看,再看看这个女孩是不是真的爱他,是不是值得他改变。
他很快就缴械投降。
周添想,自己以前的成绩还是能捡的起来的,到时候和杏子考上一个好大学,离开这个城市。
他真的,真的想和她在一起了。
他没有想到一时的混账生活给自己惹来了麻烦,成洋的要求一开始他还一无所知,等知道要运送的是什么的时候,他果断抽身。
成洋拿他身边的陈筱杏做威胁,周添一时间慌得不得了。
他能做什么呢?
那就是让陈筱杏离他远些。
那段时间他在成洋的诱惑和威胁下痛苦不堪,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跌入深渊,他硬生生地将陈筱杏推离自己的身边,在地狱边缘挣扎。
如果他知道,他说的话,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他知道,他做的事,是在她遍体鳞伤的心脏再捅一刀。
但是没有如果,该死的一直是他。
陈筱杏被性侵的隔天,她来找过他,路晴说,如果不狠心,他甩不掉她。
于是,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孩拥抱亲热。
周添想,他真混蛋啊。他甚至用厌恶的眼光对她说了滚字。
陈筱杏自杀当天,路晴约他到夹竹桃林子里,说是有关于杏子的事情要说。
路晴哭着抱着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很疑惑,手还没推开怀里的女孩,一片血色便在他的面前绽放。
周添浑身的血液都停了,冷的发凉。
他像疯了一般想要掐死路晴,她才说,小杏被成洋欺负了。
那一刻,他的世界彻底崩塌。
他再也看不见前方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