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传——夏天的绿
时间:2018-03-18 14:54:43

  “话说心诚则灵呢!妈不如还像往年一般上香吧,只多求一求罢了,多省些钱捐给灾民吧!”
  宝茹还是觉得把钱给玉虚宫那群十分会做生意的道士,或者云间寺肥头大耳的大和尚都是浪费,还是捐出去能真正帮更多灾民。
  “可这样神仙不会觉得不恭敬吧。”
  姚太太还是很犹豫,宝茹赶紧给她添一把火,让她决定下来。
  “神仙什么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娘是拿钱救济了灾民,只怕觉得这才是大功德呢!”
  大概是‘功德’两字打动了她,她让廖婆子记下这事,就按宝茹说的办。
  又接着之前继续勾兑账目,确信花婆子报上来的账目确实是真的后,宝茹虽然颇觉肉痛,但还是痛快地批了账,毕竟无论如何年还是要过的。
  确实,无论如何年还是要过的,湖州老少谁家不过年。今年什么都这样贵,可是自腊月十五开市的年货市还不是人潮汹涌。腊月二十六后就歇市了,直到正月初八后各行会才会陆续开张,可不是得把什么都提前预备下来。再者也是怕再过几日雪灾越发厉害,物价再上涨,那就更承受不住了。
  “就这样吧,年前事儿都安排毕了,你们都用心做事,腊月自然有双份的月例好拿,可是若是叫我发现谁是偷奸耍滑的,我是绝不姑息!”
  账目勾兑完,姚太太自然要训诫一番下人。宝茹这时候就百无聊赖了,托着腮望着院子里,正是这时候却看见郑卓意料外地出现在院子里。
  “郑哥哥你怎来了?这时候铺子里不是正忙么?”
  宝茹看他脸色青青的,晓得这是冻着了,赶紧把自己的手炉给他,又把他拉到了熏笼旁。
  “小吉祥,拿个褥子来。”
  察觉到宝茹是要拿褥子把他裹上,郑卓赶紧摇了摇头。他是小时候冻的狠了,如今受些寒气就是这样,看着厉害,但他自己觉得还好。
  见他是真不愿意裹褥子,宝茹也不勉强,只让小吉祥再移一个炭盆过来。
  “是姚叔让我来家的。”
 
 
第34章 出门玩耍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小鬼头们都在巷子过道玩耍,宝茹和郑卓就站在姚宅门口,颇为不知所措。
  所谓‘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是句老话儿来着。讲的是过年前扫尘,这习俗宝茹以前也是有的。扫尘之日,就是要全家上下齐动手,用心打扫房屋、庭院,擦洗锅碗、拆洗被褥,干干净净迎接新年。
  话是如此说,但实在扫尘却也不定是腊月二十四,实在是洗洗晒晒的都要有个好天气,若是腊月二十四是个大雨天,那又如何能扫尘。大抵上进了腊月二十,各家各户就开始扫尘了,中间要是逢着好日头就只管拆拆洗洗。
  今日正是腊月二十日,姚员外估量自家也是要扫尘的。可家里尽是一些妇女,只有来旺是在家的,偏偏要看门。就让郑卓家去,他不是一般伙计,算半个家人,正好做个帮手。
  “要你们两个小人做什么?”
  姚太太坐在大靠椅上笑着摆了摆手,此时丫鬟婆子们齐动手,拿了掸子、笤帚、抹布等,只等着姚太太布置人手整理各屋。
  “小孩子家家只管玩去吧!”
  郑卓有些为难,姚员外让他来家是为了帮衬府上做事。若是府里用不着他,他自回铺子就是了,这几日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伙计们都忙的脚跟打后脑勺了,他却玩儿去,他自己是过意不去的。
  宝茹却很乐意,她本就不算是个勤勉人,今日又都是些扫扫擦擦的活儿,她在家也没什么用,难道丫鬟婆子们会让她拧抹布使笤帚不成?自然是出去玩儿比较符合她的心意啦!
  郑卓被宝茹用‘拜托’的眼神看着,他如果不点头,宝茹也不好意思家里正忙的时候一个人去玩儿,少不得坐在旁边,就是什么也不做也得陪着呗。
  在小妹妹的‘拜托’下,郑卓只能点了头。这就是两人站在家门口看巷子里小孩子玩耍的缘故。
  宝茹去岁才九岁在一堆小萝卜头里倒是还好,今年又长了一岁,好容易有了些少女的样子了,她是绝不愿意再回去装嫩的。至于郑卓,大概是男孩子没得女孩子早熟吧,一起玩闹的女孩子没几个十岁以上的,但玩耍的男孩子郑卓这个年纪的倒是十分常见。可郑卓难道是一个能和别人打成一片的人吗,所以他也只是一边看着。
  “哥要玩那个么?我瞧大家都玩儿呢!”
  宝茹忽地指着几个男孩对郑卓说,那几个小鬼正在玩‘升天雷’——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大概就是宝茹以前见过的红纸鞭炮拆散成了一个个的样子。宝茹小时候就不流行了,只叫其‘炮仗’,据说也有的地方管叫‘二踢脚’,反正都是一个玩意儿。
  几个玩‘升天雷’的小鬼一开始还只是拿线香远着点了听响儿,后头大一些的男孩子嫌不过瘾。
  “娘们兮兮的,还不如去和那群小丫头片子玩跳马索呢!”
  领头的男娃这样说了,最不愿承认胆小的熊孩子就都把炮拿在手上点了,胆子小的一点上就扔,胆子大的非得稍等了才扔掉,特别是有几个就让炮在手上炸了,得亏这‘升天雷’里头□□放的不多,不然只怕日日都要炸伤几个呢!
  郑卓心里是很纳闷,他什么时候让宝茹觉得他是爱玩这种的。他看着这群玩‘升天雷’的男孩子只觉得有些牙酸,当然不是害怕什么的,只是觉得他们也不怕炸伤了手。他在泉州的时候就见过街坊邻里间的小孩子,每年年末总有爆竹伤人的事儿,但还是每年都是怎么危险怎么玩。
  宝茹自然晓得郑卓不会像这些熊孩子一样‘傻玩儿’,她只是与他玩笑啊!郑卓内敛不做声,倒是边上的来旺笑嘻嘻道。
  “卓哥儿要玩儿的话家里备了好些喱!只是不敢与姐儿玩儿,姐儿要玩的话还是玩桶子花罢!”
  “知道你是瞎说呢!白日放桶子花有什么趣味!”
  宝茹随口这样回道,就拉着郑卓往巷子口去,若是实在没意思还不如出去逛逛呢!
  “哇!”
  巷子口正好有个卖糖葫芦的,他家糖葫芦忒稀奇了,每个只怕有三尺来长,宝茹一看那糖葫芦串的佛珠似的,就惊讶了一声。
  “我买给你。”
  宝茹来不及说自己只是觉得稀奇,并不是想要,郑卓已经跑到那卖糖葫芦的跟前。这三尺长的糖葫芦是今年腊月在湖州卖的很走俏的,年下家里待孩子们都手头松了不少,看了稀奇小孩子想要都是会买一串的。
  郑卓买了回来,宝茹却为难了,这样长可怎么下嘴啊!
  郑卓后知后觉这才看出来宝茹没法子自己拿着吃,看见别的人吃这个都是有人拿着与他吃的,当下脱口而出道:“我拿着,姐儿你吃吧!”
  宝茹一路就吃这糖葫芦了,但是这些外头小贩贩卖的零食大抵滋味一般,宝茹为着郑卓的好意吃了几颗。到底糖不够脆太粘牙了些,里头山楂味儿也不够,不愿再吃了。
  郑卓看见宝茹为难就把剩下的糖葫芦散给了两个贫苦人家的孩儿,宝茹这才能轻轻松松地逛了。
  “小娘子小公子且留步!”
  宝茹和郑卓互相看了一眼,再看了周身一遭儿才确定是在叫自己两个。再一看叫住自己两个的是一个坐在算命摊前的先生,宝茹迷糊了,算命先生不都是只叫那些中年妇人或是神色失意之人么,盖因这两类人都比较好骗吧。
  宝茹哪里知道,在那算命的眼里自己和郑卓这样是青梅竹马的样子,年前出来逛街,一定是有些小儿女情意的,这种情形虽捞不着大钱,但是却十分易得的。
  “什么事儿?”
  那算命生见是宝茹说话,心里晓得虽然这小公子比小娘子年长,但是说话管用的确是这小娘子了,觉得更好糊弄,当下做出仙风道骨的样子捋了捋胡须。
  “命恨姻缘不到头,此生应有断弦忧,若能高山遇流水,好景佳人共白头。”
  他盯着郑卓说完了四句卜辞,若是有心意的小娘子晓得姻缘不能到头哪里会不着急的,往往是要问破解之法的。
  可宝茹哪里是平常小娘子,她早知道了这些算命生的手段骗术,哪里有几个真的能上窥天命的,她是全然不信的。更何况宝茹哪里不知道这算命生是拿她和郑卓是一对小情儿呢,古人可不觉得两人太小了!可是她和郑卓并不是啊。
  从这就看的出了,这算命生别说神通了,就是吃饭的本事‘察言观色’尚没学好呢!
  不同于宝茹的镇定与不耐烦,郑卓却像是受了惊吓。他没受过后世许多资讯的熏陶,虽然不十分信这类怪力乱神之事,但好歹有些敬畏。何况,何况竟说他和宝茹,他当然是拿宝茹当个小妹妹的,来这样一句姻缘什么的,实在是一下子惊住了他,饶是他一贯镇定,但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男孩子,这时候脸上也显出讶色来。
  可是惊讶后他心里又有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只是这意思还不清楚就被他自己给摁下去了——他受姚家照顾,承他家恩情,可是他不过是他家一个伙计,想这些哪里配呢?
  三两句话宝茹还挤兑了那算命生几次,那算命生这时候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只是他怎么想也不明白这样一个小姐哪里知道他们行当里的那许多不传之秘。
  “你怎的了?该不会真被那个算命的吓着了吧,放心吧,你也见着了,他没什么道行的!我问了几句他就应付不来了,你和我将来的嫂子一定能白头到老的!”
  郑卓还在为前头心里那点意思而恍惚,倒是被宝茹想差了。这时候宝茹这样安慰他,他倒是想起来刚刚宝茹的伶牙俐齿了,他早知道她是十分伶俐的了,只是平常也不多见她这样。旁人会觉得这样的小娘子未免太厉害了些,他却觉得百伶百俐,泼辣也是喜爱。
  “我与你说,这些人最会装神弄鬼,不过都是些话术、骗术罢了!先头只是用些话唬住你罢了,嗳!你有没有在听啊!”
  本来宝茹是想举些例子说明的,只是看郑卓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没在听啊。
  “听着了。”
  郑卓回虽然是在出神但是也听着宝茹说话的,忽然发现的一个事儿,让他忽然觉得有点高兴了。宝茹最近与他说话都不是‘郑哥哥’地叫了,只是‘你’啊‘你’的,一般人只怕还以为前者更亲,后头是没礼数。可他心细,知道宝茹讲那些客套最是面子情,若真与你亲那就最随便了。
  “今晚我带宝姐儿看庙会吧!”
  郑卓这一句话让宝茹的抱怨戛然而止,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郑卓是最勤谨的一个人,竟然会想着带她出去玩儿!这老天不会下红雨了吧?
  不过不管郑卓是不是鬼迷了心窍,有人带自己去玩儿,当然是好啦!
  “去!怎么不去!”
 
 
第35章 帛夭当票
  郑卓说带宝茹去庙会宝茹自然是分外高兴的,不是她见识少,实在是年末她也不常晚上出门逛。
  腊月里家里多忙啊,姚员外和姚太太自然都是没空与宝茹出门的,若是只带着一个小吉祥姚员外夫妇哪里能放心。若是郑卓陪着又不同了,他翻过年去就十四岁了,又十分稳重,能当个大人看了,姚员外夫妇两个自然放心许多。
  自二十三起,宝茹是日日与郑卓出去逛庙会,只小年、除夕、初一等几日必得在家,其他时候都是出去了的,可让宝茹好好过了把出去玩的瘾,以前不是没家人陪么,这一回只怕她自己先腻烦了。
  初三这一日她自己先鸣金收兵了。
  “咱们明日就不出门了吧。”
  宝茹坐在茶摊上揉了揉膝盖,这几日湖州各处商铺都歇业了,只这庙会上还热闹,只是各样消遣都比平常昂贵,宝茹也没见什么稀罕玩意儿,那股自新鲜劲过去也就兴趣缺缺了。
  郑卓正提着大坐壶往大茶碗里添茶,这种茶摊没什么好茶,宝茹和郑卓索性要了最便宜的本地土茶,只不过解个渴,能坐下歇歇脚罢了。他听了宝茹的话也没放下茶碗,他本就是为了陪宝茹玩来着,自然不会反对,只点了点头。
  “行了,今日实在是疲累了,就先家去吧!”
  宝茹站起身来,又整了整裙子,才动了动脚就只见脚下有个杯口大小的荷包。
  “这是谁的?”宝茹借着街上的灯火眯了眯眼睛细看,觉得有些眼熟,再想着刚才是遇着金瑛和她家人出来了,倒是说了几句话。
  “小吉祥你帮我看一看这是不是金瑛的针脚!”
  宝茹本就不是此间女孩子,就是心里年长一些,学针线的时候用心一些罢了,但手艺其实平平,就和看不出银子真假成色,叫她看针脚就知道是谁的倒是太艰难了。
  小吉祥拿着荷包看了一会儿道:“瑛姐儿的针线最是不过不失的,不容易看出与别个不同,况我看过几回她的针线,看不出呢!叫我说姐儿还是解了荷包看看里头再说吧!”
  宝茹虽然犹豫,毕竟这极有可能是金瑛的荷包,若是里头放了什么私密物件,自己可怎么还她啊。但没得法子,这样干看着也找不着失主,只能抽了系带。
  这荷包轻的很,里头果然没放什么,只一张叠了又叠折成铜钱大小的纸。宝茹又犹豫了一下,最后才小心地展开。
  这纸张是宝茹没见过的样子,长五寸,阔三寸,又厚又韧倒是像桑皮纸的手感。纸张上头没写名字之类的,只顶上是‘丰裕’两个大字,又边上印着‘富国裕民,童叟无欺’,其余的就是一些数字宝茹认得出来,上头写了个日头,应该是两个月以前的了,还有一串数字,第一个是个‘贰’字,后头几个又紧又草,宝茹却不认得了。
  中间还有些字,说是字却还差着一些,只像是一些偏旁部首,缺斤短两的只能猜度着看,宝茹看了会儿到底没看出什么意思。
  “这上头也没个名字,还是不知是不是她的,”皱了皱眉头,宝茹又重新把纸张展开道:“就连这是个什么都不晓得,哪里找去!”
  “给我看一看。”
  郑卓看了一眼倒是知道是什么了,只是还要仔细看一看。宝茹把东西给他,就用看稀奇的眼神看着。
  “这是一张当票。”郑卓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指着顶上‘丰裕’两个字与宝茹看:“这是当铺的字号,仿佛记得是大三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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