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传——夏天的绿
时间:2018-03-18 14:54:43

  但是之后大家跟着的话就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了,这位小姑奶奶这会子闹脾气了,最后不是还是只能自己来哄么!
  不过现在立刻去哄肯定是不行的,好娘正在最生气的时候,这时候哄她事倍功半,只有等到晚间去她家哄她——陪吃陪喝陪聊陪玩。全套下来,好娘就能高高兴兴了。
  大家又笑了一番,事情才回了重点,宝茹微笑着推测道:“是哪家的子弟,这般有福气?你们之前可是认得的,竟然省了相看,想必两家是特别熟悉的了,若是世交,你们可曾见过?”
  宝茹这番推测倒是很有道理,大家都竖起耳朵来听玉英如何说。玉英也不是扭捏羞涩的人——话说她们学里就是羞涩的丽华都已经能说起这些面不改色了。
  只听玉英不急不忙道:“我爹和他爹是好熟的,只不过都是些生意上的往来,他家又不是湖州的——我没和他见过。只不过他家去岁也搬进湖州了,宅子还是我父亲做的中人介绍的。安宅那一日我倒是去过他家,只不过只是见过他家女眷而已。我父亲似乎在他家见过他,倒是觉得满意,总归后来他家提亲,我父亲也就应了。”
  玉英说的轻描淡写,她一惯这样口吻,不过这回却是真的心里也是‘轻描淡写’的。难道要有什么波澜么?
  她继续道:“咱们两家门户相当,也没得谁家高攀了的意思,他家只有他和一个哥哥,虽说他哥哥自然分得大头,但总归只两个儿子,他自然也有一份不少的家业。这般就是他再不争气,我能看着他,总归守成是有余的,一辈子富贵闲人的日子是跑不掉了——这般还有什么不好的。”
  这话实在让小伙伴们不知道怎么接了,实在是平淡之中见霸气。一句‘我看着他’,就是宝茹这个芯子是现代的女孩子也只能甘拜下风——简而言之就是,不管将来老公是什么样,我总会让她按着我想的样子变成什么样。所以选谁做老公,有什么区别?
  大家一时之间只能是拜服了。
  等到晚间放学,宝茹还在想着玉英的话,如果是她的话,郑卓以后要是辜负了她,她会怎么做?像玉英一般管着他,然后掰回来。不,自己和玉英是不同的人,自己应该会离开他罢——不过自己这一条应该用不着吧,那少年这两年以来一直拿真心捂热她,她终于愿意放下那些彷徨犹豫了。
  等到回了纸札巷子,宝茹才发现今日家里竟是格外热闹,似乎是有客人来。只是进来后她就把这想法否了,因为进来这人她虽不认得,但却看她打扮也知道这是什么身份,这分明是个媒人。
  姚太太坐在主座,下首就坐着那媒人,只听她道:“太太府上调理的好人儿,哪一个丫鬟拿出去人家不当是体面人家的姐儿呢?一家有女百家求,既然女孩儿长成了,自然有的是好男子来托我上门。”
  宝茹见姚太太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倒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从那媒婆的话里推测——有人要给自家的丫鬟提亲。自家能嫁人的丫鬟只有如意和小吉祥,但小吉祥才十五岁,普通人家的姑娘能嫁人,可是做丫鬟的可没人会在这时候求娶,只因为主家正是能用她的时候你来提亲,一般人家哪里会答应——除非是卖掉,而且是能赚一笔的那种!
  所以就只能是如意姐姐了,说起来如意姐姐今岁就二十了,确实到了丫鬟也能发嫁的年纪了,只是宝茹记得她是一直和白老大好着呢,倒是没听小吉祥说两人分开。若是今日来提亲的不是白老大请的媒婆,而姚太太答应了,那可怎生是好!
  想到这一处,宝茹赶紧带着小吉祥进了客厅,进去先给姚太太请安,姚太太原先八风不动的脸上终于带出了一点笑影儿。
  那媒婆察言观色,晓得这家定是个疼女儿的,于是说起好话来:“原先早就听说太太府上有个还没说人家的姐儿,几个见过的老姐姐都说是如何出色,若是将来能给这位姐儿说成一桩,那也是美事。只是偏我没得运道,竟没见过姐儿,今日见了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我做了这些年的媒,经过多少姐儿,竟没见过更出挑的了!”
  那媒婆这般嘴甜,一个是宝茹生得出挑,她这般说也没什么不对。然而更重要的就是讨好姚太太,那白老大跑商之前请了一位远房姑妈让她张罗个媒婆,冬日里无论他在不在家都要上门提亲了。白老大家中没什么亲人,可谓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位姑妈也算是唯一能托付的长辈了。
  白老大姑妈吃了白老大的孝敬自然替他把事情办好,这就请了她家巷子尾巴的于妈妈来上门。于妈妈心道:左右不过是个丫鬟,而且白老大还是姚家铺子里的得力伙计,只要赎身银子到位,有什么不肯的呢。
  只是没想到姚太太却始终不松口,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她心中有些着急起来,正好这时看到宝茹,想着总归不是拒绝的意思,只是又差了点头一线。说不定只要姚太太一高兴随便也就点头了——说到底还是个丫鬟,能有多上心呢。
  所以这才奉承起宝茹来,宝茹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平常一些太太见着她也是一番夸奖——除非有仇,不然谁会当着面,对一个小姑娘说不好听的呢。不过姚太太却是很受用的样子,这种话她听再多也是心里高兴的很。
  姚太太脸上笑意加深正要说话,又想到这些不该当着宝茹来说,于是打发她道:“今日晚饭要迟了些,你去看看花婆子如何准备的。天气这样寒冷,就说今日我想吃个锅子,让她准备着!”
  宝茹很有眼色,晓得接下来的事姚太太是不想让她听的,赖在这儿也是没得用。于是她很识相地就去了厨房,她一点也不怕不知道这事情的始末,只因这宅子里太难有什么秘密了,特别是如意姐姐的亲事这样对于那些婆子妈妈特别有‘意趣’的八卦,她去厨房一样什么都能知道。
  宝茹带着小吉祥往厨房去,这时候正是忙碌时候,花婆子带着另一个帮厨王婆子正一同造饭。见是宝茹进来,本来准备偷吃的手都停了下来,讪讪的,赶紧擦了擦手。宝茹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这世上哪有厨子不偷吃的。
  见她们尴尬,她还特意抽出一双黄杨木的筷子,夹了一块粉蒸排骨尝了尝味儿——味儿倒是正好,只是冬日里放在桌上容易凉了,于是道:“上桌前先搁在蒸笼里罢!”
  花婆子见宝茹是真的不生气,于是放下心来,讨好地把正煮着的白果猪肚乳鸽汤盛出来,先给宝茹呈上来一碗,笑着道:“姐儿先喝这汤,这汤润肺去燥,正是滋补不过的。”
  宝茹见乳鸽已是骨肉微微脱落,而汤色清亮,也是心动。便没有迟疑,端了小碗坐在厨房小桌旁喝起汤来。只不过她来这可不是为了喝汤,而是有别的事情要打听。
  她先是把姚太太的嘱咐与花婆子说道清楚,然后状似无意地询问道:“今日回来怎得还没见过如意姐姐,我倒是寻她有事!”
  花婆子一面让王婆子照管好火候,一面准备起做锅子的底料。听了宝茹的话哪里不知这是宝茹在与她打听事情,宝茹是东家小姐,她自然是知无不言了,于是便一秃噜,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给说出来了。
  “嘻!如意那小妮子怎会在外头,如今她躲羞还来不及呢!姐儿定是见着家里来了的那位于妈妈,人家是月老的门下,专管着与人牵线搭桥,显见得如意这是要大喜了呢!外头与太太说着她的事,她如何肯听,自然是到耳房里躲着去了!”
  花婆子说的清楚,但这不是宝茹要听的,实际上这些她猜也猜出来了,她想知道的是来提亲的是谁家,或者说,是不是白老大家。
  于是宝茹就问道:“竟是为了如意姐姐的婚事!说来如意姐姐今岁也二十了,若是一般人家也合该早嫁人了,虽说她是出挑的,有人来说也不出奇。但是不晓得来的是谁家的,要知她一惯不出门,倒不像是小吉祥一天到头地闲不住,怎么会有外头的人认得她呢?”
  花婆子拍手笑道:“哪里是外头的,就是咱们这宅子里头的呢!说来还是如意的福气,正是住在咱家后头罩房里的白老大!他可是良民,良贱不通婚,他要娶如意自然是要与她赎身。从此以后如意也是良民了,这可比嫁了来兴或是来旺好得多。”
  说着她还咂了咂嘴,道:“白老大如今做着老爷商船上的管事伙计,每年可没少银子,家里又只有他一个了。这下如意是掉进福窝里了,富富足足的日子,又没得公婆压在头顶,下头也没得小叔小姑照料。哎呦喂!这可真是难得的好日子!”
  宝茹看着花婆子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好笑,道:“那倒的确是大喜了,等到晚间,外头我娘和那于妈妈说定了,我一定去好好贺一贺她。我想着如意姐姐总归是要嫁人的,我娘总不能一直留着她,这白老大又是爹手下头一个得力的,他让人来求,我娘是不会不应的!”
  花婆子一拍大腿道:“就是这个理儿,虽说买来的丫头一般都是与自家的小子配了的,毕竟咱们家也是殷实人家又不是贪那几个丫鬟赎身钱的,但白老大到底是不同的,他可是正得老爷用呢!只是可惜了来兴,也是二十五六的人了,本以为如意嫁他是自然的事儿,却没想到被白老大抢了先!”
  宝茹本来在为如意有个好归宿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心里暗自高兴,听花婆子这一提倒是想起来来兴该如何。比起丫头们可以外嫁不同,小子们基本上是没得机会赎身的,丫鬟们赎身大多是外头有哪个和她好了,愿意为她花钱。可是小厮则不同了,哪里来的良家女子会给个小厮赎身的!
  来兴在宝茹这里存在感不强,甚至还不如看门房的来旺,毕竟每日进进出出还能见着来旺殷勤备至,而且家里有个大小杂事,他也常常在一边搭把手。至于来兴,他常常是跟着姚员外的,是他生意上的一个助手,为人也是沉默寡言的,宝茹一年到头也和他没几句话。
  他也二十五六了,在古代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大龄青年’,成家之事的确迫在眉睫,也不知姚太太会如何处理——其实这也是刚才姚太太没有立刻点头的原因。说来也有姚太太的问题,她身边不爱用小姑娘,都是些婆子媳妇,那些媳妇也都是三十岁以上的妇人。只有如意一个,还是为了出门带着,装点门面用的,别人家的太太都是年轻丫鬟服侍,她总不愿意显得不同。
  只是如今就尴尬了,家里的小厮竟没得人配了。
  等到晚间,宝茹知道这事儿定是成了——只因那于妈妈走时是满面堆笑。宝茹不由得高兴起来,她就算知道姚太太不太可能拒了白老大的求亲,但多少也怕意外。
  只是宝茹正高兴时,却听见那于妈妈临走时道:“太太放心,白老大如今是能干的,如意的赎身银子和聘礼是一并送上的。”
  姚太太也回道:“你也请白家姑妈放心,咱们家也不是贪图丫鬟聘礼的,除了赎身银子,那些聘礼姚家是一分不取,全给如意置办嫁妆。她在我家一想勤谨,总让她体体面面地出嫁!”
  宝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自然晓得外头的人娶丫鬟要花钱赎身。但是她家又不缺那几两银子,而白老大又与自家关系不同寻常,何苦来哉,还要这赎身银子。索性放了如意又怎样,不是体面又好看,还能得了人情。
  不过宝茹已经学会了不在人前驳姚太太,况且她虽觉得有些不好,但这并不是原则性的问题——白老大也不是出不起如意的赎身银子的。于是宝茹就忍着心里话,直到晚饭散了,她才悄悄摸到姚太太身边,问她里面的缘故。
  宝茹小声道:“为何娘还要收如意姐姐的赎身银子呢?既是把她嫁与白老大,那哪里会收多少钱,况且咱家本就不是为了赚卖丫鬟的银子。直接放了如意姐姐的卖身契不是更好,这既是白老大的人情,也是如意姐姐的人情呢!”
  姚太太抚摸着宝茹的手,很有耐心地教导女儿:“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道理是道理,规矩是规矩。丫鬟外嫁自然是要收赎身银子的,这是规矩,可不能随手改了。我只问你,若是这一回如意的赎身银子咱们不要,后头的丫鬟只以为咱们主家仁慈,丫鬟外放是不要赎身银子的,都谋划着外放,你该怎么办?”
  宝茹这时候才觉得似乎自己想得太少,但还是想了想答道:“白老大和咱家关系并不一般,这不过是特例罢了,到时候咱们该如何办理就如何办理就是了,就算她们啰嗦,也只这样说就是了。”
  姚太太道:“我没读过书本子,但有一回看见你那书上一句话,这才觉得书上的道理确实让人受用不尽,不患寡而患不均啊,下头的人必定会有怨怼之心的。其实这也只是小事,一回两回的特例,底下人还不会如何,照你说的做了,那些丫鬟也不能如何。只是这世上有一就有二,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儿再是没少见。所以咱们不能起这个头儿,虽然看起来是个小事,但是做主家的习惯了这些‘小事’,那可就是‘大事’了。”
  说到最后姚太太笑道:“或者我家宝姐儿是个千金大小姐的命格才这样想罢,我听说那些真正的高门大户,外放的丫鬟若是在主子跟前有脸的,倒是都不要赎身银子,还倒贴一笔嫁妆。只是那样的人家威势深厚,这般小事显然动摇不了规矩,和咱们行事倒是不同。”
 
 
第76章 稀罕货物
  “砰砰”是一阵敲门声, 这样早的时辰, 姚家众人实在不知是谁会上门——宝茹还团着软软的被子不肯起身呢, 她已经放起了避寒假,自然是随她睡到什么时辰来。
  只是坐在客厅的姚太太朝外张望来一番, 却始终没等到敲门的客人, 只有门房来旺抱着一只大包裹跑进院子里来。
  来旺抱着包裹, 在院子里就喊道:“老爷太太!这郑少爷从外头捎来的!嘿!前两日老爷还惦念着咱家的商船和郑少爷,怕有什么意外, 又说只怕今年赶不上回湖州过年了!那送信的可是说了, 这是泉州来的, 路上行了半月多才道咱们湖州。若是脚程快,今年郑少爷一准儿赶得上过年!”
  来旺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他们家的商船从来是去的时候慢, 回程倒是很快。这是因着去时要各处港口收货,回来时却只去扬州就是, 然后自扬州带来扬州特产, 这就算完了。估量着日子, 若是赶一赶确实能在过年前回来。
  来旺喊得大声,在书房看账的姚员外自然是被惊动了,立刻走了出来,接过包裹。至于其实已经醒了,只是懒懒的不肯起床的宝茹,也是马上惊的坐起身,立刻就要下床。
  还是小吉祥拦住了她, 忙忙地给她披了一件夹衣,又把她按回床上,这才道:“我的姐儿,我的小祖宗!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节,外头呵气成冰的,你就这般下了床,穿着寝衣,连袜子都没得就敢往外跑,冻着了是好玩的么?有什么事儿不能缓一缓,至少穿戴洗漱了再说,难不成东西在那儿能跑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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