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北不静
时间:2018-03-18 14:56:11

  颜浓浓被庞希尔一瞪,一下子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即岔开话题。所幸林积和关霄都是场面上客气惯了的,只当玩笑是玩笑,林积还想起一件事,问她:“你们现在还玩话剧吗?”
  颜浓浓顺口道:“有人在玩的。有些留洋回来的同学们自己办了出版社,翻译剧本,出月刊。”
  时下最流行易卜生和萧伯纳,但颜浓浓又说:“王尔德。他们翻译王尔德和尤金奥尼尔,不过没有地方演。”
  白致亚觉得很可惜,看着林积的眼睛说:“三少喜欢看王尔德,也说没有地方看。”
  他们是关霄的手下,关霄一直没有女朋友,他们闹着顺水推舟是自然的,而且王尔德本来就“不合时宜”,不合时宜的东西最应该体面地存在,话说得也没错。林积便吩咐阿岚打电话去公司,叫他们留一间小剧场,又说:“最近国片没什么好看,但外国片还不错。有一部是大明星到处推荐的,叫大明星包场请你们。”
  陈雁杯颇有鲁智深之风,一旦喜欢一部片子,推荐起来必定不遗余力,就算是垂杨柳也要倒拔起来塞进影院去观赏,竟然立即从手袋里掏出戏票分发,结果大家接过一看,都是过期的。陈雁杯当即气得满屋子找打火机,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林积想起还有个电话没打,溜上楼去打电话。她不把生意带回家,但是有时候难免有急事,百岁公司的经理把下次开船的日子和货单报给林积,她提笔记下,卧室外面有人敲了敲门,颜浓浓探头进来,“阿七姐姐,徐先生说你病还没好,我们先走了。”
  她便点点头,挂掉电话说:“我送你们。”颜浓浓冲她的房间扮了个鬼脸,跟她一起下楼,抱着她的胳膊悄悄说:“你怎么在卧室放酒柜?”
  自然是因为关霄要放。林积笑着说:“我习惯了,当水喝。你在巴黎读书,你一定知道。”
  颜浓浓有点心虚,连忙点头,钻进关霄的车子里跟她挥手告别。徐允丞和陈雁杯也一前一后走了,林积抽身回去,偏厅里两个人正在等关霄回来开小会,远远地听见庞希尔的声音,“三少本来又没想请颜小姐来,你为什么要吹那口风?”白致亚满不在乎,“怎么了,三少和颜小姐不是挺好的吗?”
  林积侧身走进去,那两人立刻噤声。林积不以为意,从桌上摸了一支烟夹在手里,拂开乱纸看那张表格,“差多少?”
  关霄不常把处里的事情带回家,这次是他们有急事,那些东西有很多是机密,白致亚连忙要拿回去,庞希尔低头说道:“七千。”
  林积便也不问,拿过支票来签。庞希尔解释道:“这次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军校四期生的野战训练服定制款,部里也有拨款,但总是不大够,等一等也是可以的。”
  部里当然乱得很,处长比秘书多,秘书比干事多,人人都有两只手,经费就算原本很够,一层层经手下来也就不够了。林积从不过问这些原委,想了想,又签了两张一万块。但庞希尔继续解释,“大小姐,三少今天刚回来,这件事不急,原本不是这个意思。”
  她换了笔签字,摇摇头,“庞秘书,你也说不是什么要紧事。”
  庞希尔便垂头说:“是,凭大小姐定夺。”
  白致亚虽然一早就跟他们混在一起,但毕竟刚来参谋本部,这下才明白为什么关霄的手下从不像别人那样瞻前顾后,原来是背后有庞希尔这台吃里扒外的印钞机,关霄要是知道了多半要揍人。
  他抬起食指指着庞希尔摇头,只听林积又说:“不凭我定夺。家里的事,部里的事,三少的事,该是如何便是如何,水涨船高,船到桥头,我不过只能看风行船。你们也用不着给我上眼药,我不姓关,这家里是三少说了算,三少自己也是三少说了算。锋山府想要谁来,三少自会开口请。三少想要你们猜他的心思,你们才能猜得对。”
  白致亚本想撺掇一下关霄和颜浓浓,这才意识到林积今天是动了气。庞希尔把他拍到身后去,给林积点了烟,又送走林积,才转回身来拿支票戳他的肩膀,“一次两次的给大小姐看脸色下绊子,你有没有脑子?这锋山府里谁才是这个,”他比了比大拇指,“你怎么还没数?”
  白致亚气得转头就走,“给三少找个女朋友她也这么多话,让她赶紧嫁掉!”
  庞希尔在后头压着嗓子骂:“等她嫁了,你喝风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昨晚上没写完被锁在小黑屋QAQ今天补上!
【注】“有一伟大的男子站在我面前,美丽,慈祥,遍身有大光辉,然而我知道他是魔鬼!”来自鲁迅《野草》。
【注】陈雁杯,一个著名电影营销号(X)
 
☆、金箔吉百利
 
  关霄把颜浓浓送回家,又慢吞吞开车回锋山府,把钥匙丢给司机,吹着口哨插着口袋上楼,拿膝盖蹬开林积的门,见她已经窝在沙发里看小说。灯色昏黄,照得金丝边眼镜的镜片格外清亮,她瘦下去的脸颊也不大明显了,尤其被杏色睡袍上疏影横斜的金枝枯叶一映,反而还有些憔悴清澈的温柔。
  他只看了一眼,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副蓝钻耳坠来丢给她,“今后拿你自己的钱做布施,不戴的东西就扔掉了事,别拿出去找晦气。”
  那天徐允丞当时见林积半天没回美浓,只是一时起意追出去,所以也没带侍从,所以那帮匪徒被徐允丞撞破,还是仗着人多势众,纷纷逃脱。他们的确不识货,这坠子被他们转手卖掉,辗转几番,到关霄手里的时候已经重新变得价值连城。
  不过那个珠宝捐客并没敢抬价,因为隐约知道这是前几年林积过生日的时候三少送的。那块钻本来是一块拇指大的海焰心,最后被切得乱七八糟,就剩下一副坠子还能用,但是林积从小怕疼,没打过耳洞,自然也不戴。这几年关霄没给她送过什么东西,只是有时候场面上过不去,难免要交个盒子出来,所以就喜欢送这种用不到的东西,像是专门给人添堵,比如那半块奶油蛋糕。
  林积对他的挖苦充耳未闻,只是她生□□财,那天坠子一脱手她就开始心疼,顿时受宠若惊,拿起来耳坠,“谢谢三少。”
  关霄拉开柜子找汽水,摇摇头,“装什么装,你又戴不上,难不成还指望跟姓徐的结婚时戴这个。”
  楼下的自鸣钟又响了,她困得打了个呵欠,笑起来,“西式婚礼不是就要蓝色物件么?也不是不行。”
  “你想都别想。”
  林积便“嗯”了一声,又翻了几页书,见关霄还没走,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他顺手又打开一瓶汽水。
  关霄握着汽水瓶的样子格外像个学生,指骨分明地掐握着玻璃瓶纤细的腰,表情有点冷,大概知道她要问什么。她也看了关霄一会,还是开口道:“是谁给我下的药?”
  林积从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别人手里处置,何况她从来就是个刨根问底的人,并且睚眦必报,手段又狠,商场上那些人起初看不出,以为她女流之辈好欺负,结果后来在金条上吃尽女流之辈的苦头,在她面前也都十分老实,平时在酒宴上对着交际明星开的玩笑,如果她在,那些话就讲不出来。这件事就算关霄能揭过去,她也不会轻易松手。
  关霄毫不意外她会问这个,回答她:“酒保,死了。”
  那个蓝眼睛的摩洛哥酒保第二天就被人发现纵欲过度死在家中,床单上垫着半盒浓黑的劣质烟膏,卑微的死状和高贵的蓝眼珠没有一点相符之处。那是间名副其实的陋室,屋顶还在滴污水,为了遮盖脱落的墙皮,墙上贴满了Gigolo舞男、男明星和女明星的画报,风华妖冶的笑容全都浸了水。陈雁杯因为人红,画报还被销售商上了色,所以殷红的嘴唇还在娇俏地笑着,脸却被污水泡得裂开,场景不可谓不诡异。
  人死如飞灰,再要去查背后是谁指使,也无迹可求。
  林积想起陈雁杯还跟那个酒保跳过舞,还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枝节,不免心中烦躁,丢开书去冲凉。结果回来一看,关霄还没走,盘腿坐在沙发里看她的侦探小说,头也不抬地问她:“你今天怎么回事?”
  他没看林积,但林积的声音像是有些疑惑,“今天?我不是挺给你面子的么?”
  关霄丢开侦探小说走到了门口,又转回来问:“一会头痛一会开剧场,你拿什么糖?”
  她正擦着头发,水汽熏得脸颊晕红,眼底的柔光似笑非笑,侧脸说:“我还真没有。三少今天客气,不想请的人也来了,不让来的人也请了,想必心情好,我就坡下驴罢了。”
  关霄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我还真不是,你回头就知道了。”他说完这句话,“砰”地摔门走了。
  林积第二天又没去公司,因为陈雁杯送来戏票,是她资助的话剧团的新戏。导演是陈雁杯以前的男朋友,所以陈雁杯生怕尴尬,叫她一起去捧场。
  她一向不喜欢把“改天”之约拖成人情,于是打电话给颜浓浓,“小朋友,看话剧吗?”
  颜浓浓欢天喜地地隔着电话线亲了她一口,电话那一端,颜泗郁说:“哎,你一个小姑娘家,跟男朋友在电话上全不害臊,我听着耳朵都疼。”颜浓浓喊了回去:“颜厅长,你不要乱说话,阿七姐姐又不是我男朋友。”
  颜泗郁笑道:“咦,你有男朋友?巴黎男朋友?爸爸不会法语,要是不能给女婿讲论衡和汉书,他可要不高兴的。”他抢过电话,“阿七,你可把她看紧了,她要是不找中国男朋友,务必通知家父揍她。”
  林积笑道:“好说。”颜浓浓在那边气得跺脚,继续喊:“我有中国男朋友!不要你管!你再说我就揍你儿子!”
  颜浓浓向来就十分热闹,林积想起就发笑。下了车走进剧院大堂,侍者刚迎上来拿走她的大衣,就只觉腰后一紧,被人抱了个满怀。颜浓浓仰着小脸,涂了个十分夸张的红唇,笑嘻嘻地问她:“阿七姐姐,好看吗?”
  林积垂头看了足足半分钟,最后很认真地说:“好看。”
  身后“噗”的一阵此起彼伏的偷笑,林积回过头去,只见颜浓浓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庞希尔和白致亚也都在,连颜泗郁都来了。关霄一脸没好气,“行了行了,笑什么笑。”
  林积和他们打过招呼,最后说:“三少怎么来了?不是要上班吗?”
  关霄今早是穿军装走的,现在却换了西装,和颜浓浓穿的背带裙是一样的料子,插着口袋很无所谓地看着她,指了指颜浓浓,“她说要看戏。”颜泗郁补充道:“她比戏好看。”
  颜浓浓蹲下去捂着肚子笑,“阿七姐姐,你怎么跟关霄一模一样,明明难看死了,非说好看,谎话精。”
  庞希尔笑道:“大小姐也是客气,哪有涂口红涂了一脸还好看的。”白致亚说:“三少是胳膊肘朝里拐,偏把我们当外人。”
  几个年轻人在那边说笑,剧场里也预备开演了,穿西装的场务出来催了一遍,颜泗郁性子急,开始催他们进场,正好陈雁杯走出来,打个招呼就拉着林积往里走,边走边问:“什么表情,怎么跟见了鬼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叫你来看《夜半歌声》呢。”
  林积这才碰了碰自己的脸,笑着说:“没有吧。”陈雁杯说:“你要是不舒服,要不就不看了?刚好我还能带着你溜号。”
  林积这才看了她一眼,“害怕了?平时张牙舞爪喊着不在意,这种时候又想缩头,今后别那样了。”
  陈雁杯在这方面把她当成小朋友,很瞧不起她上的课,“连男朋友都不谈,还来教育我。”
  “你才不谈男朋友呢。”
  陈雁杯笑嘻嘻地揉了揉她的脸颊,拉着她在包厢里落座,“你男朋友,徐允丞?你不就想把这阵子糊弄过去吗?你要是真把他当男朋友,怎么昨天让他吃完饭就走?你那弟弟可不好惹,要当你男朋友不得先跟小舅子多说两句话么?”说完又从手袋里摸出口红来,“谁知道你整天鬼头鬼脑在想什么。”
  林积接过口红草草一涂,颜泗郁也带着那群人进来了,关霄低着头跟颜浓浓小声说话,脸上惯常地带着笑,几个人当没看见,自觉让他们坐在外面,倒是颜泗郁厅长当惯了,一向习惯前呼后拥的排场,于是很不客气,往林积身边的座椅里一靠,优哉游哉等到话剧开演,才向她侧了侧身,“阿七。”
  林积转过脸来注视着他,“嗯,四哥。”
  颜泗郁是军人出身,结婚前是个衬衣都常穿反的粗心眼,现在却有些不好意思,想了半天,挠挠头才说:“浓浓性子野,我们知道她从前有男朋友,后来大概是家里长辈叫她分手了,但她从来也没说过。家母去世得早,家父身体也不大好了,浓浓是老幺,又是唯一一个女儿,家父就等着看她定下来。我们几个都比她大得多,哥哥嫂嫂们都是在国外教堂结的婚,我太太又不懂,其实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张罗她的婚事。”
  见林积没说话,但眼神柔亮,他心里略微一宽,继续说道:“所以这一向都是我们在电话里着急,老大还说干脆给她裹张红盖头,抛绣球招亲好了——开什么玩笑?招人是招不来,只怕她把路人砸死。”
  林积忍不住出声一笑,因为颜明壹是教西方现代文学史的教授,课余时就摸个笔名偷偷摸摸写嘲讽戏谑的问题话剧,钟情所致,颜教授不管开什么新课程,开课必讲“娜拉出走”,结果竟然会替妹妹愁嫁,可见书读一肚子也难应付红盖头。
  颜泗郁也笑起来,“但是浓浓昨天才告诉我,我们想了想,如果是三少的话,也就没什么着急的了。两家知根知底,锋山府从前的叔伯们也放心。三少跟你说了吗?”
  关霄和颜浓浓坐在前面的座椅上,靠得很近,全不怕场中无数眼睛观看。她想了想,“说了。可这个家长我也是胡乱当,全然不懂。四哥是什么打算?”
  颜泗郁其实也想了一些,便把想到的流程一样样说给她听,林积不懂这些,陈雁杯家里是旧式家庭,就靠在她肩上指点,好在两家都人少,只有颜老太爷一个长辈,半新半旧的,步骤可以省去很多。
  林积听一遍就记住了,散场回家以后先摊开纸笔记下来。大酒柜在楼下,关霄懒得下楼,来她这里找酒,看一眼就很嫌恶地说:“我的事你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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