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不知他要做什么,待知道时已经回不了头。
本来他们是想在京城里动手,却没想到谢逸鸣突然跑回了扬州,躲了过去。
没办法,在崔凉的逼迫下,他只能带了东西假装游学至扬州,跟谢逸鸣来了个他乡相遇。
药是崔凉给他,由他转交给谢逸阳的,他本以为谢逸鸣最多是掉下马受伤不能参加那一年的科举。
毕竟他的马术也很不错的,可没想到那药那么猛,马疯癫,而为了万无一失,他们还在谢逸鸣的饮食中下了轻微的迷药。
迷药不是过他的手,还是崔伯父叫人去擦痕迹时崔凉提起他才知道的。
一开始他就是想致谢逸鸣于死地的。
谢逸鸣也的确死了,可现在谢逸阳被流放,崔凉也死了,虽然这三件事没有直接的联系,可乌阳总觉得不对,他就是觉得这其中有联系。
半梦半醒间,乌阳被人一推便清醒过来,何修打了一个哈欠道:“天亮了,我们收拾收拾准备进城吧。”
大家都很疲惫,大多数人都只眯了眯,并未睡着,哪怕已经过了一晚上,大家看着躺在床上的崔凉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就死了呢?
“怎么死的?”才收到消息的崔凌也震惊的跳起来。
被林家下人领过来的崔家护卫哭得鼻涕眼泪流作一团,“是坠马,昨日少爷去猎鹿,不小心从马上坠下,人,人当时就不太行了。”
崔凌脑海中却是瞬间闪过林清婉昨天问他的那句话,“涉及到生死之怨,你们崔氏能否放得下?”
崔凌青着脸问,“是昨日何时?”
“酉时左右,我等都已经扎营生火了,公子们却看见一头鹿,所以上马去狩猎,可谁知就发生了这等意外。”
崔凌沉着脸问,“怎么是林家的下人带你们来?”
“昨夜天色已暗,少爷又实在狼狈,这才不得不借林家的地方搭白棚收拾一下,幸好林郡主仁厚,并不介意,反而帮忙不少。”
崔凌抿着嘴不语,快步出去,“走,去林家别院。”
崔凌快马到林家别院时白棚还没开始收拾,毕竟护卫长只是一个下人,乌阳他们又是外人,没有一个主事的人,所以要等崔凌来。
崔凌先去看了崔凉,心中又悲又怒,还带着些疑惑,这是林清婉下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青着脸对护卫长道:“我在城中没有单独的住处,这就使人去买个宅子,你先别动他。”
派了人去买房子,又使人去准备棺材,这才转身去林家别院里求见林清婉。
杨夫人还在睡,林玉滨也在睡懒觉,倒是一夜没睡的林清婉早早的起了,在书房里等一早赶回来的易寒,两人才说完话便听说崔凌到了。
“来得倒快。”林清婉笑着起身,对易寒道:“你先下去吧,我去见见他。”
“姑奶奶,这事我们做得很干净,先前说的事您可以糊弄过去。”
林清婉却摇了摇头道:“崔凌聪明得很,他既心中怀疑肯定会查下去,到时势必会惊动崔节。你觉得崔节会跟我们讲证据吗?”
崔节是崔凉的父亲,他一直很疼爱崔凉,并将其视为自己的骄傲。
“那姑奶奶……”
“你不想我树敌,那要瞒的人也就一个崔节而已,嗯,或许还有一个崔正。”
“您觉得崔凌不会告诉崔节?他们可是同族。”
林清婉浅笑道:“我是很不喜欢崔家人,但不可否认,崔凌很好,或许他愿意不告诉崔节呢。”
反正她在出手时便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崔节知道,大家扯开脸皮锣对锣,鼓对鼓。
崔节不知道,崔凉已死,两家恩怨便算是消了。
第310章 信
林清婉拿着剪子去园子里挑了两枝梅,还没来得及插瓶崔凌就被白枫引着进来了。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林清婉却对他微微一笑,指了案上的两个花瓶问,“崔先生觉得哪个更配这梅花?”
崔凌心中越发不悦,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慢慢回归平静,淡然的瞥了一眼花瓶道:“哪一个都配得上。”
林清婉便微微点头,最后选了白瓷,她笑道:“白瓷配红梅,正好。”
她端起花瓶,对崔凌微微一笑,“崔先生与我来吧,带你去个地方。”
崔凌问道:“林郡主今日心情很好?”
林清婉笑着点头,“不错,好极。”
崔凌心中更怒,但想起林清婉的为人,他又压下心中的怒火,沉着脸跟林清婉往里走,等他调息平下心中的怒火时才发觉不对,这地方……
崔凌左右看看,这似乎是林家后院的深处,他微微蹙眉,虽然曾在林家做客,但他还真没来过林家后院。
这……
他瞥了一眼林清婉,要不是林清婉品高性洁,他几乎要怀疑她和以前他见过的女子一样想要引他入后院落下把柄了。
他沉默着跟林清婉往里去,然后进了一个小院子,他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檀香。
崔凌心中一动,跟着林清婉推门进去,看到里面的牌位便证明了心中所想,这还真是他们家的祠堂。
他不由脚步一顿,停在了门槛后。
里面正有一个跛足的老奴在打扫,看见林清婉进来连忙躬身退下。
林清婉将花瓶放在了案桌上,对上面的牌位微微一笑,这才回身对崔凌招手道:“进来吧,这只是个小祠堂,杨夫人也常来此念经,不打紧的。”
这里的牌位最高只供到了林颖,西城中林府祠堂里的牌位才供全了所有嫡支的牌位,每个月初一林清婉都会带了林玉滨回去打扫,而这个小祠堂供着的才是跟她最亲近的几个人。
崔凌这才进去,躬身与牌位行了一礼,这才看向林清婉,“林郡主带我来这里是为什么?”
“自然是解惑了,你不是不明白吗?”林清婉让开了身子,让他看到最下面,放在侧方的那个牌位。
崔凌蹙眉看去,上面写的是“尊夫谢氏逸鸣之灵”,他想了想,没想明白,便直接问道:“崔凉之死是你的手笔?”
林清婉垂下眼眸,拈香一拜后插进了香案里,没否认,而是偏头问道:“怎么,你要为他报仇吗?”
崔凌心中一怒,问道:“为何?”
林清婉则问道:“有了生死之仇,崔先生还愿意与我合作吗?”
崔凌怒问,“到底是为何?”
林清婉便指了谢逸鸣的牌位道:“为了报仇啊。”
崔凌一愣,看了看谢逸鸣的牌位,再看林清婉,蹙眉问,“谢二公子不是被其长兄所害吗?”
谢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崔凌都有所耳闻,何况他在察觉林清婉对他态度有异后便着重查过她,没发现她跟崔家有怨,但她与谢家赵家的纠葛却不少。
林清婉眼中闪过厉色,看着他道:“谢逸阳不过是被流放而已,但我却绝不放过崔凉,知道为什么吗?”
崔凌脸色一变,听她如此说,便大概猜到谢逸鸣之死只怕崔凉才是主谋。
“他应该感谢你,”林清婉道:“我本想等他到了苏州后把他的脸皮揭下来,让他身败名裂的,可惜你的提议很让我心动。”
“如今大梁的确经不起内斗,我们应该精诚团结,林氏跟崔氏内斗,得利的是他国。”林清婉微微一笑道:“所以我才决定给他一个痛快。”
崔凌压抑着问,“难道我还应该感谢你?”
“当然,”林清婉眼中闪过幽光,“当初事情发生后若不是你那伯父出手抹掉痕迹,我夫君也不至于含冤死了四年也不能报仇。”
崔凌脸色一滞,低下头去。
可他实在想不透崔凉为什么要杀谢逸鸣,他本是含怒而来,此时却心虚不已。
“所以我本一个也不想放过的,尤其是在见过崔净之后,”林清婉微微扭过身来看他,“可惜,你也是崔氏人。”
意思是她是看在他的面上才退了一步的。
崔凌满腹怒气而来,走时却满心复杂,林清婉说的话他当然不全信,他觉得她之所以改了方法,多半是怕他这边惊动崔家。
林清婉或许真能让崔凉身败名裂,但那一定是在崔氏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若他那二伯,或是族里有了准备,林清婉再想出手就难了。
反而还会把两家的矛盾摆在了明处,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所以一定是昨天他的问话让她心中警觉,这才如此急切的下手。
崔凌此时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懊悔,但林清婉说的不错,他真的要为此便挑起两家争斗吗?
崔凉要是含冤也就罢了,可他是罪有应得啊。
崔凌跟崔凉没多少感情,伤心是有,但要伤心到丢掉理智,不顾正邪却不可能。
所以在走出林家别院时他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开始安排起崔凉的后事来。
他只是族弟,自然不可能直接盖棺,所以很多意见都是问过护卫长的。
忙时不想,但晚上空下来他却忍不住想崔林两家的去路,犹豫半响,崔凌还是提笔又给长兄写了一封信,想了想,又给二伯父写了一封信,招来一个护卫道:“快马加鞭送回去,尽量赶上前一封信。”
得赶在他大哥出手查询时把信息截下,以免二伯父察觉到不对怀疑到林家身上。
崔凌叹气,此时天下混乱,的确不是内斗的时候。
崔凌才把崔凉带走,林清婉便让人用水将那块地面冲洗了一遍又一遍,易寒总觉得崔家乃劲敌,既然露了行迹,那就得加强戒备,所以开始用力操练护卫。
林清婉看他这样紧张,便笑着安抚他道:“别担心,崔家现在不是还不知道吗?”
“总要做些准备,姑奶奶,崔氏跟赵氏不一样。”
“这倒是真的,”林清婉颔首问,“赵胜最近好安静,他在做什么?”
易寒无语了片刻后道:“我不知。”
他们没派人盯着赵胜,因为没必要。
林清婉也没想真的知道,本来就是为了转移话题的,她笑道:“你回来了,明天我们就去尚家拜年,再不去就快到元宵了。”
易寒无奈道:“姑奶奶就不担心崔凌真的告诉崔家?”
“他就是要告诉,也得犹豫一段时间,”林清婉道:“不过我觉得他多半不会说的。”
“为什么?”
林清婉回头对他笑,“因为崔氏也不是铁板一块,众心一致呀。”
易寒眼睛一亮,“崔氏四房跟二房有矛盾?”
“不知道,”林清婉老实的摇头道:“不过我知道崔凌才华不在崔凉之下,然而提起崔家子,大家只闻崔凉,谁还听说过崔凌?”
易寒沉默,他专门查过崔家都没留意到崔凌,说明他真的很没有名气,但在这个时代,文人是以名气论才,崔凌不可能不想扬名。
“如果我们是挑整个崔氏,崔凌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但单挑崔氏二房或是崔凉就不一样了,比如我,”林清婉道:“要是我知道有个人要对付六叔,八叔或十一叔,只要不牵连宗族,我就不会插手,若再是他们有错在先,我更不会管了。”
她心中暗道,而对方的目标若是八叔,她说不定还会推一把呢。
现在是相安无事,然而从林江那里她知道,每一次林玉滨的难过都少不了他推波助澜。
现在她不插手不过是因为他现在做不了什么,但心底的厌恶并没有因此少多少。
宗族的庇护也是在基于理上,若不占理,而是不问是非的护短,那与助纣为虐有什么区别?
崔凌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从小就被培养得很好,又在姬先生那里读了好几年的书,性格没的说,人品自然也不太差。
如果崔凉真的谋害了谢逸鸣,那他的确是罪有应得,他不会为他做什么。
所以现在就只等长兄的信了。
崔凌的大哥崔凇才收到弟弟的信,拆开刚看完,还在心中计较时,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他的小厮一九快步进来道:“大爷,二爷又派人送信回来了,是急信。”
崔凇立即起身,“快把人带进来。”
护卫风尘仆仆的进来,背上还背了一个包袱,显然是一下马就跑来的。
崔凇便忍不住急问,“可是二爷出什么事了?”
护卫顿了一下才道:“二爷很好,出事的是二房的凉少爷。”
他压低了声音道:“凉少爷坠马没了。”
“什么?”崔凇吓了一跳。
护卫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这是给大爷的信,二爷叮嘱我要快马加鞭送回来,务必要赶在第一封信前,可……”
护卫懊恼道,“小的失职,并未赶上第一封信。”
崔凇就急切的拆开信,边急切的道:“无事,我也才看完第一封信。”
护卫就松了一口气。
崔凇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微微瞪眼。
他沉默半响,最后问,“二爷给二房写信了吗?”
“是。”护卫又掏出了一封信。
崔凇接过,思索了一下道:“你下去休息吧,我亲去送信。”
第311章 是敌是友
护卫长也给崔节送了信,速度比崔凌还快一些,所以等崔凇赶到二房时,里面正一片哭声。
他顿了顿后方才一脸急切的进去,“二伯?”
崔节双眼通红,手中紧捏着一封信不放,他的妻子正捂着胸口倒在椅子上痛哭,身旁已经围了好几个人,而崔凉的妻子早已昏迷被抬回了后院。
崔节看到崔凇,勉强压下情绪问,“你怎么来了?”他这边才收到信,连隔壁的大房都没收到消息,他怎么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