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起身便退朝离开。
陈尚书微惊,不明白刚还微笑的皇帝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却对视一眼,皆有些开心。他们二人都是支持孙槐,除陈尚书表示支持赵捷外,其余尚书都未表态过,算是中立,所以江南观察使真要他们六人决断,那孙槐胜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至少比在朝会中决断胜算要大。
陈尚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有些不好看。
当天六部尚书便去勤政殿和皇帝商议江南观察使的人选,一直从上午谈到了傍晚。
皇帝并没有直接定下人选,但陈尚书走出宫门时脸色有些苍白,甚至还踉跄了一下。
而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则是面上带笑,一片轻松的相携离开。
盯着宫门口的人瞬间心中了然,看来这一次是孙槐赢了。
的确是孙槐赢了,虽然皇帝最后没当着他们的面做下决定,但了解皇帝的六人都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定下了人选。
陈尚书沉着脸回到家,看到等在家中的幕僚,忍不住闭了闭眼,摇头道:“赵捷太急了,反犯了忌讳。”
幕僚惊疑不定,“大人,今日朝上出列的人太多了,不像是赵捷能找到的人手。”
“你是说有人浑水摸鱼,栽赃陷害?”陈尚书拢眉,半响才叹息道:“那必定是林江的手笔,可现在知道又有何用?陛下深信林江,而赵捷太过急功近利的形象也已形成。给赵捷去信,让他有个心理准备,顺便让他弟弟在江南安静些吧。”
陈尚书也是直到快要出宫时才知道赵胜在江南搞串联,好死不死,当时卢真就带了禁卫军和礼户两部的官员在江南,那不是送上门去的把柄吗?
第36章 争吵
第二天朝会,争夺了两个多月的江南观察使终于有了结果,原江南副观察使孙槐升任江南观察使,择日就任,官邸重新在扬州闲置的宅邸中选一座改造。
任命的公文交由吏部送出,快马加鞭赶在第四日便送到了扬州,刚好是刘沛接到扬州刺史任命的第二天。
江南两大官职落实,林江和林清婉皆松了一口气。
扬州刺史和江南观察使都是他们的人,至少她们姑侄以后在江南遇事也有所依仗了。
林江高兴得原地转了两圈,最后目光炯炯的看着林清婉道:“白翁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那一线生机。”
事情改变了很多,而乌云一直没再出现,说明这种改变是合理的,是被天道认可的。
沉着脸站在角落里的白翁掀了掀眼皮,以“冷哼”一声作为回应。
林江和林清婉扭头看向他,都轻咳一声低头微笑。
白翁那天晚上被雷劈得很惨,直接消失了三天才回来,然后脸便一直臭着,近日更是一言不发,显然是不想再无意泄露天机。
林江虽还未恢复做神仙时的记忆,却也隐隐知道那雷劈不坏白翁,因此并不怎么担心。
见林江都不担心,林清婉也就在担心了一小会儿后就放下了。
“老爷,大小姐,孙大人和刘大人来了。”惊蛰进来禀报:“还有宗老们也过来了,小的听音似乎是宗老们想回苏州。”
林清婉看了一眼林江便笑道:“今日有喜事,让厨房多备些好吃的,一会儿我们庆祝一番。让宗老们再留两日,就说林氏族长还未定呢。”
孙槐接替林江成为江南观察使的消息一出,整个林府都处于一片欢喜的海洋之中。
因为都知道自家老爷是支持孙槐的,虽然没有红包之类的打赏,但当天晚上的伙食却好了许多。
尚明远和尚明杰也被感染得很高兴,兄弟两个乐呵呵的跟着上门来的孙槐刘沛庆祝。
赵管事看得胸口一痛,恨不得摇醒两位公子,失败的那位是你们舅舅啊!
尚明远还罢,不是亲的,隔了房头还情有可原,但尚明杰这边可是亲舅舅,你要不要表现得这么开心?
尚明杰没想那么多,他表示孙槐的确比舅舅更合适当江南观察使。
就连孙槐都忍不住感叹他有林江之风,只为公,不念私。
林清婉对此观点表示保留意见,林江也但笑不语。
和林家愉悦的气氛相比,赵胜气得把自个书房里的东西都砸了,赵家的别院一片狼藉。
砸到最后他累瘫下了才罢手,他眼睛通红的道:“大哥说的没错,林江就是我们赵家的绊脚石,什么事碰上他都不得好。”
赵家的管事缩着脖子站在一边。
赵胜咬牙切齿的问,“林江到底什么时候死?”
“给林大人看病的是他们家的徐大夫,他嘴巴紧得很,小的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废物,林家之前不是还请了其他大夫吗,爷不管你们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之快点弄到他的脉案,我要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死,什么时候才不挡我们赵家的道儿!”
可林家请来会诊的大夫全是名医,那些大夫脾气大得很,怎么可能透露林江的病情?
赵家的管事见赵胜的脸色铁青,不敢说话,只能默默地退下,算了,先拖几天再说吧。
消息是先到的扬州,然后才到苏州和灵州。
尚老夫人听说也只是惋惜的叹了一声,然后便丢开不管了,但尚二夫人却差点咬碎银牙,林江到底没举荐她兄长,而是继续支持孙槐,真是,一点儿亲戚情面都不念啊。
远在灵州的赵捷收到消息后则是沉默良久,最后默默地将陈尚书的手书烧掉,提了剑出去练武。
他本来不这么着急的,也没想让二弟在江南搞串联,从春天得知林江昏迷病重的消息后他便计划着徐徐图之,他盯上江南观察使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了,耐心有的是。
而且他还算了解当今,他的身份比孙槐接任江南观察使更有优势。
林江当时便死了多好,没料到他昏迷了三日后又醒过来了,且那么舍得,如同疯魔了一般把林氏的产业都卖了,还把钱捐给国库。
林家和林江在皇帝心中的份量本就重,这样一来更是拔高了一个层次,本来对方只有三分重的话也变成了五分。
他对孙槐的举荐瞬间变得非常有优势。
哪怕是为了安他的心,为了对他捐献如此多家产的行为表示嘉奖皇帝也会郑重考虑他的举荐的。
所以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尽量拉拢出身江南的官员,希望他们能够影响到皇帝的决策。
只是没想到时机不对,正好碰上了卢真在扬州看望林江。
赵捷目光又幽深了些,他一直以为卢真跟林江不睦,毕竟这些年这俩人没少隔空对吵,好几次他还听见卢真大骂林江虚伪,乃笑面老虎。所以得知卢真奉旨去扬州押送钱帛时并未告诫二弟收敛,甚至他还隐隐期盼能跟卢真合作。
可现在看来似乎是他“自以为是”了,也有可能是卢真和林江伪装得太好了,他没料到卢真会帮林江,偷偷的在陛下跟前给他上眼药。
赵捷胸中怒气上涌,手中的剑狠狠地一劈,直接将眼前的一根木桩劈成两半,这才沉着脸收手。
他已经败了,而更糟糕的是卢真现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以后在灵州他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
赵捷每每想到此处就恨得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他沉着脸问长随,“林江到底什么时候死?”
长随低头不语。
赵捷冷笑道:“早就说命不久矣,却到现在还不死,活得可真够久的。”
但其实林江真的没多少时间了,在和孙槐刘沛交接完工作后,林江便卧床不起了。
本来打算回苏州的三位宗老也走不了了,只能留下守着林江。
趁着还清醒,林江便提出了交接族长的职务,他提议了林润继任族长。
八叔一听便立即反对,“六哥和我们这几个老的还在呢,五郎还是太过年轻了,历练不够。”
本来也想反对的十一叔瞬间不说话了。
林江虚弱的道:“八叔,我也没比五郎年长多少,不也当了许多年的族长?”
“这怎么一样?”八叔低声嘀咕道:“你是嫡支,族长本就是你们这一房5的”
要不是你没儿子,那也轮不到我们旁支。
林八转了转眼珠子道:“不如待回了族里再把大家叫来商议,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养病。”
千百年的一次机会,林八也很想争一争这族长的位置。
而且哪怕他当不成,交给六哥也好,绝对不能交给林润。
六哥的年纪摆在这儿,他要当族长也当不了几年了,他死以后族里肯定要再竞争一遍,到时候他儿子孙子都有机会。
可要换了林润来当就不一样了,他正当壮年,又不像林江那么短命,不走运说不定还能活二三十年。
他要是当了二三十年的族长,那到时候族里还不是他们那房说了算?到时候再换族长只怕就是直接传给儿子了,别说他儿子,连孙子都没得争了。
八叔铁定不愿意。
可林江把他们留在这里就是想着速战速决,不用再通过族里。
所以他道:“只怕我时日无多,撑不到回苏州了,所以趁着我还在把族长的人选定一定,让我也走得安心些。”
八叔不由抿嘴,劝道:“二郎啊,你不要多想,如今还是应该好好养病,我看你这病就是因为多思多劳,如今你也辞官了,正好可以休息,也别说什么让不让的话,这林氏的族长还是由你来做。”
林江就看向林六,“六叔,你说呢?”
六叔犹豫,他儿子当族长他当然一点儿意见也没有,但是他现在表态岂不是有帮亲的嫌疑?
所以他默默地低头。
林江微微一笑,对此早已有意料,他看向林十一,“十一叔以为呢?”
林十一想了想,觉得就算回族里他和他儿子也没机会,上面有六哥和林润呢。
六哥在族里的威望可比他和老八要重,而且林润也是族里除了林江外最杰出的子弟,与其回到族里让老八折腾,还不如直接再这里落定族长的人选。
最主要的是,老八反对的他就一定要赞同,看着对方跳脚生气他就开心了。
所以林十一沉思过后便一本正经的支持林江,“二郎说得没错,现在族里的确需要个人处理各种事务,我看五郎就很合适,就让他当族长吧。”
“放屁,那族里的事不是还有我们吗,为什么一定要现在换个族长?”
林十一眼露讥讽,“八哥终于说了实话了,你不愿意五郎当族长就是因为你不舍得手中的权利呗,你这是打算自己上位了?”
林八面色涨红,连忙看向林江道:“二郎,八叔可没有这个意思,我这是觉得选族长是大事,得回去跟族里的人商量。老十一,你别逮着空就陷害我,你不就是因为当年我不小心推了你一把而怀恨在心吗?”
林十一跳脚,怒视他,“你那是不小心吗,你就是故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歹毒着呢,为了不让我去考试故意害我”
“放屁,我要害你当时还能去叫人把你拉起来?我直接一石头砸下去让你沉河,拍拍屁股走人谁又知道?”
“你终于把这险恶的心思说出来了,当初你可不就是想用石头砸我吗,要不是我叫得大声,你肯去叫人救我?”
林江和林六都忍不住扶了扶额,俩人又开始了。
林清婉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两老头先是脸红脖子粗的吵架,然后你拍我一掌,我掐你一把的打起来。
第37章 族长之位
林江剧烈的咳嗽起来,林清婉连忙扶住他,对还在互殴的俩人吼,“够了!”
才被踹了一脚,正要回击的八叔被这声吓得一抖,出手便歪了,十一叔躲过一拳,推开他冷哼一声,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二郎,你怎样了?”
八叔气得倒仰,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他刚才可是吃了好多暗亏,到底谁跟谁不一般见识?
林江已经平复下来,捂着胸口道:“八叔,我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只怕是回不去苏州了,所以族长人选必须尽早定下来。”
“就凭我们几个人就定下族长人选?只怕回去后我们要被族人戳脊梁骨了。”
一直沉默的六叔闻言不由生气,“你这是何意,选五郎怎么就要被族人戳脊梁骨了?他即便不好也从未做过有损族人利益之事,怎么就要被人戳脊梁骨?”
“哎呀,六哥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八叔跺脚道:“在扬州的族人就我们几个,怎能代表家中数千族人?”
六叔抿嘴不语,族中事务除了林江亲自决定的,其余都是他们三位宗老拿主意,便是回苏州也多是听取他们三个老不死的意见,怎么就代表不了?
说到底还是不愿意五郎当族长。
“八叔放心,”林江看了林清婉一眼道,“选五郎为族长,我不敢说族中所有人都赞同,但大多数房头是同意的。”
林清婉便起身出去抱进来一个盒子,打开来看里面全是信。
她向前一推,林江便道:“自从浩宇知道自己病重,将命不久矣时,每日所思所想除了国民生计外就是家族之事。”
“我林氏自曾祖跟随太祖起事始便一跃成为江南大族,而到祖父更是成了江南之首,不仅嫡支人才辈出,旁支也有文杰武豪,只可惜庚午那年族中大半人杰都没于内乱。”
屋中众人都沉默下来,庚午之祸是林氏不能磨灭之痛,哪怕旁支因此被嫡支重视,被扶持起来,旁支也并不觉得多么欢喜。
毕竟,一个家族的兴盛靠的是人才,他们再有私心也不可能因一房之利益而对庚午之祸抱有善意。
“我父亲耿介,眼里揉不得沙子,因而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所以便是告老也不愿回苏州,可他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也还是家族,”林江叹息道:“父亲遗志,我不敢不遵,所以想着走前将族中事务也都安排妥当,不至于到了九泉下也无脸见列祖列宗。”
三位宗老沉默,林智直到死都没回苏州老宅,而是在扬州病逝,死后才被扶灵回乡。
大家都知道他在介意什么。
当年嫡支被围,除了少数族人,其余旁支都因胆怯而选择了紧闭门户,也因此林智当了族长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跟苏州林氏没有来往,只派了一个管事去处理族务。